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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日常(重生) 作者:布丁琉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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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李扶摇不知所措的抱起涂灵簪,声音因极度害怕而剧烈颤抖着:“来人!军医!军医何在!?”
    涂灵簪不断的咳血,瞬间将他的胸膛染成透红。
    泰元三年十二月初一,涂灵簪扶棺入京。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不被世人看好的少女带着三万军马从长安出发,一路收编残兵败将,竟能击退慕容恪十多万精兵。幽州一战,她更是一仗成名,名噪天下。
    料理好父亲的丧事,涂夫人的身体便是每况愈下。或许是她与夫君鹣鲽情深,不愿独留于世,因此无论吃多少药都不见起色。
    转眼快到年底,长安街一片欢天喜地的闹腾。人们似乎早已忘了几个月前兵临城下的绝望,忘了长安还有一个因战争而破碎的家庭。
    侯府一片令人心寒的冷清。涂灵簪哄了妹妹睡觉,便端了药膳到母亲房里去。
    涂夫人歪身躺在绣榻上,衣裳空荡荡的披着,那双曾经温软的素手此刻瘦得嶙峋。她手中拿着一支铜雀簪,目光温和而凄怆。
    涂灵簪给她掖了掖被子,强撑起笑来:“这簪子真好看,谁送的?”
    涂夫人动了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来。她哑声道:“傻瓜,自然是你爹送的啊!这是我俩当年的定情之物呢。”
    提到战殁的父亲,涂灵簪胸中一阵闷疼。她转过头深呼吸一口,强压住眼眶中的湿热,这才吹了吹碗中的药膳,柔声道:“阿娘,吃点东西罢。”
    涂夫人就着她的手吃了几口药膳,纤瘦的手指珍视万分的抚着铜雀簪,忽然问道:“阿簪,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从何而来么?”
    涂灵簪动作一顿,垂下眼摇头。
    “那是因为我与你爹相识于灵山寺,定情信物是这支铜雀簪。”似乎回忆起了极其美好的事,她勾了勾苍白的唇,叹息般说:“所以啊,你的名字就是灵簪。”
    其实,自从父亲下葬后,她每日来给母亲喂药,都看见母亲拿着手中的簪子,将她名字的来历说了一遍又一遍……母亲的记忆紊乱,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大夫说她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一直知道,母亲是心病。自从她爹死后,母亲便再没了活下去的力气。
    好不容易等到涂夫人入睡,涂灵簪揉了揉鼻梁,这才拖着沉重不堪的步伐回房休息。
    这天夜,长安城格外的静谧,四周只听见大雪飘落的簌簌声响。
    涂灵簪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死去的爹和娘坐在她的榻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涂夫人看着女儿,笑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她说:“阿簪,娘跟爹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妹妹呀!”
    “不,娘!”涂灵簪哭着从梦中惊醒,她伸手一抓,却是满手虚空。
    涂灵簪摸了摸脸上的泪渍,怔怔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股莫名的恐慌占据了她的心房。她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猛地推开涂夫人的厢房……
    一声呼喊被生生的扼在喉咙之中,她呆呆的望着屋内的一切,宛如脱线木偶般跌倒在地。
    寂静的长安夜,大雪纷飞,凄清的侯府只听得到她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温暖的厢房内,淡香袅袅。涂夫人穿着一身嫣红的婚袍,戴着凤冠霞帔,精致的红妆将她的面容渲染得十分的艳丽。她静静地躺在榻上,双手交握,将一支半旧的铜雀簪捂在胸口,如同一名等待丈夫洞房的新婚妇人般恬静。
    她踉跄着,狼狈不堪的扑倒在床榻前,拉着母亲那只苍白冰冷的、骨瘦如柴的手,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脸颊旁,如同将死的鸟儿般悲泣:“你再试试,阿娘,你再试着活下去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死……”
    只是那具身躯早已凉透,没有了呼吸。
