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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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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长江中下游就是另一番面貌了。
    “长江上全是英德日美的兵舰,装没看到凑近点儿浪打你一下你就沉了,哭都没处哭去,谁能继续下去?很久前就只有打着国=旗的招商局的船敢出航了,我们家的船就更没活路了。”张龙生很无奈,但也很平淡,显见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他早就平静了,“所以我说,你要赶紧着去,就只有混外国船,他们不敢碰。”
    “那我混外国商船啊,为什么非得偷渡?”
    “你是外国人吗?”张龙生无语,“人家外国客船受到中立待遇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没有、偷渡、日本、的敌人。一旦查出来,那就是外交事件,谁敢让你上船?船长是你亲爹还是人家总统是你亲妈?凭什么为你担这风险?”
    黎嘉骏想想也对,转而一想也不对,假装捋袖子:“嘿,张龙生,几年不见脾气大了啊?有老婆了欺负我人少是吧?”她说着,眯眼看着张龙生,那意思明明白白:你还有小尾巴在我手上呢!
    张龙生一顿,缓和了语气:“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有老婆欺负人少,你问我夫人,她帮你还是帮我。”
    他身后,张夫人俏脸一绷就发话了:“张龙生你这事儿不给我们黎家妹妹办好咯,出这医院我们就去买算盘!”
    “……”张龙生苦逼的叹口气,回头道,“这不还要指望你吗,前儿不正好弄到批货要送去?”
    张夫人愣了愣:“原来你想到那去了……”她有些犹疑,“这,不好办啊,那群德国人挺不好说话的,我爹碰到他们都头疼。”
    “德国人?”黎嘉骏竖起耳朵,天不负我,“是德国人的船吗?”
    “恩,他们白天运人,晚上会运货,有时候也给我们捎带点。”张龙生隐晦的说。
    黎嘉骏冷静下来,又觉得是德国人又怎么样,她那一口渣烂的中式德语要是秀出来,说不定好感没有,直接恶感刷爆,谁也不希望听到自己的母语被说成外星语言……她皱起眉。
    “还是去说说。”张龙生倒没什么心理压力,起身拍板,“咱们差不多把他们上下十八代都养肥了,这点人情总有,不行就砸钱,别说我了,光黎三就不差这点铜子儿。”
    黎嘉骏很是感动:“张龙生看不出你还真是个爷们儿!”
    张龙生摆摆手:“看见你我发现我真是个娘们儿。”
    “……”
    黎嘉骏的伤并没有伤筋动骨,虽说整个人跟被打了补丁一样坑坑洼洼,好赖脸上没什么伤,此时已经十月过中旬,天气寒冷,她包严实了,穿个张夫人拿来的毛衣大衣大围巾,为了气质搭配,好歹没穿着自己那凶气四溢的皮靴,而是踏了一双高跟棉靴。
    几个月的功夫,她的头发已经长成了一窝稻草,大概长久不洗有头油滋润的缘故,到理发师傅那儿洗洗剪剪后,小短发柔顺贴服,竟然显得软萌软萌的,戴了顶圆呢帽,好赖是撑起了千金的气场。
    ……这一下张夫人警报响了一路。
    货船明天凌晨就开,张龙生着急着联系船方商讨这事儿,黎嘉骏自然是要跟上的,这似乎是张夫人家那边的生意,她需要牵线搭桥,于是在找了个酒楼订了菜以后,张夫人就亲自前往亲戚家找人打点联络船长了。
    竟然给黎嘉骏和张龙生留了二人世界。
    张龙生有点小尴尬,见黎嘉骏时不时瞥他,苦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去上海了。”
    “什么时候?”
    “去没多久,就打仗了……”张龙生表情有点惆怅,“其实你走没多久,我和她就散了,她其实自个儿也想去上海,这儿毕竟是首都,查的严,不如上海滩,十里洋场……而且她似乎是攀上了个上海的谁,又留了两年,就跟过去了。”他看看黎嘉骏,“她走前我俩见了一面,提到了你,说你当初也不停挖我墙角,喊她去上海。”
    “……”黎嘉骏面不改色的喝茶,放下茶杯斟酌道,“我喊她去上海,是有原因的。”
    “让她去看打仗?”张龙生语调调侃,“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她在法租界,我都要怀疑你当初什么居心了。”
    “那我现在劝你去重庆,你怀不怀疑我的居心?”
