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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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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受惊了?”
  “马并没很热,”提菲戴上眼镜说道:“照我看也不比通常热一些。缰绳在地上拖着,已经断了。全家人立刻吃惊了,有三个人沿着大路走去。在离家一英里的地方找到了他。”
  “是一英里多呢,提菲先生,”一个青年人插嘴说道。
  “是吗?我想你说得对,”提菲说道——“在1英里多路的地方,就离教堂不远,他脸朝下躺在那里,一半身子在路边,一半在人行道上。没人知道他是在发痫时摔出来的,还是在发痫前觉得难受走下车的呢——那时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呢,当然,无疑他已经失去知觉了。就算他能呼吸,他肯定也说不出话了。尽可能找了医疗的救助,却毫无用处了。
  “我无法形容这消息把我投入一种什么样的心境。这件事这样突然地发生,而且发生在一个与我意见相左的人身上——他不久前还在这房间里(他的桌椅似乎在等着他,他昨天留下的笔迹像鬼魂),现在这房间里剩下一片虚空——这引起震惊,还有他和事务所不能分离的朦胧感觉,还有门一打开就仿佛他会走进来的感觉,以及事务所里闲下的寂静和似乎放假了的气氛加上同事们对这事的津津乐道、还有终日出入来打听这事的人群,这一切的感受都是任何人也能领会的。我不能形容的是,在我内心最深处,我怀有暗中对死的妒忌。我觉得,死的力量会把我在朵拉心中的位置推翻。我说不出地忌妒她的悲哀,想到她对别人哭泣或受到别人安慰,我都不安。我有种贪婪的愿望,我希望能在那最不恰当时,她忘掉了一切人;只想念着我。
  在这种心情的纷扰下——我希望,不仅仅我能理解,其他人也能理解——我当晚就去了诺伍德。我在门口探问时,从一个仆人那儿得知米尔斯小姐也在那里。我便以我姨奶奶的名义写了封信给她,我十分诚恳地痛悼斯宾罗先生的早逝,还流了泪。我求她,如果朵拉肯听,就告诉她说斯宾罗先生曾以绝对仁慈和体谅的态度和我谈话;斯宾罗先生提到朵拉时只有慈爱而无半句责备。我知道我这样做自私,因为我只想让我的名字能当她面被提及;可我想使自己相信,我这么做也是他死后对他的一种公平评论。也许我真的就相信了。
  第二天,姨奶奶收到一封简短的回信,信封上写的是姨奶奶的名字收,信却是写给我的。朵拉非常悲哀,当她的朋友问要不要向我致意时,她只是哭个不停地说:“哦,亲爱的爸爸!哦,可怜的爸爸!”可她并没说不要。于是,我便尽情把这一点想得很美好。
  约金斯先生出事以来一直在诺伍德,几天后才来到事务所。他和提菲关起门密谈了一会儿后,提菲就打开门往外看,向我招手,叫我进去。
  “哦!”约金斯先生说道,“科波菲尔先生,提菲先生和我正在检点死者的书桌、抽屉,以及其它类似放东西的地方,想把他的私人文件封存起,也想找一张遗嘱。我们在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却一点踪迹也没发现。如果你愿意,不妨帮我们找找。”
  我正很想知道,对于我的朵拉是如何安排的——比方由谁监护,等等——而这正是探知那问题的一个好办法。于是我们马上开始寻找。约金斯先生打开了所有的抽屉和书桌,我们拿出了所有的文件。我们把事务所的文件放在一边,把私人的文件放在另一边,后者并不太多。我们的态度很严肃;每看到一件小的日常饰物,或笔盒、或戒指、或任何令我们马上想起斯宾罗先生的小物品时,我们就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我们已经封了几个包裹,仍然安安静静地在扬起的灰尘中工作。这时,约金斯先生用一点也没变的口气谈起他已故的合伙人道:
