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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不下堂-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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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沈长予步下阶来,望着夏春朝微笑道:“自打陆夫人出阁,一向少见了。二位今日过来,可是来下顾小店生意的?”夏春朝尚未答话,陆红姐便抢着说道:“正是,嫂子说要买些水晶月饼回去与母亲、祖母吃,谁知来了这里,你们却又不做生意。我家祖母并母亲都极爱吃你家的点心,叫人好不失望!”夏春朝见她当面说出,只得说道:“盘库算账也是生意人家常有的事,既然贵店今日不方便,我们改日再来。”言毕,屈身作福,就要告辞。
  那沈长予却朗声笑道:“原是这样,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但既是陆夫人前来,平日小店又多得二位关照,我怎好叫二位空手而归?不如请两位暂且到店中小坐,在下令店里师傅与二位现做就是了。”夏春朝心中过意不去,又因往日一些缘故,不愿同他多有纠葛,便道:“这叫人怎么好意思?沈公子既然今日盘账,店中必定忙碌,我们还是不与公子添麻烦了,改日再来。”
  沈长予上前一步,望着她说道:“我店里便有现成的食材,二位买点心不过三五斤就罢了,随意便可做得,又有何麻烦?何况,我盘账也将告完毕,就要闲下来了。”夏春朝还待再说,那陆红姐已然抢声道:“人家这等好意,嫂子就莫要执意推拒了。咱们就去坐坐,又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宝儿也在,又怕怎的?”
  夏春朝见这二人执意如此,倒也不好力推不去,只得点头应了。
  当下,这姑嫂二人携着丫头宝儿进得店中,果见和祥庄掌柜并几个伙计正在桌边核算账目。众人见东家进来,连忙起身迎上前来。沈长予吩咐了几句,便将三女引进一处静室。沈家下人送上茶食果盘,众人落座说话。
  陆红姐四下张望这屋子,只见此处窗明几净,书瓶满架,剑炉齐整,收拾的极是清净雅致,料来是与沈长予充作书房之处。她打量了一回,又看向沈长予,正巧见他手捧茶碗,垂首啜茗,一举一动莫不温雅。她心中一热,急欲同他搭话,却又不知如何张口,便望着夏春朝。
  岂料,夏春朝自落座之后,便一字不发,只吃了两口茶便将茶盏子端在手上,无情无绪的坐着出神。
  少顷,沈长予开口道:“妹妹这些年可好?一向少见妹妹,前几日世伯寿诞,我前去道贺,听闻妹妹也在,只是不得一见。”夏春朝听他改了称呼,心中微有不悦,面上还是淡淡说道:“那日人多,我又是出嫁的妇人,怎好出来见男客的。自到夫家来,我却也没什么不好,倒是多劳沈公子惦记。”说毕,她略顿了顿,又看了陆红姐一眼,见她正红着脸望着沈长予,便问道:“去年我回娘家,便听家人说起嫂夫人身子不好,如今可大安了?”
  陆红姐不想这如玉公子竟已作配,不由大失所望。却听沈长予叹了口气,说道:“快不要提起,拙荆素有旧疾,子嗣上一向不见消息。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只是不中用。去年家严托人拜求了一位太医院退下来的太医来家瞧看,吃了几服药,总算怀上了。不想到五个月的时候,她回娘家去,路上不慎淋了些雨,引得旧疾发作,竟而一发不可收拾。孩子自然是没了,她也一病不起,受了许多煎熬,到年底终是撒手去了。”
  夏春朝倒是不知此事,乍然得知不禁一怔,旋即道:“原来嫂夫人已然仙去了,想着早几年我还在家时,常同嫂夫人同房针线,不想这才两三年不见,竟就做了故人,当真令人不胜唏嘘,公子也还要节哀。”转而又问道:“沈公子可有续弦?”沈长予啜了口茶,方才道:“自打拙荆身故,家中各项勾当都七颠八倒,又正赶上年底盘账、年初开张。家母年里又着了些风寒,兼且饮食油腻,吃坏了肠胃,病了几日。我忙得不可开交,尚且顾不上此事。”夏春朝闻听这一席话,只顺着他的话说道:“公子若得空闲,还是再寻一个的好,与你替替手也好。”沈长予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若有称心的,自然就寻了。”
  三人坐了片时,陆红姐忽要净手,沈长予连忙命沈家下人引她往僻静处去,一时这屋中便只余二人。
  夏春朝见陆红姐离去,颇有些不自在,只顾低头吃茶,并不肯再多言一句。沈长予望着她,低声问道:“适才有人在,妹妹不好说话。妹妹在陆家,过得当真好么?”夏春朝听出他话中情意,颇为羞恼,当即说道:“沈公子这话倒有趣了,莫说我在夫家过得极好。即便有些不好,又同沈公子有何干系?沈公子又不是我母家兄弟,如何能够来管我的事呢?如今我已嫁做人妇,里外有别,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往昔那些旧事,也就莫要提起了。”沈长予却不为所动,只是痴望着夏春朝,说道:“妹妹说的好,我却只是难忘。”
