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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全传-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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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兀术自葬汤怀之后,在帐中与众元帅、平章等称赞那汤怀的忠心义气,忽有小番进帐报道:“殿下到了。”兀术传令宣进。陆文龙进营参见。那陆文龙:
  年方一十六岁,膂力倒有千斤。身长九尺,面阔五停;头大腰圆,目秀眉清。弓马俱姻熟,双枪本事能。南朝少此英雄将,
  北国称为第一人!这陆文龙进帐参见毕,兀术道:“王儿因何来迟?”文龙道:“臣儿因贪看中原景致,故尔来迟。父王领大兵进中原日久,为何不发兵到临安,去捉南蛮皇帝,反下营在此?”兀术就把杨再兴战死小商河,岳云、严成方等大战;又因对营有十二座南蛮营寨,况岳飞十分厉害,所以为父的不能前进说知。文龙道:“今日天色尚早,待臣儿领兵前去,捉拿几个南朝蛮子,与父王解闷!”兀术道:“王儿要去,必须小心!”
  文龙领令出来,带领番兵直过小商桥,来至宋营讨战。当有小军报入大营:“启上元帅,今有番邦一员小将,在外讨战。”元帅便问两边众将:“那一位敢出马?”话言未绝,旁边闪过呼天庆、呼天保两员将官,上前打恭道:“小将情愿出阵,擒此番奴来献上。”元帅吩咐小心前去。
  二人得令,出营上马,带领兵卒来至阵前。两军相对,各列阵势。呼天保一马当先,观看这员番将,年纪十六七岁,白面红唇;头戴一顶二龙戏珠紫金冠,两根雉尾斜飘;穿一件大红团龙战袄,外罩着一副锁子黄金玲珑铠甲;左胁下悬一口宝刀,右胁边挂一张雕弓;坐下一匹红纱马,使着两杆六沉枪。威风凛凛,雄气赳赳!呼天保暗暗喝彩:“好一员小将!”便高声问道:“番将快通名来!”文龙道:“某家乃大金国昌平王殿下陆文龙便是。尔乃何人?”呼天保道:“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呼天保是也。看你小小年纪,何苦来受死!倒不如快快回去,别叫一个有些年纪的来,省得说我来欺你小孩子家。”陆文龙哈哈大笑道:“我闻说你家岳蛮子有些本事,故来擒他,量你这些小卒,何足道哉!”呼天保大怒,拍马抡刀,直取陆文龙。陆文龙将左手的枪,勾开了大刀;右手那枝枪,豁的一声,向呼天保前心刺来!要招架也来不及,正中心窝,跌下马来,死于非命。呼天庆大吼一声:“好番奴,怎敢伤吾兄长!我来也!”拍马上前,举刀便砍。陆文龙双枪齐举。两个交战,不上十个回合,又一枪,把呼天庆挑下马来;再一枪,结果了性命。陆文龙高声大叫:“宋营中着几个有本事的人出来会战!休使这等无名小卒,白白的来送死!”那败军慌慌忙忙报知元帅。元帅听得二将阵亡,止不住伤心下泪,便问:“再有那位将军出阵擒拿番将?”只见下边走过岳云、张宪、严成方、何元庆四人,一齐上前领令,情愿同去。岳爷道:“即是四人同去,吾有一计,可擒来将。”四人齐齐听令。正是:运筹帷幄将军事,陷阵冲锋战士功。毕竟不知岳元帅说出什么计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55回 陆殿下单身战五将 王统制断臂假降金
  诗曰:
  昔日要离曾断臂,今朝王佐假降金。忠心不计残肢体,义胆常留自古今!
