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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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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还是流下泪来。
我伸手抹去她的泪,怜惜和愧疚纠缠的让人心头生涩,苦道,“阿用,或可是我夺了你一场欢喜,你若真的怨我,我也由得你怨。”
“怨,自然是怨的!”她愤恨咬牙,“若非公主,我怎会生受与他的别离之苦?可若非公主,我小小何用又怎得一场情系欢喜?如今得之复失,怎能甘心?又如何甘心!”
“好阿用,未必是失去啊。”
她能倾泻心绪,总好过闷声不答,我浅作玩笑之言,“你和先生皆说流民可怕,可若非亲临不避,怎知后事如何?是得是失,又如何去做个清明分辨?不若你陪我一场,陪我看看这一场究竟是失去,还是所得更多?”
她苦笑摇头,“我就知道老先生的奇怪道理定会教坏公主,现在看来,公主早已不想明白局面的好坏,定要亲身以赴地去做个分辨。”
似是下定了决心,她抹过眼泪道,“公主既是不怕,何用又怕个什么,左右若有个什么难处,何用陪你同赴了便是!”
得她应言,我心头宽慰,拉她起身道,“这便是了,争而未必有所得,一避却定无可得。争避争避,不过得失往复,可人原就孑孑一身干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不甘心地去得失计较来呢。”
“那些个鬼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何用只明白公主既然要去,那就不能撇下何用!”她攥紧我的手,言辞坚决。
“好。那先要劳烦何用大人陪我梳妆打扮如何?”我为她攥着,行不了大礼,只好欠身作下浅礼。
一是玩笑博她开解,二来,也的确想谢她顾我一场。这一礼虽作玩笑行之,却是个实心实意,做不得真,也做不得假。
何用瞪眼,眸底血丝通红,扯得我礼还没行就,人已被她拉了出去。
沐浴过后,何用伺候我将一套繁重礼服穿戴了整齐,我在镜前转了个身回来,周身沉沉,苦恼道,“阿用,真是好重。”
“重也得穿!”何用拉着我坐下,取过玉梳打理起长发,“还没戴上首饰配件呢,待会临了阙伯台,指不定要站上多久,有你受的。”
“好吧。”我无奈,正是苦恼,心底乍然迸出一念,打趣道,“时欢日日戴着王冠垂珠,日朝暮落的,怕是脖子梗也梗不直了。”
“我想他不仅脖子重,心思也是重,这么久都没来看上你一眼!”
何用嗔怪,我抿唇笑着解释,“他来瞧过我的,叫我不用担心。”
她指尖顿住,负气道,“才不信!”
“是真的。”我好言安抚,懒懒道,“他还说那方白玉原是龙骨,本是给我的十四生辰之礼,可惜叫我睡了过去。”
何用偏头透过镜中望着我道,“我说那白玉怎么熟悉,原来我见过。”
听她此言,我顿时明白。
想来时欢在阙伯台便想着送了与我,奈何我并未醒来,故才耽搁至此。何用跟着时欢守上我一年多,总有了机会见过。
我安下心来,眉眼透过镜子瞭她,“可是放了心?”
她撇撇嘴,“即便他真有什么本事,可要对付那么多人,定是难捱!公主不要全期盼了他,自己万分小心才是。”
“晓得晓得。”何用对时欢的不信之心会至于此我是没想到的,忙去顺应她的话。
她不忿轻哼,全心打理起我的长发来。
因着未及笄,发髻不敢梳得多高,权且做了个散式。
鬓发两侧捋起,贴挽而后地捋过环髻塌空,顺着身后自然垂下,玳瑁贴在捋发两侧,簪子横过环髻结处,不过深地由了垂珠坠下。
如此打理,本是简单的发式为鎏金相衬,便多了华贵,等着何用将耳坠挂好,玉润的素淡清透出来,浓金雅玉契合之下,整个人精神许多,亦不失自然倾泻的清雅。
我落眼而望,心生欢喜地左瞧右看,忙不迭地夸上何用,“到底是我家何用大人手巧,端地衬出个美人儿。”
“夸你自己就好,我可受用不起。”
她轻快而应,转手勾上描摹黛笔,正要贴上眉梢,我伸手拦了她。
“阿用,不要描眉。”
她微是怔愣,随即明了我所想,眼底水汽轻盈,抿唇道,“好,不描便是。”
我盈然挽笑,不再说话。
她换过粉妆底盒,沾过妆粉拍在我脸上,过了片刻道,“亏得公主天生了好颜色,不然…可就真是委屈一幅好心肠了。”
“哪有什么委屈。”好心未必能做了好事,我心底自嘲,浅道,“喜我者,自喜我,怎会只在意了几分颜色?”