  原来沈夏两家本是世交,于城南深井巷比邻而居,这沈长予同夏春朝昔年更有竹马之谊。两人长至十三四岁,正逢情窦初开之时,又时常见面玩耍。那沈长予见夏春朝秀美温慧,便就属意于她。这在沈家夫妇,倒也无甚不可,两家皆是商贾门第,也算门当户对。夏员外本也情愿,奈何早年间已将夏春朝聘与了陆家,只得推了这门亲事。沈家见此情状,只得作罢。谁知沈长予竟而情根深种,即便日后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亦不能忘怀。那夏春朝也微有知觉,
  便避而不见,每回娘家也只在内室隐而不出。不想今日竟在他家店门前碰见,又因陆红姐别有心事,就弄到这番境地。
  正在尴尬之时,恰逢陆红姐回来,见二人坐着不说话,便笑道:“沈大哥同嫂子适才说的热络,怎么这会子就不言不语起来?”夏春朝听她口里词甚不检点,便拿眼睛看她。沈长予却开口笑道:“我同陆夫人说起,贵府上既做了干货生意,却不来照顾小店?”
  夏春朝听闻,转眼看他,开口道:“沈公子说笑了,和祥庄见做着皇家的生意,又开着两家分号。这样大的买卖,岂没个食材来路?倒看得起我这小店买卖。”沈长予说道:“自古生意人家不与买卖为仇,何况这是我家营生,我岂会说笑?我店中所需各样果脯、干果甚多,一些贵价的点心,便是连干鲍、海货也要用的。果脯、干果倒也罢了,但只海货一味为难。那外省的客商,一年来二年不来的,又有拿乔涨价的,十分的靠不住。我这是长年的生计,自然要寻个长久的来路。若是合适,价钱上自然好说。”
  夏春朝听了这言语,低头暗自忖道:他这番话,莫不是知晓了我寻得了便宜的海货客商?然而那件事却还没个影子,他又如何能知道呢?想了一回,只是不得缘由,索性当面说道:“我家货行,本钱甚小,囤不得许多货物。与那些酒楼饭庄时时供应倒也罢了,然而和祥庄这样大的字号,只怕供不起,倒要误了沈公子的买卖。”沈长予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莫不是我拿着自家的生意做耍不成?我也不要许多,只要陆夫人替我店中供应干鲍、海米这两味也就够了。鲍鱼酥这样的点心,也不是等闲人家便能吃起的。”
  原来,这和祥庄的鲍鱼酥不似寻常坊间所制,只用鲍鱼汁合了马蹄成馅儿。乃是以整个鲍鱼发了出来,再配以海米、笋丁、香菌等物,裹以酥皮制成。其味香酥鲜美,非等闲可比,做工考究,材料亦也价高,因而平日也只王公贵族又或豪绅巨富之家方能采买。故而这干鲍日常所需不多,这沈长予所言,倒也并非全不属实。
  夏春朝闻听沈长予这席言语,心里只是迟疑不定:她虽不欲与沈长予多做纠葛,但他前番所言却也不错。商户人家再没有将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如今自家买卖虽好,也只是尔尔,若能寻着个可靠销路,自然是再好不过。
  正在她犹疑之际,和祥庄点心师傅已将她二人所买点心制好,封了盒子送了进来。夏春朝令宝儿接了,就要告辞离去。那沈长予也不甚挽留,便送了她三人出去。
  行到外堂柜上,夏春朝便叫店中伙计与她结算点心钱。那伙计不敢就算,只拿眼睛看着沈长予,见他并无不允之意,方才结算。
  沈长予将她三人送至店门外,又道:“我适才所言之事,陆夫人回去且好生算计算计。可与不可,皆打发人来与我回个信儿。”夏春朝答应着,就扶着宝儿同陆红姐一道登车而去。

  亲戚

  这姑嫂二人登上车子,宝儿吩咐了一声,车夫便即扬鞭启程,径往家中行去。
  陆红姐见左近再无外人,便问道:“嫂子,适才那位沈公子,同你是旧识么?”夏春朝见她问,便将沈夏两家相交之情讲了一遍,只隐去了沈家提亲一节,说道:“他家同我娘家原是世交,早年间还有些生意往来。他小时常随其母来我家中做客,我们故此认得。”陆红姐点头道:“原是这样,我就说呢,嫂子平日里除却来铺子里盘货看账,一向鲜少出门的,又怎会认得这样的人。”说着,略停了停,又说道:“这沈公子倒是一表人才,险些连哥哥也要比将下去了呢。”夏春朝听出她弦外之音,便说道:“我还在家时,我父亲也说他不错呢。只是天不作美,偏生遇此丧偶之哀。往后若要续弦,只好往小门户人家里选了。”那陆红姐听了这话,只是低头不语,半日方才叹了口气。夏春朝也只做不闻。
  半晌,陆红姐忽然忆起街上所买之物,便将那朵牡丹通草拿了出来,递与夏春朝。夏春朝接了过去,见这绒花扎的甚是精巧,花样新鲜,艳而不俗,心里倒也很是喜欢。只是虑及婆母日常教诲,嘴里便说道;“倒是好看,可惜你哥哥不在家,这样艳丽的花儿,我却不好戴出来呢。”陆红姐闻言,却颇不以为然,说道:“嫂子这便是过虑了,正是青春年少时候,做什么不打扮?又不是哥哥死了,嫂子在家守寡呢。整日穿这么素淡,白白埋没了嫂子的好姿容!”
