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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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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些被我的名声和幸运吸引的人中,”我翻看我的信件说道,“在那些突然发现他们一直就很关心我的人中,就有那个克里克尔。他现在不当校长了,特拉德尔。他退了职,现在是米德塞克斯一个审判官了。”
  我本以为特拉德尔听了会大吃一惊,可他一点也没有。
  “你猜他是怎么成为米德塞克斯的审判官的?”我说道。
  “哦,天哪!”特拉德尔答道,“这问题很难回答。也许他投了谁的票,或借钱给了谁,或买进了什么人的什么东西,或要挟什么人,或为什么人运动,而这人又认识什么人,那人便让当地民政官把这差委了他。”
  “不管怎么说,他得到了这差事了,”我说道,“他在这信里告诉我,他愿意让我看正在实施中的监狱惩戒的唯一正确的制度,使自新者能真正不再恶变并真正悔过的唯一无可非难的方法——你知道,就是隔离禁闭。你有什么看法吗?”
  “关于那制度?”特拉德尔神情严肃地问我道。
  “不。而是我是否应接受这建议,还有你是否和我一起去?”
  “我不反对。”特拉德尔说道。
  “那我就写信这么告诉他。我相信,你还记得那个把儿子赶出了家,使妻女过着痛苦生活——更别说如何待我们了——的克里克尔吧?”
  “一点没忘。”特拉德尔说道。
  “虽然我没能发现他对任何其他人有过同情心,”我说道,“可是读了他的信,你却会发现他对任何重罪犯人来说都是极富同情的人呢!”
  特拉德尔耸耸肩,非常不当回事。我也不指望他吃惊了,我自己也不觉得吃惊,除非我真地对于这类嘲讽现实的荒唐现状看得太少。我们定好了去参观的时间,我便当晚照我们的计划给克里克尔先生写了信。
  在约定的日子里——我相信是次日,且不管它——特拉德尔和我去克里克尔管理的监狱。那是幢庞大坚固而造价很高的建筑。我们走近大门时,我不禁想,如果有人受了鼓动而提议用修这屋所耗的一半来为年轻人建所实业学校,或为孤寡老人建所养老院,那会在英国引起多么大的惊恐呀。
  在一个气势雄伟、宛如在巴比塔底层的办公室里,我们被引见到了我们的老校长面前。其时还有一伙人在那里,其中两三人为较繁忙的审判官一类人物,还有一些是他们带来的参观人。他像一个过去启迪和造就了我思想并一向非常爱我的人那样接待我。我介绍特拉德尔时,克里克尔先生以相似的态度但低一级的程度表示,他一直都是特拉德尔的导师、哲学家和朋友。我们尊敬的老师苍老了许多,但外表并未见好半点,其脸仍然那样红,其眼仍那样,还更陷进去了一点。我记得他的白发曾稀疏但还湿湿的,现也已脱光;他秃头上的粗血管并不让人看了要比过去觉得好一点。
  和这些先生们谈了一会话,从这谈话中,我似乎得出这么一种结论,既除了不惜以任何代价为囚犯们谋求安逸享乐外,这世界上再没什么值得留心的了,而监狱外的偌大一个天地也再没什么值得做的了。然后,我们就开始参观。当时正值开饭的时候,我们先走进那宽敞的伙房,在那里,以钟表机械的准确和规律,分发每个囚犯的饮食并将其送进囚室中。我悄悄对特拉德尔说,看到这些用上乘材料做的丰盛饭菜,再想想士兵、水手、劳工和大部分老实苦干的劳动者(别说乞丐了)的食物,觉得反差十分悬殊;后者的每五百个人中没有一个吃的有眼下这样的一半好。可我听说,那个“制度”需要高标准生活;一句话,或一言以蔽之,那个“制度”本身就能排除一切怀疑,解决一切不妥。除了那个制度,似乎没人想到还应有别的制度可以加以考虑。
  我们在高大的穿廊中走过时,我问克里克尔先生和他的众友人,他们认为这支配一切又高于一切的制度其主要好处为何?我发现其好处便是使囚犯能完全隔离——因此在禁闭中无人知道另一人的任何事;另外就是有利于囚犯的精神状态得以恢复,从而可望能真正地悔过自新。
