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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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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把这事说出来或用这事来嘲讽梅尔先生。
  我相信,我在那第一个早晨吃着早餐,并在孔雀翎毛影子下随着笛声入睡时,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曾料到把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带到济贫院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那一次拜访的后果是不可预料的,而且是种有害的。
  一天,克里克尔先生由于不适未到校,这当然使学校气氛轻松快乐,早晨上课时吵闹声仍很大。学生们为大获解放而开心,以致变得难于被控制了;虽说那可怕的屯哥拖着条木腿进来了两、三次,还记下了主要捣蛋鬼的名字,却并没产生什么了不得的影响,因为学生们深知明天总会有麻烦上身的,所以他们认为得乐且乐无疑为上上策。
  确切说,那是一个半放假的日子,因为那天是星期六。由于操场上有闹声会惊扰克里克尔先生,而天气又不适合外出散步,那天下午我们就奉命呆在教室里,做专为这种情况而设计的功课,这种功课要比平时省力得多。这也是每周夏普先生外出卷假发的日子,于是,就由一向任苦差的梅尔先生管理学校了。
  如果我可以把一头牛或一只熊和任何像梅尔先生那么性子温顺的人联想到一起。那么那天下午,当吵闹声达到最大时,我会把他想成被一千条狗围攻的这两种动物之一。我记得,他俯在书桌上,用那削瘦的手支住疼痛不已的头,悲惨万状地拼命想在那片令下议院发言人也会头昏脑胀的喧闹声中继续干他那烦心的工作。学生们从座位上跑上跑下,一起玩“争座位”,这是一群笑的学生,唱的学生,说的学生,跳的学生,喊叫的学生,这些学生围住他转来转去,龇着牙做怪样子,在他身后或当他面取笑他:他的穷酸,他的靴子,他的外套,他的母亲,一切他们注意到的属于他的,都被他们取笑。
  “安静下来!”梅尔先生一下站了起来,用书敲着桌子喊道:“这是什么意思!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让人发疯。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同学们?”
  他用来敲桌子的书是我的;我站在他身边,目光随着他的环视教室,我看到学生们都停了下来,有些突然受了惊,有些感到了点畏意,有些也许生了愧意。
  斯梯福兹的座位在教室最当头,就在这长长的房间的那边。他手插在口袋里倚墙而立地笑,当梅尔先生看他时,他像吹口哨似地把嘴努起。
  “安静下来,斯梯福兹先生!”梅尔先生道。
  “你自己安静下来吧。”斯梯福兹的脸变红了说,“你在对谁说话?”
  “坐下。”梅尔先生说。
  “你自己坐下,”斯梯福兹说,“管你自己的事吧。”
  响起一阵低声的笑语和一些喝采声,可是梅尔先生的脸色那么苍白,所以很快又安静了下来;一个本打算蹦到他身后去模仿他母亲的学生改变了主意,装出要修笔的样子。
  “如果你认为,斯梯福兹,”梅尔先生说,“我不知道你有可以操纵这里任何人头脑的力量。”——他不觉(我猜想)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或者,你认为我不能在几分钟里就看出你驱使那些比你小的同学用各种方法侮辱我,那你就错了。”
  “我可不会为你费什么神,”斯梯福兹冷冷地说,“所以我实际上没干什么错事。”
  “你利用你在这里得宠的地位,先生,”梅尔先生继续道,这时他的嘴唇哆嗦得很厉害,“来侮辱一个有身份的人——”
  “一个什么?——他在哪儿呀?”斯梯福兹说。
  这时有人喊道:“可耻呀,杰·斯梯福兹!太坏了!”这是克拉德尔;梅尔先生忙拉住他并叫他别再说什么。
  ——“侮辱一个命运不济的人,先生,而且从来没有冒犯过你的人,你的年纪和聪明足以懂得许多不应侮辱这人的理由。”梅尔先生说,他的嘴唇抖得更厉害了,“你这事做得卑鄙下贱。你可以坐下或站在你座位上,只要你愿意,先生。
  科波菲尔,往下读。”
  “小科波菲尔,”斯梯福兹说着走到教室的这一端,“停一下,我实实在在对你说吧,梅尔先生。你居然说我卑鄙或下贱,或说类似的话时,你自己却是个厚颜无耻的乞丐。你一直就是一个乞丐,你心里明白;可你说那种话时,你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乞丐。”
  我至今还弄不清是他要打梅尔先生还是梅尔先生要打他,或是双方都有这种意图。我看到大家一下全像化成了石头一样僵住了,我还发现克里克尔先生来到了我们中间,屯哥在他身旁,克里克尔太太和小姐站在门口仿佛大受惊吓地朝屋里看。梅尔先生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两肘支在桌上,双手掩住了脸。
  “梅尔先生,”克里克尔先生摇摇梅尔先生的胳膊道;克里克尔先生的低语声现在已足够让人听得清了,屯哥觉得没必要再复述,“我希望,你没忘记你的身份吧?”