  夏春朝一闻此话,连忙啐了一口,就斥道:“小孩儿家,这样的口没遮拦!你哥哥见在边关打仗,这样的话随意便说的么?!平白无故,咒他做什么!瞧待会儿回了家,我对母亲说不说。”那陆红姐本不怕这嫂子,倒是唯恐母亲噜苏,连忙嬲着夏春朝的臂膀,连连撒娇,好嫂子亲嫂子叫了四五声,方才缠的夏春朝改了口。
  两人说笑了一回,夏春朝忽又叹息道:“你哥哥这一去,已有几个年头不曾回来了。来信总说边关局势不好,也不知几时才能来家看看呢。”陆红姐闻言,却十分诧异,当即便说道:“昨儿母亲还跟我说起,哥哥托人捎信来家,说差不离下月就要返京。嫂子是不知道么?”夏春朝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竟有此事?我怎么一丝儿也不知情?信是几时送来?母亲并没告诉我。”陆红姐说道:“我听母亲讲起时,那信送来已要两日了。”夏春朝听了,就垂首不言。陆红姐又连忙兜揽道:“想必是母亲见嫂子这两日家事忙碌,一时不及告诉嫂子,并无别事。”夏春朝轻轻问道:“你哥哥信上说些什么?”陆红姐道:“哥哥信上说,边关战事有所缓和。那厢的夷族首领有意讲和,领兵的大帅便就遣他回来做个报信使,已在路上了。”
  夏春朝这才容色转霁,微笑道:“倒要好生预备预备呢。”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陆家门上。宝儿先行下车,将两人搀扶下来。看门的小厮瞧见,一面迎上来作揖问安,一面就有人飞奔进去喊着:“奶奶、姑娘回来了!”
  陆红姐便笑骂道:“这群猴崽子,往日也不见这般殷勤。今儿怎么跑的这样快?”夏春朝却见门首上停着两乘轿子,便问道:“家里来客了不成?”上来跟手的小厮便答道:“是太太娘家来人了,章太太领了小姐过来,现在太太房里坐着呢。”夏春朝未及说话,陆红姐便道:“原来我姨妈同表妹来了,她家中不好了一场,倒有心思过来。”说着,便同夏春朝携手入内。
  陆家如今所居房舍原是陆焕成之父在时所建,分家之时保长判与了长房。
  这所房屋本是间两进式院落,入内便是粉墙影壁,下头放着一溜的石榴并矮松的盆景。绕过去第一层原是正堂及客位,祖母陆贾氏住所亦在此处。越过此处乃是一所小小的天井,其内栽着些桃李花树。穿了天井,就是底层厢房,陆焕成夫妇并陆诚勇、陆红姐日常就宿在此处。两边靠墙两溜房舍,便是陆家家人住处,兼厨房、东净之所在。这院落虽小,好在陆家人口不多,倒也住得下去。待夏春朝嫁进门来,陆家家道中兴,新用了几个下人,房舍立见紧窄,出入颇有不便。夏春朝眼见此景,同丈夫商议定了,用了百多两银子,将自家后墙外扩了几丈,新起了几座房屋。又因老屋年月已久,多处失修,加固修缮了一回。
  待房屋盖讫,陆贾氏同陆焕成夫妇迁入新居,前堂的屋子安放神龛,供奉观音八难并关圣贤。陆诚勇同夏春朝就住了公婆原先的房舍,陆红姐也搬去同她祖母住了。
  当下,这二女各回房屋,待重新梳洗妆扮了再去上房问安。
  夏春朝回至屋中,陪房丫头珠儿迎将上来,就笑道:“奶奶今儿去的时候长,到这多早晚了才回来。”夏春朝说道:“烧香回来,顺路去铺子里瞧了瞧。夏掌柜新上了几样好货,看了看,又算了一回账,就晚了。”就略去了和祥庄遇沈长予一节。
