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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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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饶恕我!”我轻蔑地重复道。
  “我要这样,你是没办法的,”尤来亚答道。“想想,你打的是一向把你当朋友的我!可是,没有两个对手也就没有争斗了,我决不做其中一个。不管怎么说,我要做你的朋友。这样,你就知道你可以期待什么了。”
  为了不在这么一个不合适的时间惊扰那一家人,谈话只好用很低的声音进行(他说得慢,我说得快),这也就不能释去我的怒意。不过,我的火气正渐渐冷却。我只对他说,我会对他期待我一向所期待的,我也从没有失望过。我把门朝他拉开,仿佛他不过是一颗放在那里准备挨挤的核桃,我就走出了住宅。可他也到住宅外他母亲处去住宿,所以我走出没有100码,他又追了上来。
  “你知道,科波菲尔,”他对着我耳朵说道——我连头也没回过——“你这么做大错特错了,”由于我明白他说的很对,我就更愤怒了;“你不能把这看作一种勇敢的行为,你只有接受饶恕。我不打算把这事告诉母亲,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决心饶恕你。不过,我仍不免奇怪的是,你居然举起手打一个你明知是很谦卑的人!”
  我觉得我的卑劣仅次于他了。他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如果他反击或公开刺激我,那于我反会是种安慰或开脱。可他把我置于文火上,我在这文火上苦恼了半夜。
  早上,我出门时,教堂敲响了晨钟,他正和他的母亲散步。他好像没事似地向我打招呼,我也不得不回答。我想,我已打得他牙痛了,不管怎么说,他的头裹在帽子下压着的一条黑丝帕里,那样子没使他好看半点。后来我听说他星期一去伦敦看牙医,并拔了一颗牙,我希望那是颗大牙。
  博士说他觉得不适,在后来客人停留的日子里,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不见人。在我们的日常工作恢复前,爱妮丝和她父亲已离开一个星期了。恢复工作的前一天,博士给我写了张短柬,虽然那短柬折着却未封口。那短柬用亲热的词语告诫我永远不提那晚的事情。我曾把那事对我姨奶奶谈过,但未再向任何其他人说过。这事不应由我和爱妮丝讨论,当然,爱妮丝也就没起半点疑心。
  我相信,斯特朗夫人当时也没怀疑过。几个星期后,我才看出她有些许变化。这变化是慢慢发生的,像是无风时的云一样。一开始,她对博士向她说话时的那么慈悲态度好像有些吃惊,也对博士巴不得她多和她母亲在一起能让她不那么感到单调而觉得不解。我们工作时,她常坐在一边,仰着那张叫人难忘的脸看着他。有时,她含泪站起身走到屋外去。不知不觉,她的美丽容颜为一种不快的影子笼罩,那影子日复一日地加深。马克兰太太常来府上拜访,她谈个不停,谈呀,谈呀,什么也没发现。
  由于这变化偷偷潜入了安妮的心中——过去,她是博士家的阳光——博士的外表也更苍老、更严肃了。可他对安妮更迁就、更慈祥,也更关切(如果说他以往的迁就慈祥关切还有可增加的可能的话)。她生日那天的清早,我们工作时,她又走来在窗前坐下。她一直都是这样做,但现在她开始带着一种怯怯的不安神情坐在那里,于我,那神情很动人。我看到他双手捧起她的前额吻,然后激动得再也不能呆在那里而匆匆走开。她仍站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像尊石像一样。然后,她低下头,握着手哭了起来,我无法形容她有多伤心。
  那以后,我觉得她想说话,甚至在没有他人在时想对我说什么。可她从没说出口。博士想方设法让她和她母亲离开家去开心一下;只喜欢娱乐而对其它事都很易厌烦的马克兰太太总兴冲冲地去了,回来大声夸赞。可是安妮总懒洋洋的,任着母亲带她去什么地方也不管,好像对什么都没情没绪。
