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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经-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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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潋之闻言大震,猛然抬首,不可置信地看向忘机大师,却只见得他面上一派宁和神色,不禁失声涩道:“大师何出此言?!”
“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你无须再问。”
“如此说来,她……”压抑的声线微颤着,那双勾魂桃花眸泛起了希冀之色,“她还活着?还活着是么?!”
忘机大师点头。
霎那间,喜悦如同缺堤奔涌的潮水,直直冲上萧潋之的心头!在这一刻,他的眸光,亮如深海中的灯塔,闪动着无以伦比的风华……
然而,苦涩随之而来,满腔热血如坠冰川,化成了僵硬的石锥,刺得他心口疼痛难当。
目光掠过矮石桌上的黑白二盒。
十指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泛白的指节被长袖无声尽掩。
萧潋之想起一事。
有位修仙前辈曾经对他说过,修道之初,最难的不是突破先天,引气入体,而是从炼气期至辟谷期这一阶段。
炼气期,需要以打坐的方式吸收天地灵气,来锻炼己体。进阶辟谷期后,身体则可自主吸收天地灵气,时刻受其温养,修炼速度亦会大幅提高。由此可见,两者间的意义,有如云泥。时至如今,昆华大陆上,仍有不少修士认为,只有进入辟谷期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踏入了修真大道的门槛。
而过了辟谷期后,便是融合期,能以天地灵气改造自身,强化肉体,以便为之后的结丹做好充分准备。
再者……
修仙者必须身具灵根,他本无灵根,只是幸得神剑垂青,父亲方将先祖遗留下的《九泉心经》取出给他,用以交换红蒂佛香,祈望他尽快成为先天高手,继承宗主之位。至于金蒂佛香这种逆天的仙品,父亲与他原皆不敢妄想的。
而眼下,如此良机,天下有多少人求之不得?
一边得道成仙,一边是儿女私情,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佳人难得,而长生不老、举霞飞升更难求。或许,他的确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此等天赐良机,一旦错过,只恐日后悔恨当初,抱憾终生。
“萧施主……”
平缓祥和的声音在萧潋之耳边响起,他心头骤然一窒,已然明白,自己该做出决定了。
他抬眼再次看向桌上的莹润木盒。
而后,低下头,狠狠地合上双目,与此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一双谧然动人的幽眸,他默默地念着那人的名字。
小静,小静……
若能将那宛若梨花一般素净清婉的容颜深深地刻画于心底,是否可以……
“大师可否告知晚辈,颜初静如今身在何处?”
伤旧情
凉夜将尽,麓林间弥漫了淡淡的白色晨雾,各种羽色斑斓的鸟儿已飞出巢去寻找食物,一路唧唧喳喳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天明而欢庆。
一觉甫醒时,颜初静有些迷糊,只记得昨夜一直在灯下阅览佛经,至于何时上床歇息竟无半分印象。再看看身上衣物齐整,盖有薄薄的麻丝被子,她心中一动,不禁扬声:“潋之?”
半晌。
屋内不见人影,而屋外方圆百丈内也只有雀鸣兔蹿声,显然他并不在附近。
想了想,她着鞋下床,从如意荷包里取出镜栉,梳理好长发,就着昨日的冷茶漱了口,又借用墙角的木盆施展甘露术,蓄水净面,而后才神清气爽地推开门扉。
带着晨间露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清新怡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沿着门前的卵石小道往流泉方向行去。
沿途路过几间木舍,但闻屋中宁寂,未有人息。
潺潺水声渐近。
远远地,她望见一个略显清瘦的背影,光头,灰衣。走近一看,原来是寒石。
寒石正在汲水,听到轻如落叶般的脚步声,回头瞧去,只见一人款款行来,笼于柔和晨曦中的容颜清艳照人。
“寒石法师。”隔着几步之距,颜初静微一裣衽,轻声问道,“请问昨夜至今晨,你可曾见过萧公子?”
寒石面露诧色,道:“约莫两刻钟前见过,萧施主已离岛上舟,施主不知么?”
颜初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先前在哪儿见过他?”