  珠儿就上来伺候她更衣梳头,一撇眼又见宝儿已在一边凳上坐了,便笑道:“你也别要躲懒了,太太那边可等着呢,还不快些替奶奶收拾呢。这会子功夫,又充上小姐了。”宝儿嘟嘴道:“你今儿没去,陪着奶奶自家里走到大德寺。盘桓的够了,不说回来,又去铺子里,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好少的路途!我这会儿腿酸的很哩,就多劳动劳动你罢!”夏春朝听着二人斗嘴,便问道:“姨太太同小姐是几时来的?”珠儿答道:“奶奶今儿出门没多久就来了,两乘轿子停在门上,叫传报的兴儿倒唬了一跳。信儿传进来,太太又好似早已知道了,只说请进去。”说着,又笑道:“这事儿也是奇了,太太若是一早知道家里今儿有客要来,又何必答应了奶奶出门呢?”
  夏春朝耳里听着,心里便颇有些不自在,嘴里却仍是说道:“想必母亲另有计较,你们却别在这里说嘴。既有客等着,还不快些替我穿衣。”
  须臾,穿衣已毕,夏春朝将宝儿留在屋中,吩咐了几句,便带着珠儿往上房去了。
  走到上房门上,恰逢陆红姐带了她的小丫头杏儿走来,见了她便笑道:“我正说要去寻嫂子呢,可巧嫂子就来了,咱们倒正好一道进去。”言罢,更不多语,就挽了夏春朝的手,步上台阶。杏儿打起帘子,两人就走了进去。
  入得室内,却见太太柳氏在正面枣木圈椅上坐着,大丫头长春立在一旁捧茶。下首便坐着个中年妇人,头梳圆髻,鬓插珠钗,上穿湖绿对襟比甲,下面是条蜜合色万字纹盖地裙,衣装打扮甚是简便,正是柳氏亲妹章柳氏。这张柳氏一见她二人进来,就要起身,柳氏张口阻道:“你坐着罢,都是小辈,倒要给你见礼呢。”
  当下,夏春朝同陆红姐上前同柳氏行礼问安。柳氏应了,却先不言语,只把眼睛向夏春朝身上遛了一遭,便向着章姨妈道:“瞧瞧,就是这等不知礼。家里有客,不说来见,倒三不知的先走去把衣裳换了。”章姨妈只笑笑不答话。夏春朝见婆母责难,连忙笑道:“母亲教训的是,然而媳妇也是自知家里有客,出去了一遭那衣裳染了些风尘,见客恐失了礼数,故此先去换了。”陆红姐也笑道:“母亲不要责怪嫂子,外头日头大,出了好一身汗呢。那衣裳黏在身上,好不难受。连着我也是先去换了衣裳才过来的呢。”
  柳氏见女儿这般说,不好多言,只道:“且先见过你姨妈。”
  这姑嫂两个便走到章姨妈跟前,各自道了万福,口呼姨妈。章姨妈挽起陆红姐,满眼不住打量,执手笑道:“我记得离京时,你才丁点儿大。一晃眼功夫,你就这么大了呢。生的好不标志,可有人家了没有?”陆红姐面上羞红,含笑不语。柳氏在上头便说道:“年前倒是有人来相看,只是没个中意的。好在她年岁还小,且先在家里混着罢。”
  章姨妈听毕,又看了夏春朝两眼,却向着柳氏微笑道:“这便是勇哥儿的媳妇儿了?果然俊俏,姐夫当年没走了眼。”说着,方才向夏春朝道:“勇哥儿常年不在家中,倒委屈了你。”夏春朝正待答话,柳氏已然开口道:“勇哥儿是在外豁着姓名挣前程呢,不然这一家子哪里有如今的日子!这商户人家的女儿,天上掉下一顶珠冠来,平地就做了夫人,得多少便宜呢!”夏春朝耳里听着,眼见并无插口余地,只好先不言语。
  一时寒暄已毕,众人落座。柳氏便望着章姨妈问道:“妹夫在外不好了一场,如今弄到个光身归乡的地步。外甥女儿又遭了那样一场事儿,你如今却怎么打算呢?”

