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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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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约而同地问道:“此事可真?”

“那还有假?”小鸭儿将绿纱袍脱去,赤着臂,一下坐到池畔绿茵上,将绢靴脱去,“扑通”一声,把一双热汗涔涔的脚投入池水中,回答二人道,“牛贵儿已向翰林院宣敕去了,要学士们明儿去青绮门为谪仙人饯别呢!”

“又是青绮门……”李泌听着,喃喃地说,频频独自摇头。

“你摇什么头呵?我的神童子!”小鸭儿见了,一耸凹鼻梁,将水淋淋的脚从池里提起来,双手抱膝,对李泌道,“你听谪仙人说过今上正拟授他中书舍人之事吗?”

“不错。”晁衡也回过神来,说道,“数日前我曾听高大将军相告:今上正拟授太白中书舍人之职呢,怎么又突然赐金放归山林了呢?”

“哼!”小鸭儿一跺脚,恨恨地说,“都因那崔驸马与咸宜公主,在太真娘子跟前进谗言,那崔隐甫还在今上面前,说了谪仙人不少坏话哩!”

“请道其详!”二人含愠带怒,焦急追问。

“我听阿翁说,”小鸭儿站起来,走到二人的凉榻间,气哼哼地说道,“那崔隐甫得知今上欲授谪仙人中书舍人之职,便乘进宫请安之机,在太真娘子面前,诬奏太白以诗讥刺太真!”

“以诗讥刺太真?此话从何说起?”

“你们忘了今春传唱一时的《清平三调》了么?”

二人逐句寻思一番后,李泌以掌击榻,“呵呀”一声:“果然有将太真比作赵飞燕之句!但那是喻太真之美呀……”

“哼!崔隐甫却对太真奏道:‘飞燕虽美,但却背着汉皇,与宫外男子燕赤凤私相授受呵……’太真还未听完,便将那《清平三调》诗笺,从案上取来,撕得粉碎!阿翁说,今上回到长生殿,太真哭奏不休,要今上将太白处置!……”

“原来如此。”晁衡叹息一声,说。但他又提醒二人道,“那崔隐甫何曾清楚赵飞燕是何朝何宫宠妃?这分明又是他那位‘姑丈’所教了!”

“自然是那奸贼!”小鸭儿点首印证,“听阿翁说,他已进谗在先了。”

“呵?”

“入夏不久,今上便将欲授谪仙人官职事相告林甫。那奸贼奏道:‘臣贺陛下得才!只是中书舍人之职,身居中枢机要。李翰林才识深博,确堪斯任;臣只虑彼如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温室树!’今上听后,沉吟良久,道:‘卿虑之有理,容朕慎思再裁。’……这样一来,休道太白只不过区区谪贬人世的‘仙人’,就是尚处天宫道高法精的真仙人,在这大唐庙廊之上,也无立足之地!”

“唉!难道圣上竟还看不出那李林甫是何等样人么?”三人沉默有顷,李泌叹息不已地说道。

“此事令我也糊涂!”小鸭儿颇有同感地对二人道,“老母节时,大家敕我驾前供奉。我拚着小命儿白扔,借俳优之戏谏告今上。

“你们都知道李林甫在中书省政事堂为安禄山饯别、折服安禄山之事吧?好了!听牛贵儿数度出使北疆归来时说,安禄山自那以后,对李林甫便十分惧怕。牛贵儿说,每次安禄山接着他,总先问‘十郎有何言教我?’如果有好言,高兴得直蹦直跃;嘿,如果听到‘大夫可要留神’这句话,那胡儿就会吓得反手据床,悚惕悲呼:‘阿与我死也!’……”

“我也听说,”晁衡插言道,“那禄山每见李林甫,虽隆冬,也必汗流浃背哩!”

