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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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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好事。”红蓠道,“过了那么些年,大夫人想起来伤感是真的,要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却是最重要的。要是真放不下,得过且过就行,完全不用讨好太夫人,甚至还帮着太夫人为难小姐。”

    白薇想了想,“也对。一两年的露水情缘,八年的夫妻情分,分不清孰轻孰重。大老爷待她还是很好的。这样说来,就真的是好事了,身怀有孕,跟太夫人作对的时候,底气会更足。”

    两个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让炤宁又笑起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白薇立刻问道:“值不值得赏?”

    炤宁爽快点头,“值得。想要什么?”

    “您屈尊和我们两个一起吃点儿东西成不成?我可是饿了。”

    红蓠立刻附和,“对啊,小姐,我也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炤宁心里暖暖的,“要吃饭,也要赏。”哪里是她们饿了,是见她晚饭吃得少,哄着她加一餐罢了。

    白薇笑逐颜开,“那好啊,我们得好好儿想想要什么赏赐。”

    “想好了告诉我一声。”红蓠说着话,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小厨房。

    从始至终,两个丫鬟不曾问过炤宁怎么看出来的,是因为她们很早就知道了。这些算是小姐的秘密,知情的人特别少。

    炤宁算是天赋异禀,记忆绝佳,过目不忘,再有就是预感精准。有时候,有些人在她面前一出现,感觉就会告诉她,这个人近期会经历什么,偶尔甚至会在脑海中出现清晰的画面。当然,只是有时候、有些人。如师庭逸、父母、予莫等等,她在什么时候都无法预知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三年前那场病痊愈之后,她这极少见的能力依旧精准,出现的次数却少了很多。倒不觉得是坏事,知道的太多,费神累心。再说了,凭借预感处世不是长久之道。

    今日大夫人这件事,是感觉告诉她的,却没告诉她当事人居然还不知情。

    **

    翌日上午,师庭逸进宫面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通训斥。皇帝对他撇下公务去寻找炤宁一事大为光火:“她怎么就那么缺你去找她呢?年前老老实实处理正事,不然我把你发配边关喝西北风去!”

    皇帝正骂得畅快,皇后、安国公和礼部的人觐见,提起了师庭逸的婚事。

    皇后性情和顺,这些年无所出,但是出身高,资历久。大抵就是因为这些,皇帝在前些年册立她为新皇后,掌管六宫事宜。

    师庭逸今年二十二岁,并已建功立业,打小就喜欢的江炤宁邪名在外不说,还离家漂泊太久,两个人的婚事是怎么都不能成了——皇后是打心底这样认为的,礼部亦然。双方前些日子请示过皇帝得到首肯之后,便尽心尽力地为师庭逸筛选王妃人选。

    皇后对安国公方府的闺秀印象颇佳,加之方夫人在她面前掉过几滴泪,说自家女儿倾慕燕王已久,以往有第一美人摆着,不敢奢望,眼下总该尽一份力成全。

    皇后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便让钦天监合两个人的八字,得到的答复是一桩好姻缘。礼部那边选出的几个人,方家闺秀也在其列。她就想,这事情绝对能成。

    于是,这天她和礼部的人喜滋滋地提起这件事,却没想到,师庭逸立刻冷冰冰来一句:

    “我有意中人,婚事不劳你们费心。”

    皇后心说你倒是离京之前就放下话啊,也不用我白忙这么久。

    礼部尚书则道:“敢问燕王殿下的意中人是谁?总不会是江府那个妖——”

    师庭逸目光冷森森地递过去,“嗯?”

    若是目光有形,礼部尚书的脸已被凌迟。他打了个哆嗦,连忙赔礼,又跟皇帝请罪,好一番解释。

    皇帝一直瞪着师庭逸,末了却是一拍桌案,喝道:“交给你的差事还没办,就又惹事添乱!”

    师庭逸向皇帝行礼:“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会尽心处理军务。儿臣告退。”

    皇帝大手一挥,“滚吧!”随即呵斥皇后:“看看你做的好事!怎么教导子嗣的?你也给我滚!”

    皇后平白无故挨了训斥,离开御书房就哭了一鼻子。想了半晌,也没明白皇帝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皇帝是想成全爱子和江炤宁?

    但是可能么?

