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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青春雪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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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村的大乡长张扒灰的女婿要求见见太君。”
“叫他上来!”渡边下着命令,说完了仍旧用望远镜瞭望着。
王金庆跑下去,不一会带上一个人来。他是王金庆新用的一个特务,是个油头粉面的小个子,蹓蹓踿踿地跟在王金庆的屁股后头走来,两只小猪眼滴溜闪转,向每一个日伪军官鞠着大躬,见渡边一转身,慌忙一个九十度的大躬鞠下去,翻起白眼珠往上一看,见渡边仍旧向别处望着,正把屁股冲着他的脸,他且不直起身子,故意弯着腰干咳了两声。这时王金庆用日语报告:
“太君,这个人是来报告八路军游击队的消息的。高村大乡长被游击队杀死啦,这是他揭来的游击队的布告。”王金庆说着把布告递过去。
渡边听完了猛转过身来,把毛边纸写的核桃大楷字的布告展开看了一下,随手递给宫本,向那小子问道:“什么干活,大乡长的死了?”那人又鞠了个大躬说:“是的,太君,我叫韩小斗,我岳父是高村的大乡长,帮助大日本皇军逮住过十二个共产党干部。他日夜地为皇军送情报。想不到叫游击队杀死啦。”他说着吼吼地干号了两声,用白手绢擦擦眼睛,继续说:“昨天夜里,我岳父正在村里给皇军征集粮食。那些八路家属可恶极了。他们打的粮食,不知窖在哪里了,一粒也搜不出。我岳父把几个捣乱分子抓来,吊在廊檐下,亲自审问他们。正这工夫就来了一伙游击队,队长是原来的区妇救会主任,名叫许凤……”
渡边截住问道:“嗯,花姑娘的?”
韩小斗奸笑了一下:“对,大大漂亮的花姑娘的!”
渡边向宫本嗯了一声,小胡子动了一下,摆头叫韩小斗继续说。
韩小斗接着说:“这伙子游击队厉害极了,冲进大门,二话没说,就用刀把我岳父刺死了。他们把征集的粮食都分了,把人都放了。还开了群众会,把皇军发的良民证都给烧了。他们折腾到快半夜了才走。这布告就贴在我岳父的大门旁边上。这个女八路可恨极了,简直是惨无人道。求求皇军赶紧把她捕住,把她千刀万剐,给我岳父报仇啊!”他说完又干号两声连连鞠躬。
宫本用日语冷静地向渡边说:“我带来的一个情报员也在野地里被杀掉了。现在有十多个村长被游击队抓住训过话……”
渡边听着点着头,生气地抓住刀鞘,小胡子直动。
张书生听韩小斗说了,早就心惊肉跳起来,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法找一找游击队呢?这也是命里注定该倒霉。明明区游击队全消灭了,为什么又出来了呢?想着,见渡边一挥手,王金庆对韩小斗说:“走吧,太君答应了,你的仇一定能报了。”
韩小斗向渡边、宫本鞠个大躬,竭力装出笑脸说:“谢谢太君,谢谢太君!什么时候太君要到高村去扫荡,我一定陪太君到我岳父家去,大大地塞古塞古!”他说着见渡边、宫本直皱眉,就用手往嘴里比划着,意思是请吃饭。
翻译说明了意思。渡边哈哈大笑起来。伪军们也都笑个不住,宫本无声地露出白牙。韩小斗以为自己受到了宠爱,笑得把眼眯成一条线。一群鬼子汉奸正在得意地大笑,就听东北挖大封锁沟的方向传来了几声枪响,接着枪声响乱了。远远望去,遍野人群像炸了窝的蜂,纷乱地四散奔逃,也分不清哪是挖沟的,哪是割麦的了。一群群穿米黄色军装的鬼子和伪军追逐着逃跑的人,不断地停下来端起枪射击。公路上一辆摩托车扬起尘土飞快地向据点驶来。渡边正叉开腿举着望远镜望着,冬冬地跑上一个年轻的鬼子小队长来。他满脸流汗,挺胸立正向渡边敬礼,用日本话报告:
“民夫里边有八路,用铁锨砍了两个士兵,一打枪老百姓就跑起来!”