  “没有忘记,先生,没有,”那教员露出脸答道,并十分不安地晃了晃脑袋还搓着手,“没有忘记,先生,没有。我记得我的身份,我——没有忘记,克里克尔先生,我没忘记过我的身份,我——我一直记得我的身份,先生——我——心里希望你哪怕早一点记起了我的身份也好,克里克尔先生。那——那——就也会更仁慈点,先生,更公正点,先生。那也总可以使我免去些什么,先生。”
  克里克尔先生严历地看着梅尔先生,一只手搭在屯哥肩上,坐到那张桌上,双脚落在桌旁的长凳上。他坐在那宝座上朝梅尔先生看去,后者仍然极度不安地晃着脑袋搓着手。然后,克里克尔先生向斯梯福兹转过身说:
  “喏,先生,他既然不屑于告诉我,那么那是怎么回事呢?”
  斯梯福兹有一小会儿回避那问题不作回答,只是轻蔑又愤怒地看着他的对手而保持缄默。我记得,就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我不由自主地想他的仪表多像个高尚的人哪,而和他相比,梅尔先生多么平庸无华。
  “那么,他说得宠是什么意思?”终于,斯梯福兹说话了。
  “得宠?”克里克尔重复道,额上的青筋马上暴了起来,“谁说得宠?”
  “他说的,”斯梯福兹说。
  “请说说,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先生?”克里克尔先生很生气地转向他助手问道。
  “我的意思是,克里克尔先生,”他低声答道,“如我说的那样:没有学生可以利用他得宠的地位来侮辱我。”
  “来侮辱·你?”克里克尔先生说,“我的天!可是请允许我问你一声,你这位姓什么的先生,”说到这时,克里克尔先生把胳膊、棍子都抱到他胸前,而且眉头那么用力皱起打成了个结,以至那双小眼睛都几乎变得不见了;“你大谈得宠时,是否也应顾及对我的尊重呢?对我呀,先生,”克里克尔先生说着把头朝梅尔先生伸了过去又马上缩了回来,“这儿的一校之长,也是你的雇主呀。”
  “那是不得体,先生,我心悦诚服地承认,“梅尔先生说,“如果我当时头脑冷静就不会那么说了。”
  这时,斯梯福兹插言了。
  “当时,他还说我卑鄙,还说我下贱,我就称他为乞丐。如果我当时头脑冷静,我也不会称他乞丐。可我这么做了,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也许没考虑到有没有什么后果要承担,我当时觉得这番话真是讲得太堂堂正正了。这番话对别的同学也发生了影响,因为他们中发生了一阵小小激动,虽然没人说什么话。
  “我真吃惊,斯梯福兹——虽然你的坦白令人起敬,”克里克尔先生说,“令人起敬,当然——我真吃惊,斯梯福兹,我必须说,斯梯福兹,你居然把这样一个绰号加在由萨伦学校雇佣的任何人身上,先生。”
  斯梯福兹笑了一声。
  “这可不能算作对我所说的一种回答,”克里克尔先生说,“我期待着从你那儿得到更多的回答呢,斯梯福兹。”
  如果在我眼里,梅尔先生在那英俊的学生面前显得平庸,那么克里克尔先生就庸俗得没法形容了。
  “让他来否认吧,”斯梯福兹说。
  “否认他是个乞丐吗,斯梯福兹?”克里克尔喊道,“怎么了?他在哪行过乞?”
