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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东流-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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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兰盆”乃是梵语中“解倒悬”之意。七月十五日乃是月半日、解夏日、佛欢喜日、众僧自恣日,因此这一日的供养,功德最为殊胜。传说佛祖座下的目连僧便是在这一日敬设盆供,邀十方僧众咒愿,终于解救其母于饿鬼道中。而这一日的祭祀,也因此带有表孝思亲,追忆先人之意。
白马寺送高僧骸骨及经卷出城的日期正在盂兰盆节前的七月十二日。七月十一这日近晚,空中雨丝飘布,天边云后一抹暗红。住持与众执事僧将佛骨供奉于大殿,步出时有小沙弥在旁禀道:“赵将军求见,正在山门。”
住持问:“为何不请进来?”
小沙弥嗫嚅道:“弟子恐刀兵不祥……”
住持听了,“咳”了一声,忙带着众人往殿外去,过了天王殿,又绕过钟楼前粗大楸树,才见无相门前密迹金刚像下立着两人。再细看去其中执伞的是个军中小校的打扮,伞下那人长身而立,却没着铠甲,大约因为天气炎热,连裲裆也未穿,只穿着一套牙白的裤褶戎服。想来为骑马方便,其下大口裤的裤管皆用布带缚了,右衽褶衣的袖口亦在腕上挽起一叠。
住持看定这正是赵慎,上前施礼道:“将军。”
赵慎还了一礼,见众僧都未打伞,便道:“我累阿上淋雨了。”
住持道:“将军客气,请寺内坐。”
赵慎道:“我不懂佛寺的规律,只怕冲撞。”
住持笑道:“我也不引将军去佛堂,只请客堂叙话。将军此番为我等行方便,出家人不言谢,便奉清茶一杯,聊表心意。”
赵慎听了,微微沉吟,道:“那便叨扰。”
于是,知客僧在前引路。赵慎随之穿行寺中,见殿旁遍植松柏,殿宇皆如天竺旧状而重构。
举目只见殿顶正脊上饰着琉璃鸱尾,那异兽张口吞脊,沐雨而生彻映光色,瞠巨眼、裂海口,竟仿佛从高处乜斜着尘世众生,莫测含笑一般。知客僧见赵慎凝神看住,便道:“那是天竺的摩羯鱼,佛经上载它是雨神座物,如今雨中观之,正是合衬。”
住持闻此言道:“将军可知如今见此物,证得了什么?”
赵慎笑道:“不知。”
住持长声叹道:“这摩羯鱼乃是前朝方传入中原的,见此物便可知如今这白马寺已不是东汉年间的原貌,而不知是几度复建,先前的殿宇都已是兵燹中毁过数遭的了。”
一时见杂事僧人在院中往来,踩着石阶向石灯灯窗内依次加注灯油。雨中那灯火亦可长明,只风过时,火苗抖索,阵阵明灭。
一行人一径向内,到客堂殿外,执事僧均合掌施礼告退,只住持一人引赵慎进入屋中。待两人坐定,已有小沙弥奉了一只鸡头嘴的青瓷莲纹罐的上来,又捧上两只连托盏,方才退下。住持将罐内热茶倾入盏中,赵慎接过,只见那茶盏与盏托以釉质相连,甚是精巧。待饮了一口,初觉入口发涩,咽时味苦,搁了茶盏只觉后劲淡远。
住持已看出他不谙此道,笑道:“我听说前朝公卿中有把茶饮称水厄的,将军觉得如何。”
赵慎笑道:“尚好。”
百余年前,胡人自塞外南下乱战中原时,汉人大批南迁,茶饮一道一度绝迹。直到文帝迁都洛阳,致力汉化,又有南朝士人投奔,北朝之中这才又渐渐复见此物。
住持又添了茶水至盏中道:“我听闻前朝文帝初迁都时,助他修建这洛城的王重是从南朝来的,惯食鱼羹喜饮茗茶,洛城人都称他漏卮。一次文帝问他羊肉何如鱼羹,茗饮何如酪浆,他说鱼羊各并称珍,惟茗不中与酪作奴。其实以茶的格调,本不应逊于酪浆,可世人皆因王重所言而从此称茶为酪奴,实在叫人替它不平。”
赵慎道:“酪浆浓烈,不是茗茶可比。”
住持笑道:“清茶虽淡,余香却长,虽不烈亦不绝,况且还有静心的药性。其韵也远,其道也韧。个中滋味,将军今后总能悟到。”
又闲话一阵,赵慎问了奉送事宜,末了道:“还有一事拜托。”
住持道:“请讲。”
赵慎自怀中取出一叠纸笺,双手奉于住持道:“阿上此去龙华山,要在盂兰盆节时做法事。我这里有几卷抄写的经文,请阿上带去佛前,代为做一点供奉吧。”
住持听闻是这事,倒也意外。接过略看一眼,只见是在白麻纸上抄录的“大智论抄”,便问:“不知将军想在佛前求什么?”