  当时岳云等四人上前听令,元帅道:“你等四人出阵,不可齐上。可一人先与他交战,战了数合,再换一人上前:此名‘车轮战法’。”
  四将领令,出营上马,领兵来至阵前。岳云大叫道:“那一个是陆文龙?”陆文龙道:“某家便是!你是何人?”岳云道:“我乃大宋岳元帅大公子岳云便是。你这小番,休得夸能,快上来领锤罢!”陆文龙道:“我在北国也闻得有个岳云名字。但恐怕今日遇着了俺,你的性命就不能保了,照枪罢!”耍的一枪刺来,岳云举锤架住。一场厮杀,有三十多合。严成方叫声:“大哥且少歇!待兄弟来擒他。”拍马上前,举锤便打。陆文龙双抢架住,喝声:“南蛮,通个名来!”严成方道:“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严成方是也。”陆文龙道:“照枪罢!”两个亦战了三十多合。何元庆又上来接战三十余合。张宪拍马摇枪,高叫:“陆文龙,来试试我张宪的枪法!这一枝的比你两枝的何如?”耍耍耍一连几枪,陆文龙双枪左舞右盘。这一个恰如腾蛟奔蟒,那一个好似吐雾喷云。
  那金营中早有小番报知兀术。兀术道:“此名‘车轮战法’,休要堕了岳南蛮之计。”忙传令鸣金收军。文龙听得鸣金,便架住张宪的枪,喝声:“南蛮!我父王鸣金收兵,今日且饶你,明日再来拿你罢!”掌着得胜鼓,竟自回营。
  这里四将也只得回营,进帐来见元帅缴令。岳爷命将呼氏兄弟尸首埋葬好了,摆下祭礼,祭奠一番。又传下号令,各营整备挨弹擂木,小心保守,防陆文龙前来劫营。各营将士,各各领令,小心整备。
  到了次日,军士来报:“陆文龙又来讨战。”岳元帅仍命岳云等四人出马。旁边闪过余化龙,禀道:“待小将出去压阵,看看这小番如何样的厉害。”元帅就命余化龙一同出去。那五员虎将出到阵前,见了陆文龙,也不打话,岳云上前,抡锤就打。文龙举枪相迎。锤来枪去,枪去锤来,战了三十来合,严成方又来接战。小番又去报知兀术。兀术恐怕王儿有失,亲自带领众元帅、平章出营掠阵。看见陆文龙与那五员宋将轮流交战,全无惧怯。直至天色将晚,宋营五将见战不下陆文龙,吆喝一声,一齐上前。那边兀术率领众番将,也一齐出马,接着混战一阵。天已昏黑,两边各自鸣金收军。
  五将进营缴令道:“番将厉害,战他不下。”元帅闷闷不乐,便吩咐:“且把‘免战牌’挂出,待本帅寻思一计擒他便了。”诸将告退,各自归营安歇。惟有那岳元帅回到后营,双眉紧锁,心中愁闷。
  且说统制王佐,自在营中夜膳,一边吃酒,心中却想:“我自归宋以来,未有尺寸之功,怎么想一个计策出来,上可报君恩,下可分元帅之忧,博一个名儿流传青史,方遂我的心怀。”又独一个吃了一会,猛然想道:“有了,有了。我曾看过《春秋》、《列国》时,有个‘要离断臂刺庆忌’一段故事。我何不也学他断了臂,潜进金营去?倘能近得兀术,拚得舍了此身刺死他,岂不是一件大功劳?”主意已定,又将酒来连吃了十来大杯。叫军士收了酒席,卸了甲,腰间拔出剑来,囗的一声,将右臂砍下,咬着牙关,取药来敷了。那军士看了,惊倒在地,跪下道:“老爷何故如此?”王佐道:“我心中的冤苦之事,你等不知的。你等自在营中好生看守,不必声张传与外人知道。且候我消息。”众军士答应,不敢作声。
