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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五义-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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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五弟在这里窃听,我也听了多时。后来五弟进了屋子,劣兄就在五弟站的那里。又听五弟发落两个贼尼,劣兄方回身,开了庙门,将小童领进,使他主仆相认。”玉堂听了暗道:“他也听了多时,我如何不知道呢?再者我原为访他而来,如今既见了他,焉肯放过。需要离了此庙,再行拿他不迟。”想罢答言:“原来如此。此处也不便说话,何不到我下处一叙。”北侠道:“很好,正要领教”
二人出了板墙院,来至角门。白玉堂暗使促狭,假作逊让,托着北侠的肘后,口内道:“请了。”用力往上一托,以为将北侠搡出。谁知犹如蜻蜒撼石柱一般,再也不动分毫。北侠却未介意,转一回手,也托着玉堂肘后道:“五弟请。”白玉堂不因不由就随着手儿出来了,暗暗道:“果然力量不小。”
二人离了慧海妙莲庵。此时雨过天晴,月明如洗,星光朗朗,时有初鼓之半。北侠问道:“五弟到杭州何事?”玉堂道:“特为足下而来。”北侠便住步,问道:“为劣兄何事?”白玉堂就将倪太守与马强在大理寺审讯,供出北侠之事说了,“是我奉旨前来访拿足下。”北侠听玉堂这样口气,心中好生不乐,道:“如此说来,白五老爷是钦命了。欧阳春妄自高攀,多多有罪。请问钦命老爷,欧阳春当如何进京?望乞明白指示。”
北侠这一问,原是试探白爷懂交情不懂交情。白玉堂若从此拉回来说些交情话,两下里合而为一,商量商量,也就完了事了。不想白玉堂心高气做,又是奉旨,又是相谕,多大的威风,多大的胆量!本来又仗着自己的武艺,他便目中无人,答道:“此乃奉旨之事,既然今日邂逅相逢,只好屈尊足下,随着白某赴京便了,何用多言。”欧阳春微微冷笑道:“紫髯伯乃堂堂男子,就是这等随你去,未免贻笑于人。尊驾还要三思。”
北侠这个话虽是有气,还是耐着性儿提拔白玉堂的意思。谁知五爷不辨轻重,反倒气往上撞,说道:“大约合你好说,你决不肯随俺前去。必须较量个上下。那时被擒获,休怪俺不留情分了。”北侠听毕,也就按捺不住,连连说道:“好,好,好!正要领教领教。”
白玉堂急将花氅脱却,摘了儒巾,脱下朱履,仍然光着袜底儿,抢到上首,拉开架式。北侠从容不迫,也不赶步,也不退步,却将四肢略为腾挪,止于招架而已。白五爷抖擞精神,左一拳,右一脚,一步紧如一步。北侠暗道:“我尽力让他,他尽力的逼勒,说不得叫他知道知道。”只见玉堂拉了个回马式,北侠故意的跟了一步。白爷见北侠来得切近,回身劈面就是一掌。北侠将身一侧,只用二指,看准肋下轻轻的一点。白玉堂倒抽了一口气,登时经络闭塞,呼吸不通,手儿扬着落不下来,腿儿迈着抽不回去,腰儿哈着挺不起身躯,嘴儿张着说不出话语,犹如木雕泥塑一般;眼前金星乱滚,耳内蝉呜,不由地心中一阵恶心迷乱,实实难受得很。那二尼禁不住白玉堂两手,白玉堂禁不住欧阳春两指。这比的虽是贬玉堂,然而玉堂与北侠的本领究有上下之分。北侠惟恐工夫大了必要受伤,就在后心陡然击了一掌。白玉堂经此一震,方转过这口气来。
