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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魂同人)长风迫降之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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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在血污中胜利地微笑着。坂田银时这时才注意到青空沉空碎开的袖口上金色蝴蝶的图案,底色的暗紫和沾染其上的血液的颜色连同无边夜色早已难得分割。
  这时从青空沉空怀里掉出来一堆东西,是伪装用的假发。她的身高和高杉差不多,戴上深紫色的短发,从外形来说,远看看的真的会以为她就是高杉。
  当然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个笑话。
  “还原度……可真高啊。”坂田银时忽然很不正经地来了一句,但是语气没有半点轻松。当话说出口,他觉得自己不该说什么的。
  青空沉空居然也跟着回应了一句,她说:“当然啦,这个是我亲手从晋助头上剪下来的呢。”
  听上去这是件让她很快乐的事情。
  “……”坂田银时的喉头哽住了,他半垂下眼睑,血红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一片动摇的死灰,他转而继续刚刚提到的高杉被追捕的事,“高杉那家伙已经离开江户了?”
  “是啊。”青空沉空轻快地答道,“他大概可以跟朋友们在飞船上庆祝生日了。”
  带着焦味的风吹动了银色的碎发,武士血色的眼睛有些恍惚,天守阁那里的火已经快被扑灭了,周围的夜空呈现出烟花散落之后的温柔之色。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高杉的?”“不知道。”“有多喜欢高杉?”“不知道。”“真的喜欢高杉么?”“不知道。”“那为什么可以为他做这么多?”
  “我说不出来……”青空沉空的眼角湿润了,“我很开心……晋助他有那么多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那么我来就好了。”
  坂田银时注视着这个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的脸,即使她现在狼狈不堪,左手关节都能看到森森白骨。
  “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么?你可以先试着慢慢表达给我听。”
  青空缓慢地摇了摇头,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颤栗地说着:“我想活着啊……和晋助一起。”
  曾经千娇百媚的女人如今血肉模糊地在他怀里苟延残喘,在过去的战争中也未减损分毫的容颜,终于在投降后的和平中凋谢,以垂死挣扎地自寻死路的方式。
  青空沉空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只有她玉碎般的声音依旧天真:“可是,你是谁啊?”
  *
  这是青空沉空那段属于沉子的记忆的某处。
  “晋助,不去看烟火还是感觉很寂寞吧?”
  “老师?”
  “沉子,你带着晋助去看烟火吧,现在去的话,如果走快一点应该还来得及。”
  “可以么?晋助。”
  ……
  “那边烟花已经开始燃放了,沉子姐姐。”
  “那我们跑起来吧?”
  “唉?姐姐……等等我!”
  “要赶在烟火放完之前找到银时他们哦,晋助快跟上。毕竟烟花的话,必须要和重要的人一起看才会不觉得寂寞呢。”

  尾声 大多数年轻人相信自己永远不会死

  你知道么,你的存在占据了我生命的大部分时间,即使很久以前,我并未遇上你。
  *
  高杉晋助打开病房的门的瞬间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青空沉空,房门玻璃窗口的单子上护士潦草的字迹也明明白白写着青空沉空。
  青空端坐在那里,她看上去有些拘谨,虽然肥大的病号服套在身材高瘦的青空身上显得松松垮垮,但高杉知道她的背脊一定还是为了那些他认为不值一提的东西保持挺直的,白色被子下的双腿也是,就算没人审视依旧笔直得如同用直尺画出的线条。夏夜的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倾泻进狭小的空间,在大理石地板上勾勒出她的黑色的剪影。
  他听说她当时被炸得全身血肉模糊,头上甚至隐隐可见仍附着筋肉的白骨。但他没看见一点血红,她的头上包被着厚厚的白纱,一直缠到胸前,也许病号服下的整个身体都是这种情况。她的头颅看上去又大又笨重,一点都看不见过去端丽的轮廓,她的鼻孔和嘴还留在外面,作为苟延残喘的青空的肢体与这个真实世界相连的最后的通道。
  一边的病床都空着,青空坐在远角临窗的床位上,她的两臂自然下垂,双手平摊着交叠地置于大腿上方,那体态纤长的侧影一如他初见她时那般端庄守礼。
  她还有没有头发呢?高杉在心底揣测着。青空的头是圆圆的,不过细说起来还得把赤道略鼓、两极稍扁的地球摆正再倒个个。
  放下旋转式的门把,高杉晋助两袖没带起一缕风地大步迈进这间病房。
  “晋助。请就在那里停下好么?”
