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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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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师兄给我讲过那番话,我肯定立马就会跟他去他家看看,现在我留了一个心眼,就朝他笑笑,问他为什么从这么多人中间单单选了我?他很和善地朝我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偷偷地在这里观察好几天了,我觉得你长得最顺眼,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样子,穿着也最朴实,你是大学新生吧?那就对了。我想,如果不是家里经济方面有困难,你不会这么早就出来讨生活。如果给你这个机会,你应该比别人更会珍惜。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我竟然心头一热,差点流下泪来。但我仍然没有解除戒备之心,装着很遗憾的样子对他说,我因为有急事要赶回学校,问他能不能把他的姓名、家庭住址告诉我,等明天他孙女儿在家时我直接上他们家?
“他笑了,说,小姑娘警惕性蛮高的,这样好,我喜欢,现在社会很复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欢迎你对我讲的情况进行调查,另外,我也想在下次见面时看看你的学生证。我拼命点头,说没有问题。
“跟他分手后,我按照他提供给我的地址,紧赶慢赶地找到了那个小区。没想到那是有名的市公务员小区,物业管理公司的人都认识那个老头儿,他退休之前是省里一个什么厅的厅长,他说的话也句句都是真的。当时我兴奋得什么似的,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儿干。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戒备心很强的人,过了一会儿,我又怀疑了,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落在我头上?
“所以,我还是找到了那个师兄,征求他的意见。他听了我说的情况,只是笑笑,又摇了摇头。
“我问他为什么摇头,那个老头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不说,只是摇头,只是笑。他被我逼急了,就问我,能不能让他见见那个老头儿。我突然警惕起来,他也在找主顾,如果让他们见了面,他会不会想办法把我挤掉,而让自己取而代之?我嘴里说好呀好呀,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今天晚上就会去,一个做过厅级干部的人能对我怎么样?就是龙潭虎穴,我不去又怎么知道呢?而我,太需要那份工作了。也许我最应该考虑的,不是危险不危险,而是他们最终会不会看中我。
“上他们家去之前,我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所谓收拾,其实就是洗把脸,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说来可怜,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穿过新衣服了,我是班上惟一没有手机或小灵通的人。进小区之前必须在门卫处登记,保安和他通了话才让我进出。这反而又让我踏实了一点,我想,他有社会地位,住的小区还这么正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但是我想错了。
“不不不,他没有强奸我,他也没有提出要包养我,但他带给我的屈辱,比这两件事加起来还要强几倍,至少我当时的感觉是这样。你别着急,让我慢慢跟你说。
“我按门铃进去以后,发现偌大的房子装修得就像一个宫殿,墙上挂的几幅照片倒是让我很快安下心来,因为其中有一幅我上午已经看过,正是他们的全家福,这至少证明他的身份是真实的。
“但我没有看到他的孙女儿,我问他什么时候能见到她,他给了我一个长者的慈祥微笑,让我别着急,说这事完全可以由他做主,如果我没有意见,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算时间。我说那可不行,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孙女儿,也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怎么能开始算钱呢?他又笑了,说你真是一个纯朴可爱的小姑娘,边说边为我倒了一杯水。我起身把那杯水接了,并说了谢谢,但我决不会去碰那杯水,这也是师兄告诉我的,他说初次去见工,如果对方家里只有男主人,千万不要轻易吃别人家的东西、喝别人家的水,因为现在要把致幻剂呀兴奋剂呀迷昏药呀之类的东西弄到手,简直太容易了。还是小心一点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老头儿并没有逼我喝那杯水,他很和善地问了我一些学校的情况和家里的情况,我想,他也许在进一步地考查我吧,便老老实实地说了,还特意把新发下来的学生证拿给他看。他接过去很认真地看了看,又找我要了身份证,也很认真地看了看,大概觉得还满意,便把它们还给了我。那天晚上我在他家待了两个小时,一直没有等来他的小孙女儿,其间他进里屋打过几个电话,回头跟我说,小丫头网瘾太大了,家里有电脑还不上,非要到网吧里上。唉。