    燕王就算还放不下江炤宁,她也不大可能以正妃之位嫁给他。

    说句不好听的,江炤宁如果真是个妖精化身为人形,燕王当初绝不会放手。

    他和别人一样,根本不相信江炤宁会用诅咒的妖术害人,认定的是她城府太深害人不留把柄,说实在的,这可比真正的妖孽还叫人恐惧。

    难不成,当初的事情另有隐情?皇后想到这儿,频频摇头。怎么可能呢?谁还能装疯装病不成?尤其江家那两个久病不起的孩子,还能谋害自家人不成?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她只要记得不再给燕王张罗婚事就好。

    **

    下午,师庭逸如约到了筱园。

    炤宁正和丫鬟们在后园打雪仗、堆雪人,还没玩儿尽兴,让他等等。

    他枯坐无趣,信步寻了过去。

    满园白雪红梅,洋溢着少女们清脆悦耳的笑声。

    红蓠和几个丫鬟打雪仗,炤宁则和白薇一起堆雪人。

    炤宁一身海棠红,不知白薇说了什么,引得她笑了。那笑容灿若夏花,璀璨、炫目,说不出的灵动。

    那样的笑容,她只肯给她身边的人,不再属于他。

    曾几何时,她说过:“爹爹说的,对不喜的人,要么不见,要么不怒不喜,不需浪费心力。”又叹气,“我是不能时时做到的,一生病或发怒就管不住自己。”

    昨日她对他,可不就是不怒不喜么?

    他竟成了她不喜之人。

    活该。

    白薇提醒之下,炤宁看到了他,走过来屈膝行礼,客气地道:“还望殿下海涵。我答应了红蓠、白薇,今日要陪她们玩儿。”

    他现在还没两个丫鬟的分量重。师庭逸抿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去。”

    “那你呢?”炤宁问道,“有事么?”

    “有。”他点头。

    “那就去暖阁说话。”炤宁转身亲自带路,一面走,一面搓着冰冷的手。

    师庭逸解下大氅,给她披上,没给她拒绝的时间就道:“边走边说吧。陆骞已经对我说出他所知一切,我来把他的供词交给你。这个人如何发落,应该由你来决定。”

    炤宁若无其事,思忖片刻,道:“人还在你府里么?”

    “嗯。”

    “两个选择:一是让他真的疯癫,二是让他好端端离开你的府邸,恢复他以前的身份地位,日日承受丑事被揭露的恐惧不安。”炤宁侧目看他一眼,笑微微地道,“不论怎么做,都会让你开罪陆府。可你必须选一个,不然我就会告诉所有人,你舅舅头上戴着一顶多荒唐多庞大的绿帽子。”

 第005章 祖母

    第005章

    师庭逸不免惊讶,这惊讶源于她居然已经知道陆骞的丑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前年。”

    前年就已查清陆骞陷害她的原因,可是——“你居然等到现在才与他计较。”

    “早一些晚一些都一样,横竖也不知晓是谁握着他的把柄利用他。”

    “没错。”师庭逸停下脚步,凝神思忖片刻,“你给的选择,我选第二个。让他清醒地活着,还有利用之处。”

    炤宁随之停下脚步,“怎么说?”

    师庭逸道:“他记得阿福的样貌,虽然找到阿福的可能微乎其微,也不该就此放弃。总归是一个线索。”

    “有道理。”炤宁睨他一眼,“听你的。”

    “本该如此。只是,程雅端会不会反对?”

    炤宁反问:“她为什么要反对?”

    “你说呢?”

    炤宁的目光倏然变得凌厉,语气凉凉的:“你记住,让陆骞也记住,雅端与此事毫无牵连,她不认识更没见过陆骞这畜生。做不到的话,该明白我会怎么做。”

    损了她挚友的名声,她就撕毁别人的脸面。师庭逸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心里很不好过,“我只是问了该关心的一件事而已。”

    “但愿如此。”

    师庭逸无奈地看着她,片刻后只得岔开话题,“陆掌珠呢?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她一直在城外静养,我已命人带她回京。”