  我想不出办法来,我姨奶奶也想不出办法来。她为此伤神而踱步总计起来也会有100英里的路程了。最让人称奇的是,突围这家庭的不幸秘圈是唯一的解救,而这一突围却是靠了狄克先生才成功。
  他在这事上怎么想的,或持什么意见,我无法解释,正如我不能说他会帮我解释一样。不过,正像我在讲述我学生时代时叙述的那样,他对博士是无限崇拜的。真正的爱慕中往往含有一种极入微的理解。这种理解哪怕有时是由一个低级动物对人产生的也能超过最高智慧。一种真理的光明一直照进狄克先生的心智之中(如果我可以这样称呼它的话)。
  在他大多数的空闲时间里,他都骄傲地再度享受和博士散步的特权(因为他过去总是在坎特伯雷的博士家散步)。他现在比以往更早起床,这一来他的空闲也更多;可是他一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做这种散步时,情形便有所不同了。如果说,过去当博士对他读那珍奇作品——也就是辞典——时,他很开心,那么现在博士如果不从口袋里取出读,他就很烦恼了。博士和我工作时,狄克先生便和斯特朗夫人散步,修剪她心爱的花,拔掉花坛边的杂草,渐渐这些也成了他习惯。我估计他一个小时没说十来句话,可他那殷勤友好的脸,他那好静的性格,使他和斯特朗夫妇之间有了心灵的直接感应,他们知道对方是爱自己的,而狄克先生也爱他们两个。于是,他成为别人无法扮演的角色,他成了他们夫妇中的一个连接环。
  他有时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大智大慧和博士走来走去,为受到《辞典》中难字的打击而感到快乐。他时而拿着把大喷壶跟在安妮身后;或戴上手套俯下身子在小小叶子中耐心地干着细致的活。他做的一切表现出想作她朋友的愿望,这是任何哲学家都表现不出的微妙精细;从喷壶的每一个孔中喷出的都是同情、忠诚和爱慕;他那遭受过不幸打击而受伤的性情从没在这种情形下恍惚过,他从没把那倒楣的查理王带进花园,他从没在进行这愉快的服务方面有过半点犹豫,从没忘记过有什么不当并且从没忽略过对其纠正——想到他做的这一切,再与我所尽的力比较,再考虑到他是精神不大健全的人,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除了我以外,特洛,再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我们谈起这时,姨奶奶总会很得意地这么说。“狄克会显扬他自己的不凡来!”
  在结束这一章前,我应当提提另一个问题了。威克费尔德先生在博士家作客期间,我见邮差每天早晨给尤来亚·希普捎来两、三封信(因为那时不忙,尤来亚在海盖特住到别人都走后才离开)。我还发现那些信封都是由米考伯先生写的,字迹工整。当时,米考伯先生摆出一副法律行家的样子了。从这些细节中,我猜出米考伯先生的情况很好;却不料就在这时,我收到了他那位好心太太的下面这封信。这信使我大吃一惊。
  “收到这封信,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你一定会大吃一惊。信的内容会更让你吃惊呢。我要求你绝对保密,这会让你更加吃惊。可是,我这为人妻为人母的感情渴望安慰,由于我不愿向我娘家人请教(这做法已引起米考伯先生的憎恶),而我所认识的人中再没有比我的朋友兼先前的房客更好请教的了。
  “你也许知道,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在我和我永不会抛弃的米考伯先生中间,一直存在着一种相互信任的精神。或许,米考伯先生有时不经和我商量便发出一种期票;或许,他不曾把债务期限告诉我。这种事的确有过。可是,一般来说,米考伯先生对他那深情的眷属——我指的是他妻子——从没有过什么秘密,我们就寝时,总把一天发生过的大事都复述一遍。
  “你可以想象得出,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告诉你米考伯先生完全变了时,我是多么难过。他沉默了。他神秘兮兮的了。在与他共患难喜乐的人眼中——我指的又是他的妻子——他成了一个谜。如果我对你肯定地说,现在,我对他所知道的除了一天中他在事务所从早工作到晚,对其它的就一无所知了,无忧无虑的儿女们甚至说他像个傻瓜了。