  好吧。当我们开始访问囚室里的一个个囚犯时,当我们走过囚室前的走廊时,当我们听关于去教堂等有关情况的介绍时,我想到囚犯仍很有可能相结识,也很有可能通风传信。在我写到这里时,我相信这已被证明不是妄猜了。不过,在当时若表示有这种猜疑便等于对这制度不敬,所以我当时尽可能想发现犯人悔悟的事迹。
  但在这样做时,我心中十分疑虑。我发现这里的悔悟如同缝衣店中外衣和背心一样都是同一个流行着的一款式。我发现,大量的坦白书中不但性质相似,但词句也很少有不同之处(这一点尤令我生疑)。我发现许多因不能将葡萄弄到手而诽谤园中所有葡萄的狐狸,却几乎没发现不偷可以到手的葡萄的狐狸。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坦白最动人的人是最引人注目的对象;他们的自以为是,他们的虚荣心,他们对刺激的需要,他们对欺哄的嗜好(其中许多人的经历说明他们对欺哄的嗜好简直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都正是这类坦白的动机,并借这类坦白得到满足。
  在我们巡视时,我常听到说一个什么27号,好像他是最受重视的,简直是个模范犯人。于是,我决定在见到27号之前对我的上述判断持保留态度。我还听说,28号也是一颗不寻常的明星,其光彩不幸因为那27号的非常光辉而显得暗了点儿。27号怎样热诚地劝告他周围的一切人,他怎样不断地给他母亲写些词句美丽的信(他似乎很惦念她),我听得实在够多了,以至我急于见到他。
  我必须忍耐,因为27号是压轴的重场戏。不过,我们终于来到他的囚室门前了。从门上一个小孔向里张望的克里克尔先生十分赞美地告诉我们,他正在读一本《赞美诗集》呢。
  于是立刻引起人头攒动,都想看看那读《赞美诗集》的27号,一下那小孔前竟有五六层的人头挤在那里,塞住了视线。为了消除这不便,同时也为了给我们和这纯洁无瑕的27号一个谈话的机会,克里克尔先生命令把那囚室的门打开,请27号到走廊上来。命令执行了。特拉德尔和我大吃一惊——
  我们见到的那个悔悟了的27号不是尤来亚·希普还是谁?
  他也马上认出了我们。他出来后,就马上——仍和旧时一样扭动着身子——说道:
  “你好,科波菲尔先生。你好,特拉德尔先生。”
  这一问候引起在场的人们交口称许。我有点感觉到,人们为他竟肯屈尊向我们打招呼而感动了。
  “喂,27号,”克里克尔先生怜惜而赞赏地说道,“你今天觉得怎么样呀?”
  “我是很谦卑的,先生!”尤来亚·希普答道。
  “你一向都这样呀,27号,”克里克尔先生说道。
  这时,又有一位先生十分关切地问道:“你感到很舒服吗?”
  “是的,谢谢你,先生!”尤来亚·希普朝那方向看了看说道,“我在这里比在外面一直过得舒服。我现在知道我的错误了,先生。这就使我舒服了。”
  有几位先生大为感动,于是又一位先生极为动情地挤上前问道:“你觉得牛肉怎么样?”
  “谢谢你,先生,”尤来亚朝这新的声音发出的方向看着答道,“昨天的牛肉比我所喜欢的硬些;不过,我当忍受。我已经犯了错误,先生,”尤来亚堆着谦卑的笑脸巡视着说道,“我应该对此不怨不恨地忍受。”
  一部分是为了对27号那高尚的精神钦敬,一部分是为了对那使27号诉苦的包饭人的义愤(克里克尔先生当时就把这记了下来),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低语。27号站在我们中间,好像是先贤祠里主要的美德表记一样。为了要让我们这些新皈依的人同时受到更多光明照耀,放28号出来的命令也发出了。
  我已经吃了很多惊,当李提默先生拿着一本善书走出来时,我只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不解了。
  “28号,”一个没说过话、戴着眼镜的先生开口了,“我的好人,你上个星期埋怨可可不好。那以后怎么样了?”