    “不怀疑。”张龙生叹口气,“我现在信了,黎嘉骏,你果然……非一般人。”
    看来他知道重庆即将作为陪都的消息了。
    “有些话说出来,严重点讲是惑乱民心论罪当斩,但却又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张龙生,你看上海这场仗如何?”
    张龙生不说话。
    “那行,我们意会便可,那么,上海过了,接下来是哪?你是做过航运的,这一块的地理你最清楚,自己画画。”
    张龙生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毕竟是首都……”
    黎嘉骏翻了个白眼,凑过去冷声道:“张龙生,你知道的,我这几年是经历了些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南京必遭大劫!这不是危言耸听,他们号称三月亡华,可光在淞沪就耽搁了三个月,日本内阁、军部,通通被打脸,这对他们那群人来说,耻辱以极!是,南京是首都,所以更是意义非凡,政=府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到时候官员走了,倒霉的就是全城的军民!被一群畜生泄愤,你自己想象一下到时候会怎么样!到了那时候,除了逃,什么钱,面子,通通都是狗屁!”
    她好不容易压抑住拔高的声线,坐在那儿深呼吸。
    张龙生则抚摸着杯沿,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缓声问:“你这么说,不止是要提醒我走吧。”
    “恩。”黎嘉骏大方承认,她夹了几块桂花藕吃着,“这事儿是不能强求的,端看你有没有人性了,你不是有船嘛,到时候留在那儿,多救点人呗。”
    张龙生想了想,几乎被气乐了:“黎三爷财大气粗啊,我们公司虽小,也有四艘客轮,你说留就留,敢情这船是钜根木头抠个洞就成的是吗?”
    “所以就端看你们的想法咯。”黎嘉骏耸肩,其实凭良心讲,要是她自己家的船,她也不一定能劝得动家里人把船给弃了,没错,这船是用来把人运到安全的地方的,但是那时候南京估计都开打了,日本军舰不追过来就算了,飞机飞过也就随手一炸弹的事儿,其实对于那些没有防空武器的民用船,搁那儿就等于不要了。
    “我记得你当初来南京的时候,就不停投稿,我还关注过。”张龙生忽然道,“那时候你就翻来覆去讲日本人报复心强,手段残忍而且喜欢屠城……你,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敌人都打过来了我劝你跑反而有错咯?”黎嘉骏懒得解释,“我写那些也就做个警示,总有一两个人看到,总有一两个人看到后和身边的人说,总有人知道后害怕,也总有人会在害怕后闻日军而逃逸且不心存侥幸,当兵的早就习惯了这群畜生,可是百姓不会习惯也不应该被习惯,我希望至少我能救一两个人……一两个就行。”
    张龙生沉默了,他皱眉,一杯一杯的喝茶。
    过了快半个钟头,张夫人却一个人回来了,她气鼓鼓的坐下来喝了一杯红酒,仰着脖子道:“办妥了,人家忙着点货,没空过来,我们管自己吃,来,黎三小姐,我敬你一杯!”
    黎嘉骏身上有伤,只能以茶代酒,张龙生夫妇精明却不失直爽,一顿饭下来倒也宾主尽欢。
    南京的上空已经阴云密布。
    她却丝毫没了逗留的心情,和勇气。
    凌晨,提着各式食物和日用品的黎嘉骏被张龙生夫妇送上了一艘德国货船,她被安排在一个货仓的缝隙中打地铺,那儿位于船舱中,空气极不流通,两边都是被反复使用的木箱,泛着一股潮湿黏糊的腥味。
    她用德语磕磕绊绊的为自己争取了一个靠过道的通风的位置,金发碧眼的船员小哥态度终于友好了一点,只是还是叮嘱她一旦有搜查,自己躲到里面去,如果被发现,她只能任凭日本人处置。
    黎嘉骏淡定点头,坐到地铺上发呆去了。
    这一行,足有六天。
    
    第112章 登陆上海
    
    这还是黎嘉骏第一次走水路。
    她也在杭州坐过船,但杭州到上海有火车,所以她也只是游玩一下,并不曾正儿八经的当交通工具用过……轮渡除外。
    但凡是个人都有第一次,但一上来就是偷渡就有点重口味了。黎嘉骏许久不宅,这突然被关进了船舱,除了每日晚上倒痰盂和洗漱,一律都不准出去,五天功夫闷得头疼欲裂,恨不得以头抢门,好好的撞个痛快。
    为了安全起见,这个船上的大部分都是德国人,还有少部分是黑人,亚洲人是一个都没有,由于是短途航行,船员并没有各种空虚寂寞冷,对黎嘉骏倒还客气,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还特地叮嘱她不要害怕,缩进船舱里,把守的日本人一般只是过个眼就走。
    货舱门口站着个精壮的黑人水手,平时他是不把守货舱的,现在也只是来做个样子,帮黎嘉骏打打掩护,黑人小伙表情很严肃,双眼直视前方,活像一个水兵,日本兵上了船过来检查的时候,他就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视着小日本,那叫一个严肃认真作风优良,连躲在里面的黎嘉骏都被震慑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德国船雇佣黑人水手其实是很少见的,但是扛不住这儿黑人廉价憨厚,虽然比较懒,却也是不错的劳力。
    黎嘉骏没想到过关会那么顺利,她觉得以自己这事故体质,虽然不像某万年小学生那样走到哪死到哪,可也是走到哪坑到哪的物种,却不想在人生中第一次做违法的事情……虽然她不知道在自己祖国的内陆从A省坐船去B市有什么好违法的,但是这么顺利还是让她有种,这不是真的日本兵肯定会杀回马枪的错觉!
