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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疤痕 作者:韩东-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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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强从不赞成李红兵做一个普通人的想法。当然,一个女人是绝对需要的,他尽其所能在这方面帮助李红兵。由于职业关系国强知道很多直接的场所,他本想领李红兵尝试一下,但被对方拒绝了。李红兵总是提及珍珍,为证实自己的感情还哼了一段《珍珍之歌》的旋律给国强听,感动之余国强仍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和现实的态度。双方经过妥协来到国强父母任教的大学的一个学生舞会上。国强的车停放在校园里,经常有女孩塔他的车进出学校但从不付钱。
  李红兵从国强处得知那女孩的名字叫毛洁,是建筑系的一名学生,读四年级。尽管提到她的名字时李红兵表现平静,国强还是看出一点什么来了。他为他去见珍珍没坐他的车感到不快,但认为事情的结果还是令人高兴的。国强问李红兵要不要见毛洁?他可以安排。现在,所有的障碍都已排除,他李红兵还等什么呢?后者在见面这件事情上始终支支吾吾,态度极其暧昧。直到两个月后李红兵的头发长长了,有一天他对国强说:“我已经做好准备。”国强认为他过于郑重其事,过分的紧张反而不好。这样又拖了半个来月,估计李红兵已经松弛下来,一天,国强将毛洁领到了李红兵的住处,后者猝不及防,这正是国强需要的效果。李红兵的落魄和房间里混乱的景象定然给毛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马上激起了她的责任心。进门三分钟后毛洁开始帮李红兵收拾房子,她的女人本能是那样的明显。李红兵连连道歉,他将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整理衣裳,洗面刮脸,他的羞怯和谦卑与其身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效果之好出乎国强的预料。两个月来国强并没有闲着,和毛洁的接触达五六次之多,其中包括两次深入的长谈,话题当然是围绕着李红兵的,他辉煌的往昔以及神秘的牢狱生活。当毛洁终于再次见到李红兵时对他的了解已十分全面。因此当李红兵向她讲述自己的经历时对方竟有点心不在焉。当时国强已借故走开了,在收拾干净的房间里,李红兵出狱后第一次与一个女人相对而坐,他一罐一罐地喝着啤酒,并殷勤地请对方与自己共享。他注意到毛洁自领口以上已经发红。她自觉地从他的烟盒中摸索香烟,一支接着一支,甚至比李红兵还要凶猛。她对他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还是听听你的歌吧。”李红兵找出一盘他的磁带,卡入录音机。出狱后这还是第一次他听见自己往昔的歌声,那疏远的感觉就像是在听别人歌唱。他看见一滴闪亮的眼泪从毛洁的眼角流下来。这里有三个人,他和毛洁,还有过去的自己,她被那个虚伪的人虚伪的歌声所感动真是令人嫉妒啊。在伤感的歌声中那分裂的感觉持续加强。李红兵听见自己在向毛洁表白,说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那灿烂的笑容,他的《珍珍之歌》以及梦幻破裂,还有他数月来的等待和准备。他提到他新写的歌《我对你一无所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这支歌当然是他为她而作的了,甚至连国强也没有听说过。绕着她幼稚脸庞的眼泪奔跑得更急了,他拿不准她为何而伤心落泪。她模糊的泪眼始终下垂,并没有朝他看上一眼。后来他说:“我觉得我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一曲终了,房间里只剩下她的啜泣声,她的反应把李红兵弄糊涂了,甚至有些尴尬。他对她解释道:“我是认真的,没有对你隐瞒任何事情,当然你没有必要马上答复我,我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没有必要。”她回答。可这是什么意思呢?