  “谢谢你,先生,”李提默先生说道,“弄得好点了。如果我可以斗胆说一句,先生,那我认为和可可同煮的牛奶并不纯;不过,我知道,先生,伦敦的牛奶掺了假的多,纯牛奶是很不容易得手的。”
  我觉得,那戴眼镜的先生是用28号来和克里克尔先生的27号竞争,因为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王牌。
  “你的心情怎么样呀,28号?”那个戴眼镜的问话人又说道。
  “谢谢你,先生,”李提默先生答道,“我现在知道我的错误了,先生。为我想到我以前的伙伴的过失时,我觉得非常不安,先生;可我相信他们会得到宽恕的。”
  “你自己很快乐吗?”发问的人鼓励性地点点头问道。
  “非常感激你,先生,”李提默先生答道,“我很快活。”
  “你有什么感想吗,啊?”发问的人又说道。“喏,如果有,就说吧,28号。”
  “先生,”李提默先生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我的眼睛没有看错,在场的先生中有一位是我早年认识的。如果那位先生知道我从前的错误完全由于伺候年轻人过一种不用思想的生活所致,还由于在他们诱导下我陷入了我无力抵抗的罪恶泥淖,这也许与他有益呢,先生。我希望那位先生以我为鉴,先生,也不要指责我放肆。这是为了他好呀。我醒悟到我自己过去的错误了。我希望他会对他也有一份的邪恶和罪过有所悔悟。”
  我看到几位先生分别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他们刚刚走入圣殿一样。
  “这是你令人称许之处,28号,”发问的人接下去说道。
  “我想你会这样的,还有别的事吗?”
  “先生,”李提默先生微微抬了抬眉毛(而不是眼睛)说道,“曾有过一个陷入迷途的年轻女子,我本想救她,却不曾成功。我恳求那位先生可能时替我转告那年轻女子,我已宽恕了她对我做的一切;我也劝她悔改——如果那位先生肯帮我这点忙的话。”
  “无疑,28号,”那个发问的人接过去说道。“你这么一番无可指摘的话一定也使那位先生像——像我们大家一样感动至极。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谢谢你,先生,”李提默先生说道。“各位先生,我祝你们平安,也希望你们和你们的亲人能发现自己的过失,并加以改正!”
  说到这里,28号和尤来亚交换了个眼神,好像他们已有一种交流方式而并非互不相识了,然后他就进了自己囚室。他的门关上时,人群中响起一阵低语,都称道他是一个最体面的角色,也是一个很美妙的人物。
  “喏,27号,”克里克尔带着他的角色走上了空出的舞台,“有什么别人可以帮你做的事吗?如果有,就说吧。”
  “我谦卑地恳求,先生,”尤来亚颤动着他那装满恶毒的脑袋说道,“请允许我再给家母写信。”
  “当然可以。”克里克尔先生说道。
  “谢谢你,先生!我很为家母担心。我怕她不安全。”
  有人不小心地问理由是什么,但马上就有人愤慨地小声制止说:“别出声!”
  “永远的安全,先生,”尤来亚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扭着身子说答。“我真希望家母能和我处于同种状况。如果我没来到这里,我永远也不会像我目前生活得这样。我真希望家母能到这里来。如果人人都能被抓到这里来,一定于他们都有益的。”
  这观点引起人们极大的满意——我相信比过去的一切更令人满意了。
  “在我到这里之前,”尤来亚偷看了我一眼(好像只要他能,他还要施恶于我们所属的外界),然后说道,“我总是犯错误,可现在我觉悟到我的错误了。外面的世界有许多罪恶。
  母亲也有许多罪恶。除了这里面以外——到处都充满了罪恶。”
  “你实实在在自新了吧?”克里克尔先生说道。
  “哦,是的,先生!”这个很有前途的悔悟者叫道。
  “如果你就要出去的话,你不会再蹈旧辙了吧?”别的什么人问道。
  “哦,不会了,先生!”
  “行!”克里克尔先生说道,“这很令人满意。你向科波菲尔先生打过招呼的,27号。你想再对他说点什么吗?”