    然而,日本人并没有杀回马枪。
    “船上太容易藏东西了,他们一般不会认真搜。”船员小黑用英语笨拙的解释,“严查,在出货的时候。”
    黎嘉骏心有戚戚,等日军放行,她按照事先约定,早早躲进了一个木条箱子里,周围都盖上稻草,等码头工把她抬出去。
    天蒙蒙亮,他们要在太阳升起前卸货离港,早已等在码头上的力夫上上下下,十月底的凌晨,他们就穿一件破袄或者汗衫,裤脚撩起踏着草鞋,每一次搬起箱子,就轻而实在的“嘿”一声,缝隙中,她看到一双双粗壮到不正常的小腿。
    又一个力夫走了进来,眼看就要搬到她所在的箱子,一直在旁边盯着的一个德国水手忽然上前一步,指定了一只木箱给那个力夫,如此这般打发走了三个力夫,又进来了一个时,终于轮到了黎嘉骏。
    那个力夫特别黝黑,脚步沉稳,他在箱子外顿了顿,随后弯下腰把木箱子扛起来,陡然凌空的黎嘉骏稍微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扶了一下箱子,又怕被人从缝隙里看见,连忙缩回去,心和人都七上八下的晃着。
    似乎感受到箱子里的人的慌张,那力夫把她扛到背上后,还掂了一掂,黎嘉骏差点就叫出来了,人跟货一样被挪了位置,却不想等平稳下来,发现自己被掂到了一个很稳的位置。
    ……正在这个力夫的脖子上方。
    这群常年出卖劳力的人各自都锻炼出了强健的背脊和腿臂,每一步都极为沉稳。即使隔着稻草都有一股淡淡的汗臭味飘上来,和着海边鱼市的咸腥令人作呕,但被这么颠了一下后,黎嘉骏竟然莫名的有种被关怀的感觉,她看不到外面也不敢撩开稻草看,只能倾耳听着远处的声音。
    日本兵在盘查。但也夹杂着外语,时不时的就会有争执声,听情况,洋人都极为抵制日本在法租界的码头设关盘查,又不愿意背负“通敌”的罪名激怒这群不讲理的禽兽,谈判极为艰难。
    外面一片漆黑,黎嘉骏竟然能听得到前面的声音。一个日军军官似乎是被叽里呱啦的洋人说烦了,指着后面还没盘查的木箱大声问:【后面这些,全是棉花?那个重的,也是?】{不是,不全是,那些重的,都是……}洋人最后两个字低了下去,听不到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样的隐晦却似乎起了反效果,一阵靴子踏地的声音远远走来,走一会儿停一步,走一会儿又停一步,伴随着一些奇怪的摩擦声。
    黎嘉骏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不敢往外看,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脚步声愈发近了,在又一次摩擦声后,背着她的力夫突然颠了颠箱子,她整个人被颠得往后滑了一点,整个背都贴着箱子。
    这时候,力夫故作使劲的嘿了一声,用极低的声音道:“往……”
    他的话被淹没在跟前的脚步声中,黎嘉骏一头雾水,紧张得心脏狂跳,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有点重心不稳,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对面的木条,一手抱着膝盖,头靠在后面,仰头呼吸着。
    突然,有什么东西忽然刮过她的鼻尖,猛的刺穿她的手臂,扎进了大腿里!