没有必要考虑,她已经拒绝了他?或者她已经同意了他的要求?李红兵后悔自己走得太远了,这才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交谈和在一起吃饭,他仍然像过去那样的急不可待,结果把事情给弄砸了。这么想的时候不禁黯然神伤,除了再次捡起酒杯,喝酒吸烟已经无事可干了。后来他起身准备送她回学校,从沙发的扶手上捡起她软塌塌的胳膊。意外的接触引起她的一阵战栗,她将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热泪将他的衬衫都弄湿了。之后他们拥抱在一起,并接了吻。至此,事情已很分明,她用行动答复了他。李红兵拥抱着毛洁温热小巧的身体,感到十分惊奇。他们进行得太快了,或者太慢,慢得让她白白地流了半个小时的眼泪。他感受到某种对于速度的费解。当他们终于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只是一味地拥抱着,抚摸、接吻,没有进一步的深入,李红兵感到由于自己的原因他们僵在了那里。只是重复着开始时的动作,不免有些机械,甚至嘴唇都感到了由于过度摩擦而产生的金属味儿。李红兵试着将她挪上床去,毛洁并没有抗拒(即便到了这时,他也没有想过会与她做爱,他只是不明白在何处停下来)。在黑暗的卧室里她变得异常灵活,迅速脱光了自己,身体上只剩下内裤和胸前的一抹白色的乳罩。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肩膀,她的回应有明显的欲望成分。后来他毫无阻力地进入了她。现在,她已经不哭了,就像是把排水的管道移到了下面,她用另一种潮湿的方式使劲地哭泣着。
障 碍(3)
  的确是太快了,至少,这样的速度不属于李红兵的想象。在他的想象中今天只到吃饭(共进晚餐)为止,然后他将她送回学校,并等待下一次见面的机会。类似的见面可以无限多次,持续的时间也可以无限漫长,直到有一次他们有了具体的身体接触、拥抱和接吻。在这阶段上他们将停下来,只是见面,拥抱和接吻,同样是无限多次无限漫长。有一天由于一个意外的原因,比如下雨或过了她们宿舍楼的锁门时间,她留下来过夜。后来,来他这里过夜已成为她的习惯,开始时他们彻夜长谈,后来分床而睡(他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将就一夜),最后,他们终于躺到了一起。开始的时候他们和衣而卧,后来逐渐脱光了衣服。他将一点一滴地熟悉她的身体,接触范围逐渐扩大,犹如蚕食一般,不易察觉但坚持不怠,有时甚至需要某种程度的退却。至于最后的结合李红兵真的从没有想过。当他们做爱完毕,他开始向她道歉,以一种忏悔的方式向毛洁倾诉着衷肠。他对她说:“我原本不想这样的,虽然过去我在女人方面很随便,但对你的感觉完全不同以往。”同时又怕引起对方的误解,因为这时毛洁又开始哭泣,并始终以这种潮湿的语言和沉默与他对抗着。她的潜台词是否是:“你是不是说我在勾引你?侮辱了你的人格?”他对她说:“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习惯于那样的方式,但那是过去的我。现在我已经是另一个不同的人了。”她哭泣的语言是否在说:“那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会和男人随便上床的那种?怎么,你倒成了一个纯洁的人,而我反倒在玩弄你的感情了,这不是很滑稽吗?”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有点糊涂,不了解如今的恋爱方式,当然,以前我那也不能算是恋爱,但我总觉得爱情和单纯的性关系是有所不同的。”她仍不言不语,但哭泣已经停止。他知道她的下面又开始湿润了,而他又怎么能够不尽量满足她呢?于是他们再次做爱,至此,他才允许自己去体会那来自身体的纯粹快乐。他有一种被她引领的感觉,不是在动作方式上,而在于气氛的营造。此刻他们处于一种享乐的淫荡气氛中,她不仅破涕啼为笑,甚至讲起了污言秽语。他们翻云覆雨,大汗淋漓,那机械的体能消耗对他这个禁欲三年多的囚徒来说正是十分必要的,十二小时内他们做爱达五次之多。在第二次做爱过程中李红兵觉得自己被磨破了,他感到某种特殊的疼痛。第二次到第五次他是带着那疼痛完成的。他本不想告诉她这个,但由于需要得到她的照顾他不得不说。那疼痛的感觉愈演愈烈,使他的进攻变得滑稽而悲壮。为抑制她过分的动作,他不断地在她的耳边重复着:“疼,疼,疼”不禁使她哑然失笑了。“本来喊疼的应该是我,现在怎么倒过来了?”她说。