  数落

  章姨妈听了姐姐言语,不觉双目泛红,低声说道:“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我们还能怎样呢?只是苦了雪妍,出了那样的事,连婆家也不好寻。我们迁回来,也是离了那地儿,好与她寻个人家。”
  原来这章姨妈早年间蒙父母之命,嫁与了京中一位章姓秀才。两人育有一女,名唤雪妍。那章秀才家财不富,但为人却知上进,于昌顺六年考中了进士,为朝廷选派往一富庶大县为县令。因他才干平平,在任数年并无什么实在功绩。然而好在此人并无什么大志,虽是敷衍差事,倒也并无劳民伤财之事。只是去年年中,朝中忽有人上本弹劾其贪墨受贿,更有内帷不清等事。上头派了巡察下来,竟大半属实,上报天听。依着本朝律例,就要送问。这章县令上蹿下跳,使了无数银钱,说了许多人情,方才免了一场牢狱之灾。但那丢官罢职却是免不得了,这数年来积攒的宦囊也就倒了个罄尽。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夫妇二人早年间曾在那任上县中替雪妍小姐觅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本姓刘,虽非什么豪门巨富之家,也是个清净守礼的门第。那孩子亦是个温文俊秀之人,本是个门当户对的好亲。岂料去年三月,那姓刘的孩子忽然身染恶疾,又被个庸医诊为热症,下了贴大寒的虎狼之药,内外交感伤了元气,竟而就此一命呜呼。这雪妍小姐不幸就做了个望门寡,原也是一桩惨事。
  然而坊间无知之辈甚多,听从那有心之人的调弄,渐渐便说起这雪妍小姐命数太硬,方克六亲。起初听信之人也还不多,落后见章家遭逢官事,弄到如此狼狈境地,便都不由不信。章家夫妇为免官祸已是焦头烂额,又哪里有力量再去救女儿的名声。这般一来二去,那县里竟至谣言四起。章家再要替女儿说亲,那方不是说斋方非偶,便称年貌不匹。
  好好一个官家小姐,竟弄到无人肯娶。这雪妍小姐自幼也是娇养大的,哪里受得了这等闲气。在家上了几回吊,都被家人救了下来。她见寻死无望,就赌誓不嫁,换了衣装,誓做未亡。章家两口心中虽不愿,却也不敢强逼,私底下商议了几回,皆觉还是离了那是非之地方为上策。两个打定了主意,就进京投奔而来。
  那章秀才家中传到他这辈只得他一人,族中虽还有几个叔伯兄弟,却也是久不往来了,那是指望不上的。章姨妈自知亲姊嫁了个步兵衙门的主簿,家中近年来又颇过得日子,便想来求姐姐照拂。
  此事她前番早已书信告知,陆家上下皆知其情,自然无需多言。
  当下,柳氏见她神情惨淡,便道:“既如此说,你便安心在京里住着。横竖有亲戚在,还能叫你们三口饿死不成?别的我不敢说,外甥女儿的事便在我身上了,你自管安心便是。”那章姨妈见姐姐兜揽,便收了眼泪,连声道谢。
  众人坐了一回,陆红姐四下看了看,便问道:“咱们说的热闹,却怎么不见雪妍表姐?”柳氏见问,便道:“适才你姨妈领着她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留了她在房里说话,还没放出来呢。”说着,就似有若无的看了夏春朝一眼。
  正说话间,只听外头一阵裙子响。杏儿守在门上,听见动静,往外瞧了一眼,便向里说道:“章姑娘来了。”一面就打起了帘子。
  夏春朝只见外头进来一二八佳人,容长脸面,长挑的身材,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自朱,肤白眼明,颊上逗几点微麻,一身素服,面上无妆,却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态度。
  这章雪妍进得屋内,先到柳氏跟前道了个万福,低低问安。柳氏连忙扶她起来,又笑道:“这是你表妹,你们小时一道玩过,多年不见只怕也不记得了。这是你表嫂,你却不曾认得。你们且见见。”语毕,夏春朝同陆红姐便连忙起身,这姊妹几个见礼不提。
  章雪妍见这姑嫂两个皆生的人物风流,表嫂夏氏尤其出众,想起适才陆贾氏的言语,不由心中微黯。面上却不带出,只是依礼寒暄。
  夏春朝初见此女,未有预备。好在丫头珠儿十分伶俐,一见此景,不消吩咐,趁人不察径自小跑回屋。告知宝儿拿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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