    黎嘉骏愣了一会儿,只觉得头皮轰的一下发麻了,等到那柄刺刀迅速收了回去,她才感觉到有一股热热的感觉在右手手臂上蔓延开来,变成了一股剧痛,痛得她头皮发麻,几乎要呕吐起来!她完好的左手简直不知道该用作什么,一会儿想捂嘴防止自己尖叫起来,一会儿却去触碰右臂上的伤,一会儿又去捂大腿,想止住流下来的血。
    幸而她穿的衣服够厚,一会儿工夫袖子就湿热了一大块,血却还没滴落,她于是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压抑着无声的尖叫,眼泪和血液灌了满嘴。
    她快疯了。
    就差一点点,抽出去的刀上就能有脑浆了!
    耳边还清晰的传来日本军官调笑的声音:【先生,你的这厢药,装得有点少啊。】她一动都不敢动,任由剧痛逼得她几欲昏厥,她连抽搐都不敢,只能紧紧握着拳头,等到耳边再次充斥中文和英文时,她才被放在地上,背她的力夫拍了拍箱子,说了句:“好了。”
    听到这句话,她僵硬了很久,才抽风似的狠狠颠了几下,撞得箱子砰砰直响,却还是压抑着不敢发出声音。
    “嘿,这人是吓疯了吧。”外面有人笑着,“打开打开,可以了,对面交过钱了。”
    箱子终于打开了,迎面是闪烁昏暗的路灯,黎嘉骏缩在箱子里,捂着手臂,满脸的乱发和血泪,迷蒙的抬头看去。
    “哎哟!被扎了!”背她的力夫往里看了看,因为背光,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可以闻到浓浓的汗酸臭,这人惊了一下,一把抱起她,抬着就往旁边去,“快快快!找老吴倒个酒来!别扎死了!章子,你去料理了那个洋鬼!”
    刚才调笑她的那个声音这次利落的诶了一声,跑开了。
    他们似乎就在码头不远处,咸腥的气味还时不时的在血味的间隙飘进来,那力夫跑了一阵一脚踹开个木门,大叫:“老吴!快来看看!这姑娘伤了!”
    “小瘪三叫什么叫啦!大清早的晦啊晦气死了!”一个老头絮絮叨叨的走出来,“放板上去!”
    黎嘉骏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放在了一个砧板上,一股鱼腥味儿。
    “哎哟,运气。”老头啧啧摇头,剪开她伤口处的衣服,“偷渡的,扎死好几个了吧。”
    “刚才就一个。”力夫的声音很平淡,“运气不好,肩膀上扎进去的,扎到心了。所以特地垫厚了稻草……这样刀子出去的时候,血就被稻草擦掉了。”
    “运气运气。”老头连连说,“我擦酒啦,小姑娘你不要叫哦!”
    黎嘉骏咬着牙连连点头,她想了想,干脆把围巾咬在嘴里。
    “诶!对!就是这样!”老头说完,拿出个绷带剪了一点,直接倒了点酒就盖上了她的伤口!
    “唔!”饶是有心理准备,她还是痛得连连捶床,整个人都要颠起来,辛烈的酒水渗进了她的伤口,顺着那贯穿伤好像能从另一头再流出来,整条手臂跟断了似的痛到让人想昏过去。
    她都这样了,老头还是不手软,嘴里还很欢快的说:“按住按住!”没等力夫笨拙的按稳她,一阵剧痛又从大腿上传来!
    黎嘉骏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死一死了,她疼得全身都在泛鸡皮疙瘩,阵阵发冷,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嘴里的围巾甚至有点血味儿。
    老头这样反复擦了好几遍,一直到病人跟一条晒死的咸鱼一样汗如雨下眼神空洞的瘫在桌上,才心满意足的收起酒,嘴里抱怨:“这个酒要不是看是个姑娘我还舍不得用类,好酒!看什么看!看啊没的喝!”
    力夫一直稳稳的按着她,此时嘿嘿笑了一声。
    “好了!现在还按什么!放开来了!怎么,看人家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舍不得啊?”老头训斥。
    肩膀上的力道松开了,黎嘉骏缓了一会儿,拿掉了嘴里的围巾,嘴里跟说梦话似的说了句:“痰盂……”
    “什么?要什么?”力夫长着张粗硬的脸,表情却挺关怀的,他凑近了问,“什么东西?”
    “痰……盂……”
    “要痰盂?不就是尿桶嘛看来是个千金呢。”老头擦着手转身,一张菊花脸,“小姑娘,你如果要尿,我老头子可搬不动你,你敢让他帮你吗?”