  “要让斯宾罗先生脱离常轨行事可不容易。你们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认为他就没有立过遗嘱。”
  “哦,我知道他立过!”我说道。
  他们俩都停下来看着我。
  “在我最后见到他的那一天,”我说道,“他告诉我他曾立过,而且早就安排好了。”
  约金斯先生和老提菲都摇摇头。
  “这好像没希望了。”提菲说道。
  “完全没希望了。”约金斯先生说道。
  “你们当然不会怀疑——”我开始说道。
  “我的好科波菲尔先生!”提菲把手放到我胳膊上,一面闭着眼摇着头说道,“如果你在博士院的时间和我的一样久,你就知道,人们在这问题上是这么变化无常,这么不可信。”
  “哈,天哪,他也说过这句话!”我固执地说道。
  “我敢说这是个定论。”提菲说道,“我的意思是——没有遗嘱。”
  我觉得这似乎不可思议,但事实证明没有遗嘱。根据他的文件来判断,他也没想过要立遗嘱;因为没有任何表示有立遗嘱意向的备忘或草案。几乎同样让我吃惊的是他的业务已陷入极其混乱的状态。我听说,想弄清他欠下的、已付的和留下的都很困难。据推测,若干年来,他自己在上述问题方面就没有清楚的概念。渐渐地还发现博士院当时是最讲排场和面子的,他在各方面争风头所花的多于他的薪水收入(该收入并不多),所以弄得他自己的财产(也不算多)亏空得很厉害了。诺伍德卖了一次家俱和租赁权;提菲还告诉我,还清除死者正当债务,扣除事务所的倒帐和疑帐,剩下的遗产据他估计不到一千镑。提菲还不知道我在这故事中也有很大关系呢。
  这事拖了六个星期。这期间我受尽了折磨。米尔斯小姐向我报告时依然说,我那伤心的小朵拉在提到我时除了说“哦,我可怜的爸爸!哦,我可怜的爸爸”!什么也不说。我听了这话真想让自己毁了。我还听说,除了两个姑妈(斯宾罗先生的这两个姐姐从没出嫁),朵拉再没什么亲戚了。这两个姑妈住在帕特尼,多年来很少和她们的弟弟通信。这倒并非因他们有过什么争吵(米尔斯小姐告诉我),不过因为在庆祝朵拉命名时,她们自认为有资格被请去吃晚饭,不料只被请去喝茶,于是,她们就发表了书面意见,她们写道:“为了大家的幸福”,她们应当离席。从那以后,她们和弟弟就不往来了。
  现在,这两位小姐从她们的隐居处冒了出来,提出要带朵拉去帕特尼住。朵拉抱住她们哭道,“哦,是呀,姑姑!请带朱丽亚·米尔斯和我还有吉普去帕特尼吧!”于是,葬礼后不久,他们就去了那儿。
  我怎么还能有时间去帕特尼?我想我肯定闹不明白。可我千方百计去那儿,在那儿徘徊。为了郑重地尽友谊的责任,米尔斯小姐开始记日记。她常常来到那儿公共地点和我见面,并把那日记带来读或借给我读(如果她没时间的话)。我把那日记摘录一部分在此,我是多么难忘它们哪!
  “星期一,我可爱的朵依然苦闷。头痛。要她注意到吉的漂亮光泽。朵爱抚吉。于是勾起了联想。
  忧伤之门又开了。悲痛由衷而生。(泪乃心之露珠吗?
  朱·密。)
  “星期二,朵软弱而且敏感。苍白的美。(从月亮中,我们看到的不也是这种美吗?朱·密。)朵和朱·密及吉乘车出游。吉望窗外,朝清道工狂吠不
  已,朵竟为之微笑。(生命之链乃以如此细微之环而结成!朱·密。)
  星期三,朵大见好转。夜眠稍安,颊始现淡红。
  决定提大·科之名。于出游时谨慎提出。朵即感伤。
  哦,亲爱的朱丽亚!‘哦,我曾是一个不乖不孝的孩子!’予以爱抚和安慰。说明大·科已很难过。朵再次感伤。‘哦,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哦,带我去什么地方吧!’恐慌万状。朵发晕,从酒店取水解晕。
  (如诗。门柱标志光影交错,人之生涯变幻无穷。唉!
