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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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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和尚发了话,香客们在良心上和道义上都得到了“不施援手”的光明正大理由,纷纷散开。杨氏叹息一声,放下这件事,携春娘重新加入队伍,念句阿弥陀佛,继续绕塔。
  春娘走了两步,仍旧悬着心。母亲不愿平白损失二十两,春娘动起了“拿首饰抵债”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她身上的佩饰看着不起眼,却都是好物件,随便一件也能抵十来幅唐卡。况且祖父费尽心血攒下的玉器叫她戴了,舍出去给路人,未免有些不孝。
  她低头苦思,不知不觉绕出大半个塔去。思毕,又同杨氏商议:“使公帐上的银子将唐卡收来,女儿修补如新,再由柳珍阁卖出。如此可好?让个利,三十两总能抛出去。”
  二十买入,三十卖出,益人益己,何乐而不为?杨氏点头应允。
  杨氏离了队伍走下台阶,招手叫李嗣庄:“那位香客,先停停。柳珍阁愿替这小娘子赔银二十两买下你的残画。且放开她,我与你写个凭信,到西市铺中兑银。”李嗣庄走的远,杨氏怕对方听不见,提裙边追边唤:“唐卡香客,留步——”
  薛思本已退到柏树后,见杨氏意欲阻住李嗣庄,还要坏他好事,心知她得碰一鼻子灰,白遭殃。忒有眼无珠……单看李嗣庄衣裳的料子,你一个民妇也不想想,普通人穿得起吗?!敢惹天字号纨绔,吃不了兜着走吧。
  他圈了胳膊靠在树旁石雕灯阁上,只管往塔下瞥。拜佛要拜最大的,盯人要盯最要紧的。看住柳春娘别被李嗣庄带回去糟蹋就行了。其它的事,跟他今天香积寺之行毫无关系。
  “大郎,癸字客房,最远的一排,叔全包了。”胖叔气喘嘘嘘跑过来,把钥匙和门牌子递给他:“累死叔了,险些跑断腿。柳家大娘呢?叔这就去引开她。”
  “不用咱们费力引开了……惹不起的纨绔在那边。过去跟她说一声,你领她女儿去求平安签,叫她家小厮山门外候着。”薛思抬下巴朝着柳春娘的方向说:“把春娘带到客房。我去看看今天寺里预备的什么斋饭。”
  胖叔应声而去,这勾当他熟。假髯往脸上一贴,登时遮住半边脸,化作一位慈眉善目的胖和尚。到了春娘面前,他谎称杨氏为她订下客房,来请春娘先去歇歇。
  春娘幼时曾随杨氏在香积寺住过七天吃斋,这会儿半分疑心也无。端平瓷钵,先到放生池放了鱼苗,胖和尚低头数着念珠,引春娘绕廊穿院,来到西边客房。
  朱红矮墙,数竿翠竹,四周静悄悄的,嗅不到寺中香炉里烟雾缭绕之气。
  春娘想感叹一句“真幽静”,见领路的胖和尚在精进诵念佛号,她也放轻脚步,生怕扰了这份清净平等觉的安宁。
  “女施主请进,右手边第一间便是。老衲告退。”胖叔推开院门,施礼与春娘作别。待春娘进了院,他从竹子后头取出“女客止步”的长牌子,重新挂好。
  胖叔就地盘腿坐下,开始守门把风。
  屋里摆设很少,有一张僧人们坐禅用的绳床,旁边小龛供着佛像。靠墙窄窄一卧榻,榻下小铜盆盛满清水,供香客洗漱。
  “香积寺的香火不如以前旺盛么?”春娘坐在绳床上,她记得上次住在寺里时,妆台箱笼一应俱全,不像这般空荡荡的清苦。至少也该安置一面铜镜啊。歇了片刻,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春娘随即起身,整理衣裳候在门边,准备迎接杨氏。
  “笃、笃。”薛思拎着食盒敲门。春娘边开门边说:“娘,先把唐卡铺平晾起来吧,我怕其它颜色污了未沾水的画像,回去更不好修补。”
  淡灰色的沙弥服下摆和草鞋出现在春娘眼帘内。是沙弥不是母亲。春娘连头都没抬,忙着关门并改口:“您走错了,这里是女客房,请回吧。”
  “女施主,一日未见,别来无恙?”薛沙弥把食盒挡在门缝里,笑嘻嘻地问候春娘。
  这声音……春娘愕然抬头,看到未婚夫薛思穿着沙弥装。夫君出家了?