    “我不尿……”黎嘉骏硬生生撑起自己,“快给我痰盂……我……呕……我要吐了!”刚说完,一股酸意就涌上喉头,她猛地闭上嘴。
    老头愣了一下,嗖的跳起来冲进屋里:“你憋着!别吐这!”,转眼就提着个木桶过来了:“吐吐吐!”
    抱着这散发着诡异腥味的木桶,黎嘉骏嗷的一声,吐了起来。
    1937年10月24日,黎嘉骏带着一身咸鱼味和呕吐物,登陆上海。
    
    第113章 黎家难民
    
    黎嘉骏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醒来时,她的头炸了一样的疼,身上倒好了不少。
    她人在微微潮湿但干净的床上躺着,身上清清爽爽的,穿着一身朴素陈旧但干净柔软的棉旗袍,连头发都被洗过了。
    这是遇到好人了。
    不管冲钱还是冲别的什么,能对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程度,心底必是柔软的。
    黎嘉骏尝试着起身,她并没有被伤到骨头,这是谢天谢地的事,所以身上虽然疼,但却不妨碍她行动,她软绵绵的在床头靠坐了一会儿,听外面人声鼎沸,呼喝声不断,看来正是码头上最热闹的时候。
    听到屋里的动静,一个长得略精明,但圆盘脸微微发福的老阿姨走进来,手里拿抹布擦着,开口就是海派腔:“奥哟醒啦?嘴干不干啦?歇一歇哦阿拉兜水去!”说着就转身出去了,那利落样弄得黎嘉骏一愣一愣的。
    很快那老阿姨就带来一碗水,水是烧过的凉白开,虽然有点油味但算得上干净了,黎嘉骏咕咚咕咚干掉一碗,意犹未尽,却还是忍住了问别的:“阿姨您是……”
    “哦,阿拉是老吴头的老婆,侬叫我吴阿婆好类,码头上都个样叫。”吴阿婆一脸和气的笑,“还要不要喝啦?还是要吃啦?饭还没好,哦对对对,我个儿子有哪里的酥饼带来,侬等一等哦。”
    她那热情的样子,黎嘉骏简直要怀疑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答应给人家儿子当媳妇了……
    虽然老吴头这个位于码头旁边的破屋一眼看去卫生条件堪忧,一鼻闻去直接让人绝望,可事实上他在照顾病人这方面还是达到了标准,吴阿婆是个嘴碎心善的能干人,把黎嘉骏料理的舒舒服服的,午饭老吴头回来了,两夫妻带着黎嘉骏三人一块吃着咸鱼蒸毛豆配饭,渔家人拿手的腌制手艺做出来的咸鱼咸香下饭,黎嘉骏馋的一气儿吃了三碗,乐得吴阿婆连说早知道她胃口那么好就给她用海碗了。
    吃完了饭,黎嘉骏从行李里掏出点钱想用作医药费饭费和过夜费,却被两夫妻拒绝了,原来她的意外受伤竟然还有保险赔付,负责偷渡的帮派收钱还分档次,她那一档是最高的了,价值不菲,为的就是货运丧葬一条龙。
    买等级低点的,受伤往外一赶,死了海里一扔,一了百了。
    黎嘉骏这样的,受伤至少给找医生保命,养伤养到能走为止,费用不太超出都由帮派负责;死了好歹包个棺材送到家。活着还能要个车夫接送,算是买了白金保险了。
    这不,确认黎嘉骏可以走了,老吴头便磕着牙出去,回来时外头已经等了个黄包车。
    她要回家了。
    黎嘉骏激动的腿都在抖,差点哭出来,整整三个多月,遍体鳞伤,她终于又走上了回家的路,想想就心酸得不行,此时家里应该已经收到了张龙生的电报在等她了,会不会有猪肘子大餐,肯定有红烧鱼,不行鲍鱼海鲜也来点她不介意哒,青菜她也想吃,这一路她就没吃过好的,新鲜蔬菜都能让她流口水!
    黄包车夫跑得可欢,黎嘉骏正襟危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再去纠结什么人权什么看不下去这样的问题了,她强抑着激动和怅然看着周围,法租界洋人众多,很多阿三警察在维持治安,热闹的像没有战争一样。
    当然,法租界确实没打起来。
    一点都不像在打淞沪会战的样子。
    想到租界外面的上海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景象,她放在膝上的手忽然握拳,连累了右臂的伤,又是一阵抽疼。
    远处忽然打雷一样轰响了一下,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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