  王佐将断下的臂,扯下一副旧战袍包好,藏在袖中。独自一人出了帐房,悄悄来至元帅后营,已是三更时分,对守营家将道:“王佐有机密军情,求见元帅。”家将见是王佐,就进帐报知。其时岳元帅因心绪不宁,尚未安寝。听得王佐来见,不知何事?就命请进来相见。家将应声:“晓得!”就出帐来请。王佐进得帐来,连忙跪下。岳元帅看见王佐面黄如蜡,鲜血满身,失惊问道:“贤弟为何这般光景?”王佐道:“哥哥不必惊慌!小弟多蒙哥哥恩重如山,无可报答。今见哥哥为着金兵久犯中原,日夜忧心,如今陆文龙又如此猖獗。故此小弟效当年吴国要离先生的故事,已将右臂断下,送来见哥哥,要往番营行事,特来请令!”岳爷闻言下泪道。“贤弟!为兄的自有良策,可以破得金兵,贤弟何苦伤残此臂!速回本营,命医官调治。”王佐道:“大哥何出此言?王佐臂已砍断,就留本营,也是个废人,有何用处?若哥哥不容我去,情愿自刎在哥哥面前,以表弟之心迹。”岳元帅听了,不觉失声大哭道:“贤弟既然决意如此,可以放心前去!一应家事,愚兄自当料理便了。”王佐辞了元帅,出了宋营,连夜往金营而来。词曰:
  山河破碎愁千万,拼余息把身残。功名富贵等闲看!长虹贯白日,秋风易水寒。
  调《临江仙》
  又诗曰:
  壮士满腔好热血,卖与庸人俱不识。一朝忽通知音客,倾心相送托明月。
  王佐到得金营,已是天明。站在营前等了一会,小番出营,便向前说道:“相烦通报,说宋将王佐有事来求见狼主。”小番转身进帐:“禀上狼主,有宋将王佐在营门外求见。”兀术道:“某家从不曾听见宋营有什么王佐,到此何干?”传令:“且唤他进来。”不多时,小番领了王佐进帐来跪下。兀术见他面色焦黄,衣襟血染,便问:“你是何人?来见某家有何言语?”王佐道:“小臣乃湖广洞庭湖杨么之臣,官封东圣侯。只因奸臣献了地理图,被岳飞杀败,以至国破家亡,小臣无奈,只得随顺宋营。如今狼主大兵到此,又有殿下英雄无敌,诸将寒心。岳飞无计可胜,挂了‘免战牌’。昨夜聚集众将商议,小臣进言:‘且今中原残破,二帝蒙尘。康王信任奸臣,忠良退位,天意可知。今金兵二百万,如同泰山压卵,谅难对敌。不如差人讲和,庶可保全。’不道岳飞不听好言,反说臣有二心卖国,将臣断去一臂,着臣来降金邦报信。说他即日要来擒捉狼主,杀到黄龙府,踏平金国。臣若不来时,即要再断一臂。因此特来哀告狼主。”说罢,便放声大哭,袖子里取出这断臂来,呈上兀术观看。兀术见了,好生不忍,连那些元帅、众平章俱各惨然。兀术道:“岳南蛮好生无礼!就把他杀了何妨。砍了他的臂,弄得死不死,活不活,还要叫他来投降报信,无非叫某家知他的厉害。”兀术就对王佐道:“某家封你做个‘苦人儿’之职。你为了某家断了此臂,受此痛苦,某家养你一世快活罢!”叫平章:“传吾号令各营中,‘苦人儿’到处为居,任他行走。违令者斩!”这一个令传下来,王佐大喜,心下想道:“不但无事,而且遂我心愿,这也是番奴死日近矣!”王佐连忙谢了恩。这里岳爷差人探听,金营不见有王佐首级号令,心中甚是挂念,那里放得下心。