  薛思推开门,放下食盒,勾着手指往她脸上刮了刮,笑道:“别这么吃惊,跟没见过英俊沙弥似的。你放心,女施主,贫僧不戒色。”
  春娘慌着往后退。薛思拿出铜锁子锁牢了门,大大咧咧坐在榻上,伸手招呼躲在墙角里的柳春娘:“伺候爷更衣。佛门净地,不可亵渎僧装,还是脱掉再做恶为好。”
  “您、您遁入空门了?”春娘在墙角小声询问。
  薛思点点头,直言不讳:“有个叫柳春娘的人,说她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我想看看,如果他的夫君出家为僧,柳春娘该何去何从。春娘,你没看错,我是沙弥。”
  春娘喃喃不知所措,仍旧站在墙角,垂着手,脑中一片空白。夫君出家了,待嫁妇该何去何从?她绞尽脑汁去回忆,然而上辈子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情况如何处置。贞节,自然还是要守的。只是,自己孀居呢还是出家?
  按理,该照旧嫁过去,侍奉舅姑,孤老终身。但妇从夫志,也有妇人随丈夫一道抛弃红尘的例子。比如耶输陀罗,跟着释迦牟尼出家,成为比丘尼。比如宋徽宗时有个宁海州的妇人,丈夫拜在王重阳的门下,她也跟着做了道姑,在洛阳修炼七年得道。后来还开创了全真清静派,著有《女功内丹》传世。
  两样选择都不失美誉,春娘垂眸寻思,该怎么选才好。
  “春娘,又哑巴了?”薛思索性走到她面前,一手扶墙,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笑问:“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教你。夫君出家,你改嫁。选个好人家,早生贵子。”薛沙弥戏道:“春娘,千万别带着你妹妹一起嫁,把她给我留下。贫僧不戒色。”
  “妾不改嫁!”春娘脱口而出。
  “柳春娘,你要玩咬舌自尽殉节?爷、不、允、许!”薛思低头凑近了盯准她。殉节这一招得贴身防啊,圣贤怎么说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瞧她的牙齿编贝似的挺平整,怎么一咬就能咬破舌头……
  异性的鼻息热乎乎地随着怦怦心跳声在上方盘旋,春娘不敢抬头,视线逡巡在薛思的灰领子上,怯怯答道:“夫君尚在,妾不咬舌。妾、妾愿侍奉舅姑,也愿遵从夫君的志向,随夫出家,两样都、都可以。”
  出家当尼姑?薛思来劝春娘另择佳婿,完全没料到她还有这想法。
  “……你太重口了,和尚夫君尼姑妻……春娘呵,他日你我相见,贫僧唤你‘春尼姑’?今早温兄说要做套道士装,将来你我他三人相逢于香积寺前……我该来一句‘道长,别跟贫僧抢师太’么……”薛思又伸手往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春娘慌忙解释:“不、不是那意思。”
  “我爹我娘早已辞世,你没什么舅姑要侍奉。不改嫁的话,依你的意思,便作个小尼姑罢。”薛沙弥憋着笑,强行抓着她的手给自己解衣带。边解边谑道:“小尼姑,无需解释。贫僧顿悟了,你就是那意思……呦,别脸红嘛。”
  解开衣带,薛思把他的沙弥装搭在绳床上,双手按住春娘颤抖着的肩膀,问她:“来过葵水了么?几时的事情?”
  ………
  印八、
  应该让别人的生活因为有了你的生存而更加美好。──茨巴尔
  应该让别人的生活因为有了我的生存而更加美好。——春娘
  妞,爷出家了,来让爷美好一下。——薛思
  
  印十三
  春娘羞于启齿,只点头算作回答。薛思也点点头,说:“来过便好。我母亲生我时才十六岁。你悉心调养一年,差不多可以嫁了。”
  明年她及笄,确是该嫁给他的年纪。春娘仍低着头,小声说:“妾明年自当随夫出家,日日青灯,为舅姑诵经超度,以明心志。”
  “连作尼姑都心甘情愿……柳春娘,你恋我竟有如此之深?那好吧,主动宽衣解带躺下,让我知道你是恋着我的。”薛思松开她,自己往后一倒,直接仰在了榻上。
  “您已是沙弥,妾不敢以色相扰乱您的修行,妾告退。”春娘垂手敛裙,要退出门外。
  薛思把僧伽帽摘下,朝门口掼去:“回来,我没剃度。”
  没剃度?原来夫君喜欢沙弥装束。娘常说,我佛慈悲。说不定夫君哪一天忽然痛改前非、回头是岸、重新做人。阿弥陀佛。春娘默默将薛思的这一喜好记在心里,转身答话。
  “妾尚未……”春娘正要搬出她一贯的说辞来,薛思自简陋木榻一跃而起,把她重新拖回去:“知道,知道。尚未及笄,六礼未全。免了免了甭说了,也不怕连累我的耳朵听出茧子。柳春娘,你分明没有恋着我,我也分明没恋着你,何必要嫁呢?”