赵慎听了,微愣一愣,淡淡道:“也没什么,”想想又道,“便算是求一点安心罢。”
待从寺中出来,天色已尽黑了。周乾在寺外拴马桩上解了马缰,擦干了马鞍,又将雨披拿给赵慎。赵慎只道:“你披着吧,雨亦不大,我便这样了。”说罢跃身上了马,回头望向红漆寺门。只见寺前石板铺就的空旷地面上一层薄薄水帘,雨滴击落其上,溅起点点水花。寺门前白马石像在暗夜雨中倒泛起亮光,雨水顺着雕刻的鬃毛一缕缕淌下。它这样默然伫立,已有几百年。
次日天色微亮时,雨尚未停,白马寺十余个僧人便已候在城门。守西门的士兵得令开城,众僧施施而行。赵慎在城头望其背影,细雨中僧人们宽大佛衣被风拂起,竟如猎猎旌旗一般。
遥遥见西燕营中,已有火把燃起,两行列作直排起一条通道。晦暗天色下,点点金红火光相连,如铸剑槽内流淌的沸腾铁水,一路蜿蜒向西。数百年间,洛阳城内有多少逶迤向龙华山中拜谒求福的显赫倚仗,其时金玉浮屠、锦绣宝帐充塞盈道,何等热闹喧哗。如今这一路却不见夹道信众、锦彩幢帐,更无宝车相随,鼓乐吹奏,只有苍茫天地间数人。众僧缓步行于两军战阵之间,一齐低声诵经,夹在风中亦飘忽不可闻。
城头上顾彦宾轻声叹道:“今日见了此景才知,哪怕是虚无念想,也是这般使人震动。”
赵慎默然片刻,轻笑道:“你这感慨,也是由人及己吧。”
却说龙华山中慧明法师已设下盂兰盆供,又遣弟子去山下远迎白马寺众僧。到七月十二日傍晚,天虽还未晴,雨却已经止了,有弟子来报:“白马寺住持一行,已经到山下了。”
慧明带弟子向外迎出,不一时见几个僧人扶着老住持已走上山来。住持见了慧明,合掌笑道:“经年不见,法师诸事安稳?”