  再说那王佐每日穿营入寨,那此小番俱要看他的断臂,所以倒还有要他去耍的。这日来到文龙的营前,小番道:“‘苦人儿’那里来?”王佐道:“我要看看殿下的营寨。”小番道:“殿下到大营去了,不在这里,你进去不妨。”王佐进营来到帐前闲看,只见一个老妇人坐着。王佐上前叫声:“老奶奶,‘苦人儿’见礼了。”那妇人道:“将军少礼!”王佐听那妇人的声口却是中国人,便道:“老奶奶不象个外国人吓!”那妇人听了此言,触动心事,不觉悲伤起来,便说:“我是河间府人。”王佐道:“既是中国人,几时到外邦来的?”那妇人道:“我听得将军声音也是中原人声气。”王佐道:“‘苦人儿’是湖广人。”妇人道:“俱是同乡,说与你知道谅不妨事,只是不可泄漏!这殿下是吃我奶大的,他三岁方离中原。原是潞安州陆登老爷的公子,被狼主抢到此间,所以老身在此番邦一十三年了。”王佐听见此言,心中大喜,便说道:“‘苦人儿’去了,停一日再来看奶奶罢!”随即出营。
  过了几日,王佐随了文龙马后回营。文龙回头看见了,便叫:“‘苦人儿’,你进来某家这里吃饭。”王佐领令,随着进营。文龙道:“你是中原人,那中原人有什么故事,讲两个与我听听。”王佐道:“有,有,有。讲个‘越鸟归南’的故事与殿下听!当年吴、越交兵,那越王将一个西施美女进与吴王。这西施带一只鹦鹉,教得诗词歌赋,件件皆能,如人一般。原是要引诱那吴王贪淫好色,荒废国政,以便取吴王的天下。那西施到了吴国,甚是宠爱。谁知那鹦鹉竟不肯说话。”陆文龙道:“这却为什么缘故?”王佐道:“后来吴王害了伍子胥,越王兴兵伐吴,无人抵敌,伯(喜否)逃遁,吴王身丧紫阳山。那西施仍旧归于越国,这鹦鹉依旧讲起话来。这叫做‘越鸟归南’的故事。这是说那禽鸟尚念本国家乡,岂有为了一个人,反不如鸟的意思。”文龙道:“不好!你再讲一个好的与我听。”王佐道:“我再讲一个‘骅骝向北’的故事罢。”陆文龙道:“什么叫做‘骅骝向北’?”王佐道:“这个故事却不远,就是这宋朝第二代君王,是太祖高皇帝之弟太宗之子真宗皇帝在位之时,朝中出了一个奸臣,名字叫做王钦若。其时有那杨家将俱是一门忠义之人,故此王钦若每每要害他,便哄骗真宗出猎打围,在驾前谎奏:‘中国坐骑俱是平常劣马,惟有萧邦天庆梁王坐的一匹宝驹,唤名为日月髕(马霜)马,这方是名马。只消主公传一道旨意下来,命杨元帅前去要此宝马来乘坐。’”陆文龙道:“那杨元帅他怎么要得他来?”王佐道:“那杨景守在雍州关上,他手下有一员勇将名叫孟良。他本是杀人放火为生的主儿,被杨元帅收伏在麾下。那孟良能说六国三川的番话,就扮做外国人,竟往萧邦,也亏他千方百计把那匹马骗回本国。”陆文龙道:“这个人好本事!”王佐道:“那匹髕(马霜)马送至京都,果然好马。只是一件,那马向北而嘶,一些草料也不肯吃,饿了七日,竟自死了。”陆文龙道:“好匹义马!”王佐道:“这就是‘骅骝向北’的故事。”王佐说毕道:“‘苦人儿’告辞了,另日再来看殿下。”殿下道:“闲着来讲讲。”王佐答应而去,不表。正是:为将不惟兵甲利,还须舌亦有锋芒。
  再说曹荣之子名叫曹宁,奉了老狼主之命,统领三军来助四狼主。这日到了营中,参见毕,遂把奉老狼主之命来此助战言语说了。兀术道:“一路辛苦,且归本营安息。”曹宁谢了恩,问道:“狼主开兵如何?”兀术道:“不要说起!中原有了这岳南蛮,十分厉害,手下兵强将勇,难以取胜。”曹宁道:“待臣去会一会岳南蛮,看是如何。”兀术道:“将军既要出阵,某家专听捷音。”当时曹宁辞了兀术,出营上马,领兵来到宋营讨战。真个是:少年胆气摇山岳,虎将雄风惊鬼神!毕竟不知宋营中何人出马,胜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6回 述往事王佐献图 明邪正曹宁弑父