    “带回来也好。昨夜她发癔症落水,发热不止,满口胡话,是该好好儿医治。”这是陆掌珠对外人宣称的病情,炤宁让她切身感受一下个中滋味。

    大冬天落水,不死也要赔上半条命。三年前,人们都以为这是炤宁对无故开罪她的陆掌珠的惩罚,眼下她索性坐实了这件事。师庭逸颔首一笑,“这样看来,江予茼、江素馨也真病倒了吧?”没利用价值的人,她应该会让他们假戏真做。

    “嗯。”炤宁继续低头搓着冰冷的手,“我这么歹毒的一个人,殿下委实不该认识。”

    “你啊……”师庭逸叹一口气,看着她一双小手,忽然发现她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狰狞的疤痕,不由心头一紧,“手是怎么伤到的?”昨日他居然没发现。

    炤宁语气松散地答道:“在外时有人怕我闷,三不五时派人暗杀,这伤疤是挡刀落下的。”伤他舅舅的儿女,他不生气,那就透露一些在外的经历,让他为之更后悔更难过。没错,她是故意的,这是他自找的。

    师庭逸心疼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继而眼中现出杀气,“到底是谁恨你到了这个地步?”

    “是啊。我正在找这个人。”炤宁笑笑地看他一眼,“不是不怀疑你燕王殿下的。让我喜欢上你,之后放弃,最后取我性命——这么看的话,倒是最淋漓尽致的泄恨方式。”

    师庭逸嘴角一抽。

    炤宁继续气他,“今日真没料到你还能来见我,昨夜听大伯母说今日皇上会给你赐婚,是她猜错了还是你已答应娶妻?”

    师庭逸连下巴都抽紧了。

    炤宁由衷地笑开来,是那种坏坏的淘气的笑容。

    这时候,一名小厮快步跑过来,行礼后禀道:“小姐,太夫人和大夫人过来了,太夫人很不高兴的样子,在暖阁等您过去回话。”

    炤宁顺势与师庭逸作别,“与祖母阔别太久,少不得叙谈好一阵,还望殿下谅解,改日……”

    “不,”师庭逸打断她,“我等你。”这就要撵他走?他才不会答应。

    “多谢殿下。”炤宁无所谓,扬声唤红蓠、白薇,“陪我挨训去。”

    两个丫鬟笑嘻嘻赶过来。

    炤宁将大氅还给师庭逸,快步去了暖阁。

    大夫人在门外等她,眼底有着难掩的喜悦,低声道:“炤宁,你果然料事如神,我今日请太医看了看,真的有喜脉了。”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说笑。”炤宁轻轻地抚了抚大夫人的腰际。应该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她对这种事的感觉特别强烈,脑海里是自己抱着这孩子的情形,由衷地笑了。谁能不喜欢孩子呢?继而,她有些奇怪,“既然如此,您怎么还跟着太夫人过来了?”

    大夫人笑道:“我还没对府里的人说起这件事,想选个好时机。”

    这真的是个聪明人,炤宁会心一笑,“快进屋坐吧。”

    大夫人颔首,快速提醒一句:“予茼和素馨昨日夜半发病,太夫人少不得迁怒你。”

    “这是一定的。”炤宁悠然一笑,进到室内,对面色冰冷的太夫人屈膝行礼,“给祖母请安。”

    一别三年多,正常情形应该行跪拜的大礼,可炤宁没有。太夫人对此极为不悦,冷哼一声,“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有长辈的人。”

    炤宁不接话,径自站直身形,转头请大夫人落座,又问道:“给您备一碗羊奶可好?”

    “好啊。劳你费心了。”大夫人欣然点头。她如何不清楚,炤宁固然不是纯良之辈,但绝不会对未出世的孩子下手,不屑为之,并且也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太夫人蹙了蹙眉,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这般亲近。

    炤宁自顾自坐下,对太夫人道:“您有何吩咐?直说吧。”

    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太夫人恨得牙根直痒,“你大哥、五妹忽然患病,太医诊脉之后,说是被人下毒所致。这是你做的好事吧?”

    “哦?”炤宁奇怪地看着太夫人,“他们不是一直在生病么?”

    “……”太夫人被噎得不轻。

    炤宁继续问道:“难道他们是装病?原来您早就知道这件事?”