  “可是,这还没完。米考伯先生的脾气变坏了。他很粗暴了。他和我们的大儿子、大女儿都疏远了,也不为他的双胞胎自豪,他甚至对刚进入我们家庭的那无辜的新人儿都很冷淡。我们把家用开支省了又省,但还是很难从他那里拿到用费,甚至还要听他用“结果自己”这种话来恐吓。他也从不肯对这种让人惶惑的做法做一说明。
  “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这实在让人伤心。你很了解我是软弱无能的。如果你肯在这么一种困难时刻指教我,告诉我你认为该怎么行事才好,那你就是在已给我了许多恩惠后又多给了许多。孩子们附上问候,那位侥幸来到人世的天真新人也附上一笑。
  受苦的爱玛·米考伯
  星期一晚于坎特伯雷”
  对具有经验的米考伯太太这类女人,我觉得除了劝她用耐心和善心去感化先生(我也知道她一定会这么做)以外,其实劝告都是不恰当的。但那封信使我对他很惦念。
  第四十三章 另一种回顾
  让我再次站下来,想想我一生中一个值得记念的时期。让我伫立在一旁,看那段日子的幻影连同我自己的身影一起朦胧成行,从我眼前飘过。
  一个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一个月过去了,一个一个季度过去了。好像那些不过是一个夏日之昼或一个冬日之夜。我和朵拉散步的那片公共场地时而开满了花,田野也一片金黄;时而那起伏的石南又被白雪掩盖。流过我们星期日散步场地的河水在夏日阳光下闪光,又很快在冬季的寒风下被吹皱,或者漂浮起一堆堆的冰块。河水比往常更迅速地向大海流去,它闪着光,颜色深沉,滔滔流去。
  在那两个小鸟样的女人家里,什么变化也没有。钟在火炉上滴答走,晴雨计在墙上挂着。钟和晴雨计都没有准过,可我们对它们依旧虔信不改。
  我已达到法定成年的年龄了——我已经是个21岁的堂堂男子汉了。不过,这是人人都会取得的尊严。我还是讲讲自己的成就吧。
  我已经把那粗暴神秘的速记学制服了。因为这门技术我又得到一笔相当的收入。由于我在这一方面颇有造诣而享有一定声誉,于是我和其它十一个人为一家晨报报告议会的辩论。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我记下永不兑现的承诺,永不实现的预言,永不履行的声明,还有只能使人迷惑的解释。我在字句的海洋中颠来颠去。不列颠,这个不幸的女性,在我面前总像一只被缚起的鸡一样——翅膀被法庭的利笔串着吊起、手脚被官样文章捆住。我那处在幕后的地位已足使我知道政治生活的价值。我是一个压根就不信任何政治生活的人,而且永远不会改变信仰。
  我亲爱的朋友特拉德尔也在这种职业方面试着干过,但发现极不适宜。对于这一失败,他以愉快的态度承认接受了,并提醒我说他一直认为自己欠聪明。有时,他也受雇于雇我的那家报纸,把一些枯燥的事实汇总,然后供想象更丰富的头脑去加工润色编写。他得到了律师资格证书,并因让人称赞的勤奋刻苦又积攒了一百镑。他把这一百镑交给一个专门经办契约过户手续的律师,作为在那家事务所学习的学费。他开业那天消费了很多够劲的红葡萄酒,想到那个数,我都觉得内院准在那上面赚了不少。
  我已开始以从事另一种职业而立于世了。我诚惶诚恐地开始写作生涯。我先是偷偷写了点什么,送到一家杂志去了,那家杂志居然登出来了。从那时起,我就鼓起劲头写了许多小玩艺。现在,这些小品经常给我带来稿酬。总的来说,我很过得去了。我用左手的手指来计算我的收入时,我已数过了第三个手指,达到第四个手指的中间那关节了。
  我们从白金汉街迁到一幢很让人喜欢的小屋里,离我第一次热情发作时看过的那一幢很近。可是,我姨奶奶不肯住在这里。她已把多佛的那小星很合算地卖掉了。她硬要搬到附近一幢更小的小屋去住。这意味着什么?我要结婚了吗?是的!
  是的!我要和朵拉结婚了!拉芬尼娅小姐和克拉丽莎小姐已对此许可了。如果说有什么金丝鸟会心神不定,那就是她们俩。自封为我那宝贝的服装监督的拉芬尼娜小姐不停地剪裁棕色的胸衣纸片,还不住和一个胳膊下夹着大包裹和量衣尺的可敬青年人争执。一个总把穿了线的针插在衣裳前襟上的缝衣匠在家食宿,我觉得她哪怕吃饭喝水睡觉也没把根针取下过。他们把我的爱人变成了一个人体模型。不时,他们派人把她找去试穿什么玩艺。晚上,我们在一起时,每过5分钟,便有一个惹人讨厌的女人敲门并说道:“哦,朵拉小姐,请你上楼呢!”