北侠道:“恕劣兄莽撞,五弟休要见怪。”白玉堂一语不发,光着袜底“呱咭”“呱岵”竟自扬长而去。
白玉堂来至寓所,他却不走前门,悄悄越墙而入,来至屋中。白福见此光景,不知为着何事,连忙递过一杯茶来。五爷道:“你去给我烹一碗新茶来。”他将白福支开,把软帘放下,进了里间,暗暗道:“罢了,罢了!俺白玉堂有何面目回转东京?悔不听我四哥之言。”说罢,从腰间解下丝绦,登着椅子,就在横楣之上拴了个套儿。刚要脖项一伸,见结的扣儿已开,丝绦落下;复又结好,依然又开。如是者三次。暗道:“哼!这是何故?莫非我白玉堂不当死于此地?”话尚未完,只觉后面一人手拍肩头道:“五弟,你太浊了。”只这一句,倒把白爷吓了一跳。忙回身一看,见是北侠,手中托定花氅,却是平平正正。上面放着一双朱履,惟恐泥汗沽了衣服,又是底儿朝上。玉堂见了,羞得面红过耳。又白忖道:“他何时进来,我竟不知不觉。可见此人艺业比我高了。”也不言语,便存身坐在椅凳之上。
原来北侠算计玉堂少年气傲,回来必行短见,他就在后跟下来了。及至玉堂进了屋子,他却在窗外悄立。后听玉堂将白福支出去烹茶,北侠就进了屋内。见玉堂要行浊志,正在他仰面拴套之时,北侠就从椅旁挨入,却在玉堂身后隐住。就是丝绦连开三次,也是北侠解的。连白玉堂久惯飞檐走壁之人,竟未知觉。于此可见北侠的本领。
当下北侠放下衣服道:“五弟,你要怎么样?难道为此事就要寻死?岂不是要劣兄的命么。只好你要上吊,咱们俩就搭连吊罢。”白玉堂道:“我死我的,与你何干?此话我不明白。”北侠道:“老弟,你可真糊涂了。你想想,你若死了,欧阳春如何对得起你四位兄长?又如何去见南侠与开封府的众朋友?也只好随着你死了罢。岂不是你要了劣兄的命了么?”玉堂听了,低头不语。北侠急将丝绦拉下,就在玉堂旁边坐下,低低说道:“五弟,你我今日之事,不过游戏而已,有谁见来?
何至于轻生。就是叫劣兄随你去,也该商量商量。你只顾你脸上有了光彩,也不想想把劣兄置于何地?五弟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者,我亦欲无加诸人’。五弟不愿意的,别人他就愿意么?”玉堂道:“依兄台怎么样呢?”北侠道:“劣兄倒有两全其美的主意。五弟明日何不到茉花村叫丁氏昆仲出头,算是给咱二人说合的。五弟也不落无能之名,劣兄也免了被获之丑,彼此有益。五弟以为如何?”白玉堂本是聪明特达之人,听了此言,登时豁然,连忙深深一揖道:“多承吾兄指教。实是小弟年幼无知,望乞吾兄海涵。”北侠道:“话已言明,劣兄不便久留,也要回去了。”