“确实如此!”小鸭儿接着说道,“那日奉敕做戏,我便头戴帅盔,脸敷白粉,肚子上捆了一大堆草秸,扮作安禄山;李龟年也胆大包天,奏请和我搭档献戏,扮作牛贵儿。我们一问一答,我装做从榻上吓得滚倒于地、哭着说:‘阿与我死也!’真想不到,今上竟哈哈大笑,连称‘有趣呵有趣!这胡儿真有趣呀!哈哈哈哈……’”

燥热,使池中爱唱的青蛙也悄悄地伏在菱叶丛中,一声不叫。

水榭上的三个人也好长一段时间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李泌和晁衡,才心事沉重地含含糊糊的叹息道:“真想不到呵!”

“阿翁得知此事,吓得脸色都变了……”

“大将军也这么害怕?”

“唔,痛责我一夜不说,还把我关在他方的府邸中,差不多十天才让我回到南内去!”

“你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颇知前朝掌故的秘书监,对小鸭儿道,“你父亲不听他的劝告,在韦氏面前献戏讥刺,死得不明不白——大将军也怕你落得你父亲的下场。”

“可我姑姑说:要死,就该象我父亲那样去死!”听晁衡提起自己的父亲解鸭儿,小鸭儿激动起来了;他同时想起了吞毒自杀、以死谏君的姑姑明义公主元蓉蓉生前的谕导来,两眼红了,“若能让今上明察出李林甫和安禄山这等奸贼的用心,我就是死于油鼎里,也算没白来这人世一遭!”

晁衡听了,肃然起敬地从凉榻上披衣而起,将泪流满面的小鸭儿扶到凉榻上。拿过羽扇来为他扇着,心里却比方才开朗多了。二十七年前刚踏上大唐国土曾经抒发过的情感,此时又那么新鲜地涌上他的心头:“非凡的大唐帝国!非凡的大唐帝国之人!”

“哼!”谁知就在这时,李泌却愤愤地哼了一声,他盯着小鸭儿,道,“只怕你那位阿翁,不仅仅是害怕吧!”

李泌的话,使晁衡一怔;而小鸭儿却诧异地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你应当明白!”

“我明白什么?”

“谁不知道今上那句话呀!”

“什么话呀?”

“……?”

“‘力士当值,朕寝得安’!”

“……?”

“难道授太白之职事,他仅仅因为害怕林甫等辈,才作壁上观?”

小鸭儿一下子从凉榻上跳下来,急得拉着李泌的手肘道:“你不要误会了阿翁!”

李泌将手肘一甩:“误会?我早听人说:高大将军因谪仙人曾在醉中举足让他脱靴之事,深以为耻!只怕力阻今上受太白之职的人中,他,也是一个吧!”

“你你你……”常在高力士身边的小鸭儿,非常清楚高力士虽被皇帝倚重,归根到底,仍被皇帝当作奴才。他要顶住李林甫、安禄山、和眼下势倾六宫的杨太真对李白等贤良的排斥,是何等之难!但这些实情,他却又一时说之不清,急得结巴一阵后,猛地从二人榻间跑到池边,一把抓起袍衣,穿上靴子,满脸通红,一溜烟地冲出庭院去了。

“唉,长源,你这是、这是?……”

望着晁衡埋怨的模样,李泌却诡秘地一笑。然后对他伸出两手来,比了一个圆圈。

晁衡恍然大悟了。“他想用小鸭儿激起高力士出面谏君、护贤呵……”他拈着青须,笑了,“你呀!原来是在‘圆如用智’呵!”

小鸭儿急匆匆跑回南内、在勤政楼勤政轩找到高力士,几乎是一口气把李泌指责的话告诉给了他。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早已遇事不嗔不喜的大将军,听小鸭儿一说,也不禁两眼发直!