  克拉丽莎小姐和我姨奶奶走遍了伦敦,找出一件件家具并叫朵拉和我去看。其实根本不用走这种视察的过场,任她们直接把东西买下来更好。因为,当我们去看一个炉栏和烤肉架时,朵拉看见一个顶上有铃铛的中国小房式的狗屋,她一见就很喜欢。我们把那东西买下后,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吉普习惯了这新住宅;不管它走进还是走出,屋顶上的小铃铛便齐声响起来,使它十分惊恐。
  皮果提也来帮忙,一到就干起活来。她担任的工作似乎是把一切东西都清洁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断地擦着一切东西,直到把一切都擦得像她那忠实的前额一样放光才罢手。就在这时,我开始看到她那孤单的哥哥在夜色中穿过黑暗的街道,一面朝来往行人的脸上张望。在这种时候,我决不和他谈话。他那凝重的身子往前走时,我很清楚他在寻找什么;他惧怕的又是什么。
  我有空闲时,也为了说得过去而去博士院。这一天下午,特拉德尔来博士院找我。他为什么神色如此端庄呢?原来,我那幼稚的梦想就要实现了。我就要去拿结婚证书了。
  这是那么重要的一个小小文件。当它放在我桌上时,特拉德尔半羡慕半敬畏地盯着它看。在那上面,大卫·科波菲尔和朵拉·斯宾罗两个名字像是沉缅在昔日甜蜜梦境中一样连在一起;在角上是像双亲一样亲切俯视着我们这结合的印花,它对人生各种交易都怀有最善良的关注;还有以最低的价格在印就的文字上为我们祝福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可是,我是在一个梦中,在一个惊慌欢喜而匆匆逼人的梦中。我不能相信我就要结婚了;可我又不能不相信。我在街上碰到的每个人都准能看出我就要在后天结婚了。我去宣誓时,主教助理认识我,于是便像我们之间有一种共济会的理解一样,他很轻易地让我通过了。特拉德尔本不必到场,但他依然以傧相身份出现。
  “我希望你下次到我这儿来,我亲爱的伙伴,”我对特拉德尔说道,“是为你自己办同一种事。我也希望你不久就来。”
  “谢谢你的吉利话,我亲爱的科波菲尔,”他答道,“我也这么希望。知道她无论等我多久都愿意,知道她的确是最可爱的姑娘,这真是让人高兴呀。”
  “你什么时候去接她搭乘的班车?”我问他道。
  “7点钟,”特拉德尔看看他那块朴素的旧银表说道——当年在学校里,他曾一度从这个表里取出一个齿轮做水车。
  “威克费尔德小姐也快到了,对不对?”
  “还得等一会。她要到8点半到。”
  “我敢对你保证,我亲爱的伙伴,”特拉德尔说道,“想到这事就要有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我就像是自己结婚一样心花怒放。让苏菲来参加这快乐的婚礼,请她和威克费尔德小姐作伴娘,这样深的友情和关照我真是感激不尽。我能对此领会得很透彻。”
  听他这么说,我便和他握手。我们谈话,散步,吃饭,做这类事。可我不相信这一切。全都不是真的。
  苏菲准时到了朵拉姑妈的家。她的脸真逗人喜欢,虽然它不能说是美丽绝顶,但十分可爱。她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和蔼、最天真、最诚实、最动人的。德拉特尔非常自豪地把她介绍给我们。我跟着他走到一个角落,为他的选择向他表示祝贺,这时他竟把他那双手足足搓了10分钟,连他头上的每一根头发都竖起来了。
  我已从坎特伯雷来的班车上接来了爱妮丝,她那令人愉快的脸二度在我们中间出现。爱妮丝很喜欢特拉德尔。看到他们相见,看到特拉德尔向她介绍世界上最可爱的那位姑娘时脸上的光彩,真是趣事呀。
  我仍然不相信。我们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真是快活到了极点!可我仍然不相信。我没法镇静。幸运来到时,我竟手足无措。我觉得我处在一种恍恍惚惚、心神不定的状态中;好像我在一、两个星期前起了个早,而那以后再也没睡过一样。我不能记起昨天过去了多久了,我觉得那个证书已被我揣在衣口袋里走来走去过了好几个月。