是啊,正如她所表达的那样,她并不是一个处女,对于做爱也不陌生,甚至有些热情得过分了。这里面有些颇为费解的东西令他担忧,她的眼泪和潮湿,热情与冷漠,狂乱的身体语言与缄默无声。她似乎非常熟悉这件事,在床上不停地支使他,但对于她的自信也不能完全信任。由于过去的经历李红兵对可能怀孕尤其敏感,他告诉她他的担心,对方根本不屑一顾。到后来具体计算她的生理周期,正是最易受孕的危险期,李红兵大呼上当。当被告之有可能怀孕时毛洁被吓哭了。过分的反应实际上是在掩饰她某些方面的无知李红兵想,再加上排卵期的兴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天下午他们上街去买避孕药,毛洁补服了探亲片53号。其后的十几天里她一直在服用这种红色的小颗粒,由于药物反应出现了反胃头晕等症状。也许是药物反应,也许真的怀孕了也说不准,她的情绪变得很烦躁,做爱的要求也越加强烈。第四学年毛洁基本没课,外出实习以前只要提交一份毕业论文的提纲就没事了。而李红兵本来就是一个闲人。现在,他们正以一种与现代文明完全合拍的加速度在消耗他的那笔小小的存款,除了关在房子里狂交滥媾就是上街购物和出入于各类娱乐场所。李红兵所幻想的平淡长远的普通人的生活看来是永远也不会到来了。他处于恋爱的激情中,被毛洁年轻的身体所驱策,可他们将走向哪里呢?在床上她真是欲壑难填,反正认为自己已经怀孕了,因此也就再无顾忌。那想象中的出生竟给了他们一种死亡的刺激,日子过得就像世界末日。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去医院堕胎的,这并不意味着她想要李红兵的孩子。毛洁以一种自损的方式开始大量吞服泻药以及各种标有孕妇忌服的药片,那一阵她不停地泻肚,然后不停地进食,体重反而有所增加。李红兵曾听说过一种自行流产的方法,每天用臀部撞墙一百下,毛洁马上付诸实施,每天光着屁股撞墙一百下。那持续不断的冬冬声使邻居们误认为他们在搞装修。为保证效果,现在她撞墙的次数已经增加到两百下。这样干的时候,她的态度极为认真,腰部一伸一缩,圆润的屁股就落在了墙壁上并发出沉重的钝响。后来这竟成了她用来挑逗他的一种方式。当他再次进入她的时候她的屁股上还粘着一层白色的石灰。她所撞击的墙上天长日久也被蹭掉了一块墙皮。
  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交谈主要仍是身体性的,语言在他们之间显得贫乏并充满误会。迄今为止毛洁一次也没有对李红兵说过“我爱你”,不禁让后者耿耿于怀。她总是说:“这还用问吗?”意思是既然她到他这里来与他做爱就是爱他的了。性交与爱相联系在李红兵的经验中并不是必然的。在他辉煌的往昔曾与无数的女人性交,可爱的感情却从未明晰过。他的疑问是:与毛洁的结合与和那些女人有什么不同?在他那里虽说是极为分明的,但对对方而言又作何感受呢?记得那些女人总是问:“你爱我吗?”而他的回答几乎与毛洁一样:“这还用问吗?”这么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并不爱对方。如今角色更换了,他一再地问:“你是否爱我?”而对方回答道:“这还用问吗?”即便李红兵理解女人的方式也许与男人不同,她们一定是心身俱往的,即使他这样想,仍不能完全放心。“既然你是爱我的为什么就不能说出来呢?”他追究道。毛洁说:“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呢?”“我要你说我爱你。”“我爱你。”她说。但这是在他的压力下的表白,不禁令人生疑。“什么时候我不问你而你能主动说这句话呢?”他说。“问题是你一直在问我,我根本就没有机会主动说什么。”“那好,我以后再也不问你了。你真的爱我吗?”她不回答,又开始变得潮湿,或是流泪或是要求和他做爱。每次都这样,弄得李红兵毫无办法。
障 碍(4)
障 碍(5)
  她对他的描绘并未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她说:“虽然你有过那么多的女人,但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会嫉妒的。”言下之意是否是:你有那么多的女人我都不嫉妒,因此你也没有必要嫉妒我的男朋友,我只是和他做过爱。正因为如此他才嫉妒得发狂,然而这是很难被理解的,也说不出口。她再次抑制住了他,让他自惭形秽,感到屈辱。他是一个如此不堪的人,甚至连嫉妒的权利都没有。在他们之间只有一件正大光明的事,就是她对她男朋友的回忆。