  诗曰:
  插下蔷薇有刺藤,养成乳虎自伤生。凡人不识天公巧,种就秧苗待长成。
  却说这曹宁乃是北国中一员勇将,比陆文龙更狠,使一杆乌缨铁杆枪,有碗口粗细。那兀术说起岳家将的厉害,不能胜他。目今幸得小殿下连胜两阵,他将“免战牌”挂出,所以暂且停兵。曹宁要显他的手段,请令要与岳家去会战,兀术就令曹宁出马讨战。
  曹宁领兵直至宋营前,吆喝道:“吠!闻得你们岳家人马,如狼似虎,为什么挂出这个羞脸牌来?有本事的可出来会会我曹将军。”那小校忙进营中报道:“有一员小将在营外讨战,口出大言,说要踹进营来了。”下边恼了徐庆、金彪,上前禀道:“小将到此,并未立得功劳,情愿出去擒拿番将献功。”岳爷即命去了“免战牌”,就准二人出马。
  二人领命,带领儿郎,来到阵前。徐庆上前大喝一声:“番将通名!”曹宁道:“俺乃大金国四太子麾下大将曹宁是也!你是何人?”徐庆道:“俺乃岳元帅帐前都统制徐庆便是,快来领我的宝刀!”不由分说,就是一刀砍去。曹宁跑马上前,只一枪,徐庆翻身落马。金彪止不住心头火发,大骂:“小番,焉敢伤我兄长!看刀罢!”摇动三尖刀,劈面砍去。曹宁见他来得凶,把枪架开刀,回马便走。金彪拍马赶来。曹宁回马一枪,望金彪前心刺来。金彪躲闪不及,正中心窝,跌下马来。曹宁把枪一招,番兵一齐上前,杀得宋兵大败逃奔。曹宁取了徐庆、金彪两人的首级,回营报功去了。
  宋兵背了没头的尸首回营,报与元帅。岳爷闻报,双眼流泪,传令备棺成殓。当时恼了小将张宪,请令出战,元帅应允。张宪提枪上马,来至阵前讨战,坐名要曹宁出马。曹宁得报,领兵来至阵前,问道:“你是何人?”张宪道:“我乃大元帅岳爷帐下大将张宪便是。”曹宁道:“你就是张宪?正要拿你。”二人拍马大战,双枪并举,战了四十多合,不分胜败。看看红日西沉,方才战罢,各自收兵。
  次日,曹宁带兵又到阵前喊战,元帅令严成方出去迎敌。严成方领令来至阵前,曹宁叫道:“来者何人?”严成方道:“我乃岳元帅麾下统制严成方是也!你这个小番,可就是曹宁么?”曹宁道:“某家就是四狼主帐前大将军曹宁!既闻我名,何不下马投降?”严成方道:“我正要拿你。”举锤便打,曹宁抡枪架住。大战四十余合,直至天晚,方各自收兵。一连战了数日,元帅只得又把“免战牌”挂出。岳爷见番营又添了一员勇将,越觉十分愁闷。
  且说金营内王佐闻知此事,心下惊慌,来至陆文龙营前,进帐见了文龙。文龙道:“‘苦人儿’,今日再讲些什么故事?”王佐道:“今日有绝好的一段故事,须把这些小番都叫他们出去了,只好殿下一人听的。”文龙吩咐伺候的人尽皆出去。王佐见小番尽皆出去,便取出一幅画图来呈上道:“殿下请先看了,然后再讲。”文龙接来一看,见是一幅画图,那图上一人有些认得,好象父王。又见一座大堂上,死着一个将军,一个妇人。又有一个小孩子,在那妇人身边啼哭。又见画着许多番兵。文龙道:“‘苦人儿’,这是什么故事?某家不明白,你来讲与某家听。”王佐道:“殿下略略闪过一旁,待我指着画图好讲。这个所在,乃是中原潞安州。这个死的老爷,官居节度使,姓陆名登。