  “你在我进这里来和自新之前就认识我,科波菲尔先生,”尤来亚看着我说道,就是在他脸上,我也没见过像这样恶毒的神气。“你认识我时,我虽然犯错误,但我在骄傲的人中是谦卑的,我在粗暴的人中是恭让的——你本人从前对我就很粗暴,科波菲尔先生,有一次,你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你知道的。”
  大家都很同情他。几道愤慨的目光射向了我。
  “可是,我原谅你,科波菲尔先生,”尤来亚说道。他借他那宽宥人的天性为题目,充分发挥我不愿写的那最邪恶、最可怕的本质。
  “我原谅每个人,怀抱怨恨于我是不宜的。我宽宏大量地原谅你,希望你今后能控制你的感情。我希望W先生会悔改,W小姐以及那一伙有罪的人都会悔改。你过去吃过苦头,我希望那些苦对你有益;不过,你要是能进这里就更好了。W先生最好也进这里来,W小姐最好也进这里来。我对你科波菲尔先生,以及各位在场的先生,所抱的最大希望就是:你们能被抓到这里面来。当我想到我过去犯的错误以及我此刻的感想时,我相信,这一定会对你们有益的。我可怜所有那些没有被带进这里的人!”
  在一片赞美声中,他溜回了他的囚室。当他被锁进去后,特拉德尔和我都感到莫大的欣慰。
  这就是这种悔悟的风格。我很想问一下这两人究竟因什么案子才来这里。这却似乎是他们最不愿谈到的。我和两个看守之中的一位打招呼,我怀疑他们知道那些案子,从他们脸上我肯定了我的推测。
  “你知道,”当我们沿着走廊走时我说道,“27号最后的‘错误’是犯了什么罪呢?”
  回答说是桩银行的案子。
  “在英格兰银行敲诈吗?”我问道。
  “是的,先生。诈财,作伪,还有其它阴谋。他和别的一些人。他唆使别人。那是个诈取大笔款项的周密策划。判决了,终身流放。27号是那一伙里最乖觉的鸟,几乎使自己完全脱了身;可是没有完全成功。银行刚好能抓住他把柄——
  也只是刚好。”
  “你知道28号的罪状吗?”
  “28号,”我的报告者说道,他的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并在沿着走廊走时不时朝后看看,生怕克里克尔先生或别的什么人听到他竟敢议论这样两个纯洁无辜的人;“28号也是流放,他得了一个差事,在他和一个年轻的主人去国外的前一夜,他把那主人约250镑的现款抢走了,还有些贵重物品。因为是一个矮子抓住了他,所以我特别记得他的案子。”
  “一个什么?”
  “一个小小的女人。我忘了她的名字了。”
  “不是莫奇吧?”
  “正是她!他已经要逃脱了,正戴着淡黄色假发和胡子,化妆成你从没见过的那体面样子,准备去美国呢。就在这时,那个小小的女人也到了南安普顿,看到他正在街上走,小小的女人眼光厉害呢,一下认出了他,就跑到他两腿中间把他弄倒在地,再使劲抓牢了他。”
  “了不起的莫奇小姐!”
  “如果你也像我那样在开审时看到她站在证人席上的一把椅子上,你一定会这么说,”那位朋友说道。“她抓牢他时,他把她的脸全抓伤了,并极野蛮地打她。可是,在他被关起来之前,她根本不松一下手。实际上,她把他抓得那么紧,警察只好把他俩同时带走了。她非常勇敢地作证,受到全法庭的称赞,然后在一路喝采声中被送回了家。她在法庭上说,就算他是大力士参孙,她一个人也要抓住他(因为她了解他过去的一切作为)。我相信是这样的。”
  我也相信。我为此非常敬仰莫奇小姐。
  这时,我们已把那里可看的东西都看过了。要是对像可敬的克里克尔先生一类的人指明:27号和28号仍和过去一样,并没有自新;他们现时的样子仍和过去一样;那两个伪善的人正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作这类坦白的人;他们至少像我一样明白这种坦白在判他们充军时的作用;总而言之,这是彻头彻尾用心恶毒的奸诈欺骗;这是没什么用的。我们只有把他们交给他们的制度和他们自己,而我们则满怀着惊诧回了家。
  “把一种伪善的话题拼命发挥,特拉德尔,”我说道,“也许是件好事,因为它很快会让人厌恶。”
  “我也这么希望呢,”特拉德尔答道。
  第六十二章 一盏明灯照我行