寒石抬手指向她方才走过的林间卵石小道。
颜初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抿唇缄默,稍顷,道:“可否劳烦寒石法师带路,我想去送一送他。”
“可萧施主此刻应已离岸……”
对上她那坚定中隐带一丝伤意的眼神,寒石心头微颤,默默咽下未语之言,将两个汲满泉水的木桶放到草地上,转身单手竖掌,“施主请随小僧来。”
寒石的轻功不错,颜初静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又经昨日走过的山道,再闻飞瀑轰隆声。这时,她已看出寒石的修为大概与自己凝气初期时相仿,行得虽快,但时间一长就难免会出现真气难续的情况。
她咬了咬唇,突然急前两步,握住寒石的手。
那柔荑软滑冰凉。
寒石浑身一震,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却随即感受到一股淳厚绵长的真气自她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至自己的经脉里。立即,他明白了她的用意,但他自幼生活于佛门中,从未与异性有过肢体接触,故而明知她别无他意,仍忍不住两颊微烫,红晕氲面。
他不敢回头看她,惟有借着她传来的真气,加快脚步。
簌簌风声自耳际擦过,怎吹不散颊红?
……
出了暖和如春的内岛,穿过寒冷萧瑟的外岛,来到白雪茫茫的岸边,冰冷刺骨的海风夹着淡淡的咸腥味兜头兜面地向他们猛扑过来。
她松开手。
寒石退后数步,双手合什,低首默念金刚经。
一望无垠的海面漂浮着大片大片的冰块,蓝得深邃,白得苍茫,颜初静极目远眺,隐见淼淼茫茫的远方,一叶孤舟,渐行渐远。
为何?
萧潋之,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迢迢千里的相伴,海浪汹涌中的生死与共,难道对你而言,皆已成过眼云烟?连彼此相见一面亦是多余?
一个个问句,缠绕于心,抑郁难平。眼见孤舟影单,渐渐变成天边的一点玄青,她终究禁不住心底的纠然,于是跃上一块半浸在海水里的巨石,唤出一声:
“潋之——”
肉眼不可见的真气裹着这声呼唤,穿透海风的重重阻隔,朝远方飘去。
衣袂猎猎。
她忽然觉得很冷。
离江镇,细雨之夜的品酒,她的微醉,他的第一个吻,轻柔的,激烈的,与他怀抱的温度一般炽热……
他展开纸团,笑道:“……唔,背信弃义?停妻再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哈哈哈,这休夫之书别出新裁,发前人未敢之言,小静啊小静,你真乃当世奇葩也!”
风急雨狂,夜色暧昧,他的声音低哑暗沉,他说,小静,叫我,叫我潋之。
她不愿开口。
而他的占有更胜窗外的狂风骤雨,一回又一回,直至床塌。
后来,她骑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看见,共抵极乐之境的一霎那,那双桃花眸,占尽了世间风华……
他说,江致远负了你,而我永远不会。
他说,千万年太长,我也只能许你五十年。
他说,在下二十有七,家中有妾无妻,膝下无儿,正等着娶你过门,好添几个胖小子。
旅途困倦,在畅意居用餐,他体贴入微——“去年我路经此地,尝过一种茯苓冰羹,滋味清爽,甚为解暑,等会你也尝尝,消消腻气。”
鲁府闹鬼,他不惧阴事,亲自入堂寻她。哪怕是身染阴邪之毒,曾命在旦夕,醒后依然不曾怪责过她半句,只道自己大意罢了。
海上航行,她胃口欠佳,每每用餐,他总费尽唇舌,将三分滋味形容成九分美味,中间不时穿插些江湖趣事,耐心诱哄,只为令她多吃几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时,不知不觉中,她已习惯在他的怀抱里入睡,喜欢他那时而风趣时而甜蜜的私语,甚至已然有些依恋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一度以为自己也许会爱上他。就在鲤鱼精残魂所化的金色光罩碎裂的前一刻,她与他十指交缠,决意尽力一搏之时。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冷静,毫无怯意,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深沉,令人钦服。
而她一直无法忘怀他的不离不弃。
是的,不离不弃。
从手背被沙鱼咬去一小块皮肉,到不由自主地飘浮至半空,她望见,他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不顾一切地朝她游来!
坠落黑暗中的那一瞬间,他唇角的一缕殷红,如同绞丝一般缚紧了她的心。
沧海茫茫,她一直祈望,希望他能逃出生天。
离开凤栖岛之前,她就已经下了决心。她想,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否则,哪怕是追至天涯海角,她也要亲手割下那条沙鱼精的脑袋,以祭他在天之灵!