    泰元三年十二月十九,涂夫人病逝。其长女涂灵簪顶替父母的位置,成了安国侯府的顶梁支柱。
    泰元四年上元佳节,皇帝李平秋和太子李扶摇不顾朝臣反对,打破本朝女子不得为官的传统,让军功显赫的涂氏长女世袭其父爵位,封为新一代安国候。
    安国女候在位六年,平乱七次,大小战役百余场,几乎战无不胜。至今为止,她是大殷皇朝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女军侯。

  ☆、第32章 御史辞别

涂氏府邸依旧是原来的旧址。霍成功平乱有功,被加封为威武大将军,李扶摇给他另赐了府邸,早几日,霍成功便带着一家老小搬去了新居。原来的霍府又改回涂府,让涂缨和乌鸦等部将住了进去。
    宫变那一战,涂灵簪的身份成了宫中公开的秘密。李扶摇本打算将她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但遭到了她的拒绝。
    李扶摇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她只是无奈的笑笑:“前世打打杀杀的活得太累,这辈子想轻松些,故而不愿意再背负起曾经的一切了。”
    李扶摇沉思。做回涂氏女侯爷要背负些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要涂灵簪顶着别人的身份过活,他又觉得委屈了她……最后两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她的姓氏改回‘涂’,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活过。
    那日见证她真实身份的人,全部被李扶摇严令禁口。那些曾经的荣耀、背叛和痛苦,通通随白骨埋入涂氏坟冢。
    新生的涂灵簪依旧住在宫里,做李扶摇身边不起眼的贴身宫女。说是宫女,却连李扶摇都要对她俯首帖耳,俨然成了宫中非主非仆的存在。
    李扶摇这几日忙着肃清朝堂,拔除秦楼二人党羽,每日只有吃睡的时间能陪着涂灵簪腻歪一会儿,她在宫中闲着无聊,便让霍成功带自己出宫去看看妹妹和部将们。
    涂灵簪没坐马车,而是骑着枣红大马与霍成功并肩走在长安街上。一路上霍成功都低头不语,一点也不像是曾经那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爽朗汉子。
    感觉到他的拘谨,涂灵簪开口打破沉寂:“霍将军很怕我?”
    霍成功肩膀一抖,讷讷道:“属下只是无颜面见侯爷……”
    “别!我早已不是什么侯爷,你若不介意,便叫我一声涂姑娘罢。”涂灵簪摆摆手,想起那日宫变前,霍成功带着贵重药材去跟亲人告别,却被霍母逐出家门的场景,她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这三年来你忍辱负重,辛苦你了。扶摇都跟我说了,当年是秦宽挟持你的家人为人质,你才佯装投诚,里应外合配合扶摇的计划……再说,要不是你跟文御史暗中帮忙,我家幼妹和部将恐怕就死于大火之中了。”
    “不,侯……涂姑娘。说出来不怕您耻笑,当初秦贼用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逼迫我去毒杀陛下时,我确实动摇过。”说到此,八尺汉子瞬间湿红了眼眶。霍成功握紧缰绳,垂着脑袋低声道:“属下有愧陛下,有愧涂家军军训,倒是陛下,这些年夹在秦贼和楼皓中间,真是苦了他了。”
    涂灵簪心下微动,想起李扶摇曾说过:他是打算为先帝和涂氏一族昭雪复仇后,便了结自己的性命,去九泉之下寻她……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要在何等痛苦和绝望的情形下,才会做出这般荒唐的决定?
    她原以为自己身首异处,魂魄在混沌中飘荡三载,已是极大的不幸。殊不知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日日在人间地狱的煎熬中挣扎残喘。
    涂灵簪叹了口气,“当年扶摇真的喝下了你送去的□□?我听乌鸦说过,我死后不久,扶摇曾大病一场,醒来后性情就变了,可否与那□□有关?”
    “这……”霍成功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陛下不许我说。”
    “连我也不许说?”
    霍成功沉默。
    “好罢,”涂灵簪无奈,“那我自己去问他。”
    到了涂府,涂灵簪翻身下马,脚还没踏进府门,便见一条黑影从屋脊上窜下来。乌鸦蹲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像只忠诚有威武的狼犬一般看着她,绿眸中满是见到小主公归来的笑意。
    涂灵簪笑着走进院子,啧啧称叹的环顾四周,对身后的霍成功道:“你把这里修葺得很好嘛,就跟曾经的涂府一模一样。”
    霍成功摸着后脑勺,憨厚的笑了笑:“属下俸禄微薄,都是陛下暗中出力修整的。”
    “阿缨呢?”涂灵簪笑了笑,问乌鸦。
    乌鸦朝中庭扬了扬下巴,示意涂缨在那。
    涂灵簪轻手轻脚的走到中庭,刚想给妹妹一个惊喜,结果却听到一个惫赖风流的声音响起:“阿缨妹妹,你看这对玉钏好看么?”