  岁终,临近圣诞节了,我也已回家两个多月了。我常常见到爱妮丝。虽然人们大声地给我鼓励,虽然这鼓励激发我的热情和干劲,但一听到她哪怕最轻微的称许,别人的鼓励于我就几乎是无声的了。
  我每星期至少一次骑马去她那里过一个晚上。我常常在夜间骑马回家;因为那不快的感觉仍时时缠绕我——每次离开她时,我都十分惆怅——所以我宁愿起身走开,免得沉浸在令我厌倦的失眠或烦愁的睡梦中。在那些骑马旅行中,我常常把凄凉忧伤的夜间的大部分时间用在路途上。我走在路上,旅居国外时曾盘据我心头的那些想法又涌上了心头。
  如果说是我听到那些思想的回声,这也许更确切些。它们从遥远的地方向我说话。我曾把它们推开,我已决心接受我应得的位置。可是,当我对爱妮丝读我写的东西时,当我看到她倾听时那表情聚精会神的脸时,当我感动得她哭或笑时,当我听到她对我居住的理想世界里那些飘渺的故事那么诚恳地发表意见时,我就想到我本该有什么样的命运呀——不过我只是那么想,就像和朵拉结婚后,我曾怎样想我的太太要成什么样的才好。
  爱妮丝对我怀有一种爱情,如果我把它弄混乱了,我就是自私而且笨拙地侮辱了它,而不可复得。我成熟了的信念是:既然我已造成了我的生活,我也获得了我急于求得的东西,我就无权再抱怨诉苦,而只应忍受;我对爱妮丝的责任和我这种成熟的信念使我感觉到了这一切并明白了这一切。可我爱她,我恍惚地觉得总有一天,我能无愧无悔地向她坦白我的爱情;那时,此时的一切都成了过去;那时,我可以说:“爱妮丝,当我回家时,就是那样的;现在我已老了,而从那以后,我再没爱过了!”这样想也成了对我的一种安慰。
  她从没对我表示出她有任何变化。她在我眼里一直是那样的,现在依旧,完全没有变化。
  从我回来的那天晚上起,我姨奶奶和我之间就有一种与此有关的默契,我不能说是种制约或是对此的有意回避。我们都同时想到了这问题,但都不用语言表达出来。当我们按老习惯在夜晚向炉而坐时,我们常陷入这情况;这一切那么自然,那么显然,仿佛我们已无保留地说出来了。不过我们不断保持那默契,沉默着。我相信她那天夜里已经了解或有些了解我的想法了,她也很知道我为什么不明确表达我的想法。
  由于圣诞将至,爱妮丝还没向我公开她的新秘密,以至我几度心中犯疑——我怕她已知道我的内心而怕使我痛苦,故不肯明说——这种疑念重压在我心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白做了牺牲,我对她最起码的责任也未能尽到,那么我实际上也不断做了我曾千方百计不愿做的事了。于是,我决心把这弄个明白;——如果我们中间有那种隔陔或障碍,我将毫不犹豫地去除掉它。
  那是一个料峭凛冽的冬日——我有多永恒的理由不忘记这个日子!几个小时前下过雪,雪还积得不很厚,可以在地面上冻硬了。我窗外的海上吹着从北方来的大风。我想到那吹过人迹罕见的瑞士山地上的积雪的大风,我也把那僻静的地方和荒凉的海上相比,想哪处会更寂寞。
  “今天骑马外出吗,特洛?”我姨奶奶从门口探进头来问道。
  “是的,”我说道,“我就去坎特伯雷。今天可是骑马的好日子呢。”
  “我希望你的马也这么想,”我姨奶奶说道;“不过它眼下可垂着头和耳朵站在门口,好像它更愿呆在马房里呢。”
  顺便得提一句,姨奶奶让我的马留在禁地上了,但对驴子却一点也没有放宽。
  “它等一下就会有精神了!”我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旅行与它主人有好处,”姨奶奶看看我桌上的文稿说道,“啊,孩子,你在这里坐了很多小时了!我平日读书时从没想过写书有多费力呢。”
  “有时,读书也费力呢,”我接过来说道,“而写作,它也有它让人心怡神迷之处呢,姨奶奶。”
  “啊!我知道了!”我姨奶奶说道,“野心,好听的夸赞,同情,还有许多别的,我猜?嘿,得了吧!”
  “关于爱妮丝的恋爱,”我站在她面前镇静地说道。她拍拍我肩头,在我的椅子上坐下。“你有更多的消息吗?”
  “我想我有,特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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