慧明道:“诸事安好,恭迎住持。”待把住持让到山门,又道,“我这里屋宇粗陋,法师肯把寺中珍藏暂存此处,当真蓬荜生辉。”
住持举目四望,轻轻叹道道:“你在这山中潜心修行,近旁与佛窟相守,远望便是大河浩荡;相形之下,我那所在竟似是浊世凡尘,惭愧了。”
话语未落,却突听有人道:“住持宝刹若是浊世凡尘,我等岂不更身处暗沟污窖了。”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山下登上两人,前头的中年文士神色隽雅,身后跟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也是儒生打扮。住持与慧明见了,原来是西燕军中的监军裴禹,都施礼道:“原来是裴先生。”
裴禹道:“我不曾通报,只是羡慕这释源祖庭,便跟随而来,是失礼叨扰了。”又道,“我命营中备了些许供奉,明日送来山上。”
二僧忙道:“不敢。”
裴禹笑道:“这才真是凡尘中事,实在不足道,”又一指身后李骥,道,“这事自由他与法师座下弟子安排,我与两位便不谈这些客套琐碎了。”
众人皆笑,于是同入寺中。迎面只一间正殿,慧明吩咐道:“将竺法兰与摄摩腾两位先师的骨殖奉送到地宫,经卷怕潮湿,先送去我禅房。”转首向住持与裴禹道:“便请住持引我先去拜谒两位高僧遗骨,裴先生请同行吧。”
几人穿过佛殿,在正殿基座下见两块石板相对,其上浮雕着青狮与六牙白象,乃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座骑。有僧人上前推开石门,道:“大师的骨殖已奉入其内。”
几人于是拾阶而下,初时是一段狭长黝黑的地道,再转角往里便闪出烛台光亮。慧明对住持道:“这龙华山是座石头山,这寺中原本也无这地宫,数年前一日雨后,正殿内突然塌陷一块,探看时觉得它自成斗室,于是复修殿宇时便也将其整建。平日亦无人踏足,存放贵刹至宝,也甚相宜。”
裴禹听了,也微微点头,再四下看去,这地宫纵宽也各只有两丈许。正面供坛上一尊造像,秀骨清像,褒衣博带,敛眉垂目,唇际微含浅笑,意味通达潇洒。室内光影摇曳中,更觉其态静谧而含生动。像前案上,列着两尊青釉莲花尊,两位大和尚礼拜三拜,裴禹躬身退在一旁,垂首闭目,默默诵经。室内一时安静,片刻后,只听住持似叹似唱,长声道:“善哉……”
出了地宫,慧明引二人入殿后禅房,一行笑道:“白马寺中珍藏的四十二章经原本,我也没有见过,此生有这一遭机缘亲见,着实难得。”
转眼瞥见裴禹,又看看住持,自失笑道:“我失言了。”
裴禹见他虽口中称“失言”,神色却并不以为意。心知这是有意指他兴刀兵于此,瞬目轻笑,漫声道:“法师不曾说错什么。无谓为何,我此时与二位际会于此,便是机缘。”
住持看看一眼二人,亦只含笑不语。
待到了慧明禅房,几个年轻僧人正在拾掇,见几人进来,纷纷施礼道:“经卷俱已摆放妥了,因怕地气潮湿,已取了冬日的毛毡出来垫在下头。”
慧明点头道:“甚好。”
东汉时白马传经,从天竺驮来的经卷都刻写在贝多罗页片上。到了洛城后,当地僧人将其誊抄翻译,才传播四方。当年的贝叶经几经战乱,也已有所散失,此次住持从白马寺中带出,与高僧骸骨一起,藏于寺下地宫。而如今摆放在慧明房中的,是最早的完整抄本,已是举世珍稀。裴禹见那经卷外皆用数层油纸密密包住,此刻方被住持取了裁纸刀轻轻揭开。
裴禹取净水浣手,仔细擦得干了,近前坐下,连声道“请”,方小心翼翼取了经卷出来看去。慧明与住持虽未与裴禹深交,但一趟交道也看出他冷硬桀骜的为人。此刻却如此虔诚恭敬,眉目间皆俱是平和欢喜,心中都暗暗感慨。其时西燕军已将洛城围得铁桶一般,其外也再无救兵,两方统兵的主将俱是强硬脾性,一番苦战在所难免。孰胜孰败,殊难料定,更不知即便到分出输赢时,城内城外又将是何种场景。眼见惨烈大战将近,再看眼前欣喜阅经之人,如何不叹这世道人心,竟也如此可怖亦可笑。
两僧默默多时,裴禹忽似回神醒悟,笑道:“是我走神了,累二位陪我,还请担待。”
住持道:“先生客气,”忽又想起一事,向慧明道,“出城时有人托我将此些抄录的经文在盂兰盆节时焚于佛前,祝祷平和心安,法师请代劳吧。”
慧明接过略看一看,笑道:“原来是大智论抄。”
突听裴禹在旁道:“住持这经文是从何处得来?”