    “何时轮到你质问长辈了?!”在太夫人的心里,她作为长辈,是不可冒犯的,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儿孙若是不顺从,便是忤逆不孝,“你别跟我装糊涂,赶紧交出让你大哥、五妹尽早痊愈的方子。”

    炤宁语气淡漠:“治病的方子没有,砒霜倒是备了不少。”

    “混账东西!”太夫人震怒,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你到底还是不是江家的人?还想不想回家了?!”

    “我是江式序的女儿,何时都会谨记这一点。”炤宁扬了扬眉,“我不想回江府,除非您和大伯父敲锣打鼓地接我回去。”

    大夫人从红蓠手中接过热腾腾的羊奶,喝了一口,只当自己没听到祖孙两个的话。她只希望炤宁悠着点儿,别把太夫人气得吐血。

    “你倒是会做白日梦。”太夫人冷笑一声,“予茼是江家长子,来日要承袭你大伯父的侯爵,他若是出了岔子,你大伯父不把你杀了才怪!记住我交代给你的事:让你大哥和五妹尽快痊愈,明日滚回府中,胆敢不从,便滚出京城,继续丢人现眼去!”

    “要说做白日梦这种本事,我还不及您十中之一呢。”炤宁依旧是淡漠平缓的语气,“太夫人,您年纪不小了,不问世事颐养天年才是您该做的。一个妇道人家,想主宰家族的运道实在是自不量力,可笑至极。三年前,不是您把我赶出江府的,是我愿意走而已。日后我的事,您不需过问,也根本不能做主。这些是您千万要记住的。”

    “孽障,孽障!”太夫人险些被气得跳脚,将案上茶盏砸向炤宁。

    红蓠反应奇快,挥手拂落飞过来的茶盏,冷声道:“小人才动手。太夫人是想看看奴婢的功夫有没有荒废么?”

    太夫人惊怒至极,对上红蓠的视线,发现这丫头的眼中居然现出了杀机,周身便是一寒。

    炤宁身边的数名丫鬟,自幼跟她一起长大,个个身怀绝技。最初江式序想让爱女学武强身,炤宁小手一挥,说让丫鬟“替”她学就好。江式序又气又笑,后来见她是死活不肯习武,便寻了不少天资聪颖的小女孩,每日随着武师习武。这些小女孩到了如今,既能服侍炤宁的衣食起居,又能确保她的安全。

    红蓠、白薇自幼是习武的好苗子,长大后,寻常习武的男子都不是她们的对手,想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轻而易举。

    ——这些事,太夫人都知道。年轻人不怕死,她怕,年纪越大越是害怕。她惶惑地看向炤宁,怀疑这丫头是真的疯了,“你……无法无天……”

    炤宁看住太夫人,红唇轻启,一字一顿,“此行,你错了。”语气仍是漫不经心,眼神却有细微变化,倏然变得阴冷,随后是深切的嫌恶,转而恢复成平日的清冷漠然。

    那样的眼神,犹如一道带着羞辱意味的鞭子,让人瞬间恼羞成怒,末了却是心虚。

    炤宁继续道:“祖父走的太早,我都没见过他老人家,实为憾事。你孀居多年,日子苦闷,我知道。你还记得在江府做过两年管家的人么?我记得,还记得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事。”

    像是不搭边的几句话,却别有深意。大夫人不由生出强烈的好奇心,希望炤宁继续说下去。谁能没有软肋呢?太夫人怎么可能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炤宁回来,当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再容忍太夫人对她颐指气使——可也仅此而已,炤宁无意利用太夫人。

    思及此,大夫人苦笑,炤宁选中了自己,这到底是福气还是祸事?

 第006章 父亲

    第006章

    “住嘴,住嘴……”太夫人簌簌发起抖来,反应却不慢,转头对大夫人道,“你出去!”

    大夫人心里百般不情愿,可是转念一想,听到这些已经够了,顺从地称是退出。

    炤宁起身,亲自取来一幅画,放到太夫人面前,“不少人说我的水墨画最见功底,其实不是,我最擅长的是工笔画。你看看。”

    太夫人抖着手展开画,映入眼帘的是她与男子在月下相拥的画面。她哪里有闲情鉴赏画得好不好,不由分说把画撕碎。

    炤宁慢悠悠地道:“这幅画,我手里还有几十张。”

    太夫人眼睛都发红了,嘶声道:“这是没有的事,是你栽赃!”

