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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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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之后,是谁承袭大统?”
“燕王。”
“是么。”皇帝缓缓闭上双眼,良久,睁眼一叹,“他叔侄二人,一向情挚,叔慈侄孝。老四疼爱太孙,远胜当年太子。太子离世之时,若非是他一力坚持,朕当时便要立了他做太子的……若当真天意如此,却是要苦了他二人了……”
叶其安惊怔,数天之前见燕王时心里就藏下的疑惑,此刻纷沓而来,汇聚于眼前,仿佛一层若有若无的雾,遮盖住了某个或许会令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皇帝抬手扶额,连连叹息,苍老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只是,全然没有对儿孙的猜疑和不满。
那一刻叶其安只觉得身体里的水分突然蒸发得干干净净。那一声声的“天意弄人”,与无数日夜之前,六百年后的昭禔寺竹林深处,那个神秘的老人一声声失魂般的“天命”重合在一起,与那俊秀而哀伤的年轻人带着雨水味道的怀抱重合在一起……
“皇上,”她的声音竟比那垂死的老人还要干枯无力,“是不是……”
是不是我不说出来,太孙其实不会削藩,燕王也不会起兵靖难?
是不是原本那四年的战乱其实不会发生?
是不是……
叶其安痛苦地张合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有我没我,那四年的浩劫都是要发生的了……
是谁对被冠上“乱世之妖”的名号啼笑皆非……
却原来……却原来……
“罢了,”皇帝望着她,眼神怜悯,“你也不必多想。若是天意如此,又岂能逆天而行?若非断定你的来历,否则,凭你方才的话,朕断然不能饶你性命!如今,便只能顺从天意了……你下去罢,朕有些困了……”
叶其安望着慢慢闭上双眼的皇帝,心头翻搅不宁,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无数的困惑和恐惧,挤压得全身血液翻滚,一时间,整个人好似生了一场大病,冷汗淋漓,虚弱无力。她甚至忘记了磕头,失魂落魄地回转身,一步步朝着外面走去,张德海朝她行礼,然后回了书房内服侍皇帝,她也根本没有感知……
然后,南书房外,一抹身影,渐渐进入她的视线。
明黄的长袍、墨玉般的发,那温润如玉的脸庞、那双深如古潭的眼……只是那双眼,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气,那张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若是有面镜子便可看到,她此刻的模样,或许就跟眼前这人一般,像只大白天出来闲晃的鬼吧。
“你……”眼前的人极艰难地开口,仿佛每吐一个字,便有鲜血要随之奔涌而出,“你说的,可都是真话!?什么四年浩劫!什么靖难之役……”曾经如耀阳般夺目的皇太孙,用一种极度痛苦的眼神望着她,“你便是用这等荒谬无稽之辞,欲来报复我么……”
第七十三章放你自由
数日后,皇帝去世了。
这一年,有两个五月,皇帝熬过了第一个五月,却在第二个五月刚开始的时候,重病不治。
“朕膺天命三十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
——这位大明朝的开国皇帝,轰轰烈烈走完一生,在历史上书写了无人可替代的一页。
又数日,新皇登基,改元建文,大赦天下。这一天,是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辛卯日。
历史的车轮,不曾一刻停息,滚滚向前,碾碎了许多人固执心底的淡淡侥幸,搅乱了许多人排遣不去的愁绪。
新皇登基大典上,喧天的鼓乐之中,艳丽的颜色充斥了天地。金銮殿内,巨大的六根龙柱环绕殿中,衔珠巨龙俯视着金碧辉煌的髹金雕龙木椅,椅上端坐了着九龙衮冕的新皇。文武百官三呼着万岁,向着至高无上的新皇虔诚地拜落……
汉白玉高台之上,巨大的宫殿,仿佛耸入云霄,那样的高不可攀,漠然而无情地俯视着芸芸众生,伴着一声一声的“万岁”,那样的遥不可及、令人敬畏。
这是天下人最深处心底的梦想,这是荣耀的极致……只可惜,拜伏在高台之下的人们,或许不会去想,高台之上,那位在极致荣耀环绕下的新皇,在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后,是否真的如同那明黄如日的衮冕,那样的意气风发、占尽风流。
叶其安却知道,在那遥不可及的高台之上,华丽尊贵的衮冕包裹着,流光璀璨的冕旒背后,那一双曾经耀眼如晨星的眼瞳,在一声声震天雷动的“万岁”声里,却已黯淡如同蒙尘的珍宝。那个曾经骄傲如同天神一般的青年,在一声声震天雷动的“万岁”声里,也许早已放逐了魂灵,只遗留下空空的躯壳。
……
……
“小主子,”大太监张德海一如既往看不出真正的所思所想,仍旧用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谦恭,传达着主人要求,只是这一次,他的主人已经换作那位入主干清宫的新皇,“皇上请小主子过去。”
一众正喜颜逐开的嫔妃、命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叶其安。
皇帝新登大极,庆典之后,首先召见的,并非此刻坐于众位嫔妃、命妇中间,如众星揽月般的新皇后,却是那位一头白发藏于头巾中、神情萧索的安阳郡主!这如何不令众人讶异?