实际上,她并不是很愿意提到他的,和李红兵同居的这一个半个月里她就只字未提,后来为了阻止对方愚蠢的渐进游戏她才提到她以前的男朋友,即便如此她的谈论也是遮遮掩掩的。在简略干涩的叙述中李红兵越发感到事情的重大以及那人的重要。她不想让他分担她的过去或是怕他嫉妒?说到底这是一回事。他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身体却禁不住阵阵发抖,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漏掉她所说的有关他们的每一个字的。“我们很平淡,没有什么浪漫的故事。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从大一到大三在一起三年,后来他退学了,就这么简单。”毛洁如是说。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他为什么退学?这和他们最后分手又有什么关系?是谁离开谁的?她还爱着他吗?还有他们后来的做爱,是如何发生的?那个人的名字?难道她将永远地称他作“男朋友”吗?其后的一周里毛洁一一回答了这些问题。虽然可供谈话的时间足够漫长,她的回答仍是干巴巴的几句,而且被分割在不同的时空里(商店、保龄球馆、酒吧、夜市、东郊、游泳池、校园、餐厅、马路上以及李红兵的住所)。
  “他退学是要出国,和我们分手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分手是因为他要出国,而我不可能出去”
  “是他离开我的,他想去欧洲读书。”
  “也许我还爱着他,我不知道。也许相处下去就不会再爱了,我们的关系是突然中断的。”
  “我们没做过几次爱,他不怎么会。刚刚有了一点感觉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他叫朱原,朱文的朱,马原的原,很普通的名字。他曾经是我的男朋友,现在不是了。我现在的男朋友是你,我那么说是习惯了,真对不起。”
  “我们能不能不谈他啊?求求你了!”
  毛洁撞墙终于有了结果。这天上午说好了要去学校上机,将论文提纲打印出来,九点以后她仍赖在李红兵的床上。李红兵倒是早就穿戴整齐,在厨房里为她准备了早餐。他让她快点起来,不然,预约的机位又要被别人占了近来他们系的计算机房总是人满为患。后来他索性来到床边帮她穿衣服,每穿上一件衣服她都会再次倒下去,喉咙里同时发出哼哼的撒娇声。她对他的依恋是明显地增加了,这让李红兵感到稍许安慰,但他还是硬着心肠把她弄了起来。毛洁说她头晕、困倦,一面抱怨一面听任他的摆布。大约十点左右他们出了门,来到外面的马路上。李红兵将一只手搁在毛洁的后腰上,几乎是推着她向前走,阳光下她的面孔异常苍白,眉头紧锁,还在为他逼她上学而不高兴。突然她停止了迈步,声音异样地对他说:“我来例假了。”说着她蹲下身去。她就这么双手捂着肚子在街边蹲了一会儿,显然因此她不能再去学校了。她有必要回去收拾一番,她对他说:“呼的一下,有一大股。”他们就这样带着那东西回到了房间里,毛洁马上跑进卫生间。她让李红兵赶快过去看,声音显得很兴奋。只见在她内裤的底部兜着一团血肉,有她的一个拳头那么大,原来她流产了。李红兵让她把那东西扔进马桶里,他亲自拉动栓柄,随着一阵水流声它就消失不见了。他第一次发现那陶瓷马桶竟如此的洁白无瑕。深色的淤血之后她的月经也转红了,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放心了。可以说这是自他们认识以来最轻松愉快的一天,或者说是半天(良好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到晚上),她不用去上学了,也不用去那该死的医院。况且他们起得那么早(与平日起居相比),外面的天气那样晴朗,虽然他们只是在外面待了一小会儿,还是受到了感染。现在,他们知道外面有一个风和日丽的世界,呆在这所黑黢黢的房子里就安心多了。毛洁换了一条内裤,粘上一条卫生巾回到床上。她让李红兵过去陪她躺着,后者没有理由反对。她让他把衣服脱光,对方也照办了。她提议他们做爱,李红兵犹豫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也就同意了。他去卫生间里仔细认真地擦洗了一番,然后就进入了她的身体。那里面多汁而润滑,他知道是鲜血滋养着他的阳物,这一想象使他激昂澎湃或萎缩疲软,一时他还拿不定主意,总之他觉得怪怪的。毛洁不时用垫在身下的线毯擦揩着。没有任何奇迹出现,她仍达不到需要的高潮。