后来,闻及他得救的消息,她如释重负。
其中亦有失落。
因为她知道,重逢过后便是分离。
大火与小火的存在,已隔绝了她与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她不愿让他知道她身体的背叛,最好的结局,或许是两两相忘……
万里迢迢何其远,她只求见他一面,见他风采如昔,就已心足。
只是,为何他竟过门不入,一语未留,悄然离去?
这教她……
情何以堪?
皓齿咬唇,苍白中见红,颜初静缓缓闭上双眸,淡淡泪意,倒流入心。
身后。
一个清悦如山涧流水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小静,别难过了……”
重逢时
颜初静闻言一惊,不知何人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回头一看,一声惊讶脱口而出:“连尊?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我住在这呀。”连尊站在岸边,笑眯眯地说道。接着,身影微微一晃,便飘上了巨石,一头如瀑银发飘扬于寒风中,不见凌乱,径自流转着皎柔胜月的光泽。
他毫无避忌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唔,这样好看多了。”
“……”
颜初静被他这一亲热举动吓住,一时无语,又见他肌肤莹莹犹若雪玉,眉心处的一点神秘绛紫隐隐生光,衬得那双眼角微挑的细凤眸,格外妖媚动人……不禁心想,若只观此貌,实在难以想象他那威武雄奇,腾云驾雾的真龙之身……
“多谢你的紫玉,救了我一命。”她压下心头汹涌的哀凉,敛去眉宇间的伤意,从衣襟内取下紫玉佩,浅笑着递给连尊,“喏,还你。”
连尊眨眨眼,不解道:“送你的,干嘛要还我呀?”
她一愣:“无功不受禄罢。”
“胡说,你受得起的!来,戴上戴上。”连尊一听,立即瞪圆了双眸,不由分说地将紫玉佩挂回她的颈上。
见他如此,颜初静未再推辞,想了想,问道:“连尊,听说你是嬗司的神宠,是真的么?”
连尊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哎,你听谁说的?”
颜初静一直留意着他的言谈举止,总觉得他言语风格直白,语调里似乎带着一种她所熟悉的现代感,因此,心底的希望愈加强烈,同时不再咬文嚼字,用上了自己从前说话的习惯。
“他叫大火,你认识么?”
“认得,昨晚我和他一起喝酒呢!”连尊笑容灿烂,说完后,眯起双眼,面带陶醉,仿佛在回味那无穷酒香。
颜初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嬗司也在岛上么?”
此言一出,那双细凤眸里的光采霎时黯淡,连声音亦尽失方才喜悦笑意,令人轻易听出其中郁郁之气:“不在啦……”
见她一脸失望,连尊问:“怎么了?”
“有些事,我想当面向她请教。”
连尊怔了怔,忽而叹气:“连我都见不着她,就更不用说你了……”
颜初静黛眉轻蹙,沉吟半晌,低首自如意荷包里拈出一方素帕,摊于掌心上,轻声问他:“你瞧,这是不是她的笔迹?”
连尊看了看,点头称是。
唇角弯起一丝淡笑,她语带怅惘,缓缓道出一直藏于心底的话语:“这上面的字体,和我家乡用的简体字一模一样。我想,也许她去过那个世界……”
“地球?!”连尊眼睛一亮。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她喜出望外,嗓音轻颤:“你也去过?!”
一阵海风呼啸而来,吹得浪潮击石,岸上雪末翻飞。奇怪的是,他们二人发不乱,衣未皱,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默默地为他们隔去这漫天风雪。
“其实……”
连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眸底流露出深深的怀念:“我是在那里出生的,司司也是……你是不是想回去?”
有那么一刹,颜初静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想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似乎有些什么哽住了喉咙,并且直垂到心窝里,又酸又沉……
莫名地,对他所言,她竟动不了半分疑心。
她几欲泪下,几下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将声音平稳地送出唇外:“想,做梦都想,你有办法么?”
连尊看着她,眼眸里含着未加掩饰的怜悯。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缠着司司一起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文明古老的世界,后来不也是想家想到吃啥都没味么,幸好那时司司拥有着穿越六界的沉蒂骨玉,而现在……
“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你的修为太低了,除非仙体大成,否则承受不住时空洪流中的压力。”
“仙体?成仙么?”