渡边吼叫着:“八格牙路!”把那鬼子小队长打了一个嘴巴,狂暴地喊着跑下大碉堡。一挥手一个日本兵给他拉过马来,渡边吼吼地喊着下了命令,骑上马跨出大栅栏门。接着就见骑兵从北边大门里哗哗地涌出来。摩托车队发出轰鸣,自行车队耀眼闪光,排成行列涌出东门去了。一霎时,公路上是骑摩托车的鬼子,大路、小路上是骑自行车的鬼子,漫地里是鬼子骑兵,无数的钢盔、刺刀,在阳光下一亮一亮的,一扑拉向奔跑的人群追来。渡边纵马在前,张牙舞爪地奔驰着,乱向人群打着枪。被追击的人群狂奔着,丢了草帽,扔了铁锨、镰刀,喊叫着,不断有人栽倒。遍地都是人在跑,也分不清哪是八路哪是民夫。渡边停下坐在马上,用望远镜观察着,看着骑兵分成两翼飞跑着圈人。正看着,汉奸王金庆纵马上来,用日本话喊着:“太君!往东南树林里跑的那一群人,一定是游击队!”
渡边听了,按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下,随后向身边的骑兵一摆手,一齐向那群人急追过去。马队踢起尘土,蹚倒麦子,跳过道沟,疾速地飞奔着。看着追近了那群人,王金庆就在渡边旁边大叫:
“是游击队!有三个姑娘在一起的那一群就是!里边那个细流高个的姑娘就是女队长。她叫许凤,我认得她。太君,快追呀,抓活的呀!”
突然,那三个姑娘和那群人在林边一带土埝后边消失了踪影。马正往前狂奔着,吱吱啾啾的弹流迎头齐射过来,地上冒起朵朵白烟。一个鬼子中弹倒栽下马来,一条腿还挂在镫里,马继续跑去,尸首在地上拖着。渡边的马惊得竖立了一下,随后卧下了。鬼子兵都下了马,下了车子,抢占着有利的地形。有的就利用马匹做掩护,射击起来。打了一阵,鬼子向前冲锋了。冲过树林,面前是一片开阔地,又看见那三个姑娘的影子了。这正是许凤、秀芬和小曼,她们和队员们一起奔跑着。
原来许凤见敌人这几天光顾了急着修工事,只派小股敌人到各村催交小麦,催要民夫,不拉网扫荡了,就趁势派武小龙他们几个人化装成老百姓,混入张村挖大沟的民夫中间去袭击敌人。给了敌人一个冷不防,用铁锨砍死了两个鬼子,得了一支三八大盖枪。一打枪一喊“跑哇!”群众就跟着跑散了。许凤他们化了装在大洼里,混在割麦子的人中间,把他们接应下来。一阵急跑,只见许凤晃两晃,差点儿栽倒在地。原来她病了两天了。今天瞒着同志们来参加战斗,烧还未退。这时只觉得浑身冰冷,头昏眼黑,再也走不动。但她一咬牙,挺起身来又跑。
“凤姐!快点!快点!”小曼在前面喊她。
“快点!凤姐,来,我拉你!”秀芬上来架着她跑。“注意!
凤姐,敌人上来啦!”
许凤回头一看,敌人的骑兵追过来了,枪弹直向他们射击过来,枪弹在她们头顶、身边呼啸而过,有两个队员倒下了。许凤看到同志的牺牲,对敌人的仇恨使她心头热血翻滚。敌人越追越近,情况万分紧急。她急速地掩在一棵大柳树后边,瞄准冲过来的鬼子骑兵射击着。鬼子从马上倒了一个,又一个。几个队员在她身旁也卧倒射击。又有几个奔驰的敌骑应声落马。这突如其来的准确的阻击,使鬼子急速卷了回去。许凤发现敌人在抢占高地,组织火力。立即果断地喊了一声:“武小龙带队撤退!”声音是这样沙哑,简直不像是自己的。队员们迅速撤退着。陈东风、刘满仓在后掩护着许凤,他们边打边撤。看看跑进了高村,只听得一片嘭嘭嚓嚓的乐器声夹着高声朗诵佛号的声音,街口闪出男男女女几百个人,头上都戴着绿丛丛的柳条圈,前边的七八个人晃着几根大幡和招子,再后边的人抬着龙王爷泥胎塑像,不住地有人在龙王的轿前泼水,人们正在游行祈雨哩。许凤带着队员们冲进街来,群众立刻闪开一条道,让他们跑过去,还急急地说:“快跑!快跑!俺们挡着敌人!”游击队跑过去后,群众马上又集拢起来,大幡又摇动起来,鼓乐声更响了,念佛的声音更大了,水也泼得更欢了。鬼子骑兵冲到了跟前,勒住马奇怪地看着这挡住去路的密集的人群,莫名其妙地观察着。好久,好久……
突然,鬼子们散开把人群包围起来……
这人群是党支部派到维持会里工作的几个党员组织起来的。这村的农民自从许凤带人处决了张扒灰以后,贫雇农们都抬起头来,中农们因为搞掉了张扒灰减轻了负担,也更加团结在党的周围积极抗日。跟着张扒灰一起搞破坏活动的几家地主分化了。多数是低头认罪,只有一家跑到天津去了。抗日群众在村里占了优势,活动得更欢了。许凤叫隐蔽在这村养病的军区文工团副指导员江丽,帮助村支部一面用合法斗争应付敌人,恢复合理负担,一面积极教育群众,组织人挖秘密地道。今天支部通过几个在村里不红的上了年纪的党员,公开发动群众利用中午的时间,以祈雨为掩护,讨论抗日公约。大会正在进行的时候,听见枪响。一看,是游击队被敌人追到这边来了。党员就带着群众蜂拥出来,拦在街口。武小龙、陈东风走在最后,经过村里的时候,几个老大伯老大娘赶紧拿了干粮,往他们口袋里塞。武小龙他们顾不得道谢,用褂子兜着就跑,出了村,追许凤他们去了。