“连李长源、晁监也这么看你哩!”大约为了加强自己这话的分量、表达他所认为的严重程度,小鸭儿把李泌、晁衡这两个人都抬了出来。因为他知道阿翁平日对这两人是很敬重的。

“呵——”谁知,高力士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后,两眼却开始转动起来。接着,他淡然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仍旧将那挽着苍然发髻的头,埋向案上堆积如山的疏表中,不理会那还鼓着一双溜圆的小眼睛、盼他答复的小人丁了。

“好呵!原来……哼!”那小人丁气呼呼地离他而去了。他仍没有理睬他,甚至心里还有几分得意:“长源呵长源!你们将小鸭儿激得象猴跳容易,要让我这宫中老物跳起来,你虽是神童,也还太嫩了些哩!……”

小鸭儿走了以后,他却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自从妻子前年去世以后,在他那豪华的大将军府,很少再见他的身影。这南内勤政楼堂的当值厅堂,简直成了他的起居下榻处了。这一来,不仅皇帝心感安宁,他自己也觉得心绪稳妥,能安然入梦。尽管近年来他处置政务、内务的担子都大大加重了,而人的精神却并未有损不说,两颊还保持着红润光泽。但今夜,却有些不对劲。

伺候他的小儿们灭烛退出后,按常理,他不久就会酣然入睡。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小鸭儿在勤政堂对他说的话总在他的耳边一次又一次回响。他干脆披衣而起,慌得当值厅堂屏山外的宫中小儿以为他有何不适;竟要提灯去请太医。他忙呼唤转来,说是因“夏夜闷烦,想临轩纳凉”,这才让忙乱的宫中小儿安下心来,悄悄伴他步到西轩前。

因为下午曾经下过一场雷雨,此时又临近子夜,西轩前凉风习习,高力士感到一股冷气直袭心底。他把身子挪向轩后,似乎仍然避不开那股袭人的阴冷之气。这时他才明白这股气并非来自西轩外的夜空,而是藏在他的心底。

“连李白这样的人,也难立足庙廊,林甫等辈的机阱,也确实令人思而生畏呵……”

扪心自问,对李白的遣放归山,他也觉得自己并非毫无牵连。李白举足要他脱靴,虽情有可原,但他仍深深感到羞辱。从那时起,他不仅默认了皇帝私下评论李白“此人固穷相”之语颇有道理,而且数年来,他对李白经常带醉出入禁中也极不以为然。他承认他是当今独步的文学之士,但绝非是君王可托以军国重任的庙廊大器。他将李白比姚崇、比宋璟,比张说,比张九龄,甚至和李林甫比,结论是,他绝无姚、宋安邦定国之才,也无张说处理朝政的机智,更乏九龄那肃穆、庄重、光照百僚的泱泱大臣风范。与其让他立庙廊而终招大祸,还不如让他散居湖海,以存斯文。因之,皇帝向他询问欲受其职时,他缄默;皇帝决定赐金放归后,他无语。无形间,在放逐李白一事上,他和李林甫、崔隐甫、太真堪称曲异而同工。

夜静细思量,李林甫未必就看不出李白并非他的对手。既然如此,仍不肯放过李白,就愈令力士惕然。

自从林甫入相以来,便千方百计地筑着一道威力无穷、但却不露形影的屏障,将皇帝禁锢其间,不问国事,以售其奸。近十年来,他与心腹吏佐谋增近道粟赋及行和籴之法,将民间物资剧敛于关中、西京。数年来,不仅琼林府库金积银聚,连西京及京畿属县,府库之积如山丘,茶布之货堆露不恒,民间玉帛不知纪极,使曾经是珠米桂薪的长安,成了米贱如沙,薪廉似泥的富贵之地。面对这锦山珠海,皇帝以为天下皆富贵太平,万民都丰衣足食,近十年銮舆不出京师,大厌巡幸。被猛增的粟赋及苛刻的和籴之法逼得妻离子散、含悲逃亡之户,皇帝看不见;被大逞武功逼反的诸邦怨声,皇帝听不着。皇帝愈是失聪,林甫等辈之权势愈是炙手可热。就拿眼前李白终被放逐一事来体测其用心,可知李林甫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桩不合他意之事、不放过任何一个不合他意之人的!……

群贤散尽,左相独存。虽然李适之已沮丧地宣告“让贤初避位”,日日闭门饮酒;但林甫如此心狠手毒,他又安得善终?!