说罢,出了里间,来至堂屋。白五爷道:“仁兄请了,茉花村再见。”北侠点了点头,又悄悄道:“那顶头巾和泥金折扇,俱在衣服内夹着呢。”玉堂也点了点头。刚一转眼,已不见北侠的踪影。白爷暗暗夸奖:“此人本领,胜我十倍,真不如也。”
谁知二人说话之间,白福烹了一杯茶来,听见屋内悄悄有人说话,打帘缝一看,见一人与白五爷悄语低言。白福以为是家主途中遇见的夜行朋友,恐一杯茶难递,只得回身又添一盏,用茶盘托着两杯茶来至里间。抬头看时,却仍是玉堂一人。白福端着茶纳闷道:“这是什么朋友呢?给他端了茶来,他又走了。我这是什么差使呢?”白玉堂已会其意,便道:“将茶放下,取个灯笼来。”白福放下茶托,回身取了灯笼。白玉堂接过,又把衣服朱履夹起出了屋门。纵身上房,仍从后面出去。
不多时,只听前边打得店门山响。白福迎了出去叫道:“店家快开门,我们家主回来了。”小二连忙取来钥匙,开了店门。
只见玉堂仍是斯文打扮,摇摇摆摆进来。小二道:“相公怎么这会才回来?”玉堂道:“因在相好处避雨,又承他待酒,所以来迟。”白福早巳上前接过灯笼,引至屋内。茶尚未寒,玉堂喝了一杯,又吃了点饮食,吩咐白福于五鼓备马起身,上松江茉花村去。自己歇息,暗想:“北侠的本领,那一番的和蔼气度,实然别人不能的。而且方才说的这个主意,更觉周到。
比四哥说的出告示访请,又高一筹。那出告示,众目所观,既有‘访请’二字,已然自馁,那如何对人呢?如今欧阳兄出的这个主意,方是万全之策。怨得展大哥与我大哥背地里常说他好,我还不信,谁知果然真好。仔细想来,全是我白做聪明的不是了。”他翻来覆去,如何睡得着。到了五鼓,白福起来,收行李马匹,到了柜上算清了店账,主仆二人上茉花村而来。
话休烦絮。到了茉花村,先叫白福去回禀,自己乘马随后。离庄门不远,见多少庄丁伴当分为左右,丁氏弟兄在台阶上面立等。玉堂连忙下马,伴当接过。丁大爷已迎接上来。玉堂抢步,口称:“大哥,久违了,久违了。”兆兰道:“贤弟一向可好?”彼此执手。兆蕙却在那边垂手恭敬侍立,也不执手,口称:“白五老爷到了,恕我等未能远迎虎驾,多多有罪。请老爷到寒舍待茶。”玉堂笑道:“二哥真是好玩,小弟如何担得起。”连忙也执了手。三人携手来至待客厅上。玉堂先与丁母请了安,然后归座。献茶已毕,丁大爷问了开封众朋友好,又谢在京时叨扰盛情。丁二爷却道:“今日那阵香风儿将护卫老爷吹来?真是蓬荜生辉,柴门有庆。然而老爷此来还是专专的探望我们来了,还是有别的事呢?”一席话,说得玉堂脸红。丁大爷恐玉堂脸上下不来,连忙瞅了二爷一眼道:“老二,弟兄们许久不见,先不说说正经的,只是嗷呕作什么?”玉堂道:“大哥不要替二哥遮饰,本是小弟理短,无怪二哥恼我。
自从去岁被擒,连衣服都穿的是二哥的。后来到京受职,就要告假前来。谁知我大哥因小弟新受职衔,再也不准动身。”丁二爷道:“到底是作了官的人,真长了见识了。惟恐我们说,老爷先自说了。我问五弟,你纵然不能来,也该写封信、差个人来,我们听见也喜欢喜欢。为什么连一纸书信没有呢?”玉堂笑道:“这又有一说。小弟原要写信来着,后来因接了大哥之信,说大哥与伯母送妹子上京与展大哥完姻,我想迟不多日就可见面,又写什么信呢?彼时若真写了信来,管保二哥又说白老五尽闹虚文假套了,左右都是不是。无论二哥怎么怪小弟,小弟惟有伏首认罪而已。”丁二爷听了暗道:“白老五他竟长了学问了,比先前乖滑多多了。且看他目下这宗事怎么说法。”回头吩咐摆酒。玉堂也不推辞,也不谦让,就在上面坐了。丁氏昆仲左右相陪。