    “薛管家,没死。”

    太夫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此刻她眼中的炤宁,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魔。

    不,是次子在继续折磨她。怎么会生了那样一个儿子的?

    画中的男子,是她的远房亲戚薛泓,年少时倾慕她,可她不稀罕。在富贵荣华面前,儿女情值几斤几两?由此心甘情愿地嫁入江府,几年间生了三个儿子,老侯爷身边别说妾室,连通房都无一个,她是贵妇们最艳羡的人。但她过得并不舒心,因为得不到老侯爷的尊重。

    她的母亲在家中说一不二,父亲毫无怨言,公务家事都以发妻的意见为准。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母亲又让她饱读诗书,教她用人之道,她想当然地认为,出嫁后会过上母亲那样的日子。偏偏老侯爷最是厌恶她干涉他的事,政务更是她不能询问的,只要她一提及这些,得到的便是劈头盖脸的训斥,她哪里受得了,理直气壮地跟他争吵。

    老侯爷没什么耐心,争吵几次之后,搬到书房院常住。要不是为着三个儿子,见都懒得见她。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他去世。

    这样的夫君死了,她真不能生出多深多久的殇痛,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放手打理府中一切的时候,甚至是兴奋的。

    次子式序成年之后,她舒心的日子走到了尽头。式序跟老侯爷一个脾性,完全不接受她的安排,娶妻、为官都不肯听她一句。十几年前,他与外祖父、舅舅在朝堂意见相左,屡生嫌隙,他竟吩咐言官猛力弹劾,让两个人一路被贬到了边关州县,没可能再回京城。

    她生了一头绝情狼。

    到了这时候,薛泓出现在她周围。她这才知道,他多年孑然一身,做些不大不小的生意排遣寂寥岁月。

    在外相见几次,薛泓看出她心里愁闷,说让我到你身边陪你。

    她实在是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倾诉心头苦楚,不然迟早会被式序气死。便这样,她让他进到江府,做了管家。

    一个男人无怨无悔地付出到了这地步,她便是铁石心肠,也被暖化了。私底下,她无法拒绝他亲昵的举动。

    最后,式序察觉了此事。不过两日光景,薛泓和她身边仆妇齐刷刷消失。

    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段感情,就此终结。

    可是能怎样,问过一次:“你把他怎么样了?”

    式序告诉她:“杀了。”

    她怒极而笑,“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他冷漠地看着她,“我会忘掉,您也忘了吧。”

    从那之后,母子两个再无情分可言。她恨这个儿子,连带的嫌恶二儿媳和炤宁。

    薛泓居然还没死。落到式序的手里,还不如死了的好。

    炤宁敲了敲桌面,“用用你的脑子,想想我说过的话。”

    太夫人不会想到,画中情形,是炤宁和父亲一起看到的。

    彼时她四岁,正是盛夏,最喜欢坐船在湖面上采摘莲花,母亲晕船,没办法陪她。父亲看不得她失望的样子,又担心仆妇照顾不周,每日总是尽早回府,亲自带她泛舟湖上,陪她玩儿到迟暮时分。母亲或是在湖边笑盈盈地看着,或是在近湖的兰园侍弄花草,偶尔会让丫鬟把晚膳送到那里,一家三口用完饭才回房。

    那天在兰园用饭,她吃饱之后乏了,倒头就要睡。父亲要抱她回房,她不肯,说这儿的风香香的,还很凉快。

    父亲宠溺地笑,“那就在这儿睡,爹爹陪着你,半夜醒了可不准找娘亲。”

    母亲由着他们,独自回房。

    半夜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嚷着找娘亲。

    父亲拍拍她的脸,“我们宝儿是个小骗子,答应爹娘的事就没做到过。”

    她不管,赖皮地笑着,“爹爹抱。”

    父亲抱起她,用下巴上的胡茬扎她的小脸儿,“幸好防着你这一手,没让看门的婆子落锁。”

    她咯咯地笑了好一阵子。

    出门时,父亲见留在兰园值夜的丫鬟睡眼朦胧,让她们只管留下歇息,不必陪着折腾一趟。

    去往花园月洞门的一路,她把脸搁在父亲的肩头打瞌睡。

    过了一阵子,父亲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抱着她的手臂都僵硬起来。

    她起初以为发生了连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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