这死的妇人,乃是谢氏夫人。这个是公子,名叫陆文龙。”陆文龙道:“‘苦人儿’,怎么他也叫陆文龙?”王佐道:“你且听着,被这昌平王兀术兵抢潞安州,这陆文龙的父亲尽忠,夫人尽节。兀术见公子陆文龙幼小,命乳母抱好,带往他邦,认为己子,今已十三年了。他不与父母报仇,反叫仇人为父,岂不痛心!”陆文龙道:“‘苦人儿’,你明明在说我。”王佐道:“不是你,倒是我不成?我断了臂膀皆是为你!若不肯信我言,可进去问奶妈便知道。”言未了,只见那奶妈哭哭啼啼走将出来,道:“我已听得多时,将军之言,句句是真!老爷、夫人死的好苦吓!”说罢,放声大哭起来。陆文龙听了此言,泪盈盈的下拜道:“不孝之子,怎知这般苦事?今日才知,怎不与父母报仇!”便向王佐下礼道:“恩公受我一拜,此恩此德,没齿不忘!”拜罢起来,拔剑在手,咬牙恨道:“我去杀了仇人,取了首级,同归宋室便了。”王佐急忙拦住道:“公子不可造次!他帐下人多,大事不成,反受其害。凡事须要三思而行!”公子道:“依恩公便怎么?”王佐道:“待早晚寻些功劳,归宋未迟。”公子道:“领教了!”那众小番在外,只听得啼哭,那里晓得底细。
  王佐问道:“那曹宁是甚出身?”文龙道:“他是曹荣之子,在外国长大的。”王佐道:“我看此人,倒也忠直气概。公子可请他来,待我将言探他。”公子依言,命人去请曹将军来。不多时,曹宁已至,下马进帐,见礼毕,坐下。只见王佐自外而入,公子道:“这是曹元帅,你可行礼。”王佐就与曹元帅见了礼。文龙道:“元帅,他会讲得好故事。”曹宁道:“可叫他讲一个与我听。”王佐便将那“越鸟归南”。“骅骝向北”的两个故事说了一遍。曹宁道:“鸟兽尚知思乡念主,岂可为人反不如鸟兽?”文龙道:“将军可知道令祖那里出身?”曹宁道:“殿下,曹宁年幼,实不知道。”文龙道:“是宋朝人也!”曹宁道:“殿下何以晓得?”文龙道:“你问‘苦人儿’便知。”曹宁道:“‘苦人儿’,你可知道?”王佐道:“我晓得。令尊被山东刘豫说骗降金,官封赵玉,陷身外国。却不想报君父之恩,反把祖宗抛弃,我故说这两个故事。”曹宁道:“‘苦人儿’,殿下在此,休得胡说!”陆文龙就将王佐断臂来寻访,又将自己之冤—一说知,然后道:“将军陷身于外国,岂不可惜?故特请将军商议。”曹宁道:“有这样事么!待我先去投在宋营便了。但恐岳元帅不信,不肯收录。”王佐道:“待末将修书一封,与将军带去就是。”随即写书交与曹宁。
  曹宁接来收好,辞别回营,想了一夜,主意已定,到了次日清早,便起身披挂齐整,上马出了番营,直至宋营前下马道:“曹宁候见元帅。”军士报进,岳爷道:“令他进来。”曹宁来到帐前跪下道:“罪将特来归降!今有王将军的书送上。”元帅接书拆开观看,心中明白,大喜道:“我弟断臂降金,今立此奇功,亦不枉他吃一番痛苦。”遂将书藏好,说道:“曹将军不弃家乡,不负祖宗,复归南国,可谓义勇之士。可敬,可敬!”吩咐旗牌:“与曹将军换了衣甲!”曹宁叩谢,不表。
  再说金营内四狼主次日见报,说曹宁投宋去了,心中正在恼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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