  从隐约听见落锁声开始,青空听见那串脚步声一直沉稳有力地响起。忍着嘴角撕裂的痛楚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后,她又数了三声,明显男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您最好立刻停下!高杉君,我是说您应该停下来,这里并不适合您来。”
  不同于一开始发语的无力,逐渐找回了唇舌间的默契的青空语气强硬,吐字清晰且掷地有声。
  脚步声没停,眼前黑暗一片的青空强定心神又数了五声病房才又归于沉寂,但她心跳的突突声却在胸中毫无征兆地肆虐起来。
  “你真难看,青空沉空,这句话我早就想说给你听了。”
  高杉晋助是居高临下地对她吐出这句话的,青空可以想象到,刚刚她听见医院走廊上电子钟九点的报时声,现在的高杉一定是探出半身的,他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而银白色的月光落在他探出的上半身上。这种银白色和月宫中孤独低泣的天女的裙摆颜色一致,高贵到令观者窒息,难以言说的残忍与银白色的高贵伴生,自古以来就不可分割。
  高杉凝眉直视青空,他很久没有像此时一样正大光明地看着她了,他看见青空颤抖的双唇,那曾经是娇艳至极的,它令那么多上流社会的衣冠楚楚者趋之若鹜过。
  高杉晋助幸灾乐祸地想着,这双美丽的唇曾无私地包容过多少人呢?将军、大腹便便的幕府高官、长着禽兽脑袋的愚蠢天人、精明却好色的米粮商人,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男人,也许还有喜好特别的女人。不过现在这双唇只有他还在观赏,它是樱色的,因为缺水有点萎缩,它看上去怯怯的,像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粉红蚌肉。
  对于青空的沉默他浑不在意,高杉近乎贪婪地俯视着画家可怜的嘴唇,他慢慢靠近她缠着纱布的脸颊。
  “你看不见了是不是?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想挖掉那双眼睛。”他一边说着一边低笑起来。青空拥有高杉平生见过的最黑的眼睛,那种黑色纯粹极了,偏偏在黑色的最深处还有不可忽视的强烈亮光。
  画家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高杉无从知晓她的想法,也许是愤怒、恐惧、悲哀又或是其他。在他的眼前模糊浮现了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夜,她狼狈地冲出江户的某间堂皇的酒店,冒雨乱突乱撞钻进回收垃圾的巷子。他拿了一把伞才犹豫着靠近了那里,优雅的青空跪在合着盖子的垃圾桶边一动不动,淅沥的雨里他听不见她有没有发出声音,她梳着华丽繁复的发髻,一重一重层叠着的黑发间流淌着雨水更显沉重。
  她不恸哭也从不放声大笑,青空是个画家、画师的女儿、大他十岁的前辈,也许还是个有点喜欢他的女人,但比起上述这些更令高杉在意的是,青空是江户上流社会男人们竞相追逐的交际花。当年雨巷里的青空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却仿佛有力地推翻了在他心里建立好的一切关于她的形象,那时高杉才意识到青空作为一个人的存在,她是一个人,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事物。
  她会颤抖,就和现在一样。
  “本来以为我的开场白会让你气到跳起来,不过死狗一样倒下的你应该已经跳不动了吧。好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样东西,月光、死期还有高杉晋助,你可以从这三样中任选一个来开始我们的话题,我只希望你别告诉我‘高杉晋助不是东西’这种笑话。”
  “不是说在岔路上倒下的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么?高杉君,您为什么还要来?”画家的脸朝着正前方,隔着纱布根本看不见她有分毫表情,她眼眶处的凹陷正对着高杉额前垂下来的深紫色碎发。
  高杉伸出手触碰画家的眼眶,在指腹下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把手指又放在自己缠着绷带的左眼上,可那里只有空洞。“的确,这句话我说过,但是,沉空姐姐啊,你与我而言既不是‘同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那个‘谁’,你只是个读作‘人’也写作‘人’的家伙。”
  画家樱花一样的唇瓣一开一合,她的声音还是带着刻意的轻柔:“我该为与您不属同类而感到荣幸么?”