“傻话。”她低叹,“那是公主你没有生在平常人家。嫁娶者,自来较之名眉平等,若无此依凭,即便貌美非常,也是求取难衡,难过一生了。”
“是么。”我巧笑不然,觑她道,“依你的道理,那我岂不是要嫁个哪国公子才可?你也只得嫁个宫人小匠去么?”
她正是扑妆,眉眼暗恼浮上,捏了我的颚尖儿忖道,“便是周天子的公子宗亲,也及不上我家公主的良善之心。那些生于王权深处的人总归算计,纵有惜你之意,总会为朝政权谋消磨了干净,倒不如求一个全心全意的老实人实在。”
“世有良言,不及良人说。”我淡道,为她惹起描摹之事,不免想起时欢。
虽与他互有心意,可世事难料,也不知会不会有那嫁娶之时,这描眉之事,也不知还能不能等来那一天了。
“回神。”
我正是乱想,见她捏了唇脂凑近,忙是张口轻轻而抿。
“成了。”何用勾了小指在我唇上抹过几处,退身让开了铜镜。
镜中之人,不似守岁那日我的勉强描摹,为何用巧手精妆,此刻端地惊艳沉静,纵是黛眉不染颜色,也因着底色而不失浓韵,青黛绵延,纤巧欲飞。
我发了呆,不知自己何时就长开了模样。
稚嫩的眼眉为一双历经诸事透彻的墨眸相衬,沉敛暗藏,根本不似一个尚未及笄的懵懂少年女儿。
我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脸来,是母亲,是阿宁,还真就是了我?
“阿用,若我此去再不会回来,你可定要记得我子折夏的模样。”
为人在世,总要留个存在也是,我若记不住,旁人记得也好。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七章:为妖
亲手将龙骨方玉系好,我随着何用往殿外走。一路过殿穿廊,走下小半个时辰,方在王宫正殿外停下。
眼见正殿外白玉广场的阵仗,耳际犹响着骨玉金铃的汀淙之音,梦境之感乍然轻碎。
出过长阙殿,一行八人礼制正服的内官迎来,我与何用随踏而入,恍若踏入一场锦绣梦中,行过浮光掠影的巍峨宫城,始才辗转出了为时欢护下的安乐世外。
此刻见到广场停就的数十辆华贵牛车,才从天上下行到了世间。
越过轻甲冷肃的执戟甲士,行过礼服喜艳的内官簇拥,临了我将欲出行的牛车面前,见到各自等候在车侧的公子公主,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真的和他们同血同脉,同是父王的亲生子嗣。
褪却锦黄的长公主身着正礼之服,一身明红耀眼的华贵非常,冷肃的眼眸亦如刀戟,我远隔至此,心头也挨上几下,揪心难忍地冒了冷汗。
他们始终是我断不了血脉至亲的亲兄姊妹,我遥遥跪下对他们行了正礼,换来的尽是冷嗤不屑。
内官起了声,礼仪乍起,鼓乐随之而鸣,九声九钟之后,王制衣行的时欢从正殿而出,两列烈首军行耀如殷鸟,如焰如火地急速打开了阵仗。
依旧是那一张精巧的狐狸面具,躲在描金浓重的玄鸟羽翼王冠之下,肃穆的沉敛为玄墨勾金的王袍显衬,暗藏垂珠之下的眼更是冷峭。
玉带暗扣挂着嵌玉金珠的青铜长剑,按剑走下,大气的华贵掩敛不住地散发出来,睥睨之势也就无人可挡地弥漫而来。
他步步走近,我本该欢喜,却怎么也欢喜不来,反是在他那端正的没有任何侧视的肃穆形走之中,心沉的发了疼。
他华贵如斯,气势如斯,我却宁愿他依旧一袭青衣长衫的单薄萧索,只有那样,我尚能期盼抹去他冷清萧索的念想。
他走的更近,我却避开了眼,身后有人冷峭地轻哼了不齿。
我心头大苦,想要跑开,想要抛开眼前一切的跑回长阙殿,搁身在大殿的门槛之上,等着一袭流水青衫的妖怪回来。
那个妖怪,才是我真正念在心上的欢喜存在。
攥紧何用的手,才发觉自己早已发了抖,何用的呼吸跟着暗压紧促,想来是担心极了。我忙止住心绪松开她的手,暗自在大麾下捏紧了手心,才在内官长长的‘起驾’里醒了神。
何用扶着我上了牛车。
方进车内,我再也撑不住心神,倚在何用身上沉沉闭了眼。
“公主?”何用压紧了音气低唤。
“无事,我只想歇上一歇。”无力滑在她腿面,我真想将一路沉睡过去。
何用叹气,搁在我肩上的手有一阵没一阵地轻轻拍着,像是不敢将安抚表现的太深切,亦不敢随意放下心弦地绷紧了身体。
一路过行顺畅,不知行到何处,外间嘈杂响动,人声鼎沸地随着车驾行入变得小声起来。
何用乍然僵住,搭在肩上的手捂在了我耳朵上,我默然无动,耳际却将那些话听得分明。
“这就是那狐媚子的行驾么?”