“那天我始终没有等到准备给我做学生的小女孩,我以后又去过两次,也是呆了两个小时,就在客厅里默默地陪他看电视,一直就没有看见他的小孙女儿。我心里犯嘀咕,准备最后再去一次,如果还见不到小姑娘本人,我就准备放弃算了。虽然耽误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我却不好怪人家,因为我自己没有通讯工具,不能在她在家的时候等到人家的通知,只好先去他家守株待兔。
“没想到第四次去她还是不在。老头儿连声向我道歉,一定要把前三次包括这一次的工资付给我,我不肯收,他执意要给,两个人僵持了好半天,我怕拉拉扯扯起来不好,终于把那一百六十块钱收下了。老头儿见我收了钱,就把我带到了他的书房里,当时我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还好,书房里除了靠墙的书架,便只有一张电脑桌和一把椅子。他让我坐在那把椅子上,打开电脑,按了一些键,很快,一些画面便呈现在我面前了。
“我乍一眼并没有看出是什么东西,再认真一瞅,不禁面红耳赤,原来竟是女人生殖器的特写照片。我惊呆了,第一次明白了呆若木鸡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我才十八岁,面对屏幕上别的女性性器官赤裸裸的坦陈,我羞愧难当,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可以做我爷爷的男人。这个老男人把手撑在电脑桌上,身体弯得像一只虾公,正好把我堵在那个死角里。
“他点击了一下鼠标,画面变了,但仍然是女人的下体。再点击,画面又变,仍然万变不离其宗。我羞得低下了头,不敢看前面的屏幕。他大概有条不紊地点击了五六十次才停下,我如坐针毡,把头低得低低的,还使劲闭着眼睛,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从椅子上冲起来跑掉。
“这时老头儿开始说话了,因为他离我离得实在太近,他口腔里散发出的那种腐肉的气味,直往我鼻腔里灌,让我恶心得直想呕吐。
“可他说话的语调却是抒情的、梦幻的,好像在念诗,他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吓都吓懵了,哪里还敢说话?
“他可能也没指望我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噢,它们是真正的花儿。俗人都喜欢用花形容女人,可有几个人明白,说女人是花,不是指她的面容,而是指她身体内部最隐秘的生命器官?是的,只有它才真正配得上用花蕊、花瓣来形容。花,本来就是植物的生殖器。瞧瞧,它们多么妖媚,多么具有生命的张力。它是水做的,既是生命的泉眼,也是生命的通道,多么神奇,多么滋润,多么精致,多么让人迷恋,捉摸不透又令人神往。它会笑,它的纹路像怒放的花朵的轮廓与经纬,那是生命力的爆发、召唤与诱惑,让人忍不住把脸颊贴上去,感受它的娇嫩、亲切与芳香。望着它,身心疲惫的人,会慢慢恢复元气,心烦意乱的人,灵魂会得到净化,会变得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我再也忍受不了啦,突然站起来把他扒拉开,冲到了客厅里。他踉踉跄跄地紧跟着返回到了客厅,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用一双惊愕的甚至哀怨的眼睛望着我,倒好像我是一个怪物。
“我心里说,你才是怪物哩,你才是下流无耻的变态佬哩。你为了拍摄女人的下体,居然把家里的人全部搬了出来,把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哄骗到家里,并企图用几个小钱打动她们,让她们出卖自己最隐私的部位,我倒想知道,那些照片中间,有你儿媳妇的吗?有你孙女儿的吗?
“这样一想,我自己先平静下来了。我本来想把他刚才给我的钱摔到他脸上,然后夺门而去的。这时我改变了主意,凭什么我要白白地受他羞辱?那不太便宜他了吗?他给了我一百六十块钱,前三次是我应得的,因为每一次我在这里都待满了两个小时,这次的钱我收了,那我就再待满两个小时吧。我看你还想说什么,还想干什么。我料定了他不敢跟我动粗,他要真动粗我才不怕哩,我会一边和他厮打一边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我就不信邻居听不见,我就不信他会不顾影响,愿意把这丑事张扬出去。再说了,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儿能有多大的战斗力?他不是喜欢花爱花恋花吗?我一拳打过去一只手指抓过去,说不定就能让他老脸开花。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远远地坐在拐角沙发上,还想进一步做我的思想工作哩。他说,你觉得这件事很突然,可能有点害羞,这我完全能够理解。我喜欢花儿,但不会摘了花儿来保存。也就是说,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不会与你发生一丝一毫身体接触,我不会动你一根寒毛,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此外,我对你身体的其他部位不感兴趣,包括你的脸蛋儿,虽然你长得很美很水灵,也就是说,你的脸将不会出现在我的镜头里,这一点,我也可以用人格担保。我只对收集各种各样的花儿感兴趣,你也看到了,它们多像一件一件的艺术品呀,难道你不觉得吗?