住持道:“不瞒先生,是洛城赵将军与我的。”又道,“真不想马上的武将学字竟摹前朝右军。”
裴禹一眼扫过经文,脸色已有些变,只冷笑道:“法师走眼了,这断不是赵慎所写,他守城且焦头烂额,怎还有闲情写弄这个。”
慧明看了眼道:“这话也是。且看这字迹笔势委婉、遒美健秀,着实有些功底,便不知是哪个写的了。”
裴禹道:“大和尚觉得这字迹可赞?”
慧明笑道:“先生是从秦汉故地来的,想来这篆隶上的学问不浅,不如说来听听。”
裴禹道:“我只见这是行押书,心中便看低他一层了。”
慧明笑道:“先生这样骨气劲峭,法度严谨的人,是工汉隶的吧?”
裴禹也不理会这笑语中淡淡揶揄,只径自道:“我不说秦篆汉隶,只说在这龙华山中佛窟内所见的造像记,皆是斩钉截铁、棱角利落,字体沉着劲重端方峻整,亦有峻宕奇伟峻骨妙气;再看这行书,楷不像楷,草不像草,既不持重又难放荡、优柔不定、飘忽软弱,孰有一点可取?”语至尾音,声色已有几分严厉。
这几人本是闲聊叙话,却不知裴禹怎么突然动气,于他而言,这已有几分失态。住持静默旁观,此时淡淡道:“先生认得这字?”
裴禹冷冷道:“不认得。”
住持听了只微笑道:“关心则乱,先生方才是心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说的王重,其实是王肃,这个“酪奴”的梗,也是略谄媚了
鸡头嘴青瓷莲纹罐,连托盏,青釉莲花尊都是北朝墓葬里出土的样式,最后一个,因为对北朝葬仪也不太懂,就挪来当骨灰盒了……
“沉着劲重,端方峻整,峻骨妙气,峻宕奇伟”是康有为赞龙门十九品的话,版权所有,特此说明
行书这个,是老裴气糊涂了地图炮,我本人对行书是没什么意见的……
第27章 人生非金石
次日过午,李骥方与慧明弟子点数妥了营中送来的盆供,便被裴禹唤去,向他道:“若是打点情楚了,这便随我回营。”
李骥道:“先生不等盂兰节了?”
裴禹扬眉冷笑道:“大和尚眼中,洛城一地的战祸皆是由我挑起,弦外之音这样显见,我还当着他在佛前念慈悲,岂不是太没眼色。”
李骥道:“先生何必这样说,我看法师们对先生并无不敬。退一步说,他既然置身三界之外,又何以评述俗世中事,况且供礼都收了,还装模作样挑剔,可见不过是妄自尊大。”
裴禹道:“不卑不亢,这方是世外人的风骨,倘若他真一副谄媚嘴脸或是刻意清高,反倒令人鄙薄。”又道,“不管他们怎样,我如今满腹中尽是诡计杀伐,心中不静,在佛前也是亵渎,罢了。”一时又道,“我已知会了大和尚,也不必等回音,走罢。”
李骥见他神色不大好看,也知他一向这样的性情,便不再答言。两下里无话,行至山门时,却见慧明和住持皆候在那里,见了裴禹都也不说什么,只合掌施礼。裴禹微微一笑,回礼道:“法师后会有期。”说罢,转身而去,宽大衣袂随风飘摆,只听慧明在身后轻轻道了声“善哉”。
行在山间,远远可望见围城营盘。裴禹停步伫立,突然唤过李骥,从袖中掣出一张纸笺递与他道:“你看看。”
李骥接过,见了那白纸上字迹不由一愣。只听裴禹道:“你也认出来了?”