叶其安却已没有欲望理会那些各有深意的眼光,依足规矩行了礼,随着张德海出了坤宁宫,走出老远,端庄美丽的皇后的眼光仍如同针一般扎在背心。
换了主人的干清宫,用一种超然于世的包容,注视着人们来来往往,却也不会因此而添上几分亲和,始终如一地令人敬畏而难以亲近。
清冷的花园,与举国上下的欢腾背道而驰,仿佛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明明艳阳当空,却使人从心底里觉得凄冷无助。
院子深处,林荫遮盖的角落里,一抹明黄背影若隐若现。
或许是阳光被树叶遮盖,或许是视力因为光线明暗的突兀而受影响,叶其安总觉得,此时此刻,那本应是世界上最骄傲夺目的颜色,为什么反而失去了华彩,黯然无神?
“皇上,”张德海上前去,“郡主殿下到了。”
建文皇帝摆了摆手。张德海便行礼折身退了出去。
叶其安上前,跪下地去:“皇上。”
许久没有回音,几乎令叶其安以为自己就要这样长跪直到日落,终于,视线边缘,那明黄的袍边却晃了晃,对面的人转回了身。
“……起来吧。”声音低沉而淡漠。
叶其安站起身,依旧垂着头。
皇帝没有动,就这样隔了几步,静静望过来,没有怒气,也没有喜悦,好像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陈设。时间慢慢流逝,那明黄的袍角在风中翻飞了千百次,皇帝神情也越来越显得忧伤。
“……其安,”他开口,声音放得又轻又慢,“你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他的视线追随着一片叶在风中翩翩舞动着远去,“那时,若我不曾急于功利,分兵围剿五狼寨,以至与你分开,令你与那人相遇,你我之间是否便不同今日……我将江山置于你之上,原来竟是错了,到如今,我失了江山,却也得不到你,真真是无奈……我曾问你,我与那人,究竟何处不及?如今,我是有些明白了——那人为你,万事能舍,我却不能舍去江山社稷。这一处,却是我输了。我自诩贵为储君,但若知晓了四年之后的变故,这储君之贵,便如同海市蜃楼,又怎比得上凡俗男子一腔热忱……”他举步慢慢走近,抬手拨开叶其安头上丝巾,露出那一头白发。他指尖揽起一缕发丝,目光落在指尖,又缓缓移到她脸上,细细地看,静静地看,视线却穿过她,落在了不知何处,“平生,我唯一真正心之所系,却偏偏渐行渐远,此种感受,如今刻骨铭心,永不能遣怀……”
一滴泪慢慢自那深沉如潭的眼底涌出来,沿着依旧温润如玉的脸颊,滴落在明黄的龙袍之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叶其安心头大恸,几乎就要站立不稳。皇帝将她揽住,俯身靠近,在她耳边轻轻一叹:“……只怪命运弄人……”旋即果绝将她推开,冷冷转回身去,“你去罢,朕,放你自由……”
叶其安踉跄几步,终于站稳,抬头望着面前年轻皇帝的背影,久久不能呼吸,听到渴望已久的“自由”,心头也没有丝毫的雀跃,只知道,压在肩头的千钧之石,变得更重,压得更痛。
一步步走出干清宫,叶其安仰头向天,唇边牵扯一抹冷冷嘲笑,随即捂住胸口,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低低呻吟。
在宫门外守候的孙善、赵哲连忙上前来,将她扶上软轿,离宫而去。
……
……
郡主府前,多了几张陌生脸孔,见了郡主车驾,急忙行礼,而后匆匆离去。
叶其安下得马车,却见到郡主府门大开,次郎匆匆从府内朝这边走来,一脸惶急。
次郎已被她遣去刑部大牢,为何在这里?