“我让他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始终没有看他一眼。我当他根本就不存在,拿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一边在手里把玩着,一边看电视。他左说右说,我始终没有张口对他说一个字,我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到,立即起身,从那儿永远地走掉了。”
说到这儿,小姑娘停了下来,李明启不禁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说:“怎么样,你好像很累?要不然,你先睡吧。”
李明启说:“你呢?”
“我想洗个澡,你允许吗?”小姑娘问。
“你的故事好像还没有讲完吧?”李明启也问。
“你真的对这些破事感兴趣吗?”
“嗯,怎么说呢?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是有耐心听我讲故事的人。不过,你看起来真的很疲倦了,我的故事是还没有讲完,还长着哩。今天太晚了,你要是放心,你就先睡吧,我想洗个澡,我已经几天没洗澡了。”
第二十章
柳絮好远就听到了格格的哭声,不禁心头一紧。本来想赶紧进门,又改变了主意,她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冲动,想看看自己不在家时,小红到底是怎样对待格格的。这小保姆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脾气有点改变,对她不冷不热的。她几次想找她谈谈,又怕太刻意了效果反而不好,她想不如先暗中观察一下,看能不能弄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有意把脚步放轻,以免被屋里的人发现。刚走到门口,里面便传来小红训斥格格的声音,格格刚哭出声,小红的声音更大了,格格立即禁了声。柳絮隔着墙壁和门仿佛都能看到女儿这时的样子:她肯定咬着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小红。格格咬嘴唇的习惯是从断奶的时候养成的,以后只要心情一紧张,就咬。即使在上下嘴唇上涂上黄连也不顶事,柳絮只好希望她长大了会慢慢把这习惯改掉。听到格格在屋里哭,柳絮很是心疼,本想立即开门进去看个究竟,又怕就这样进去会弄得小红很尴尬,便倒退了几步,掏出手机,没拨号就放在耳朵边,做出一副和人通话的样子,故意很大声地说着什么事,边说边开了门,这才把手机挂了。
格格朝柳絮直扑过来,刚才被压制住的哭闹得到爆发,更响了,眼泪鼻涕立即弄得满脸都是。柳絮发现小红没有像平时一样乖巧地过来从她手里接包,好像没有看到她进屋的样子,继续在厨房里忙乎。
柳絮顺手把包往沙发上一搁,弯下腰把格格抱了起来,顺势从茶几的纸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在格格的脸上轻轻擦着,问她怎么啦。格格撅着嘴,用手指着小红,说:“阿姨坏。”柳絮顺着格格的手指望过去,见小红背对着她们母女,连身子都没有转一下,柳絮只好转过脸来问格格:“阿姨怎么坏了?”格格说:“她不给格格糖糖吃。”柳絮说:“那是妈妈不让阿姨给格格吃的。妈妈不是跟格格说过吗,糖吃多了是要坏牙齿的。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格格似乎很不情愿地回答:“没有蛀牙。”柳絮说:“对呀,要想不得蛀牙,必须少吃糖。这个道理海狸先生知道,格格也知道,对不对?”格格说:“可是,糖糖是爸爸帮格格买的。”柳絮说:“噢,原来爸爸来过了。不过,爸爸买的糖糖也是糖糖,也不能吃,或者,也要少吃。”格格说:“我只吃三颗行不行?”柳絮说:“不行。”格格说:“那我只吃两颗,行不行?”柳絮说:“不行。”格格说:“那我只吃一颗,行不行?不,我一颗都不吃,我只把它放到格格的嘴巴里,舔一舔,行不行,妈妈?”