连尊欲言又止,终究未将她本是神妖之体的事实道出,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以前听司司说过,凤栖岛里有一座星际传送阵,可以回到地球,但是已经被封印了,具体怎样,我也不晓得。也许,问一问大火会清楚点。”
闻及归家有望,颜初静难抑心中惊喜,立即道:“好,我现在就去问他。”
连尊握紧她的手:“跟我来。”
话音甫落,一片焕目银光闪过,仿佛只过弹指,眼前景象已变。
朵朵桃花如云似霞铺满天。
微风含香。
一条小溪蜿蜒潺潺,清澈的溪水倒映着青天白云,娇粉密翠,偶现叠叠雁影,若水墨轻描,写意淡然。
有人临溪对弈。
一个红衣似火,五官俊朗,气质邪魅慵然。
一个白衣如雪,眉目清雅,一举一动,从容飘逸,犹若行云流水,不染尘烟。
而距离此二人不远之处,还有一大一小趴在草地上,手指间卷着些碧光荧荧的藤条,不知在弄什么。
目光被连湛那小小身影全然吸引,颜初静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咿呀咿呀……”大老远的,感应到了她的接近,连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甩掉手里几根细藤条,然后一晃一晃地朝她走来。那沾着草屑泥巴的小脸蛋洋溢了灿烂纯粹的快乐,让人心软如水,恨不得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放到他面前。
她蹲下身,伸手接住他,柔了声音:“乖乖……”
连湛一下子扑入她的怀里,两只粉嘟嘟的小手一把抓住她胸前的衣襟,眨动着圆溜溜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不明白明明是相同的气息,为什么样子却不同了呢?
“乖乖还不会说话么?”搂着这柔软可爱的小身子,颜初静觉得心缺之处,仿佛得以弥补,不再疼痛。
连尊郁闷道:“除了咿呀还是咿呀,吃那么多,连声爹都不会叫!”
颜初静扑哧一笑。
连湛扭过头去抗议,小手握成小拳头,捶啊捶。可惜被捶的某银龙不但不痛苦,而且一脸的享受,最后还很欠扁地火上加油,叫他用力点。这下子,连湛不干了,呼地缩回小手,状似赌气地把脸蛋埋入颜初静胸前的丰软之地,一声不吭,连屁股后面的那条紫鳞龙尾也恹恹地卷上她的腰,不再摇来晃去了……
这时,小火也扔掉藤条不玩了,凑过来,见她与连湛这般亲热,不禁有些吃味,于是捏住那小龙尾,轻轻地扯了几下。
没想到连湛和他爹一个德性,都是一疼就飙泪的角色,当下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吓得颜初静连声轻哄,并且抽空说了小火一句。
小火见她责怪自己顽皮,更是不爽,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与这个爱哭鬼玩了!
连尊站在一旁,看着连湛在她的安抚下,由号啕大哭转成委屈抽泣,心里暗暗庆幸总算多了个人制得住这小子。
远处,陵云缓缓下了最后一子。
“棋差半着,全盘皆输……”大火不以己败为耻,坦然笑道,“帝君果然好棋艺。”
“承让。”
陵云浅笑,眸光流转,望着女子那窈窕背影微微出神。
半年后
云思岛虽位于南海至寒之处,但因布有护岛大阵,故而不仅防御固若金汤,且内岛自成天地,柳残菡绽,菊香梅红,令人感受到如同烟雨江南般的四时更嬗之美。
自从与连尊重逢后,颜初静便和他们一起深居山中。她已能辟谷,素日里只打些纯净甘甜的泉水解渴,无需进食米肉。平时除了修炼,就常到山下的新药田里帮忙,给各种草药浇水施肥,除草灭虫。时日一久,自然与负责新药田的释寒石熟稔起来。可惜释寒石生性有点木纳,而她又非长舌多话之人,以致于相处了半年,两人仍然交谈不深,所言话题通常只在药材范围内。
这天,卯时末刻,经过一夜修炼,颜初静悠悠地睁开双眸,目光清幽,神采奕奕。
窗外雨声淅沥。
小火抱着厚软的羊绒芯被子,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她轻轻地推开门扉,运起真气,足不沾地般,穿过漫天雨帘,径直下山。一盏茶时间,便至药田畔。
晚睡早起的释寒石已头戴笠帽,身披蓑衣,赤足蹲在药田间,耐心等待着身前两株枝叶青黑带细刺,苞蕾颜色绚丽的灵草开花。
这种灵草名为孔雀婆婆青,根茎含有剧毒,能克蛇毒,而其花入药,又是炼制化瘴丹的其中一味主药,但必须在花开后的十弹指之内采下,以温玉保存,否则药效尽失。
昨日黄昏,颜初静已与他约定好今晨过来帮忙,撷采此花。这时细雨不断,田内积水,她不愿浪费真气,于是从旁边的木舍里取了把桐油伞,才解下布鞋,步入药田。
莹莹莲足,映入释寒石的眸中,好在他之前已见过数回,倒也不再似初次那般,弄得个面红耳赤,只是念了句佛,明知她的修为强于自己,依然忍不住关切道:“田间湿冷,施主怎不着双油布袜子来?”