鬼子把求雨的群众毒打拷问了一番,也没问出什么来。又分散到村里仔细搜查,以为游击队还藏在村子里呢,哪里知道许凤他们早已跑下去很远了。
许凤带着人们串着树林跑到赵庄东北的沙滩上大枣树林里。太阳已经压树梢,知道敌人还在高村搜查,没有追来,可以休息一下了。一懈劲都累得倒在地上不能动了。都张着嘴喘着,汗珠往沙土上直掉。四个人吐血了。叫树枝挂破脸的,扯烂了衣裳的,挂了轻伤的,有好几个。有一半人跑丢了鞋,光脚丫子,都叫蒺藜扎破了,跑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现在可疼得一跛一跛的。武小龙、陈东风跑过来,把老大伯老大娘送的饼子分给大家,真好比是雪中送炭。
这一仗大大振奋了广大群众的精神,人们笑逐颜开互相传颂着。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许凤脸色苍白,抱着膝盖望着前边沉思着。秀芬、小曼躺卧在她身边,嘴里嚼着饼子。这次袭击许凤本来不许小曼跟来,可是经不住小曼一个劲缠磨,到底赖着跟来了。武小龙凑过来,把一个饼子递给许凤:“吃点吧,凤姐!”
许凤接过去没有吃,凝视着天空。月光渐渐明亮了,像银霜似的洒在地上。她静静地听着武小龙讲着战斗是怎样开始的。
“有那么一个青年,不知是哪里的,一下子抡起铁锨来干死了一个鬼子。我一看不行,也就动了手。一下子就乱了,来不及配合行动了。敌人就打起枪来。不管怎么样,总算捅了他一下蜂窝。……”
许凤听武小龙说着,她想到第一次战斗就有同志牺牲了,心里很难受。又着了凉,又听到队员们唧唧咕咕地议论,心里一窜火,就更受不住了。抱着膝盖坐着,浑身打起寒战来。秀芬紧挨她躺着,立刻觉出来,忙脱下自己的夹袄给她披上,扶着她歪着头问:
“凤姐,你觉的怎么样?快说呀!”
许凤一个劲恶心头眩,浑身发冷,哪还顾得答言。小曼在后边搂起许凤来,连声叫姐,急得光想哭。
二、折磨
空气越发干热,太阳毒辣辣的像火烤一般。天空晴的瓦蓝瓦蓝的,连一丁点云彩丝都没有。花草树木庄稼都晒蔫了,把叶子卷缩起来,看看都要干死了。有些老年人天天仰头望天,磕头许愿,只盼风娘娘送来云彩,雨娘娘给下场透雨。年轻人们可把老天爷的八辈都骂了。他们不服气,黑夜站着岗抢着浇地,老年人也跟着干。井水被打的剩了泥浆,滹沱河底和村头的大水坑底干的裂了缝。人们难过地唉声叹气,空着肚子含着眼泪,还得天天给敌人送钱、送面、送肉、送鸡蛋,修碉堡……敌人的活动一天比一天紧,几乎每天头明半夜地包围村庄,找女游击队长,抓人抢粮,把人都快折磨死了。看看天将正午,张大娘端着一个盛了才磨的玉米糁的簸箕从磨棚里走出来。一只老母鸡也跟着跑出来,用嘴在地上刨了两下,没有找到什么吃的,发愁似地咕咕叫着蹒跚地向草棚子里去了。大娘的脸消瘦了。她难过地望望天空,心情恍惚地向槐树底下走去。秀芬、小曼走来,一块坐在槐树底下,擦着脸上的汗。秀芬见大娘低下头用衣衿擦眼泪,就忙问道:“大娘,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吧!”说了亲切地去扶着大娘的胳臂摇着。
大娘抬起头来吁口气,苦笑着说:“没有什么,不过一时想起大雨那孩子来了。”
要在往日,小曼早跑到娘怀里去撒娇哄娘了,现在她却低头在地上划着字,一声也没有言语。秀芬看着也觉纳闷,不由地轻轻推了小曼一下。小曼抬起头来,明白秀芬那眼神是在责怪自己,便说道:“昨天黑夜我跟娘商量,我要要求到区里参加抗日工作。一说离开家,娘就不痛快起来。”
大娘忙插话道:“你爹为掩护县委机关被鬼子打死了。你哥参军是我送他走的。你才多大一点年纪?又要离开娘……”大娘说着心里难受,说不下去了。
秀芬忙劝道:“大娘,别难过,大雨哥在大部队上比咱们这里还好呢。咱们区里县里同志们谁不知道你是一心为党的好同志啊。”
小曼一下立起来冲着娘说:“娘,难道你是喜欢一个没出息的闺女吗,我要那样你不觉着丢脸吗?”