    涂缨惊叹了一声,“好看!”
    “好看便送给你了!”庭中的男子笑吟吟道:“整个长安城,也只有阿缨妹妹这般的美人儿,配得上这钏子了。”
    涂灵簪摇摇头走进去,无奈的笑道:“我家阿缨胆儿小,长沙王别吓着她了。”
    见到姐姐突然归来,涂缨吓了一跳,忙将手上的玉钏褪下来甩到王世阑身上,红着脸小声道:“我……我去给你们沏茶!”
    王世阑手忙脚乱的接住玉钏,讶然道:“你怎么摘下来了,这个很贵的!”
    涂缨稍显慌乱的整理着茶具,回过身恼羞的啐了他一声:“你还是送给阿姐罢!”
    王世阑将玉钏随手丢进檀木盒中,摇着纸扇朝涂灵簪撇撇嘴:“你家阿姐只对大刀感兴趣,送她首饰不是白糟蹋了么!”
    涂缨瞪着王世阑,荔颊红深,气鼓鼓叉腰道:“不许你这样说阿姐!”
    “好好好!小姑奶奶别生气,本王都听你的!”王世阑无辜的举起双手,还不忘朝涂缨挤眉弄眼。
    涂灵簪一把拍下他的狗爪:“阿缨性格腼腆较真,我劝长沙王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便不要去招惹她。她会当真的。”
    “这么护短?”王世阑收敛起玩笑,凑近一双桃花眼认真道:“你前世与我的婚约,还算数不?”
    “不算。”涂灵簪面无表情道:“你的未婚妻三年前便入坟了,你是未亡人。”
    王世阑垮下肩,颇为惋惜的站起身,朝她道:“那现在你的未亡人要走了,你送一下不?”
    涂灵簪淡然:“慢走不送。”
    “好狠的心啊!”王世阑做西子捧心状,一路飘着出了府。
    涂灵簪望着王世阑潇洒不羁的背影许久,又看了看面色酡红的妹妹一眼,终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霍成功与乌鸦在院中过招,涂灵簪与妹妹聊了会儿天,便听见老管家躬身走过来通报,说是文御史来了。
    “文焕之?”涂灵簪有些微微的诧异。
    涂缨却是稍显紧张,忙吩咐管家:“快请大人正厅稍坐,我等即刻就来。”
    文焕之的伤好了?宫变那日,他因斥责了秦宽几句,结果被六亲不认的秦宽一箭射中胸口,幸亏没有伤到内脏,故而捡回来一条命。
    涂灵簪跟随妹妹到了正厅,文焕之已经等在那了。他背对着门口在看墙上的一幅画,短短数日,背影清瘦了不少,原本修长挺拔的身躯此时摇摇欲坠。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秀而苍白万分的脸。文焕之略为凄惶的目光越过涂灵簪,深情的望着她身后的涂缨,久久不曾移动。
    涂灵簪叹了一口气,暗自扯了扯妹妹的袖口,涂缨这才回过神来,朝文焕之点头施礼:“文大人重伤未愈,快请上坐!大人对阿缨多有照拂,理应我等登门拜访才对,真是失礼了!”
    文焕之这才收回视线,朝涂缨拢袖回礼,沙哑的嗓音没有了以前的底气:“阿缨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是来向姑娘告别的。”
    涂灵簪沏茶的手一顿,下意识问道:“文大人要去哪?”
    文焕之这才将视线转到涂灵簪身上。似乎感觉到她的担忧,文焕之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那夜我虽中箭昏迷,但你的事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侯爷能回来,无论对陛下还是阿缨姑娘而言,都是好事。”
    涂灵簪莞尔。文焕之又道:“自宫变一事,秦氏被灭族抄家。陛下仁德,虽放过了我文氏一族和家母,但在下却是无颜在长安立足了,今日便向陛下辞了官。”
    “你……大人打算去往何处?”涂缨显出稍许紧张的神色,绞着袖子,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文焕之。
    文焕之微微侧过头,却是不敢直视涂缨:“天地之大,四海为家,随缘罢。”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么?”涂缨低着头,有些不安和羞涩:“当年若不是你及时搭救,我可能早就没命了。恩重如山,我还没来得及回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更何况我帮你,本就不求回报。”文焕之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涂缨柔声一笑:“阿缨姑娘苦尽甘来,在下也就放心了。就此别过,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说罢,他拢袖长躬,朝涂缨庄重的施一礼。良久,他才不堪重负般直起身子,深深地看了涂缨一眼,然后微红着眼眶,迎着烈日骄阳大步走出府去,宛如易水诀别的壮士,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
    ……
    不知过了多久,涂缨依然望着文焕之离去的方向,满脸泪渍。涂灵簪心疼地抹去妹妹脸上的泪迹,轻声道:“舍不得文御史?”