  朱·密。)
  星期五,发生事故之日。一个带蓝提包的人来
  到厨房里,来换女靴的后掌。厨子答说并无人叫。那人坚持说有,厨子便去询问,留下那人和吉在原地。
  厨子回时,那人依然说有人叫过,但终于离开。吉失踪,朵发狂。报警。根据大鼻子和桥柱腿特征找
  人。各方搜寻。吉不见。朵痛哭,无法安抚。用一幼羚代替。无效。傍晚,陌生孩子登门。入客厅。虽鼻子硕大,无桥柱腿。称知狗所在,索价1镑。虽
  加逼迫,不说。朵拿出1镑后,厨子被带到一小房子,吉在房内,独自被拴于一桌腿上,看吉吃饭,朵欢喜,竟围绕其舞之。在这喜事鼓励下,又提起大
  ·科。朵又哭,悲号,‘哦,不要,不要,不要。不想爸爸,却想别的,太不应该了!’抱吉哭着睡去。
  (大·科难道不应把自己缚在时间的宽羽之上吗?朱·密。)”
  米尔斯小姐和她的日记是我这时期唯一的安慰。看看刚见过朵拉的她,在她那饱含同情的日记里找到朵拉的简称,并被她弄得越来越痛苦,这一切就是我那时所有的慰藉了。我觉得,我仿佛曾住在一座用纸牌搭成的宫殿里,这宫殿倒了,只剩下米尔斯小姐和我在一片废墟残垣中。好像残酷的术士在我心中那天真的女神周围画了道魔圈,除了能把那么多人都托着飞过那种远大距离的有力宽羽,没任何东西可以载我飞入那圈子里去。
  第三十九章 威克费尔德和希普
  我猜,我那么长期的垂头丧气开始让我的姨奶奶不安了。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希望我能去多佛看看小屋出租的情形,并和现在的那房客订一个较长期的租约。珍妮被斯特朗夫人雇了去,我每天在博士家看到她。离开多佛前,她曾踌躇是否嫁给一个领港员,以结束她受到的排斥男性的教育,但她最后仍决定不冒那险。我相信,她那样做与其说是为了原则,不如说碰巧那男人不中她意。
  虽然叫我离开米尔斯小姐是很难的,但我也想落入姨奶奶的圈套,因为这一来我可以和爱妮丝安安静静地在一起过几个钟头。我向那位好心的博士商量清三天假;博士也希望我能去放松一下,他希望我还多休息几天、可我的精力受不了——我动身去那里了。
  至于说到博士院,我并不很在意我在那里的职责。说实话,我们在第一流的代诉人心中已名声日益下落,很快就落入一种极不可靠的地位中了。在斯宾罗先生入伙前,这事务所的业务于约金斯先生的手里并没什么了不得;虽然因为有新鲜血液输入和斯宾罗先生铺的排场而导致业务有起色,但它的基础仍不够坚定,在猛一下失去了积极主动的领头人这一打击下难免摇摇晃晃。业务因此大大跌落。约金斯先生是一个懒散而低能的人,无论他在事务所内的声望如何,他在外界的声望不足支撑这个事务所。当我被移交给他时,看到他吸着鼻烟不理事的模样,我比先前更痛惜姨奶奶的那一千镑了。
  不过,这还不算最糟的。在博士院附近,有一些寄生虫和帮闲,他们自己不是代诉人,却揽一些这种业务来交给真正的代诉人办理。为了分赃,那些真正的代诉人也把姓名借给他们用——这么干的大有人在。由于事务所急需业务,我们也就入了那种高贵的团伙,用饵引诱那些寄生虫和帮闲,把他们的事务接过来办。我们最欢迎的是办理结婚证书和小遗产检察判定这类业务,它们对我们也很有利;对这类业务的竞争很激烈了。在博士院的所有入口都埋伏了掮客和骗子,他们奉令拦住一切穿丧服的人和外表略显羞怯的人,引诱这些人去和他们雇主有关的事务所。这种命令被那么有效地执行着,我本人就在被人认出之前有两次被簇拥着进了我们主要对手的事务所。这些掮客由于各自利益而产生了矛盾,从而使他们感情激动,导致一些冲突发生。我们主要的帮手(这人过去从事酿酒业,后从事宣誓经纪人一职)有些日子竟带着那只被打青了的眼在博士院前走来走去,败坏院誉。那些帮手们一个个都不辞劳苦,经常把一位穿丧服的老太太扶下马车,再把她要找的任何代诉人诽谤一通,然后向老太太推荐他的雇主做代诉人的合法继承者和代表,于是那个老太太——有时是大为感动了的老太太——就被带到他雇主的事务所。许多俘虏也被这样带到我跟前。至于结婚证书的竞争已如此白热化,一个想领结婚证书的害羞男子只好把自己交给第一个跑向他的帮手,否则就会被许多人抢来抢去,最后成为力气最大的人的战利品。我们的一个帮手文书在争夺剧烈时,就常戴着帽子坐在那里,以便能及时冲出去,把抓到的俘虏带到代理主教前宣誓。我相信,这种“抢”的制度沿袭至今。最近一次我去博士院,一个穿着白围裙、长得强壮的男子突然在一个门口旁捉住我,殷勤凑过来把“结婚证书”几个字低声送入我耳朵。我费了不少力气才阻止了他,从而未被他搂住送进什么代诉人的事务所。