大娘一下抬起头来,眼睛湿湿的,看看小曼和秀芬说:“娘说过拦你的话吗?只要你凤姐不嫌你小没用处,你就去吧,反正你们也是在一起的。”
小曼一下跑到娘跟前,蹲下把头扎在娘的怀里。搂着娘正高兴呢,觉着脖颈上落下两滴水点,不,这一定是娘的眼泪。忙抬起头来用手给娘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泪痕,正要安慰她几句,娘却用热手抚摸着她的头说:“把小武子他们从黑屋子里叫出来吧。这就晌午了,我看敌人也不会来了。”
“好,我就去!”小曼说着跳起来冬冬地向后院跑去了。
秀芬想跟大娘说些别的话宽宽心,便看着这在烟熏火燎的墙壁上盖着新顶的屋子向大娘问道:“有工夫咱们得再往房顶上糊层泥,不然一下雨会漏的吧。”
大娘仰脸看看火一样的阳光,摇摇头说:“只要老天爷下场透雨,哪怕漏倒了房我也愿意呀!”
秀芬倒真发起愁来了,看着大娘说:“这村有好多家要出外讨饭吃去啦。还不下雨,嗐,怎么办呢?”
说着小曼跑了回来,在衣衿里兜着才从树上采来的榆叶,一面走着抓起一把塞到嘴里。又着急地说:“别说话啦,快去看看凤姐吧,她烧的直说胡话。”
大娘哟了一声说:“早晨不是还好好的吗?”
三个人赶紧往后院走去,急忙来到许凤住的屋里,只见许凤盖着棉被躺在炕上,黑发蓬松,脸瘦的露出了颧骨。她闭着眼睛,嘴唇直动,说着听不清的梦话,脸蛋红艳艳的。大娘轻轻坐在她身边用手在她额角上一摸,热的烫手,不由地嗐了一声。
许凤这些日子天天黑夜参加挖洞。前几天夜里她累的浑身流汗,从洞里上来,坐在院里叫凉风一吹就病了。她这个人有个怪脾气,有点病从来不说,也绝不哼呀唉的叫苦。又带着病参加了这次袭击,累的病更重了。勉强拖着千斤重的腿走回张村来,不吃不喝,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恶寒,躺在炕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今天冷的浑身直抖,觉得头胀的不知有多么大,身子像是在旋转,房子像是飞上了半天空。她迷迷糊糊地觉得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空中飞舞着嚎叫着。她觉得自己来到了野地里,黑云沉重地压在树梢上,一声霹雷,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猛打下来。狂风拔倒了大树,地下满是陷脚的淤泥,她拚命跋涉着,倾盆大雨浇在身上,冷得浑身哆嗦,牙齿咬得咯哒咯哒直响。好容易蹚出泥水,敌人的骑兵舞着明光耀眼的战刀又追上来了。她使劲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动。她闪过敌人的战刀,举枪射击。她喊叫一声醒来,心还突突地跳个不住。慢慢地睁开眼一看,只见大娘、秀芬、小曼、武小龙、郎小玉、陈东风他们一群人都挤着立在炕下边,静静地望着自己。有人轻轻地叹着气。许凤竭力打起精神,微笑了一下说:“别结记我,不碍的,快去,你们快去挖洞!”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闭上眼,又说起胡话来:
“哪儿也别去,战死啦,情况……绝对不!……不后退!