  野兽与画家。一个印象派一点都不浪漫,他的世界中光和色彩来得都那么真实,永恒和瞬间对他而言只在一念,但这样的高杉晋助不是画家。一个野兽派是那么狂热,她移写着、追求着由自然带给她的灵感所建立的理论,世界在她眼中是平面的、正反面对比强烈的,但这样的青空沉空不只是个画家。
  “你如果那么想我也无话可说。我们暂时换个话题好了……”高杉这样说着,手指又轻轻流连在她的眼眶里,青空不甚清晰地在脑中还原着他指尖圆润的轮廓,忽然想要流泪。
  “你是怎么知道来的人是我呢?”
  “年老色衰的妓|女该有什么样的生活,我一直都很清楚。”青空有些迟疑地说出了这句话,她的迟疑在放慢的语速中表现得很明显,这是他一直以来第二次见到她的迟疑。
  高杉的内心有些迟疑,他觉得有些事情现在的他有必要来确认,这在他还没法现的某刻成为了使命,对他而言是光荣、是责任。于是他试着更有人情味地说:“沉空,刚刚的话不成立不是么。你为什么要迟疑呢?你知道并不是个那样的。”
  “从很久之前,”青空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婊|子,对,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是个很好的婊|子。在所有人眼中我不就是那样么?一个只要有利益可沾就会不知廉耻地凑上去的妓|女。在人们眼中我很下贱,这一点不会因为我可以凭自己意愿挑选将要侍奉的人而有任何改变,也不会因为男人们为我神魂颠倒时许下的承诺的价值而发生转移,更不会因为我所谓的善良、纯洁、忠于国家等一系列美好的品质,也就是不着调的诗人说的内心的一沉不染,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对我保有不错的感观。”
  “心灵和肉体,”青空对这两个词特别强调了一遍,同时她伸出臃肿的左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像是宣誓,又像是只是单纯让自己看上去更具信服力。“它们的纯洁,没有意义。在他人眼中的名誉、声望,只要拥有权利和武力,我可以扭转这一切。曾经我一直这样认为。但是这样想的我到底伤害了多少人?”
  记忆里青空的眼睛是黑色的,月光照在上面会发生奇妙的折射,其中一些光芒会进到作为观者的他的眼睛里。那光芒是怎样的呢?
  记忆里青空谦逊地低着头,顺从地敛着眉目,没有光芒,一个人的眼睛又怎么会给予另外一个人光芒呢?青空从不自认是个妓|女,她是自命不凡的、出身清白的,但她又是深谙人性的。
  现在她看不见人们的指点了,流言蜚语也被隔绝到病房之外,她还是那么通透,她说完话后微微颔首,像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
  “话又说回来了,在你眼中我是异于人类的存在。”高杉这次停顿有点长,像是故意要让自己的话变得难以琢磨。“我总是特别的,即使在你异于常人的眼睛中也是这样的。”
  高杉施施然直起身,青空看不见他唇边的笑容,高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坠落而下,有些残酷,仿佛在折辱她这几天来一直脆弱的神经。
  “继续刚刚的话题。月光、死期、高杉晋助,我就给你讲讲高杉晋助吧。”
  他也许在冷笑,青空在心里想着,可他再也无从窥探她的心思了,想到这里青空不禁慢慢挤出弧度极小的僵硬笑容。
  青空开口了,语调还是很温柔:“那么我就洗耳恭听了,请您开始吧,刚刚说的《动物世界》,危险野兽特别篇没错吧。”
  高杉对此只投以不在意的低笑声。
  没有其他色彩的世界中,从悬崖上掉落下来的高杉的声音一字一字敲打着青空的耳膜。将内容梳理一遍呈现脑中,她甚至差点忍不住尖叫起来。
  “直到昨天听说你住院了,我才后悔起为什么自己没有一架时光机。这种感觉和我当时失去松阳老师的时候相比也没有一点减少。”
  青空很愤怒。明明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能保留自己的最后一点秘密。
  在鼻腔中哼了一声,青空的声音里反而冷静得没有一丝平仄起伏:“所以说,你都知道了?”