  “如果他本人不是乞丐,他有个近亲是,”斯梯福兹说,“那也一样。”
  他朝我瞥了一眼,梅尔先生也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心里好愧,脸也火辣辣的,抬起了头,可是梅尔先生盯着斯梯福兹看。他仍不断拍着我的肩,但眼却朝斯梯福兹看着。
  “既然你期待我,克里克尔先生,能为自己说出理由来,”斯梯福兹说,“并说出我的意思——我得说的是:他的母亲就住在济贫院里靠救济度日。”
  梅尔先生仍然看着他,一边仍然拍着我的肩。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低声自言自语道:“是的,我想到过是这回事。”
  克里克尔先生向助手转过身去,很严肃地皱着眉,拼命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喏,你听到这位先生说的了吧,梅尔先生。请你无论如何当着全体学生更正他说的。”
  “他没说错,先生,用不着更正,”梅尔先生在一片死寂中答道,“他说的属实。”
  “那么,请你当众宣布,”克里克尔先生把头歪向一边,眼光向全体学生转了转说,“在这之前,我是不是一点也不知道此事呢?”
  “我相信你并不曾直接知道。”他答道。
  “是吧,你说的我并不曾知道,”克里克尔说,“是不是,你说?”
  “我确信你从不认为我的境况很好,”他的助手答道,“你知道我在你这里的地位一直怎样、现在怎样。”
  “如果你这样说,那我确信,”克里克尔先生道,他额头上的青筋胀得比以前更粗了,“你在这里的地位就完全不合适,你错把这儿当成一个慈善学校了。梅尔先生,请让我们就此分手吧。越快越好。”
  “再没比现在更好的了。”梅尔先生站起来说道。
  “先生,那就听便吧!”克里克尔先生说。
  “我向你告辞了,克里克尔先生,还有你们大家,”梅尔先生向教室里环视了一眼说,并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詹姆斯·斯梯福兹,我对你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你有一天会为你今天的行为而羞耻。眼下,我决不愿把你看作我的朋友,也不愿把你看作我关心的任何人的朋友。”
  他再次把手放在我肩上,然后从他桌里拿出笛子和几本书,把钥匙留在桌里给他的后任,就夹着那些财产走出了学校。于是,克里克尔先生通过屯哥发表了一篇演说,他在演说中感谢斯梯福兹,因为后者保住了(或许太强烈了点)萨伦学校的独立和尊严;他用和斯梯福兹握手来结束了演说,而我们则喝采三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我猜想是为了斯梯福兹吧,我热情地参予了喝采,虽说我心里仍很难过。然后,克里克尔先生因为发现特拉德尔为了梅尔先生离去不但不喝采反而哭泣,就把他揍了一顿。再然后,克里克尔先生就回他的沙发,或床,或他原来呆的别的什么玩艺上去了。
  现在,就剩下我们学生自己在那里了,我记得我们当时很茫然地面面相觑。我自己由于与刚发生的事有关而感到内疚后悔,要不是怕不时看看我的斯梯福兹会说我不讲交情,我真会忍不住也哭起来;可我表示了我的痛苦后,他会很不高兴的,我只好忍住。他很生特拉德尔的气,说特拉德尔挨了揍他快活。
  可怜的特拉德尔已不再把头趴在桌上了,现在他正像平常渲泄自己时那样做——画了一大堆骷髅。他说他并不在意自己,梅尔先生受了不公正的对待。
  “谁不公正地对待他?你这个小妞?”斯梯福兹说。
  “当然是你呀。”特拉德尔答道。
  “我做了什么呀?”斯梯福兹说。
  “你做了什么?”特拉德尔反问道,“伤了他感情,弄掉了他的位置。”
  “他的感情!”斯梯福兹轻蔑地重复道,“他的感情没多久就会复原的,我可以担保。他的感情可不像你的,特拉德尔小姐。说到他的位置——那很要紧,是不是?——难道你以为我不会写信叫家里给他些钱吗,妞妞?”