  “有婚……”
  “有婚约对吧?这一句也免了。有婚约就得嫁?!婚约那是祖父他老人家喜欢你,不是我喜欢你。”薛思把她拖到绳床前,按她坐下,自己抱了双臂站着说:“不过,我的祖父喜欢你。我继承他的遗志,勉为其难假装一下我喜欢你罢。喜欢你就不能伤害你,所以我得为你找个好归宿,诗书传家、殷实富裕的好归宿。”
  春娘惶恐万分,哆嗦着问:“您要退……”
  薛思摇头打断她的话:“第三句也免了。我不退婚,退了婚,平白叫温雄糟蹋了我祖父选中的孙媳妇?之前说过,娶你哭丧。说了娶,便当真娶。”
  春娘完全被他绕晕了,怎一时说给她重新找个好归宿,一时又说当真娶她。夫君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迟疑着,张口说:“您……”
  夫君不爱听一整句话,顺着夫君的喜好为妥。春娘这次只说出一个“您”字,就收了尾音,抬头等薛思赐她第四句“免了”。
  薛思没接话,等一晌,没听见后文,颔首示意她继续。
  “您是……”春娘试探着多说了一个字。
  薛思念她性子柔弱,遂又耐心熬过片刻沉寂,鼓励性地点点头,让她接着说。
  “您是什么……”春娘受到鼓励,一回加上了两个字。
  薛思长舒一口气,这才对嘛,有话就大胆说出来,有问题就大胆提出来,太怯儒不好。他满意地坐在绳床扶手上,笑道:“你问我是什么,我是恶霸,是最坏的归宿。”
  “妾、妾想请示您,方才不娶与娶,您是什么意思……”春娘低了头,声音弱下去。她还有最后两个字“意思”没加上呢。
  “柳春娘。”薛思侧过去盯住她。
  “在。”春娘答应一声。
  “下次有话,一句说完。记下了?”薛思磨着牙齿,善了个哉的!总共就六个字,还非得分成四回说。假如里里外外只穿了六件衣裳戴了十六件首饰,光等她脱下来就要花上好几天。这日子没法过……
  春娘又困惑了,夫君的喜好变化真快,一会儿一个样子。他现在喜欢一整句全部说完,那下次先打腹稿再说吧。不过她仍然恭顺地答道:“是,妾谨记。”
  “嗯,这还差不多。我的意思么,第一,我会娶你,娶来为祖父哭丧,同时也为你提供一点庇护,长安纨绔如此多,提防些为妙。我固然绝非善类,好歹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说了白送也不要,就一定不会恶霸了你。”
  “但是,小娘子,我的处境,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总之,我将来势必娶权贵之女,好谋一份光明前程。所以啊,第二个意思,我会嫁你。待你及笄,写个放妻书,嫁与好人家。春娘,你不必这般惊恐地看着我,薛柳两家既为故交,你便是祖父留给我的唯一亲人。安顿好你,当年那枚桃花冻的情谊也算圆满了。”
  薛思轻松地拍拍她,笑问:“春娘,有我在,保管叫你虏了全长安少年郎的心,到时爱挑哪个就挑哪个。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哪怕他没跟你一见钟情,咱们也能捆来,捆出个日久生情。哥哥我生不怕行凶作恶,死不怕小鬼阎罗,罩着你。”
  原来夫君喜欢作哥哥,不喜欢作薛郎。春娘暗忖。说起来,没有弟弟妹妹的人总盼望着能有人喊一声哥哥吧。分娘也挺喜欢当姐姐的,小弟弟才出生时,她高兴了许多天。
  春娘想到这里,茅塞顿开,一窍通时百窍通。夫君就是天,一切要听夫君的。夫君的喜好,必须认真对待。她在腹中打了一会儿草稿,启齿轻声唤道:“薛哥哥,妾谨记。妾定为薛公披麻戴孝,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甚好甚好。孺子可教,明日哥哥就为你列出明细单子来,教你作个人人爱的小娘子。下回换了自称,别叫妾,听着别扭。”薛思欣慰地刮刮她的脸,起身将食盒打开,摆出两碗佛粥。看看屋中没有多余的椅子,招手□娘过来将就站着吃些斋饭。
  他端来的佛粥,自然与舍粥大灶里熬的简单乳糜不同。小木勺一搅,碗内有菱角米、胡桃、松子、糯米、黄米、杏仁、芝麻、桂圆、苡仁、莲子、红枣,粥香浓浓。
  “薛哥哥,您慢用。妾……不不。春娘到塔下寻母亲另觅宿处,告退。”多留多有不妥,春娘一躬身,退到门边要走。
  “等等。”薛思喊住她,端起粥碗,舀了一勺,接着碗递到春娘嘴边,慢悠悠地说:“当年我跟着母亲初到温府时,温雄养着一窝大食国的长毛兔。我拿绿油油的新鲜大葱去喂它们,没一只兔子吃。你知那些兔子后来怎样了?”