叶其安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赵哲上前,与门边等候的管家低语几句后,面色有异地回转身来。不等他说话,次郎奔到眼前,朝着叶其安想要说什么,急切中却又说不明白,索性将本就有些虚弱的叶其安负上背,朝着府内疾奔。赵哲、孙善惊呼着往后追。
次郎虽负了一人,步伐仍是流畅自如,不一会儿便在叶其安常呆的后园停住了脚步。
后园中,交错陆离的光线下,泰然自若的小包四周,或站或坐着几个人。
都是熟悉的面孔,如今再见,恍若经年。
次郎好似解决了很大难题,释然地将叶其安放下地来,却不料叶其安失去扶持,便直直往地上落去。次郎吃惊,半响省过神来,要去搀扶,叶其安摆手拒绝,搂住奔到身边的小包,将头埋进小包颈中。
以为再不能相见,却又如此轻易出现在眼前,是梦,还是幻觉?
柴秀、霍洋、无尘、无戒……还有坐在中间,脸上苍白不见血色的韦谏和靠在他怀里,泪光莹然的雨珠儿。
赵哲赶上来,附在叶其安耳边轻语解释。
是当今新皇亲旨,将几名重犯销档释放,并送回了郡主府。
在宫中时,新登大极的年轻皇帝,用哀伤至极的语调说,放你自由……
可是……这时的我,又如何还有勇气和坦然的心,去安享自己的幸福……
叶其安紧紧搂住小包,不敢抬头,也不敢哭泣,任由一颗心绞痛如碎片。
老天爷,你却要如何,才愿意放手……
“喂。”有人轻轻扯她衣袖。
她慢慢抬起头,望着面前雨珠儿挂满了泪水的小脸。
“你别哭,”雨珠儿小声抽噎着,“我答应过爹爹,一定好生照顾你,爹爹说,不管在何处,我都须陪着你……别再乱跑了,知道了没……”说到后来,小女孩哇地哭出声,小小的身体,颤抖得好可怜。
叶其安闭闭眼,靠在小女孩身上,眼泪奔涌而出:“……好。”
……
……
雨珠儿已经睡着了,头枕在小包肚子上,脸上兀自有泪痕未干,偶尔轻轻哼一声,动一动,似乎睡梦中还在伤心。
床榻另一边,韦谏半靠在床栏上,视线落在窗外某处,脸色在烛光下,仍旧显得苍白。叶其安跪坐在榻下,头靠着他腿上,轻轻哼唱着六百年后的歌曲。
几次相聚,几次别离,两人的未来,从不在自己手中紧握,到此时,谁也不敢再对未知的以后抱有期待,也不想再去碰撞得头破血流,只有小心地,哀伤地,等待着突兀的变数,将这短暂的宁谧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
韦谏轻声咳起来,叶其安抬头去看,看到他因为扯动肩伤而紧蹙的眉头。
“怎样?”她欠身去看。
韦谏平息着呼吸,摇头:“无事。”
叶其安起身到桌边到了杯水喂他喝下两口:“要是封青在就好了。”将杯子放回桌上,回身看到靠着小包熟睡的雨珠儿,不由呆了呆,手随即捂上胸口,“……韩先生……葬在哪里了?”
韦谏抬眼看她:“骨化成灰,洒于河川。”
叶其安点点头:“这的确像是他的脾性。”说完,依旧站在原地发呆。
“叶其安,”韦谏看着她,眼底幽远深邃如海,“你可是还在怪我?”