“你上回不是说土载四行么,无妨的。”
她本是极爱干净的人,从前嫌脏,哪肯轻易碰触泥土,直至修炼蜜意经,对于天地之妙,有了些微感知后,才有所改变。
自己全心全意地去亲近自然,感受自然,天地即会无私接纳包容。花草亦如是,只要你真心照顾,它们就会开出花朵果实来回报你的付出。
而作为一名医者,倘若熟悉每一种药材的生长习性,那么在对症下药时,无疑能更准确地运用各类药材的搭配,把握住每一种药的分量,尽可能做到毫厘不差。
在他们异于常人的耳目下,花开有声,一片片瑰丽华贵如孔雀展屏的花瓣在淅淅风雨中缓缓绽放。
两株孔雀婆婆青,共十一朵花,渐次开来。
颜初静与释寒石合作多时,已有默契,各自负责一株,眼明手快地将花朵一一摘下,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温玉盒里。
“这五条可以剪了。”释寒石把寒玉盒放到药篓里,然后拿出两把小玉剪,递了把给她,又分别指了指那些色已乌黑,可舂碎入药的细枝。
“唔。”
通过在薄妆小苑里,吸收玉简知识的一年,颜初静早已对此世间的药材药理药物等等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但她一直认为书面知识必须通过亲身实践才能巩固,理解得更透彻,故而平日与释寒石交谈,从不自以为是,仅持平和上进之心,一边交流一边学习。
也正是她这种谦虚诚恳的态度打动了释寒石,令他渐渐放下戒心,不再介怀于之前两次相逢,识海中产生的异常幻象。
处理好孔雀婆婆青,眼见雨势越下越大,田沟里的雨水排流较为缓慢,颜初静就打算与释寒石一样,换上笠帽蓑衣,以便用铁铲再疏通一下田外的排水沟。
未料,她刚披上蓑衣,还没来得及系带,耳边却响起了连尊的传音——
“小静,大火回来了,你快来我这呀!”
她心中一喜,忙又脱下蓑衣,与释寒石道了声抱歉,随即如雨中飞燕一般,迅掠入山。
连尊居于主峰的山腰深处。
一路上,崖峭潭深,林密石嶙,皆缓不住她的步速。
当远远望及苍翠之中的一角隐隐灿红时,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半年前的那日,大火站在夭夭桃花下说过的话……
“惟有聚齐魑离刀、空冥剑、月流镜以及乾弓坤箭这四大神器,才能打开悯荫神境,启动那座星际传动阵。只是,自嬗司娘娘离开人界之后,神器也随之销声匿迹……这数百年来,我一直隐于凤栖岛,如今要查其下落,少不得入世一番……”
那日午后,他便离开了云思岛,隐身飞去内陆。
临行前,他牵着她的手,飞登峰顶,面朝茫茫云雾,只留下一句“万境万机俱寝息,一知一见尽消融”。
彼时她未解其意,着实郁闷得很,恼他不将话说明白。后来,她独自一人,登上峰顶,临风入定,方渐明了他意。修炼之时,最忌心神不定。或许,他担心她杂念太多,却又不便直言,故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来提点她罢……
半年光阴,早已淡化了心中的一些伤痕,冷静下来后,对于萧潋之的不辞而别,她仍存了几分疑虑,只是先前的执念已不复灼然。加上期间有幸与岛上的僧侣道人们一起听过一回陵云的传道,但觉天道奥妙无穷,因此更下定决心摒弃男女之情,专心致志地修炼,几度达到了大火所言的一知一见尽消融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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