还有东宫太子,也非林甫扶立。如果他更加受信于皇帝,今日东宫之主,又未必不会再作城东驿之鬼?!

推而广之,谁能担保他不会将陷阱,布于自己的足下?!

一念及此,高力士倦乏全消。他令宫中小儿重新点燃堂中案旁的九烛银鹤灯,重新归案展开一本本被他压在最下面的各道州文告奏疏来。这些文告奏疏,他平素最怕皇帝看见。总是悄悄处置,或留中不发,或秘嘱有司办理。因为这些文告奏疏,或说旱涝之灾,以至易子相食;或说百姓不堪重赋苛捐,相继逃亡;河北等道所奏之事尤令人怵目心惊:彼道因安禄山连年用兵,男丁几绝;田中稼禾,仅仗妇孺耕耘!……

“……应劝今上再度銮舆出京,巡察民情!”力士将这些不见天日的文告奏疏,一一堆放案面,谋划着,“使大家知京畿之外,业已险象环生!……或许,会使大家如当年在汴州巡察蝗灾之后那样,因黎庶之哀怨,萌治国之雄心!”

他多么盼望曙色早降轩东啊!

然而,黎明前,他却奉诏去往宣阳坊裴府,探望太真三姊、杨玉瑶之夫裴郎之病。

裴郎从春天起便因寒湿之症倒床,虽经皇帝敕令太医局诸大国手前往诊治,仍不见转机。今日一早,裴夫人玉瑶又遣人入宫奏告:裴郎竟至昏迷!皇帝闻知,即令太医前往救治,并令力士即去宣阳坊安慰杨玉瑶。

这一去,过了午时,力士才回到南内。因裴郎已仅存一息,有关后事,当措之在先。故一回南内,来不及更换被汗水浸湿的袍衣,便去长生殿谒见皇帝,请敕措办。

“彼竟如斯命薄!”皇帝在长生殿玉兰堂听了力士奏告后,皱眉叹道,“离朕诰封之期不远,他却一病不起……”

高力士听了,也叹道:“彼也委实无福呵!”

原来皇帝听李林甫之奏亲注孝经、颁行天下之后,又勒石为碑,已择吉日为明年、天宝四年秋八月壬寅立碑于国子监。这一来,皇帝认为国人便会被“孝”禁口,可册太真为贵妃了。与此同时,将追赠贵妃之父杨玄琰为兵部尚书,授其叔父杨玄珪为光禄卿。

并且,将赐贵妃大姊杨玉玲之夫崔生为韩国公,玉玲为韩国夫人;三姊玉瑶之夫裴郎为虢国公,玉瑶为虢国夫人;八姊玉琇之夫柳定吉为秦国公,玉琇为秦国夫人。

屈指算来,还不足一年,裴郎便可受诰位列国公了,但偏在此时他却要呜呼哀哉,岂不令皇帝、力士为之叹息。

然而吉日良辰未到,太真尚未册封,就谈不上裴郎的封赠。除了议一厚葬之法外,眼下,还只能让他白衣入土了。

“卿尚须代朕草一敕,着急驿传递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忽然皇帝因议及裴郎后事,想起一桩事来,对力士谕道;力士以为皇帝又要对征讨南诏事降敕,心里一阵发愁。急忙勾下头、从髻簪上取下笔来,伏在皇帝身后的御榻角上、展纸记录。皇帝见他准备好了,方继续敕道,“着急译传递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速寻访该道属民杨钊,接送晋京。”