    涂缨点了点头,将脸埋在姐姐胸前哽咽道:“他对我用情至深,恩重如山,我是知道的。只是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他如今要走,我连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四年前的琼林宴上,状元郎文焕之对涂家二姑娘一见钟情,只是他身为秦宽外甥,与涂氏一族格格不入,故而只能将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默默守护了涂缨四年。
    这一份真情,便是石头也能感动出一条缝,更何况是多愁善感的涂缨?
    涂灵簪抚了抚妹妹柔软的青丝,安慰道:“阿缨,虽然我们都知道文御史为人清流刚正,并非秦宽那等鼠辈,但别人可不那么想。身为秦贼的外甥,便是他一生都抹不去的罪孽,若是继续待在长安,他的日子会过得很不安稳,明白吗?”
    涂缨抽噎着点点头。涂灵簪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头,打趣道:“那文御史和长沙王相比,阿缨更倾慕谁呢?”
    涂缨猛地抬起头,脸上飞快的浮现出一抹羞红。她瞪着小鹿般湿润的眼睛,佯嗔道:“阿姐就知道取笑我!长沙王可是和阿姐你有婚约的!”
    涂灵簪轻轻地拉起妹妹的双手,与她四目对视,莞尔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选择谁,无论你将来去往何方,阿姐都支持你。没有什么比阿缨的幸福更重要!”

  ☆、第33章 对质陈王

涂灵簪从涂府出来,已是戌时。李扶摇来派霍成功催了两次,她这才恋恋不舍的告别自家妹妹,跨上马朝宫门走去。
    涂
    缨站在涂府门口的灯笼下,目送着姐姐远去,这才朝一旁的乌鸦嘟囔道:“乌鸦,你说皇上这是怎么想的,每天都让阿姐回宫住。就算阿姐向天下人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偶尔来涂府住两天也不会有人起疑罢?难道真像坊间议论的那样,皇上想娶阿姐做皇后?”
    闻言,乌鸦修长的身躯明显一僵,眼神也有些落寞起来。他敷衍的朝涂缨摆摆手,转身跃上屋脊,很快消失在月色之中。
    ……
    涂灵簪心情不错,晃悠悠的扬着手中的马鞭,悠然自得的欣赏着漫天灿然的星子。
    忽然,霍成功警觉的勒住马,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眼睛瞪着远处阴影中的身影,沉声喝道:“前方何人挡道?!”
    涂灵簪也勒了马,眯着眼朝前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俊颜来。
    “陈王?”涂灵簪拧眉。
    李淮依旧是一袭烟紫的王袍,墨发尽数束进玉冠中,在长安街静谧的灯光下,越发显得鬓如墨裁、面若莹玉。不同于李扶摇那种精致的俊,也不同于王世阑那种风流的艳,李淮的长相完全是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诠释。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他那鬼谋深算的灵魂。
    李淮无视霍成功,朝马背上的涂灵簪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可否请萧……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涂姑娘。可否请你借一步说话?”
    “涂姑娘……”
    涂灵簪抬手示意霍成功禁言。她若有所思的盯着李淮半响,这才翻身下马,跟着李淮朝一旁的茶楼走去。霍成功见状,也跟着进了茶楼,守在厢房的门口。
    她到想看看,李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二人入了座。李淮修长圆润的指节捻着茶壶,有条不紊的煮了水,泡了茶,这才给她沏了一杯,神色自然道:“听闻你最喜乌龙茶,尝尝本王的手艺如何。”
    涂灵簪瞥了一眼那茶水,却并不伸手去接,淡然一笑:“王爷雅名在外,煮的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消受不起。”
    见她不肯喝,李淮也不觉尴尬,收回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朝她晃了晃空杯子,温和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会下毒。就算我想再一次杀死你,也不会选在此时此地。”
    “明人不说暗话,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涂灵簪微微蹙起眉头,在嫣红的灯笼下有着一种凌厉的美感,“陈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痛快。”李淮放下茶杯,鬓角的一点朱砂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嫣红似血。他上下打量她片刻,微微一笑:“侯爷是何时,住进这具身子里的?”