  让我抛开这些题外的话,直奔多佛吧。
  我发现那小屋一切都让人满意,可以让我姨奶奶大为放心。我向她报告,说那房客继承了她的斗志,不断和驴子作战。把需在那里解决的小事办妥后,我在那里住了一宿,次晨我就步行前往坎特伯雷。又是冬天了;清新寒冷的风刮着,这天气还加上连绵起伏的高地使我振作了一些。
  到了坎特伯雷,我怀着使我情绪安宁、心理舒畅的清醒的快乐,在那些古老街道上徘徊。铺子上挂有旧日招牌和旧日字号,里面是些旧日的人在做生意。我在这里读书的日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没有想到我自己也没很大变化时,我竟为这个地方的变化这么少而感到奇怪。说来也怪,我心中认为和爱妮丝不能分离的那种潜在力量似乎也弥漫了她住的这个城镇。那些庄严的教堂塔楼,那些旧日的穴鸟和乌鸦(它们轻昵的叫声比完全无声的寂静还更能令人感到安静),曾一度嵌满雕像的颓败门口(现在那些雕像已像当年凭吊他们的那些虔诚香客一样消失了),在几世纪以来,那些残垣上就爬满常春藤的静僻角落,古老的房子、田野、果园、花园等景物;总之,在一切地方,在一切东西上,我都能感到那同一种肃穆庄重,同一种平静的思想和祥和精神。
  我来到威克费尔德先生的住宅,在楼下那个昔日尤来亚·希普常坐着的矮小房间里,我发现了米考伯先生,他正在聚精会神写什么。他穿着一身法官制服样的黑衣;在那小房间里显得又壮实又高大。
  米考伯先生看到我非常高兴,但也有点不安。他想马上带我去看尤来亚,可我拒绝了。
  “我很熟悉这老房子,你记得的,”我说道,“我知道上楼怎么走。你觉得法律怎么样,米考伯先生?”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他答道,“在一个富于高级想象力的人看来,法学其短是其琐细太过。即使在我们的专业通信中,”米考伯先生扫了一眼他正在写的那些信说道,“也不能任思想天马行空,或采用任何高超的表现手法。但这不失为一种伟大的事业,一种伟大的事业!”
  然后,他告诉我,他已做了尤来亚·希普过去住的房屋的房客,米考伯太太一定会很高兴又在她自己的屋顶上接待我。
  “那是卑贱的,”米考伯先说道,“让我引用我朋友希普最得意的话吧;不过,这可算通往要气派得多的家宅之台阶呢。”
  我问他,到此他可满意他朋友希普对他的待遇。他先起身看看门可关严,然后才低声答道: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一个在财政困难的压力下苦干的人多半处于不利地位。当那压力使他只好预支薪水时,那不利地位也得不到改善。我所能说的不过是:对于我那些不必细陈的请求,我的朋友希普所采取的做法使他的头脑和心肠都更加体面了。”
  “我猜,他在金钱方面不会很大方的。”我说道。
  “对不起!”米考伯先生有点不自然地说道,“我根据我的经验来谈我的朋友希普呢。”
  “你的经验都那么顺利,我真高兴。”我说道。
  “你真关心人,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说道,然后哼起一支小曲。
  “你常见到威克费尔德先生吗?”我换了个话题说道。
  “不常见到。”米考伯先生轻蔑地说道,“我觉得,威克费尔德先生心地很好,可他——简言之,他过时了。”
  “我怕是他的合伙人有意让他那样的呢。”我说道。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不安地在座位上转了几下,又马上说道,“请允许我声明一句!在这儿,我掌管机要。在这儿,我位处亲信。对某些问题的讨论,就是和我那与我共沉浮多年的伴侣兼才智非常的女流——米考伯太太——一起,我也不得不认为是与我目前应尽的义务不相符的。所以,我斗胆建议,在我们友好的谈话中——我相信这种谈话永远不会被妨碍——我们画一个标记。在标记这边,”米考伯先生用事务所的尺子在桌上比划着说道,“是人类所有智力范围内的,只有一点例外,在另一边,就是那点例外,也就是一切与威克费尔德——希普事务所有关的事情。我对我青年时代的伙伴作此建议,请他加以冷静评判。我相信我不使他见怪吧?”