  我们认为斯梯福兹这么想是高尚的。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有钱的寡妇,据说无论他向她提什么要求,她几乎都办到。看到特拉德尔被这么反击,我们都高兴极了,并把斯梯福兹推崇得上了天,尤其当他居然肯告诉我们,说这么做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好时;他无私地这样做,让我们得到了极大的恩惠。
  可我必须说,那天晚上我在暗中讲故事时,梅尔先生的笛声好像不止一次在我耳边凄凄凉凉地响起;当斯梯福兹终于乏了而我也躺下时,我想象那笛子正在什么地方如此凄楚地被吹响,我难过极了。
  不久,我由于被斯梯福兹吸引而忘了梅尔先生。在新教员还没找到之前,斯梯福兹代他的一些课,斯梯福兹连书也不用,完全是轻轻松松玩耍一样(我觉得他什么都记得),新教员来自一个拉丁语学校,在上任前,一天在客厅吃饭时被介绍与斯梯福兹相识。斯梯福兹对他予以很高评价。对我们说他是一块“砖头”。虽说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学位,但我因此非常尊敬他;虽说他从没像梅尔先生那样为我——并不是说我算什么了不起的人——费过什么心血,我对他的高深学问从没有过半点怀疑。
  在那半年的日常生活中,只有另一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至今没忘。为了很多理由我不能忘记它。
  一天下午,我们都被整治到昏头转向的地步了,克里克尔先生还狠狠地向四周出击。就在这时,屯哥进来了,用他一贯的粗嗓门叫道:“有人找科波菲尔!”
  “来人是谁,把他们带到哪间屋去。”他就这些和克里克尔先生交谈了几句;然后——照惯例,在叫到我名字时我就起立了并吓得战战兢兢——我就被告之先从后面楼梯走去换件干净的衣,再去饭厅。我怀着我那小小年纪还从未有过的紧张执行这命令,走到客厅门口时,我突然想到或许是母亲来了——在那之前,我一直想来者是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在开门之前,我缩回手,停下哭了一小会。
  开始,我没看到任何人,却感到门后有推力。我向门后一看,吃惊地看到了皮果提先生和汉姆。他们紧贴墙站着,向我脱帽致意。我不禁大笑,不过我这样笑更多的原因乃是看到了他们而快乐,而不只是被他们做出的样子逗笑的。我们很亲热地握手;我笑啊,笑啊,直到我拿出小手帕来擦眼睛。
  皮果提先生(我记得,在那次来访期间,他的嘴就没合拢过)见我那样做便表现出十分关心,他用胳膊推推汉姆,要后者说点什么。
  “高兴起来,卫少爷!”汉姆用他那种傻乎乎的方式说,“天哪,你长了好多!”
  “我长了吗?”我擦着眼睛问。我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哭,不过一看见老朋友我就要哭。
  “长了吗,卫少爷?他可不是长了吗!”汉姆说。
  “可不是长了!”皮果提先生说。
  他俩相对大笑,这下弄得我也又笑开了。于是我们又一起大笑,一直笑到我又快哭了。
  “你知道妈妈好吗,皮果提先生?”我说。“还有我亲爱的、亲爱的老皮果提好吗?”
  “非常好。”皮果提先生说。
  “小爱米丽呢?还有高米芝太太呢?”
  “非——常好,”皮果提先生说。
  大家沉默下来。为了打破沉默,皮果提先生从他口袋里掏出两只特大的龙虾,一个巨号的螃蟹,一大帆布袋的小虾,他将这些都堆在汉姆的怀里。
  “你看,”皮果提先生说,“你和我们住在一起时,我知道你喜欢这种小小的海味,所以我们冒冒失失带来这些。这都是那个老妈妈烧的,她烧的,就是高米芝太太烧的。不错。”皮果提先生慢慢吞吞地说,我当时想他可能还没准备好说别的什么才粘住这个话题,“高米芝太太,我可以向你保证,是她煮的这一些呢。”
  我表示了感谢。于是,皮果提先生看了看不好意思在傻笑的汉姆一眼,也没帮他什么就又说道:
  “我们是,你知道,风平浪静地乘一只雅茅斯的帆船到格雷夫森德的。我妹妹把这个地方的地名写给了我,并写信给我说,如果我来格雷夫森德,一定要来找卫少爷,替她卑谦地请安,并转告一家人都非常好。小爱米丽,你知道,我一回去她就会写信给我妹妹,告诉她我见了你,你非常好,这样我们做了一个兜圈子的游戏。”
  我想了想,才明白皮果提用这个比喻来指消息将传一个圈。于是,我很诚挚地感谢他。我还说,我相信小爱米丽也和我们当时在海滩上拾贝壳石子时相比有些变化了;说这话时,我觉得我脸都红了。