叶其安抬头,迎上他的眼,却没有开口。
韦谏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而清淡:“若有一线生机,我却还是宁愿你活下去。即便那日重来,我也仍是一样做法。”
“……我知道。”叶其安垂下了头,回到榻前,坐在榻边,靠在他肩上,“若我是你,那时也许也会那样做。只是——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这样的话,我便说这一次,所以你记得,再不要将我抛下……我已经再也撑不住……”
韦谏看着她,眼神变得万般凄凉。他伸手将她揽住,在她额上轻吻,随即将头埋进她发间。
“……我以为……”
我以为,那一次,便是永别……
……
……
隔日,建文帝为自己的祖父行礼下葬,谥为高皇帝,庙号太祖。
在漫天白幔和不见停歇的哀声阵阵中,一道圣旨,将安阳郡主府上下,陪同高皇帝的灵柩一齐,以精兵护送,前往钟南山南麓的孝陵,依照圣命,替当今皇帝守孝陵四年。
第七十四章清平调
六月了。天气仍旧炎热,阳光仍旧炙热,热得人昏昏沉沉,困倦欲睡。就连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虫子,也好似热得没了精神,有气无力地叫着,更让人烦闷。
钟南山脚,有位老汉,正顶着烈日,在自家开出的一小块地里劳作,偶而在地边歇歇气,喝口水。
钟南山中景色雅致,葱翠静深,云蒸雾胧,不似凡间。大明开朝后,朝廷便在山南麓修建孝陵,下了禁令,不许游人上山赏玩,因而,即便山中如此美景,却鲜有生人。老汉曾是军中校尉,年轻时立过战功,战事平息后,得了个替皇家巡守山林的差事,如今儿女长大离家,家中只有老伴相守,年长日久,便只两个老人寂寞守着山中的日升日落。不过,上月先皇帝下葬后,山上便多了一些住户,原本清冷的山中,总算多了些人气。
这些新住户,便是奉了皇命,替当今皇帝守孝陵四年的安阳郡主一行。
郡主身份,原本并没有替皇帝守孝陵的资格,这位安阳郡主,要么是极受皇家宠爱,要么便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撵到这荒山野岭,否则,一个娇生惯养的郡主,如何受得了这山中的清苦?先皇帝祭礼之后,朝廷大队人马已经离开,就连原本侍奉郡主的下人们,也被陆续调走,只剩了十来个随从留下,这样的日子,相较于京城里前拥后簇的生活,实在是天壤之别了。
不过,这位郡主却颇有些古怪,且不说那一雪也似的头发,便是日常的穿着举止,也跟老汉往常见过的那些贵人不同,常常一身男装,头发只随意束在脑后,对下人从来不摆架子,相比郡主的身份,更像个邻居家里初初长成的小子。
郡主身边的几个随从,也非寻常之人,个个身怀武功,却随和有礼,待人亲切,偶尔遇到,还会帮老汉搭手,干干重活什么的,全然不似那些趾高气昂的官老爷。只是郡主身边有位容貌俊美的青年,始终一派冷漠,叫人不敢亲近。
老汉平日有朝廷发的钱粮维持生计,这地里的庄稼,不过多是蔬菜,足够老两口取用即可,反而是那位郡主,常常会来跟他买些蔬菜回去,说是新鲜好吃。老汉若是不收钱,她便宁愿空手而回。
这位郡主娘娘,实在是与别的贵人不同。
一阵风来,驱散了些许热意,老汉却自风里嗅出了一丝异常,停下手里的事,直起身来。
果然,片刻之后,一丛灌木之后,慢慢悠悠转出个白色的身影。
老汉认得那是郡主身边的白虎,平日里常能见到它在山中闲逛。自从它来到钟南山,这片山林中的动物可没少受惊吓,还有不走运的,成了它的口中餐,好在这白虎似乎更喜欢吃熟食,城里又有一家食馆,不时地给郡主送些时鲜的吃食,还专门备了一份给它,因而,它在山里追捕动物,多数恐怕是为了消食去的。日子一长,山里的动物们也就摸着了些规律,一些举家逃离的,似乎又迁了回来。
虽然早知道这白虎不会伤人,老汉还是受了些惊,不由握紧手里的锄头。白虎虽未成年,个头却已不小,若真是发作起来,靠把锄头或许还是有些抵挡不住的。
白虎却压根不把他当回事,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扑嗵躺下来,头枕在凸出地面的老树根上,眼睛半眯着,望着前方。
老汉突然省过神来,照日子算,今天是那城里的食馆来人的日子,难怪这白虎自己溜达过来,守在了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想通这个,老汉反倒有些好笑,干脆丢开了锄头,找个阴凉地方坐下来歇气。