……”
人们一个跟一个走了。秀芬和小曼喂许凤喝了水,吃了药,给她盖好被子,放下竹帘子,轻轻地走出去了。窗上的阳光全部被阴影吞没了。许凤渐渐清醒过来,浑身不那么疼了,可还是头旋,蒙蒙眬眬地听着窗户外边有人说话,她注意地听着。
一个声音尖细的女人说:“这一回八路军真完啦,咱们八分区的司令员和政委都叫鬼子打死啦。”
“在哪儿啊?”
“在肃宁县……”
“好些干部逃亡啦,有到天津去的,也有到北平去的。”“大封锁沟快挖成啦,两丈多深,三丈多宽,直上直下的,掉下去就上不来,听说还埋了地雷呢。”
“唉,公路跟蜘蛛网一样,汽车来回直跑,不有数不清的岗楼,你一动弹人家就看的清清楚楚的啦。”
“藏也藏不住,躲也躲不了,大部队也不会回来了,这可怎么办呢!”
“枣园据点不是叫领良民证吗?”
“是啊,还得挨个的到枣园去照像哩。好几个村都去啦,咱们村张立根可不叫去。汉奸王金庆把联络员福臣大伯给打坏了。”
“不去也不行啊。这一回来的几个汉奸特务头子,都是本地人,谁家的锅台在哪儿他们都知道。明个一个乡住上一个清乡队,三四十个人,一色的盒子枪,谁挡的了哇!”
“唉,老天爷呀!怎么生在这个年头啊!”
“许凤还在你家藏着吧?”那尖嗓女人在问张大娘。
张大娘干脆地回答:“是啊,在这儿哩!”
“还不快点叫她走哇!赶明儿搜出来可受连累。”
许凤听到这里,心里好生难过,光想翻身坐起来,看看是谁,可是动不了。只听张大娘说:
“叫她上哪儿去?就是她不在俺家吧,俺也是个抗属,俺娘儿俩又都当过干部,她在不在俺家里还不是一样吗?就是有汉奸向敌人报告了,把俺娘儿俩抓去,顶多也不过是个死。孩子他爹已经叫鬼子打死了,俺也不想当亡国奴活着。该死就跟许凤一块死。要死不了啊,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大娘说到这里用鼻子吭了一声。
许凤听着忍不住鼻子一阵酸楚。
“唉,这话说的也是啊。”不知是哪个老太太声音颤抖地说。
又是那个女人的尖细的声音:“这些话可别叫许主任知道了啊,她挺厉害的……”
大娘笑了一声:“我说这个干什么?你放心吧,她不会把你当做汉奸办的。不过你的嘴可得严实点!”
“放心吧,她婶子,咱也不是那种人哪。”
三、派遣
夜深了,空气渐渐凉爽起来。月光将树影照在窗纸上,毫无声息地微微摇动着。朱大江躺在炕上被一种冬冬的声音震醒了。这声音来自地底下,均匀地响着,夹杂着房外往来不停的脚步声。他蒙蒙眬眬地以为还躺在树林的地洞里呢。身子一动觉得是睡在软绵绵干松松的被褥上,不像洞里那么潮湿闷气,才忽然想起已经搬回村里来了。睁开眼一看,见靠墙的桌上已经点上了油灯,桌边立着一个细流高个女人,梳着圆髻,留着披髦,侧着身子在倒水。那女人一转身,灯光映在她脸上,才看清是许凤。她变得叫人不敢认了。以前她那晒得微黑的丰满俊秀的脸儿,总是红扑扑的。现在脸型消瘦,颜色苍白,下巴颏也显着尖了,大黑眼珠仍是光芒闪射,但显得更大了。朱大江搬回村里来时,听说许凤病的挺厉害,想不到现在是她来给自己倒水,心里直是过意不去,用他那苍哑的声音连声说:
“许凤同志,你,你病着还来管我……”
“别动弹。他们都在挖地道,我过来照顾一下。我已经好了。”许凤说着端了一碗热水坐在朱大江身边,用小勺舀水来喂他喝。朱大江早觉得干渴的要命,一喝下去精神立刻好了许多。喝着水看着许凤,心里佩服她一心一意只知道关心别人,又想起那天晚上她毫不犹豫地扯碎了她的褂子,给自己包扎伤口;又连着几个黑夜带了医生到洞里来给自己换药。越想越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恨自己过去不该对她那么莽撞。许凤低下头来看他的伤口时,离近了才看清她的眼泡周围红殷殷的有些浮肿。朱大江心里暗想:她一定是偷着哭过了。
许凤把水碗放在桌上,又回到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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