饮酒中间,问玉堂道:“五弟此次果是官差,还是私事呢?”玉堂道:“不瞒二位仁兄,实是官差。然而其中有许多原委,此事非仁兄贤昆玉不可。”丁大爷便道:“如何用我二人之处?请道其详。”玉堂便道:“倪太守、马强一案供出北侠,小弟奉旨特为此事而来。”丁二爷问道:“可见过北侠没有?”玉堂道:“见过了。”兆蕙道:“既见过,便好说了。谅北侠有多大本领,如何是五弟对手。”玉堂道:“二哥差矣。小弟在先原也是如此想,谁知事到头来不自由,方知人家之末技俱是自己之绝技。惭愧的很,小弟输与他了。”丁二爷故意诧异道:“岂有此理!五弟焉能输与他呢。这话愚兄不信。”
玉堂便将与北侠比试,直言无隐,俱各说了。”如今求二位兄台将欧阳兄请来,哪怕小弟央求他呢,只要随小弟赴京,便叨爱多多矣。”丁兆蕙道:“如此说来,五弟竟不是北侠对手了。”
玉堂道:“诚然。”丁二爷道:“你可佩服呢?”玉堂道:“不但佩服,而且感激。就是小弟此来,也是欧阳兄教导的。”丁二爷听了,连声赞扬叫好道:“好兄弟,丁兆蕙今日也佩服你了。”便高声叫道:“欧阳兄,你也不必藏着了,请过来相见。”
只见从屏后转出三人来。玉堂一看,前面走的就是北侠,后面一个三旬之人,一个年幼小儿。连忙出座道:“欧阳兄几时来到?”北侠道:“昨晚方到。”玉堂暗道:“幸亏我实说了,不然这才丢人呢。”又问:“此二位是谁?”丁二爷道:“此位智化,绰号黑妖狐,与劣兄世交,通家相好。”原来智爷之父,与丁总镇是同僚,最相契的。智爷道:“此是小徒艾虎。过来见过白五叔。”艾虎上前见礼。玉堂拉了他的手,细看一番,连声夸奖。彼此叙坐,北侠坐了首座,其次是智爷、白爷,又其次是丁氏弟兄,下首是艾虎。大家欢饮。玉堂又提请北侠到京,北侠慨然应允。丁大爷、丁二爷又嘱咐白玉堂照应北侠。大家畅谈,彼此以义气相关,真是披肝沥胆,各明心志。惟有小爷艾虎与北侠有父子之情,更觉关切。酒饭已毕,谈至更深,各自安寝。到了天明,北侠与白爷一同赴京去了。
未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智公子定计盗珠冠
且说智化、兆兰、兆蕙与小爷艾虎送了北侠、玉堂回来,在厅上闲坐,彼此闷闷不乐。艾虎一旁短叹长吁。只听智化道:“我想此事关系非浅。倪太守乃是为国为民,如今反遭诬害;欧阳兄又是济困扶危,遇了贼扳。似这样的忠臣义士负屈含冤,仔细想来,全是马强叔侄过恶。除非设法先将马朝贤害倒,剩了马强,也就不难除了。”丁二爷道:“与其费两番事,何不一网打尽呢?”智化道:“若要一网打尽,说不得却要做一件欺心的事,生生的讹在他叔侄身上,使他赃证俱明,有口难分诉。所谓‘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虽想定计策,只是题目太大,有些难做。”