  “她要变成一个大人了,她就要变成那样了,”皮果提先生说,“问他吧。”
  他指的是汉姆。汉姆对一大袋的小虾笑咪咪地表示此乃事实。
  “她漂亮的脸蛋哟!”皮果提先生说着,他的脸也像灯一样亮亮的了。
  “她的学问哟!”汉姆说道。
  “她写的字哟!”皮果提先生说,“天哪,那字一个个黑得像玉!一个个那么大,不管在哪你都能看清它。”
  看到皮果提先生怀着那种热情提到他宠爱的人时真让人愉快。他仿佛又站在我面前了,他那毛乎乎的大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爱心和骄傲而发光,我没法形容这一切。他诚实的眼睛冒着火花而亮闪闪的,好像它们的深处被什么灿烂的东西撩动着。他宽广的胸膛因为高兴而一起一伏。由于热诚,他两只有力的大手握在一起,为了加重他说的,他又挥动着右臂(在我这个小人儿看来,那就像把大锤子)。
  汉姆和他一样热诚。要不是斯梯福兹冷不丁地进了屋而使他们不好意思,我敢说他俩还会说许多关于小爱米丽的话。见我站在屋角和生人说着话,斯梯福兹本正在唱歌也不唱了,并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小科波菲尔!”(因为一般这不是做会客室用的)于是他就从我们身旁经过往外面走。
  我不能确定,当时是因为有一个斯梯福兹这样的朋友自豪,还是迫切想解释我如何有皮果提先生这样的朋友,反正在他往外走时我叫住了他。天哪,过了这么久,我还记得那么清楚——我礼貌有加地对他说:
  “不要走,斯梯福兹,对不起。这两位是雅茅斯的船家——非常善良的好人——他们是我保姆的亲戚,从格雷夫森德来看我的。”
  “哦,哦!”斯梯福兹转过身说,“很高兴能见到他们。你们二位好。”
  他举止里有种潇洒,那是快乐优雅的举止而不是傲慢,我仍然相信他举止中还有种魅力。由于他的这种举止,由于他旺盛的活力,他悦耳的声音,他英俊的脸和好看的身材,还有他与生俱来的吸引力(我想很少人有这种吸引力),他有一种魅力,我相信;而人的天性中的弱点正是向这种魅力屈服。没什么人能抗拒这种魅力。所以,我看到他俩多么高兴能和他在一起,而且很快就对他敞开了心怀。
  “请你一定让她们在家里的知道,皮果提先生,”我说,“在信上告诉她们说斯梯福兹先生对我很好,如果没有他,我在这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胡说!”斯梯福兹笑着说,“千万别告诉她们这种事。”
  “如果斯梯福兹先生到了诺弗克或萨弗克,皮果提先生,”我说,“只要我在那地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带他去雅茅斯看你的那所房子,只要他愿意去。斯梯福兹,你决不曾看过那样好的房子。那是用一条真正的船做的!”
  “用一条船做的,真的?”斯梯福兹说,“对这样地地道道的船家来说,那真是再好不过的房子了。”
  “是这样的,先生,是这样的,先生,”汉姆咧嘴笑着说,“你说对了,年轻的先生。卫少爷,先生说得对,地地道道的船家!嗬嗬,他也真地地道道呀!”
  皮果提先生的高兴劲不下于他的侄子的,不过出于谦虚他没这么大叫大嚷地表示出来罢了。
  “好吧,先生,”他鞠了一躬,边笑着把领巾往怀里掖边说,“谢谢你,先生。谢谢你!在我们那一行里,我是卖力干的,先生。”
  “最棒的人也不过如此了。皮果提先生,”斯梯福兹说。他已经知道他的姓了。
  “我敢说,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先生,”皮果提摇摇头说,“你干得真好——好极了!谢谢你,先生,我感谢你对我们的热情。我是个粗人,先生,可我直爽——至少,我希望我直爽,你明白。我的房子没什么好看的,先生,不过如果你和卫少爷一起来看它的话,那完全可以由你支配。我真是一只卧妞,是的,”皮果提先生想说的是蜗牛,比喻他走得很慢,因为他每次说完一句话就想走,却不知怎么地又回来了,“不过,我巴不得你俩都好,我巴不得你俩都快乐!”
  汉姆应了那句客气话,于是我们用最热情的方式和他们分手了。那天晚上,我差点忍不住要向斯梯福兹谈起漂亮的小爱米丽,可我太不好意思去提到她的名字,也怕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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