李骥迟疑片刻道:“这字迹有点像攸之的。先生怎么得的”
裴禹道:“这是赵慎给白马寺住持的。”
李骥立时便知裴禹在猜度什么,只是他虽初见陆攸之笔迹时也暗吃一惊,转头想想却并不甚以为然。他只道这世上哪真有如此凑巧的事,且揣夺着裴禹这些年过去心里也还是平不了与陆攸之的过节,所以见了这字迹便是又勾着想起了往日的嫌隙,不免小题大作。可也不敢说的太露,沉吟思量好了该如何应答,才道:“先生不必多虑,即便字迹像攸之,这也不知这是何时抄的,故而也说不得什么。况且,那头都砍了挂在城头,也是有人见证的。”
裴禹冷冷道:“你道我是疑神疑鬼,我却告诉你,莫道世上无鬼神,且这还魂之鬼更是最为可怖。”
待下了山,远远见卫士们候在山脚,见裴禹李骥来了,有人牵了马匹上来。裴禹一看,却是闵彧,于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闵彧笑道:“之前可不敢来,直到今早时把先生吩咐的事都办妥了,这才来向先生报一声。”
裴禹看他一眼道:“好,那便回营看看。”说罢接过马缰上了马,回头道:“走。”众人也皆上马,跟着裴禹后面不疾不徐向营中去。裴禹一路也不说话,直快到营门时,方转头问闵彧:“东西备在何处?”
闵彧道:“已发到营中,这几日士兵们都在加紧练习。”
裴禹催马到了辕门,下马将马缰递给门前卫士,道:“你引我去瞧。”
行至营中,便听得军兵们呼喊号子,待走到跟前,只见一队十余个人排成两列,将盾牌举在头顶。再细看时,才发现那盾牌掩蔽之下还有一列士兵,抬着合抱粗的攻城槌。一头一尾的士兵齐声喊着号令,这一组人随声一起进退。边上还有指挥喊道:“脚下跑齐直线,抬槌的不要逆向用力!”
裴禹站定眯眼看着,闵彧已唤过一个小校,拿过一面盾牌。裴禹接在手中,见那盾牌虽大,掂起来却不重,细细看去,问道:“这是什么制的?”
闵彧在旁道:“这是山里老藤荆条编的,盾牌要掩护攻城,需得挡得住城上流矢。铁质的虽结实,却也太重,士兵们持之难以持久。荆藤虽然是木质,密密编紧了箭矢也射不透,那箭头全卡在缝隙里,不但保其下士兵不伤,还能赚城内一笔箭矢。”
裴禹道:“防火吗?”
闵彧道:“浸水便不惧火。”
裴禹又问:“那城上若投石呢?”
闵彧道:“藤盾韧劲大,不会击破,弹性又好,上面砸下的力道一时就卸了一半去。又把它做成斜坡形,不管丢下来什么,一下便滑下去了。”他见裴禹只是看他,急忙道:“这些我皆是与人试验过的,不敢诳言。”
裴禹见他忐忑神色,半晌微微一笑道:“甚好。”
闵彧原本暗暗觑着裴禹,心内也不知他可否满意,此时听得一个“好”字,才不由展颜。裴禹见他这样喜形于色,只还是个心无芥蒂的少年模样,本想要提点两句,可见他露齿而笑的轻松畅快,最终亦只淡淡道:“莫要得意忘形,你与我在这里好生准备。”
却说西燕军营中备办这些个攻城器物,尉迟远连日在营中巡视,所到处众人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到了七月十八这一日,营中武器备齐,士兵们将攻城时的种种战法操练熟了,军中相士亦说这是吉日。军将列阵在外,尉迟远骑马到阵前高坡,诸将在其后相随。
尉迟远勒住马缰,只见面前的严整队伍,又回头看看那一座孤城,只觉肺腑里生出无限底气。扬手用马鞭一指洛城方向,道:“诸位见那是何处?”
众人道:“乃是洛城。”
尉迟远道:“那非但是洛城,亦是通向中原腹地的关钥。得此一关,我辈当兴!”