“与别处的有些不一样,应该是了吧。”
“呸!可惜瞧不见,不然定要扔了烂菜叶子去!想不到死了一个老的,又来了一个小的,这女人指不定就是死的那个回了魂。可惜大王待她那么好,她怎就不识抬举,若换做是我,巴不得享受荣华富贵呢。”
“嘘,你想被戳个窟窿么!你想要荣华富贵,也不瞧瞧你那张脸去,再说了,大王不已经下了诏令要处死她么,待会到了阙伯台,趁乱再扔的话,那么多人,应是怪罪不到我们头上的。”
“我才不要那一张妖精脸!大王既要处死她,少不得容我们放肆一些,我回家拣烂叶子去!”
“哎,菜叶子也精贵啊,你是要一家都饿上肚子么……”
“除了这狐媚子,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么?”
“倒也是…等等我,我也去!”
如此反复,听到的尽是责骂之声,一连的,说上了母亲。
我心底疼,疼得裂开。
并非计较那一句大王要处死我,而是那些责难母亲的不堪之言皆尽戳碎了我的心。
纵使父王自母亲亡故后才变却心性,可变的是父王,怎能赖在母亲身上?母亲本已无辜,如今死了,还要背上父王惹来的骂名,这怎能让我接受?
我气恼不堪,咬得牙根直颤,手心攥得死紧。
何用眼尖,扯过我的手,奋力掰开颤了音调,“公主,您再怎么气,也不能伤了自己!”
我撑起身,由着她撕了衣襟裹住我掐出血的左手心,茫然无措地望着她,抖不利索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用,他们凭什么怪我母亲,凭什么……”
“连你都怪上了,怎么没胆去怪上一个逝去之人?”她皱眉,心疼恨道,“早说过这些人口舌难堪,您非要来,如今不仅听了,还听到那处死你的诏令,非要至此方是甘心?”
“你早就知晓?”我有些茫然,眼前这个我自以为了解甚深的人,忽地陌生起来,惨道,“原来不是我纵容了你,而是你放了我任性…可笑我……”
“公主,不是这样!”她摇头,眼泪攸地落了下来,急道,“那一简诏令,我哪能听不清楚?我自幼长在商丘,什么祸事没见过?阙伯台的祭祀皆要奉上人牲,偏叫你于祭祀之后禁居幽殿,我怎会不如此为想?只到今日才从他们口中确定下来,并非我有心瞒您。”
我心结难解,听她解释仍是惨然,无力道,“阿用,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太过心妄,竟忘了商丘原就是一个吃人之地。只是,吃了我也罢,我只忍不得…忍不得他们辱骂了母亲……”
“逝者已逝,公主再忧心也终究无能为力,多顾上自己才是。”何用得我宽解,抹了泪道。
“我明白。”我平静下来,沉道,“我信他。”
“但愿罢……”何用忧心愁然,“他要么彻底绝了这些人的妖惑之言,要么真的想让公主死…可一年下来,我不愿相信他是真的对公主无心……”
“那便信他罢,信一场,总好过无所相信,好过像那些人相信除却所谓的妖惑之后便能得一个清平盛世一般愚蠢!”
“公主?”