丁大爷道:“大哥何不说出,大家计较计较呢?”智化道:“当初劣兄上霸王庄者,原为看马强的举动。因他结交襄阳王,常怀不轨之心。如今既为此事闹到这步田地,何不借题发挥,一来与国家除害,二来剪却襄阳王的羽翼。话虽如此说,然而其中有四件难事。”丁二爷道:“哪四件?”智爷道:“要皇家的紧要之物,这也不必推诿,全在我的身上。第二十要一个有年纪之人,一个或童男或童女随我前去,诓取紧要之物回来。又要有胆量,又要有机变,又要受得苦。第三十件,我等盗了紧要之物,还得将此物送在马强家,藏在佛楼之内,以为将来的真赃实犯。”丁二爷听了,不由地插言道:“此事小弟却能够。只要有了东西,小弟便能送去。这第三十件算是小弟的了。第四十件又是什么呢?”智化道:“惟有第四十件最难,必须知根知底之人前去出首;不但出首,还要单上开封府出首去。别的事情俱好说,惟独这第四十件是最要紧的,成败全在此一举。此一着若是错了,满盘俱空。这个人竟难得很。”口里说着,眼睛却瞟着艾虎。艾虎道:“这第四件莫若徒弟去罢。”智化将眼一瞪道:“你小孩家懂得什么,如何干得这样大事!”艾虎道:“据徒弟想来,此事非徒弟不可。徒弟去了有三益。”
丁二爷先前听艾虎要去,以为小孩子不知轻重。此时又见他说出“三益”,颇有意思,连忙说道:“智大哥不要拦他。”
便问艾虎道:“你把‘三益’说给我听听。”艾虎道:“,小侄自幼在霸王庄,所有马强之事,小侄尽知。而且三年前马朝贤告假回家一次,那时我师父尚未到霸王庄呢。如今盗了紧要东西来,就说三年前马朝贤带来的,与事更觉有益。这是益。第二十,别人出首,不如小侄出首。什么缘故呢?俗话说得好,‘小孩嘴里讨实话’。小侄若到开封府举出来,叫别人再想不到这样一宗大事,却是个小孩子作个硬证,此事方是千真万真,的确无疑。这是第二十益。第三十益却没有什么,一来为小侄的义父,二来也不枉师父教训一场。小侄儿若借着这件事出场出场,大小留个名儿,岂不是三益么?”丁大爷、丁二爷听了,拍手大笑道:“好!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志向。”智化道:“二位贤弟,且慢夸他。他因不知开封府的厉害,他此时只管说,到了身临其境,见了那样的威风,又搭着问事如神的包丞相,他小孩子家有多大胆量,有多大志略?何况又有御赐铜铡,倘若话不投机,白白地送了性命,那时岂不耽误了大事。”
艾虎听了,不由地双眉倒竖,二目圆翻,道:“师父特把弟子看轻了!难道开封府是森罗殿不成?他纵然是森罗殿,徒弟就是上剑树,登刀山,再也不能改口,是必把忠臣义士搭救出来。又焉肯怕那个御赐的铜铡呢。”兆兰、兆蕙听了,点头咂嘴,喷喷称羡。智化道:“且别说你到开封府,就是此时我问你一句,你如果答应得出来,此事便听你去;如若答应不来,你只好隐姓埋名,从此再别想出头了。”艾虎嘻嘻笑道:“待徒弟跪下,你老就审,看是如何?”说罢,他就直挺挺地跪在当地。
兆兰、兆蕙见他这般光景,又是好笑,又是爱惜。只听智爷道:“你员外家中犯禁之物,可是你太老爷亲身带来的么?”