众军闻言,齐齐举兵刃高呼,其声雄壮,数里相闻。尉迟远待这呼声止了,又提马向前几步,只见风吹得军旗飘展,心头不由亦升腾起凛冽煞气,道:“此一日,诸儿郎踊跃向前,便要好杀得洛城里血流成河,叫他那城池分崩离析!”见众人经这一番阵前的鼓动,已按捺不住,遂高高扬起一臂,长声喝道:“开战!”
一旁尉迟中从高处,见黑压压军众皆扬声喊“杀”,声气震荡耳膜,饶是他从前也历经战阵,此刻景象,亦不由心中震动。只听得尉迟远低声自语道:“赵慎小儿,这一遭便是你的劫数,休想再逃。”
洛城西城上的军兵早就看到有敌军向城下来,西面土山上的木架旁也见人来往穿梭,堆起投石机械。赵慎已得报上城,只见西燕军的阵列踏地而来,传信的士兵急急报道:“敌军有前队三千,后队五千,距城五里。”过了一时又来报:“距城三里。”
赵慎问:“城门下土袋可都垛好了?”
顾彦宾道:“好了。”
赵慎闻言点头,此时那传信士兵再跑上来,气已有些喘不匀,断断续续道:“敌军……距城,一里!”赵慎面目不动,眼中冷冽光亮一闪,道:“一里半里又如何,便让他们来。”转头道,“盾牌弓箭准备。”
一时,城下西燕军已原地停下,一阵鼓响,土山上一声呼喝,数台投石机一齐发力,斗大石块接踵划空而来。只见那石块砸在城墙之上,轰然做声。却说投石这一节,且不说制造投石机的功夫,只说战场上的用法,亦有无数讲究。常人用此物,多是向城头上招呼,意为砸伤守军制造混乱,城下好趁乱攻城。而这一番西燕军却是尽把石块向城墙半腰上砸,这并非投手瞄射不准,而是另有一重意图。平常城池,城墙虽也以砖石筑,可投石反复锤击之下,总有薄弱处破损坍塌。若损坏处在城墙中段,其上砖石便亦支持不住,且坍塌时向城下天然堆成斜坡,攻城军以此为突破再行冲锋,连登城要架的云梯也省了。如此一冲而上,又不需携带架设工事,轻装便行势如破竹,城内守军往往立时落于下风,难于应付。
可此时见洛城高墙,任飞石重击,饶是连土地亦在震动,城墙却丝毫不见动摇。石块落下,只见斑斑白点。洛城城墙修筑之时用的砖石,而皆是由龙华山中采石凿块烧造。龙华山的石材乃是灰岩,石质坚固,再混以粘土,砖质格外坚硬。出窑后又用桐油浸透,敲击时有金石响。传说一块砖石便值一枚五铢钱,可抵一人一日的口粮。
裴禹眼见此景,心中不由暗叹,原来只听说洛城易守难攻,此时才开眼见这样的固垒坚城,赵慎决意死守,却是有几分本钱。
再说城上,偶有也投石飞落,城头上士兵忙纷纷低头蜷身,有人躲闪不及便被砸倒在地。饶是如此,几位将官皆立在丝毫当场不动,顾彦宾大声道:“避开投石,各守其位,不需慌乱!”士兵见此情景,也便都稳下心神。弓箭手持弩箭在手中,皆背靠在城垛上。有士兵拖上长铁棍,几个人将落在城上的石块推到城墙垛口,再用铁棍撬起重新掘回城下,偶有石块砸向西燕军阵列,倒也激起城下些微骚乱。
城上城下如此对峙了直有一刻,又听城下一阵鼓响,只见西燕军阵型变化,军众蜂拥向前,强攻洛城的第一战便由此打响。
此时城内六千余人留下一部做机动预备,其余分守四门。城外三万之众,尉迟远调了一万在西面攻城。先头的千余步军皆举着藤制盾牌,三人一队相互照应,城上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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