我一句凛然之言甚是高声,何用眼眉惊怔地好似不曾认识过我。
我冷冽讽笑,“愚不在人,在己。”
我少见的凛冽姿态吓到了何用,她不再言声,小心护过我的手,指尖轻颤。
“别担心。”到底不忍她难过,我出声安抚了她。
一路再是无话。
车驾停下时,内官吊过嗓子长呼了礼仪之颂,前方恭迎下驾之词声声簇来,按尊位之列一一而下,及至我驾前,已过了刻终左右。
有内官在车驾外掐了声气,“恭迎夏公主。”
睁开眼,何用脸色白的吓人,我心底沉静,牵过她的手下车。
已是掌灯时分,通往阙伯台的祭祀之路,两侧灯火已是尽数引火点上,火焰在灯台之中窜起数尺之高,映得暗夜几若白昼。
车驾为甲士驱走,让出空旷行列,左臣右公两列并走,时欢立在尽处,直视而来的眼端正肃穆,未曾偏颇什么。
我本要走进公列,却为身前内官伸手阻拦,眼眉不屑地觑着我道,“夏公主就此为走罢。”
我暗自冷笑,转眸而扫,两侧早已堆簇了褴褛破履的平邑百姓,,无不冷眸赍恨地愤愤而视。
心下赫然惊冷,为那些可怜之意霎时冻个透彻,拂袖冷然地轻哼了不屑,转回眸底,落在了时欢身上。
他遥遥不动,像一尊华贵的石像。
“礼!”
有内官长颂礼数,他转身拎袍跪下,三拜一叩之后,起身而立。
两行公臣跟着行同此礼,我随行其中,依模画样地往台阶踏去。行阶至中,复行此礼,及至我踏上最后一阶,再次行礼之后,三叩九拜之礼便已完成。
内官依旧梗在我身前。
时欢立在阙伯台正殿外的台阶上,顺延左右两列公臣,齐齐转过了眸子注视着我。
这眼光当真是如针毡,且针针都扎在了我身上。我冷然端正了身,不想何用也为之责难,推了她道,“且去那边等我。”
何用如何肯走,我冷眸含威地叱道,“过去!”
何用还是摇头,那内官冷眼一斜,不屑道,“狗胆的丫头,还不退下!”
我的人还容不得他置喙,不见轻也不见重地反叱道,“狗胆的下贱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那内官愕然,脸上青红乱窜,咬了咬牙再不敢出声,侧步地扯了何用便走。
我这一声冷叱立即招来公臣两列的不忿之辞,齐齐瞪过之后,再度将目光转向了时欢。
时欢静默,没个什么反应。
殿中广场的青铜大鼎中跳跃着熊熊烈焰,好似远古而降的天火,缭绕的火舌像是巨龙,扭曲了周遭的无形之质。
我从登鼎之处的人为刻花木阶一阶一阶扫上去,越过浓烈焰火落在静默不言的时欢身上,心下安然。
有红衣挂剑的人从殿中走出,两列而下,径直走过时欢行驾,直至走到青铜大鼎之后,三人两列,一人走前地立定了身形。
像是铺呈了奇怪的阵仗,青铜大鼎的火焰窜得浓烈了一些。
扫过两列左侧的火正三,以及末处之位的火正七,看来那为首不足十岁的少年童子应是火正一了。
他眉目一点殷赤,朱红如砂,衬在莹白如玉的稚嫩童颜上,俏生生地明艳出暗光闪烁的墨瞳,好一个灵韵童子。
我心下冷极,面上却挽唇为笑,轻踏立身,骨玉金铃轻碎而响,空灵地打破了满场寂静。
“我,是妖么?”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八章:问心
无人为应。
我扬了眉,盈笑冷眸,自那些不甘而隐的人身上扫过去,一字一顿地再度复问先时之言。
“我,是,妖,么!”
“父王!”
长公主先忍不住脾性,拂衣甩袖地扑在时欢脚边,嘶声凄厉恨道,“这妖孽祸国殃民,您还等个什么?”
她先行发难,在场的王公大臣也尽数朝时欢跪下,齐声齐言地郑重高呼,“恳请大王除此妖孽,以正国风,还朝民心!”
时欢依旧不为所动,倒是火正一临步朝我走来。
他走的慢,于无形之中带来许多压力,我受不住他凛冽之气,一步为退,时欢已轻喝而来。
“够了!她即而将死,容她一闹,还能闹出个什么来?都给孤起来!”
“父王!如此关头,您还要纵容与她么!”
长公主与我面前吃过大亏,自是恨我至极,此刻能明面逼迫与我,当然不愿舍却机会,不依不饶地拽上时欢衣襟,掐嗓而来的尽是恨切责难。
想来时欢瞧出火正一的无形逼迫,故才出声阻止。火正一停下,无形压力消散而去,静眉静眼地打量我。
我心了欢喜,迎上火正一的迫人之眸,也不觉有什么所谓,笑道,“想不到能做上百来岁正七大人哥哥的,竟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想来有着过人本事。不如,您瞧我一瞧,瞧瞧我是打何方来的狐媚妖精,又以何等本事动荡了大宋安稳如何?”