  他特意拎来的斋饭,岂容春娘浪费。薛思把小勺又往她唇边碰了碰。
  于是春娘张了口。夫君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被我佛慈悲到,尚未回头是岸,苦海依然无涯。她边咽粥边悲哀,兔子什么的,最可怜了……
  “甚好,这才对。来,吃个莲子补一补。”薛思搅搅粥,又将小勺递了过去。
  夫君喜欢喂养爱吃大葱的大食长毛兔。如果那兔子想换花样尝几口萝卜或菜叶,说不定会被夫君提前打发去西天极乐世界。春娘僵立在门边一勺一勺吃完小半碗粥后,对她夫君的喜好新添了许多心得体会。
  “在屋里等着。我去把柳家大娘请来。”薛思放下粥碗,十分满足。
  想当年他喂出一窝肥美的大食国的兔子,就是这种满足感。大葱不吃换小葱,小葱不吃换小黄瓜,总有一样能叫兔子探头来嚼。作为我唯一的亲人,不肯吃我拎来的粥,难道爷还不会主动往嘴里喂么!
  薛思在心里咏叹着他愉悦的情绪,披好衣裳迈出院外,“咔嗒”,给癸字客院上了锁。
  去天字号纨绔李嗣庄那边解救柳家大娘,估计要费不少力气。在回来之前,还是把她锁在安全的地方比较放心。谁晓得放生池周围有没有藏着李嗣庄的兄弟们,谨慎第一。
  薛思倒不怎么担心杨氏。纨绔对中年妇人不会有劫色兴趣,顶多责难她,骂两句解气。柳家大娘这会儿或许已经被李嗣庄手下的人轰走了。薛思先派胖叔去守山门,打听有无香客看见拿唐卡的男子。自己则往宝塔的方向走,准备沿着杨氏追逐李嗣庄的路线寻找。
  赶到塔前,薛思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瞭望。李嗣庄竟然还在!
  不光李嗣庄没挪地方,柳家大娘也没挪地方。两人连同那个绯裙女,全都立在不远处,一切似乎静止在半个时辰以前。薛思不知他们发生了何事,忙跳下台阶奔过去。
  离的近了,才渐渐看清三人均是笑容满面。这让佯装小沙弥的薛思,变作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合掌慢慢路过,又路过,继续路过,绕了四五个来回,才听出大概。
  大概情形是:柳家大娘同李嗣庄谈兴正浓。
  薛思听进去一堆乱七八糟的无用之谈,理不出头绪。他索性对着路边的柏树坐起禅来,坐在那里竖耳细听,听他们到底聊了点什么能聊到握手言欢。
  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三刻过去了。薛思揉揉发麻的双腿,认定李家话痨遇到了柳家话痨,话逢知己万句少,有缘佛门来唠叨。
  这样一位能说会道的母亲,怎么就养出春娘那般温吞沉默的大女儿?她二女儿明明养的很好嘛,唉。薛思扶额返回客房,带春娘往山门走。
  “薛哥哥,我娘呢?她在车上等我吗?”春娘边走边问。薛思摇头,告诉她,先上车等着。她娘正同一位贵客商议要事,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但今夜肯定不会留宿香积寺了。
  “哦。”春娘不再言语,默默跟在薛沙弥身后。
  待走出山门登上车,薛思撩起棉布帘子问她:“春娘,你有你祖父几成功力?”
  “不知……”春娘坦言。柳八斛天天煎明决子枸杞子保养眼神,至今老眼不花。他掌了一辈子古物今物、中原物西番物,看东西很少看走眼,深不可测。若估计起来,柳春娘觉得自己大约只略通一成半的物件。
  “不知最好。无论你娘明日带你去何处,都要像现在这样,一问三不知。”薛思叮嘱她。
  方才他听李嗣庄和柳家大娘谈的是斗宝之事。
  印十四
  天字号斗宝,多半是去皇子们的苑城十王宅。薛思一听到李嗣庄同杨氏商量“斗镜”,心里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
  李嗣庄藏有一面铜镜,无人能解。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宝贝?连石鼓文、甲骨文都能被解出来,一面镜子会难倒全长安鉴宝人?薛思摇摇头,大约是鉴得出而不可说吧。妇人家的见识到底短些,不晓得其中厉害,被金银蒙了眼。若柳八斛在,断然不会接这份活计。
  因为无人能解,所以春娘最好不知其解。随大流决不会出错。
  薛思没收到斗宝的请帖,十王宅无法擅入,想去护着些也办不到。他终究放心不下,问温雄有没有路子:“温兄,明日十王斗镜,咱们能混进去凑个热闹不?”