    “年底。”
    “难怪,那日在梅园见你,便觉得你的眼神与往日不同了。”李淮微微一叹,竟然正色道:“早知如此,真不该送你去皇上身边。”
    “听王爷的意思,我能顺利接近扶摇,都是在你的计划内么。”涂灵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当初扶摇要出宫赏花灯,你是故意带我出去的,为了让我引起扶摇的注意?”
    “正是如此。”没想到,李淮竟痛痛快快的承认了。他缓缓道:“顺便提一句,那天秦相的行踪也是本王暗中泄露给乌鸦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你出手,引起皇上对你的兴致。”
    “为什么?”涂灵簪瞪大眼。
    “因为本王想试探皇上。我不肯相信皇上是真的傻了,一直在找机会试探他,可惜皇上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演昏君演得那般□□无缝。”
    顿了顿,李淮轻笑一声:“直到那日,你在梅园扫雪时,我看见你以手中扫帚为兵器舞了一套刀法,那招式与涂灵簪十分相似。正巧我安排进去的眼线被皇上扔进池子中溺死了,我便想把你送到皇上身边去,让皇上的注意力转到你身上。
    其一,你可以掩护冷香行动;其二,也可利用你去试探皇上,看他是否还对涂氏余情未了……我一心以为萧尔雅是我手中的棋子,却万万没想到,这枚棋子里的魂魄早就易了主。”
    原来,她能一步登天,从掖庭宫调到来仪殿,全部是在李淮的算计之内么?难怪冷香窃玉玺时,会误以为自己是她的同伙。
    涂灵簪哂笑一声,大大方方道:“不管怎样,我得谢谢陈王。若不是你将我安排到扶摇身边,我的计划也不会实施的那般顺利。”
    李淮摇头苦笑:“是本王的失误。”
    “陈王为何这般想要坐上皇位?”为此,不惜和秦宽算计多年,害死了先帝和父亲,以及……前世的自己。
    李淮难得收敛了神色,眼眸黯了黯。
    “就好像飞蛾扑火,那是我不容反抗的宿命,也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他望着灯罩内挣扎的飞蛾,嘴角泛出一抹淡漠的笑:
    “太宗当年听信你父亲谗言,废长立幼,将我父王贬为郡王,而另擢与涂家交好的先帝为太子。可怜我父王被下令永世不得回长安,在封地抑郁而终,死前拉着本王的手,命我无论付出何种代价,终有一日一定要重回长安,替他夺回大殷的万里江山。”
    涂灵簪问:“那秦宽呢?他为何对你们父子俩死心塌地,不惜背负一身骂名,也要助你登上帝位?”
    “秦相……”李淮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垂下眼眸,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秦相是我的老师,也是父王的挚友。秦相是寒门学子科举入仕,出身低微,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瞧不起他,只有父王不计较他的地位,还曾在琼林宴上为他解围,本不过举手之劳,秦相却感恩了一辈子……
    本王知道,在你们的眼中,秦相是个死有余辜的奸相。但在我和父王眼中,他是唯一一个知恩图报,不惜以死殉道的好人。”
    涂灵簪蹙眉:“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趁着三年前涂家覆灭,直接逼走扶摇取而代之,而是要折腾这么多法子?”
    “的确,三年前涂家覆灭,朝野架空,是我登帝的最好时机。但我若乘人之危,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恐被天下人和史书诟病。”
    李淮自嘲一笑,有几分掩饰不住的苍凉:“我一生无所畏惧,却唯独怕丢了名声、失了风骨。当年秦相力劝本王杀了李扶摇,连毒酒都给他送过去了,谁知皇上命大没死成,变成了个浑浑噩噩的傻子,我便将计就计,让秦相毁了李扶摇,等到天下人都见识到他的昏庸无能后,我再堂堂正正的取而代之。”
    涂灵簪沉默。
    “可惜本王一时犹豫,棋差一招,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侧过头,掩盖住眸中的那一抹湿红:“为了自保,还白白害了秦相一家的性命。”
    涂灵簪半响没有说话。谁能想到雅名在外的陈王李淮,竟是如此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人?
    她是恨他的,但也可怜他。半响,她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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