我抬出火正七,火正一眼底轻晃做转,袍袖倒卷地背负了双手,下颚微昂道,“我阙伯台比立朝还早,求得不过是天下安稳,如今朝政有恙,自是出力□□。至于妖惑之说,来自人心,也只能至于人心处置,难道公主还不明白?”
好一句人心之言!
我心下暗绞,拧眉看他。
他不卑不亢,犹是坦然,我暗恼乍生,拂袖怒道,“既是于人心处置,你们口中我已非人之姿,何故于人前迫我至此!”
他不急接话,侧身让开那青铜大鼎,淡道,“是人,还是妖,且让天火明鉴。”
他姿态摆开,无疑是让我赴火而鉴,纵使真我以妖身而存,临天火之灼,怕也会烧得一个骨灰干净了。
我咬了牙,恨声道,“也是。不过,明鉴之前,我尚有几句话要问,待我问完,随你如何!”
他明瞳轻转,应道,“公主且问。”
我抬眉看上时欢,只是太过遥远,终究看不清楚,心下一横,转身而望。
金铃汀淙,悦耳分明,俯视阶下簇拥的平邑百姓,那些赍恨之眼,终究令我心头生麻地难以抑制,轻吸了一口气,才敢扬声开口长呼。
“你们不是要杀我么?怎地还不上来?”
“公主!”
“公主?”
一前一后的,是何用和火正一。
凄厉不信的是何用,惊疑不定的自是火正一,瞥过乍然近身阻拦在前的火正一,我薄翘唇角笑道,“我可没说问你。”
他终于蹙起疑惑,眉心殷赤的几如滴血,“公主要问人心?”
“问与解,不都是人心之词,我不问它,却要问谁?”我冷嗤而笑,转眼长声大呼,“你们还等个什么!”
百姓互为惊望,不知是谁先起了长呼高喝。
“杀了她,杀了那个妖孽!”
“对!杀了那个祸国妖精!”
人群骚乱起来,涌如潮水地踏阶而上,呼喝响应的皆是愤慨的咒骂,恍然之间,我望着那些面目扭曲的兴奋,如临坠台那日,记忆中疯狂的奴隶扑了过来,一一显了血人一般的轮廓。
火正一护在我身前,急道,“你疯了!”
“到底是谁作了疯,又是谁作了傻?”我冷笑清冽,甩手拂开他,讥诮道,“且睁大你的眼,瞧好了这一场人心地狱之相!”
人群来的如此之快,饶有执戟的甲士阻拦,也不过片刻到了身前,只这一次,我再不是避开。
扯了大麾丢开,我指着心口对那些疯狂的人群喝道,“这是妖心!”
解开为何用裹住的手心,将沾了血的衣带朝他们丢去,我几乎可以感觉自己面目上的讽刺扭曲,笑道,“这是妖血!你们怕是不怕!”
沾血的衣带落在一人脸上,那人立时乱跳拂开,惊惶大叫道,“妖怪!妖怪,莫要害我!我只是跟着他们,我不是领头的!要杀你先杀他们!”
他一阵疯乱狂叫,惹得人群惊散而慌,咋咋呼呼地躲开一个丈许围阵,胡乱为攒的惊怕之眸怪物一般地盯着我,有人警觉地扛起木棍蒿头在手,防备地摆出架势。
我好笑地将他们的表情尽数揽在眼底,火正一绷紧还不足我身量高的童子之身犹是挡在面前,腰间的长剑正要拔出,我却趁乱抢了先,挥指而出,顿时惹得右手腕间裂疼,心下却是掩不住一阵锐器入手的乱跳疯狂。
场面乱,我的笑也乱,心好似扑腾了火,有什么东西压在骨子里,正兴奋难抑地跃跃欲出。
我翻过长剑,凛着锋锐刃脊,寒芒如刺地盯入人群,高高挑起眉梢仰颈大笑,“我这妖怪就要大开杀戒了,谁敢做我第一个剑下亡魂!”
面面相觑之中,不敢妄动的人群静下来。
难以压抑的兴奋蹿热了我的脸,入夜的深寒也消散不了它,我脑子里一阵阵地晕热,忍不住踏出一步,指剑扫过冲得最前面的一个又一个衣衫脏乱之人,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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