  虽然我在米考伯先生身上看出一种不安和不自然的变化,好像他这新工作于他并不很相适,但我觉得我没有见怪的权利。我把这想法告诉了他,他似乎放下心来,便和我握手。
  “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说道,“我敢向你保证,我很喜欢威克费尔德小姐。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兼非常的魅力、美貌和美德于一身。说实话,”米考伯先生一面用他那典型上流人模样的架式鞠躬、一面不知所措地吻他自己的手说道,“我向威克费尔德小姐致敬!嗯!”
  “至少我对此很高兴。”我说道。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在我们有幸和你共度的那个愉快的下午,如果不曾确切听你说你爱的是朵,”米考伯先生说道,“我一定会肯定地认为是爱了。”
  我们都有一种偶然而生的感觉,觉得我们所说所做的是很久以前所说所做的事——觉得我们很久以前曾被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事物、同样的环境围绕——觉得我们很清楚再往下要说些什么,仿佛我们突然记起这一切一样!我一生中,再没有比他说那番话之前对这种神秘现象感受得更为深刻了。
  我暂时告别了米考伯先生,请他替我问候他家人。我离开时,他又重那样坐着拿起了笔,脑袋在硬衬领里晃动,以便于写。这时,我分明地感到,自他干了这一行来,我和他之间便插入了某种东西,使我们不再能像过去那样彼此理解,也把我们谈话的性质完全改变了。
  那个古老雅致的客厅里没有人,却留下希普太太在什么地方的踪迹。我向仍然属于爱妮丝的房里看去。我看到她坐在火炉边,在属于她的一张书桌旁写东西。
  由于我挡住了亮,她便抬起头来看。她那专注的脸上发生了悦人的变化,被她亲切问候和欢迎又多么令人开心呀!“啊,爱妮丝!”我们并肩坐下时,我说道;“我近来真想念你!”
  “真的?”她马上说道,“又想念了!那么快吗?”
  我摇摇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爱妮丝,我似乎缺少一种我应有的精神。在这里的那些快乐的往日里,你总那么经常为我出主意,而我也那么自然而然就来向你求教,求助,我的确认为我缺少那种东西。”
  “那是什么呢?”爱妮丝高高兴兴地说道。
  “我不知道它确切叫什么,”我答道,“我想我算得诚恳和有毅力吧?”
  “我相信是的。”爱妮丝说道。
  “也还有忍耐力吧,爱妮丝?”我有点迟疑地说道。
  “对呀,”爱妮丝笑着回答道,“很对呀。”
  “可是,”我说道,“我却那么伤心,那么忧愁,那么缺乏自信心,那么优柔寡断,我知道我一定缺少——我可以称其为——某种信赖吗?”
  “不妨那么说,如果你愿意的话。”爱妮丝说道。
  “行!”我马上说道,“喏,你来到伦敦,我信赖你,我立刻就有了目的,也有了办法。我失去了它,我来到这里就马上发觉我的变化了。进到这个房间以后,我的苦恼仍然环绕我,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种力量支配着我,使我变化,哦,这种力量把我变得好多了!那是什么呢?你的秘诀是什么呢,爱妮丝?”
  她低下头,看着火。
  “还是那个老故事。”我说道,“当我说无论过去在小事上还是现在在大事上都一样时,千万别笑。我旧时的烦恼纯属胡闹,现在的却是真正的;不过,任何时候我不在我异姓妹妹身边——”
  爱妮丝抬起了头,仰起那么圣洁的脸,把她的手伸给我。
  我吻了她的手。
  “爱妮丝,不管什么时候,没有你在一开始时指导我、纠正我,我就像失了理智一样,陷入困境。我终于来到你这儿时,就和我一向做的那样,我得到了平安和幸福。现在,我像疲倦的游子回到了家,感到像幸福地休息着一样!”
  我所说的对我感触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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