  “你是说玄风么?那位来自几十年后的小姐人如其名,美丽得表里如一,不是么?”高杉曲起食指,用纤细有力的关节勾起了她依旧形状优美的下巴,他的手很干净,这让他的动作几乎沾染不上任何猥亵的意思。
  “你想干什么呢?回到吉田先生还在的时候?”
  青空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几乎在高杉话音刚落一连串质问就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呢?回到吉田先生还在的时候?一个人天真愚蠢快乐美好?就算是你不想长大也要有个限度不是么?这二十年来年来每次看到年历都会想到我怎么苍老的如此之快,八月十日和四月二十日之间怎么会隔了十年……拜托了晋助,我想看你长大,从二十年前就一直这样强烈地期望着。”
  “我只是告诉你,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了解你了。”身侧传来高杉拉来椅子的声音,他什么也没顾忌,椅脚与地面发出了一阵短促的摩擦声。他顿了顿接着说:
  “即使我再也无法用从你那里学来的察颜观色窥视你的想法,你也看不见我。”
  高杉捏了捏她的手,又立刻放开了。
  “二十年来只为一个人辛苦付出,这一点我好像稍稍可以理解了。即便是因为自身希望幻灭才将全部感情倾注在一个对你而言算是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的存在,从你的角度出发不也依旧交付了真心么?你所承受的负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抹杀的,对吧?”高杉的声音近乎低喃,他的语速不快,但青空却难以捕捉其中所蕴含的感情。
  青空的头颅还是正放在脖颈上,她面向正前方动了动嘴唇,她声线不稳,只是机械地说道:“是啊,我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我为晋助你做了那么多……”
  “难道是和太多的商人喝过酒而让你有了这种想法?沉空啊,世界的不公平我想你在很久以前不就真真实实见识过了么?或者说,太多男人的追捧让你忘记了这一点?”
  “我……”
  “不管怎样,上述的一切不提,我也没由来地有些心疼你了。”
  “……晋助。”
  自天人降临,江户城变了好多。但无论从前的江户还是现在的江户,都是身为夜兔族的附庸的玄风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只站在那片长夜的土地上仰望过天空,可是地球在哪里,江户在哪里,这种问题早就是大多数和她一样的被圈养的人类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类的最后的尊严只存在于文明的天人们的教科书中,坂田银时、桂小太郎、坂本辰马……还有高杉晋助。
  晋助。晋助。晋助。所以说,玄风的二十年加上青空沉空的三十六年,总共五十六年,在这段用语言表达可以简单概括的岁月里,这个女人的心跳频率一直和这个名字在胸中跃动的频率一样。这是一个年岁不小的女人一直以来固执的最后的初恋,她知道自己的卑鄙,但是晋助也终于长大到可以让她来爱了不是么?
  在高杉晋助一岁的时候,她的年龄是他的十一倍。在高杉晋助五岁的时候,这个倍数缩小到了三倍。时间和数学一样,是永远能让人认命接受落差的东西。今年的分数读作“三十六分之二十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分数会逐渐靠近一,但它永远不会有合一的时刻,更不会变成假分数。
  她转过头,对着刚刚开始就不断对她平静诉说的声源方向,她的眼眶正对着高杉的方向动了动,就仿佛她能看见他一样。
  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是高杉的手指,青空的呼吸正轻缓地落在他的手上,月光也是如此。他修长的食指关节处生着薄茧,简单地伸直着,封住了她的嘴唇。青空还闻到了他手心的淡淡的汗汽。
  “虽然月光正好,夜色正好,人物也正好,但请别说你爱我。因为我肯定没办法说我也是。隔在各种情感之间的不只有理性的考量,有岁月,还有死亡。”
  高杉没有停下:“但至少现在,在这个世界被摧毁之前,还可以大胆试试看。”
  高杉的声音很低,他拿开了手指。青空忽然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她什么也抓不到了,黑暗和耳边听到的窗帘翻飞声、夏虫鸣唱声根本就不属于她,感知都还在,但她两手空空。