艾虎道:“回老爷,只因三年前小的太老爷告假还乡,亲手将此物交给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叫小人托着收在佛楼之上,是小人亲眼见的。”智爷道:“如此说来,此物在你员外家中三年了?”艾虎道:“是三年多了。”智爷用手在桌上一拍,道:“既是三年,你如何今日才来出首?讲!”丁家弟兄听了这一问,登时发怔,暗想道:“这当如何对答呢?”只见艾虎从从容容道:“回老爷,小人今年才十五岁。三年前小人十二岁,毫无知觉,并不知道知情不举的罪名。皆因我们员外犯罪在案,别人向小人说:‘你提防着罢,多半要究出三年前的事来。你就是个隐匿不报的,罪要加等的;若出首了,罪还轻些。’因此小人害怕,急急赶来出首在老爷台下。”兆蕙听了,只乐得跳起来道:“好对答,好对答!贤侄你起来罢。第四十件是要你去定了。”丁大爷也夸道:“果然对答得好。智大哥,你也可以放心了。”智爷道:“言虽如此,且到临期再写两封信,给他也安置安置,方保无虞。如今算起来,就只第二十件事不齐备。贤弟且开出个单儿来。”
丁二爷拿过笔砚,铺纸提笔。智爷念道:“木车子一辆,大席篓子一个,旧布被褥大小两份,铁锅杓、黄瓷大碗、粗碟家伙俱全,老头儿一名,或幼童幼女俱可一名,外有随身旧布衣服行头三份。”丁大爷在旁看了,问道:“智大哥,要这些东西何用?”智爷道:“实对二位贤弟说,劣兄要到东京盗取圣上的九龙珍珠冠呢。只因马朝贤他乃四执库的总管,此冠正是他管理。再者,此冠乃皇家世代相传之物,轻是动不着的。
为什么又要老头儿、幼孩儿和这些东西呢?我们要扮做逃荒的模样,到东京安准了所在。劣兄探明白了四执库。盗此冠需连冠并包袱等全行盗来。似此黄澄澄的东西,如何满路上背着走呢?这就用着席篓子了。一边装上此物,上用被褥遮盖,一边叫幼女坐着,人不知不觉就回来了。故此必要有胆量、能受苦的老头儿和那幼女。二位贤弟想想,这二人可能有么?”丁大爷已然听得呆了。丁二爷道:“却有个老头儿,名叫裴福。他随着先父在镇时,多亏了他又有胆量,又能受苦。只因他为人直性正气,而且当初出过力,到如今给弟等管理家务。如有不周不备,连弟等都要让他三分。此人颇可去得。”智爷道:“伺候过老人家,理应容让他几分。如此说来,这老管家却使得。”
丁二爷道:“但有一件,若见了他,切不可提出盗冠。需将马强过恶述说一番,然后再说倪太守、欧阳兄被害,他必愤恨。
那时再说出此计来,他方没有什么说的,也就乐从了。”智爷听了,满心欢喜,即吩咐伴当将裴福叫来。
不多时,见裴福来到,虽则六旬年纪,却是精神百倍。先见了智爷,后又见了大官人,又见二官人。智爷叫伴当在下首预备个座儿,务必叫他座了。裴福谢坐,便问:“呼唤老奴,有何见谕?”智爷说起马强作恶多端,欺压良善,如何霸占田地,如何抢掠妇女。裴福听了,气得他擦拳摩掌。智爷又说出倪太守私访遭害,欧阳春因搭救太守,如今被马强京控,打了挂误官司,不定性命如何。裴福听至此,便按捺不住,立起身来,对丁氏弟兄道:“二位官人终朝行侠尚义,难道侠义竟是嘴里空说的么?似这样的恶贼,何不早早除却?”二爷道:“老人家不要着急。如今智大爷定了一计,要烦老人家上东京走一遭,不知可肯去否?”裴福道:“老奴也是闲在这里,何况为救忠臣义士,老奴更当效劳了。”智爷道:“必须要扮作个逃荒的样子,咱二人权作父子,还得要个小女孩儿,咱们父子祖孙三辈儿逃荒。你道如何?”裴福道:“此计虽好,只是大爷受屈,老奴不敢当。”智爷道:“这有什么呢,逢场作戏罢咧!”
裴福道:“这个小女儿却也现成,就是老奴的孙女儿,名叫英姐,今年九岁,极其伶俐。久已磨着老奴要上东京逛去,莫若就带了他去。”智爷道:“很好,就是如此罢。”
商议已定,定日起身。丁大爷已按着单子预备停当,俱各放在船上。待客厅备了饯行酒席,连裴福、英姐不分主仆,同桌而食。吃毕,智爷起身,丁氏弟兄送出庄外,瞧着上了船,方同艾虎回来。
智爷不辞劳苦,由松江奔至镇江,再往江宁,到了安徽,过了长江,至河南境界。弃舟登岸,找了个幽僻去处,换了行头。英姐伶俐非常,一教便会,坐在席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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