  第二天,我们大家浩浩荡荡去看那所房子——我们的房子,是朵拉和我的——我也不能完全把我看作它的主人。我觉得我只是经了别的什么人允许后去那里。我很希望那真正的主人马上就回家,且说见了我他很高兴。像那样一幢美的小房子,它的一切都很精致,全都是新的。地毯上的花像是刚摘下的;壁纸上的绿叶像是新长出的;洁白的纱帘,蔷薇色的家具,还有朵拉那顶郊游戴的系蓝丝带的草帽——我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那么深深爱上戴着这顶帽子的她——也已挂在小钉子上了;吉它盒很自然地靠一个角落而立;吉普的“宝塔”把每个人都绊了一下,这东西在这房子里实在嫌大了一些。
  像其它的夜晚一样如梦如幻,在另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夜晚,我在告别前,溜进我常去的那个房间。朵拉不在那里,我估计她们还没试好新装呢。拉芬尼娅小姐朝房里偷偷看看,很神秘地告诉我,说她就要来了。可她并没有马上来。后来,我听到门外有一阵窸窣声,然后又有人敲门。
  我说道:“进!”但那人又敲门。
  我走到门口,想知道来人是谁。在门边,我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张红通通的脸。那是朵拉的眼睛和脸。拉芬尼娅已把明天的衣帽给她穿戴上了,叫她让我看看。我把我的小妻子搂在怀中,拉芬尼娅小姐便发出小声的尖叫——因为我把帽子弄得翻过去了。朵拉又哭又笑——因为我那样喜欢;
  我也就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了。
  “你觉得好看吗,大肥?”朵拉说道。
  好看!我当然觉得好看。
  “你真的很喜欢我吗?”朵拉说道。
  这话题对朵拉那顶帽子带来的危险性太大了,拉芬尼娅小姐又小声地尖叫了起来,以提醒我注意到朵拉只是供观赏的,绝不能碰。于是,朵拉在一种快乐的惊慌状态下站了一两分钟,供我观赏。然后、她摘掉了帽子——不戴帽子的她显得很自然!——把帽子拿在手里跑开了。随后,她又穿着平日的衣裳跳着回来,问吉普说,我是不是娶了个漂亮的小美人,它肯不肯原谅她嫁人。然后,她又跪下,叫吉普站到那《烹饪学》上去。这是她出嫁前最后一次了。
  我回到不远的寓所,比过去更觉得如梦如幻。早上,我很早就起床,去海盖特大路接我的姨奶奶。
  我从没见姨奶奶这样打扮过。她穿着紫色绸衣,戴着白帽子,看上去叫人称奇。珍妮已替她装束好,正在那儿看着我。皮果提正准备去教堂,她要在廊座上观礼。将在祭坛前把我的宝贝交给我的狄克先生他已把头发卷好了。约定和我在旋门前碰头的特拉德尔是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大色块——由淡黄色和谈蓝色相拼嵌而成,交相辉映;他和狄克先生都让人看了觉得他们似乎只戴了手套一样。
  无疑,我看到了这一切,因为我知道是这样的。可我心智恍惚,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不相信什么。可是,当我们的敞篷马车从街上驶过时,我仍然对那些没机会出席这场神话般婚礼而只知从商店里跑出来的那些干着日常刻板差事的人生了怜悯。
  姨奶奶一路上一直握着我的手。我们到教堂时,让坐在前座的皮果提先下车,她把我的手使劲一捏,然后吻了我一下。
  “上帝保佑你,特洛!我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再爱得多了。
  今天早上,我想着那可怜又可爱的吃奶娃娃呢。”
  “我也很想念她。我还想着你给我的一切好处,亲爱的姨奶奶。”
  “别说什么了,孩子!”姨奶奶说着,满怀将要溢出的热情向特拉德尔伸出了手,特拉德尔把手又向狄克先生伸出,狄克先生又把手向我伸出,我又把手向特拉德尔伸出。于是,我们来到教堂门口。
  我相信,教堂是很安静的地方。可就我来说,它对我起的镇静作用就像一台工作得劲儿十足的蒸汽织布机。我头昏脑胀得镇静不下来。
  下面的就是断断续续的梦。
  我梦到,他们和朵拉一起走进来。教堂的招待人员像教官一样在圣坛栏杆前把我们排成队。就是在那种时候我还是纳闷——为什么一定要这些让人生厌的女人做教堂的招待人员呢?是不是宗教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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