  “那热闹有啥好凑的,一堆趾高气扬的皇子,捧着两堆破铜烂铁当宝贝。咱们还得小心奉承伺候,我才不去当孙子辈。”温雄作恶归来,在山门一搂薛思的肩膀,提议回府再开几坛老酒,醉生梦死一场。
  日影渐长,已过了未时。寺内的和尚们鱼贯进殿,预备着作晚课。杨氏辞别李嗣庄回到车里,见女儿果然乖乖的等着,笑道:“我的女儿向来不用操心惦记。香积寺果然佛光普照,阿弥陀佛,你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娘没留神,跟贵客多说了几句。走,回家去。”
  “娘,唐卡呢?”春娘递去水囊,供她润喉止渴。
  杨氏眉开眼笑,撂下水囊,拉着春娘的手说:“唐卡些许小银,一笔勾销了。春娘啊,那位唐卡香客真正富贵呦,你知怎样?娘要赎绯裙小娘子,聊着聊着,她竟转换心意,半路瞧上了他,欢欢喜喜要随他去。可见我佛慈悲功德无量啊。娘还谈下一笔大买卖,今晚多炒两盘好菜。”
  “什么买卖?娘,爹不在……” 妇人不宜抛头露面,更何况现在家中并无主事的男人。春娘一向是能离买卖多远就离多远,
  “嗳,不费力,只消陪贵客去斗个宝。这贵客太阔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行当里头的行情,时运来时,开一回张能赚三年的银子。斗宝不算正经鉴物,你别的甭管,专心把贵客的镜子夸到天花乱坠就对了,一点儿都不难,酬金又丰厚。试试去,怕甚!”杨氏笑着问她:“我的好女儿,铜菱花你上过手吗?”
  春娘无奈答道:“娘,铜菱花天天照,您也上过手。”
  “如此便好,明天斗宝,只斗铜菱花。”杨氏成竹在胸。
  第二日,不出薛思所料,李嗣庄的马车驰进西市,把她们接到了十王宅。
  十王宅,建在大安国寺东边,顾名思义,住着十位皇子,包括太子。这一片可谓整个长安城里最金贵的所在了:皇上龙潜时,随圣驾从洛阳搬到长安,和他的兄弟们一起住在这里,所以宁王宅歧王宅都在此处。
  后来帝王恋旧,三年前圈画出这片地建起兴庆宫,连政事亦挪到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直接挨上了宁王李宪的后花园。据说好色的皇上和好色的宁王年少时为同一个女人动过心,如今重作邻居,他们兄弟每每吹起玉笛忆旧事,那失恋的调子倒合拍的很。
  大明宫挨着十王宅,十王宅挨着诸位老王府,诸王府挨着兴庆宫,兴庆宫住着皇上。从皇上到太子,从老王到小王,全长安的天字号都集中在这里,是最金贵的所在。
  春娘进了十王宅,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婢女引路,将她们母女领到花园里的凉亭。亭檐高翘,临着一池碧水,水清风轻,七八个华服皇子正在吟诗作对。几位先到的长者看见杨氏,纷纷打招呼:“柳珍阁也来了呵,少见少见。八斛带回什么好东西没?”
  “家主还在返京路上。沾贵客的光,愚妇今日带小女见见世面。”都是西市同行,她虽认不全,常来往的长辈还是眼熟的。杨氏与他们一一行礼,携春娘站在旁边。
  自从柳春娘没上手就鉴了墨玉,这些人对她刮目相看。相看啥?那眼神,俨然在相看儿媳妇、孙媳妇。娶回柳春娘,等于娶回了贤内助。青出于蓝,柳家后辈不简单。
  “行家全了,开始吧。”李嗣庄挥挥手,他身后的随从立刻捧上铜镜。
  “嗣庄,你怎么又弄旧货来斗,我都看腻了。”庆王一看他的镜子,大失兴趣。他也招手叫人打开自己带来的锦盒,说:“都瞧瞧小王我新得的宝贝,楚镜,透雕。”
  古时铜镜以楚国最为兴盛,圆镜、方镜、山字镜……连阿尔泰山那边的突厥人都用楚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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