高力士听了,偷偷吁出一口气来。

杨钊,是太真的从祖兄,因为两位伯父都在蜀中,他也从军去蜀,后来经伯父玄琰、玄珪之力得新都尉。

到力士奉敕迎侍玉环时,听说杨钊因任期考满、多靠当地富民接济度日。从玉瑶陪伴太真进入南内以来,高力士已发觉玉瑶对这位从祖弟异常关切,曾多次在皇帝面前称誉杨钊。值此玉瑶陡遭夫丧之际,皇帝急敕召杨钊晋京,可见皇帝对杨门一族的痛痒处处留意。想到这一点,高力士不无烦躁地忖道:“京幾之外,哀鸣声声,大家全然不知,却处心积虑于儿女子事!此情何时是了……”

“力士!卿怎么了?”原来皇帝见身后久无声息,诧异地回首一看,却见高力士对纸握笔,两目怔怔。他狐疑地、关切地问道。

“趁此奏告吧!”听皇帝问话中充满了关切之意,力士心头一热,决计要谏请皇帝出巡、以察京畿之外的国势民情。他用玉条镇纸将墨迹未干的黄敕诏书镇住,立起身来,走到皇帝座侧,垂袖奏道,“臣适才由裴府归来,听有司官员相告:言京师至东都间千座行宫尽皆竣工,转眼秋凉,欲请陛下仍如昔日之制,銮舆出京,巡幸天下。臣特转奏,请大家圣裁!”

“卿是为这件事而伤神么?”想到刚才力士失神的模样,皇帝仍不放心地问道。

“臣正是为此。”

“啊,”皇帝见力士神情确已恢复常态,这才拈须颔首应了一声。有顷,皇帝才记起力士的奏请内容,对力士微笑着、从容谕道,“朕于开元二十四年自东都还,迄今不出长安近十年矣!而天下无事,蓄积丰盈,民享盛世,四海升平。朕正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卿以为何如?”

“呵!”高力士万想不到皇帝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数十年来,在皇帝面前谦卑恭顺的内侍省长官,竟忘乎所以,使劲摆着双手,并气急语促地奏道,“臣以为万万不可!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之所以令天子知天下之望、察黎庶之情、明整饬之道、鉴兴亡之本。且,臣闻天下大柄,不可假人;彼威势既成,谁敢复议之者!臣万恳大家三思、三思……”

陡然间,高力士奏告之声戛然而止!

原来,他骤然看见御座上的天子……

天子,被他的举动、口吻激得勃然色变!

这十年来,皇帝听到的,尽是讴咏升平的歌声,赞颂帝德皇恩的辞章,顺旨承意的奏答……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在他心目中反映百官黎民恭顺之貌的代表、一个他认为一向和谨少过、善观时俯仰、不敢骄横的高力士,竟会伸出双手,做出九龄抗旨的讨厌之举;高朗其声,发出宋璟抗旨的可嫌狂语!有那么一瞬,皇帝竟至要下敕喝令:“将这老奴赶出宫去!……”但一想到“老奴”二字,皇帝终于记起这个站在自己身旁也学老鸦聒噪的苍鬓紫袍官儿,只不过是自己的贴心老奴高力士而已!眼前他虽出言不逊,但跟随自己数十年来,确实只此一遭啊!“他,大约因为年老,有些糊涂了吧?”皇帝忍住了。但仍阴沉着脸,不发一言。这神情,令人想起杀机大萌、但却不动声色、俯视猎物、窥测时机的兽王。高力士被这神情惊得清醒过来,垂手闭口,浑身颤抖!他迅速地走到御座前,咚地声跪伏下去,并一边“呯呯”地叩着头,一边惶恐无比地自陈道:“陛下息怒!奴才年老口出狂言、罪当万死!”