一顿饭的功夫,山下果然来了人,人挑车拉的,看来东西不少。
白虎立刻来了精神,一扭身起来,朝着来人奔去。
远远的,便听见有人跟它打招呼了。
“小包,来接咱们了?主子身体可好啊……”
近些了,带头的人满面笑意地朝老汉打了个招呼,遣了个人将一挑东西送了过来。
“老汉,主子上回说了,老嫂子身子不好,让送些药膳来补补,回去加水炖上半个时辰便可,这小兄弟替你挑回去,你给指指路。”
老汉一惊又是一愣:“这可怎么使得……”
“老汉不要推辞。”那带头的人说,“也别叫我们为难。郡主赏的,收下便是。”
老汉推脱不过,只好接下,谢过之后,领着那小伙子往自己家里走去。
“掌柜的,”一人走上前来,对那带头的人说,“咱们先上山吧。小三送东西回来,会在这里等着。”
掌柜点头,望了望山中。临江阁往山上送东西,朝廷早已知道,还有人递了折子,说安阳郡主不合礼数、对先皇不敬,可是折子递上去许多时日,却如同石沉大海,上奏的人反倒被贬了官,此后便不再有人敢在此事上做文章。不过,即便有人因此要找临江阁的麻烦,临江阁上下又怎会退缩?若不是山上的人,临江阁早已不在了……
“走吧,”冯掌柜招呼一声,叫人安抚被小包惊吓的马匹,领着众人往山上而去。
老汉领着小伙子,将药膳挑回家,再返回原处时,临江阁的人也已经送完东西下山,会合之后,临江阁众人便跟老汉道别,下山而去。
望着一行人消失在路的尽头,老汉不由暗自嗟吁,这些人恐怕是受过郡主恩典的,即便郡主如今势落,仍旧如此忠心,却也难得。
看看天色,不早不晚的,老汉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决定收了工具回家——那锅药膳,还未加水炖煮已经是香气四溢,勾得人馋虫大起——弯腰收了锄头,还未起身,身后不知何时又来了人。
“老人家辛苦。”来人一身青衣布袍,斯文谦逊,背上背了老大一个包袱,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之后,便悠然往山上走去。
今日的钟南山倒是挺热闹,老汉暗自念叨着,收拾了东西往家走,也不操心来人可到得了地方
——即便操心了,又能如何?
山上自有人守护,进得去的,此时凭他老头一个也拦不住,进不去的,自然就会离开。
皇家孝陵,又岂是寻常人敢来的?
若是来了,便不是寻常之人。
若非寻常之人,又岂是他能管的?
……
……
孝陵南面,半坡之上,有座小小的庭院,庭院虽小,五脏俱全,嵌在山色光影之中,看来别有味道。此时,庭院西厢的屋顶之上,炊烟袅袅,一阵阵香气随风四溢,俨然一副农家和乐的景象。
一身布袍的青年,施然立于院中凉亭之内,手中长笛轻贴于唇,一串悠扬清冷的乐符跃然环绕林间树梢,为这夏日的午后,带来阵阵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远处随风传来人语,“听韦兄此曲,浑似身在深秋,凉意阵阵,实在舒服。”
亭中人已放下长笛,唇角隐约扬起:“封兄,别来无恙。”
“不曾想,这竟是个世外桃源般所在。”封青推门入院,笑意朗朗,“白白害我一路忧心。”他的视线离开几个自隐蔽处陆续现身的护卫,落在凉亭中的蓝衫青年身上|(炫) (书) (网)|,脸上笑意微敛,“韦兄此次可是伤得不轻啊。”
韦谏淡淡开口:“死不了。”
“虽死不了,不免元气大伤,若要恢复如初,可有些难了。”封青一叹,神色添了几分凝重,“你已是这副模样,小叶她不知……唉——啊,说曹操,曹操到了。”
“封青?你什么时候来的?”叶其安刚好自飘着香味的屋子里出来,看见封青,展开了笑容,“来得可真巧,刚刚好要开饭了。香儿和小山子呢?”
“我将他们留在药王谷了,”封青乍一见她白发,惊怔数秒,此刻听她说话,不由抬头向天,“开饭?这个时侯?”
“对啊,”叶其安也朝天上看了一眼高挂着的太阳,笑得更加明朗,“谁规定晚饭一定要晚上吃的?来吧,来吧,边吃饭,边说话。”说着上前,一手拉住封青,一手拉住韦谏,朝着刚才出来的屋子走去,“你有口福,刚刚冯掌柜才带人送了好多好吃的过来,大伙儿可都等着开动呢——无尘、无戒你们几个也来吧,一屋子的武林高手,还怕有人来了偷袭么,不用那么小心了……”
……
夕阳西下,众人在院中乘凉。远处天边,斜阳落霞,将个钟南山映得如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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