由于不满足她开始责备李红兵,说她那样难受他还要逼她去学校,说她来例假的时候他还要跟她做爱,甚至都不是一般的来例假,是小产,他还要跟她做,还要同意她的要求。她那么年轻,少不更事,而他和那么多的女人干过,使她们堕胎流产,他应该是知道的,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呢?李红兵无言以对,他不禁问道:“你和朱原没有在这种时候做过?”“没有。”毛洁顿时警觉起来。“那我感到非常荣幸,只有我和你在这种时候做过爱。”他说。“他根本不会让我怀孕。不是他不能,而是他根本就不会这样做!”说着毛洁痛哭起来。李红兵喃喃地说:“你还在爱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伤害了自己,但除此之外别无他它法。现在,她是彻底的通畅了,下面流着血上面流着泪,由于他的错误她可以任性使气,表白着对朱原的思念而不必遮遮掩掩。
  他买来桂圆红枣,给她做了鸡汤,尽其可能地照顾她。在毛洁休养期间李红兵还冒充家长给她的指导老师打电话请假。按照习俗,他们至少一个月内不能做爱。可他们坚持了不过三天,甚至毛洁还没有完全干净,她又一次向李红兵提出要求。这次他犹豫的时间比上次稍长,但也不过三四分钟。毛洁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上次是我不好,求求你啦,别因此而折磨我。”她又说:“反正我们已经做了,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只要你洗干净就行。现在做是最安全的,至少我不会怀孕。”她说得相当在理,现在,他除了一味顺从还能怎么样呢?对他而言只有顺从这一点是无人能与之相比的,这是他如今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和品质。若是说到责任或权威的建立恐怕为时已晚,弄不好的话还会闹出笑话来。他想起那幕“渐进”的闹剧,那时候他们已经狂交滥媾了半个多月,突然他感到了重新开始的必要。李红兵可不想重蹈覆辙,自取其辱,说到信心和责任你早干什么去了?他非常悲哀地想:到了这一步我已是一个没有自信可言的人了,除了百依百顺已毫无价值。当然我也不想苟活,除了陪她同归于尽已别无出路,好在我宁愿如此。于是他再次进入了她的伤口,鲜血淋漓,就像杀人或自杀一样的痛快和绝望。
  毛洁流产后的半个月里是他们狂热做爱的第二个高峰期,李红兵无条件的顺从终于让对方感到了恐慌,在一定程度上也抑制了毛洁自毁的热情。看来他比她垮得更厉害,不仅行事毫无原则一任她的摆布,甚至反应也变得迟钝了。现在他的脸上时常出现某种暧昧不清的笑意,说话时声音颤抖欲言又止。当他在厨房里摸索锅碗瓢盆的声音更加细碎,有时打坏一只杯子(如今他常常失手)也要向她赔半天的不是。“这是你的杯子,你的家。”她提醒他说。“干吗要向我道歉呢?甚至连我也是你的。”她竟然这样对他说了,出于怜悯或是其他。现在,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也会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话来,震惊之余李红兵真是百感交集。是他的顺从感动了她?他不敢仔细去想。表面上,他一如既往地做着一切令她高兴讨她欢心的事,而内心深处那压抑已久的委屈之情却翻腾起来了。他经常流泪,当然是背着她的。他觉得自己已不像当初那样的诚实和信任对方,他的顺从和软弱越来越像是争取她的一种手段。他远没有像她和自己认为的那样已经“死透了”,仅仅一句“我爱你”就点燃了他的全部希望。他为自己的下贱和可耻而热泪盈眶了。随后眼泪弄湿了枕头,通过枕头而让她面孔的皮肤感觉到了。她可不喜欢他这样,成天抽抽搭搭的,于是便转过脸去不再理睬他。
障 碍(6)
  他极为机械地做着她所需要的一切,买菜做饭,和她上床,洗涤她血污的内裤,跑她爱看的录像带他是那么的准确无误和及时,看起来就像是因生活的需要设计出的某种装置。对她来说,他是那么的好用和顺手,甚至比自己的肢体用起来还要便当。她和他分享着本属于他的身体功能,这或许能使她暂时忘却自己备受摧残的身体。他们合用着一个身体,步调逐渐趋于一致,当然这是以合用一个灵魂为代价的。在他们之间,对抗已不复存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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