  她只好僵直着一动不动,然后高杉很轻柔地吻了她,她还是一动不动,于是唇瓣上又传来了灼热的触感,这次还有一下生涩的啃咬,一切稍纵即逝。
  青空很庆幸自己的呼吸还算顺畅。
  “可以请您弹三味线么?晋助。”
  高杉愣住了。他答道:“我并没有带三味线来。”
  青空抿着唇瓣笑起来,她的笑容中带着年轻人的那种意气风发。“我早就准备好了。”
  “但我不想弹了。”高杉打断她。
  他又补充:“以后还有足够的时间,沉空。”
  即使是青空沉空这样的人,这个时候也忽然不能控制好自己的音调。她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也许是令她惶恐的猜测。总之她喃喃自语起来,因为双目已经不能视物,她并没有颓唐地低下头。
  “可是我……可是我、我真的已经没有用了……”
  离着高杉晋助的脸很近,她散发香气的嘴唇上下翕动,明明很轻的声音却一下下透过他的耳朵,敲在那颗躁动多年的心里。
  “为什么人生来必须要是有用的呢?”这时高杉靠近她轮廓好看的鼻子,也用自己鼻尖去触碰她缠绕着绷带的脸颊。
  他问出这句话,同时也在心里再一次思考了这个困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问题。
  画师的声音支离破碎,气息断断续续:“有时候……经常有时候……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我总在想,小风他是不是还没有死……因为感觉不到他已经离开了,所以很惶恐自己是不是活着。又也许,在这个……魑魅魍魉……就像是鬼怪洞府的江户,我们才是死了。小风,小风他……还在他喜欢的地方写生呢……而我却已经,勾画了那么多年的地狱图景。”
  “必须要有用,必须要有一些事来做,才能感觉活着?”他问。
  她明明想惶恐又惊讶地看他一眼,却只能把白色绷带下凹陷的眼眶对准那个近前的男人。最后,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总感觉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之前那么久的时间里,我们很少就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话。”高杉把自己的下巴抵上画师的额头,仿佛只靠那里的微小弧度就能感觉到她所言的艺术的全部美好,“别再想回避了,把你心里的话都告诉我,我其实会很高兴。还有很长的时间,你都可以跟在我身边。这点用处,你觉得怎么样?”
  手足无措地抬起头,青空沉空在黑暗中唯一让她安心的声源,像个哭泣的孩子寻求依靠那样询问着:“所以,晋助的话,是可以等我再留长一次头发么?”
  “啊。”这个单音以下沉收尾,高杉的呼吸与她的唇渐渐远离,“你要承认,时间不会等你,这一点你一直很清楚不是么?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多漂亮啊,十六七岁的样子,我还记得你的振袖绣着百蝶图案。你看起来很高,你每走一步的时候,紫色的背景中那些颜色姿态各不相同的蝴蝶就像是要挥动翅膀飞走似的。”
  高杉走到窗边,他垂下眼睑点燃了烟斗,月光照在他的短发上散射着她想象中该有的的那种柔软的亮光,光弧是纤细的月牙形状。他穿着紫色的浴衣,领口还是大敞着。
  对着他熟悉的烟嘴小嘬了一口,高杉开始抬头远眺明月下的Terminal,源源不断发出光芒的高塔对此时的他仿佛已经神秘不再。它在他眼中只是工具,和石器时代的人们创造出来的斧头、远古先民的贝壳钱币、古代画师的笔意隐晦的泼墨画又或是当年染血的锋利长刀没有两样,只有当你把它们牢牢掌握时才会冥冥发觉自己是个披戴荣光的主宰者。但荣光是什么呢?那又和狗屁没有两样。
  江户城的月光还和千百年前一样不通人情,只是今夜被它照拂的面庞又多了个属于高杉晋助的。高杉仰着脸,这让他分明至极的侧脸更显瘦削,他仰着脸,仰角和他浴衣上金色的蝴蝶躯干与水平面所成锐角一致。
  “只有那个时候的你是披着头发的,”他慢慢吐出一缕白色的烟雾,有些像是在自语,“没有一根白发,黑得如同深渊。”
  月光下洁白的窗帘随风猎猎低旋,高杉的身影隐没其间,优雅纤细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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