“哈哈哈哈!”看着力士此时惊慌失措、诚惶诚恐的举动,皇帝感到这才是他视为心腹的老奴高力士。他俯下身子,一把扶住了心腹老奴的肩头。力士一阵颤栗,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皇帝看见那皱纹密织的脸上,挂着惶悚的泪花。皇帝心中的怒火熄灭了,他竟感到了几分内疚。他忘情地扯起袍袖,为高力士拂着泪水。谁知这一拂,竟使力士五内如焚般地一头埋在皇帝的袍袖里,痛哭起来。

皇帝的双眼也潮湿了。他向廷廊上的宫侍们哽哽地吩咐道:“速为我高卿设宴!”

廷廊上的宫侍们,方才见力士得罪皇帝,吓得喘不过气来,这时听到皇帝的吩咐,不禁一齐跪了下去,怀着为力士庆幸的心情,朗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力士捧着黄敕走出长生殿阶时,心情亦已平静下来。

他由近侍扶着,上了勤政务本楼。在勤政堂外,他示意近侍们留在堂外,独自走到南轩阁的文案前。

轩外,近侍轻轻拉起珠帘,将晴朗的光放入轩中。高力士在这灿灿日光里,看见自己昨夜从当值厅堂案榻底下取出的那一本本奏章,如炸雷轰顶一般,惊得他一下坐在案前的座椅上。

“你还坐着呢?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宫中老物!”他一跃而起,一边用手敲着自己的额角,一边咒骂着自己。然后将那些比九头恶魔还可怕的奏章几把收起、揉成一大团,走向轩角的鎏金焚炉,将那一团奏章丢入炉中,只听“轰”地一声,奏章在炉膛里熊熊燃烧起来。灰烬,象一只只灰蝶,从炉顶的麒麟口中飘出,徐徐飞出轩外……

望着纸灰化蝶,袅袅飞去,力士幽幽地一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比这焚炉,可化去天下凶事;留下天下乐事,呈于天子面前……

当中使怀揣黄敕,急驿剑南道、宣诏令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急送杨钊晋京之时,赐金放还的翰林院供奉李太白,已携贴身蜀童,到了华阴东头,快出潼关了。

蜀童是妹妹月圆一年前从蜀中老家青莲请人带到长安送给哥哥作书童的。人很伶俐,服侍主人殷勤周到;而且受过女主人月圆的熏陶,小小年纪,也能吟哦诗章。一年多来,他跟随李白左右,颇知主人心意,李白感到十分称心。

三年前主人奉召晋京,蜀童从主人寄给月圆的书信中,知道他是“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而且还和他未见过面的主母大开玩笑,他自比苏秦,说有朝一日他佩着相印归来找妻子,“莫见苏秦不下机!”谁料到,三年过去了,白衣晋京的主人,仍旧白衣出京!没有分享到当年主人欢欣雀跃之情的蜀童,如今却与主人分担了失意的惆怅。从青绮门饯别以后,十多天来,主人无论在马上、驿馆里,还是在崎岖的山道上,常常沉醉在醉乡中。他不仅要引路,安顿主人食宿,还得随时小心照看着主人,怕他坠下马来,摔下榻来。还有令他苦恼的事:有时面对青山碧流,主人不管时辰早晚,偏要下马停行,坐在乱石前,溪涧畔,痛饮狂歌。往往引得樵夫渔人,村妪农妇,孺子小儿聚集围观,好似看一个疯魔之人!待月上东山,他烂泥一般卧倒野外,害得蜀童四处求告,请来好心的乡民,扶入村舍一宿;但临近华阴时,深山老林,难觅人家,有一夜,主仆二人就在那冷月荒山里熬到天明。主人倒是歌兴尽、酒饮足,坦然卧在松林里的绿茵上横陈入梦。他呢,拔剑在手,被点点磷光、声声狐悲骇得四肢发麻,牙齿乱磕!……

怕虽怕,苦虽苦,小书童却并不埋怨主,他明白主人心里的苦处。书童虽懂事不多,但知道主人原本可以象列国时的苏秦那样腰悬宰相金印,但皇帝老倌却没眼水看出这一点来,让他白衣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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