柳絮笑了,把小红叫了过来,对她说:“格格真的一颗糖都没有吃吗?”小红点了点头,柳絮刮了刮格格的鼻子,说:“如果格格真的一颗糖糖都还没吃,今天可以吃一颗,不过,应该是在吃完饭之后,行吗?”格格嘟着嘴,点了点头。
按照约定,今天并不是黄逸飞来看格格的日子。不过,柳絮并不是那种狭隘的人,黄逸飞多来看格格几次,她也是欢迎的。但黄逸飞每次来从来没有买过糖,今天怎么想起买糖了?还有,小红的脾气近来变得让人难以捉摸,也不知道跟黄逸飞有没有关系,她毕竟是他的亲戚。柳絮跟黄逸飞的关系不正常,柳絮从来没跟小红说过,但小红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名堂。柳絮在想要不要找机会跟她谈一谈。
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手机响了,一接,是曹洪波。
曹洪波问她吃饭没有,柳絮告诉他正准备吃,又问他说话方不方便,是不是要她过去埋单。曹洪波假装生气了,问她是不是弄错人了?他什么时候让她埋过单?他告诉她,老婆又住院了,保姆去当陪护,他孤家寡人一个,正在大街上数汽车玩,饿了,却不知道吃什么东西才好。柳絮边接电话边离开餐厅到了卧室,脚尖一勾,轻轻地把门掩上了,说你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是想要人过来陪你吧?曹洪波顺着杆子往上爬,问她方便不方便,柳絮说:“局长大人要接见我,一向是看你方不方便,什么时候轮到过你问我方不方便了?”
柳絮刚把自己收拾完毕,曹洪波又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一家叫“廊桥驿站”的茶坊,让柳絮直接过去,曹洪波告诉她,他已经替她点了九龙全鱼,问她还想吃什么菜,柳絮说随便,让他安排。
下班高峰已过,柳絮一会儿就到了。
曹洪波本来在玩手机,见柳絮推门进来,夸张地从座位上一跳,赶在柳絮前面替她把椅子抽出来,顺便在她双肩上轻轻一压,安排她坐了下来,又接过她的包,把它挂在衣帽架上。回头见柳絮扭头望着他,躬腰在她脸上嘬了一下,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遥控器叫来了服务员,先是替柳絮叫了茶,又让赶紧上菜。柳絮一笑,问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献殷勤。曹洪波说,天生的,难道你以前没发现?柳絮说,没发现,所以有点受宠若惊,倒觉得你像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似的。曹洪波一笑,说,怎么这么说?你看出什么来了?柳絮说,我很相信直觉的,一个严肃认真的人,突然对你大献殷勤,肯定非奸即盗。曹洪波说,那你说说看,你是怕我偷你,还是怕我奸你?柳絮说,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待两个人的打情骂俏告一段落,柳絮这才正了正色,问了他老婆生病住院的情况。
曹洪波眉头直皱,一边摇头,一边用平淡得像矿泉水一样的话语说,类风湿关节炎被医学界称为第二癌症;送她上医院算是体现人文关怀,惟一的指望是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看能不能熬到新的医疗技术有所突破的那一天。
柳絮其实也是客套,她跟曹洪波的老婆并不熟,虽然在她第一次住院时就去看过她,但两个人说的话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五句,大家心里都明白,柳絮明地里去看她,其实是因为她老公。也不能怪曹洪波太冷漠,看着病人关节萎缩、变形的样子,一般的人都会觉得很恐怖、很揪心,恨不得眼光早点落到别处。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曹洪波工作又忙,还经常要出差,除了把她往医院里送,交给医生、护士和保姆,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柳絮爱吃的口味菜。柳絮没少跟曹洪波一起吃饭,但以前几乎都是柳絮安排菜单,没想到这次由他点菜,居然这么合她的口味,是巧合还是他太细心?柳絮不会太花心思想这些事,她只是觉得曹洪波今天的行为举止有点怪。曹洪波问柳絮要不要喝点什么,柳絮摇了摇头,让他自便。曹洪波也不跟柳絮客气,给自己要了瓶啤酒。
柳絮喜欢吃鱼眼睛,九龙全鱼一上来,曹洪波就小心翼翼地把鱼眼睛挑了夹到了柳絮碗里。这次柳絮谢都没有谢,她已经拿定了主意,且看曹洪波怎么开口。照道理来讲,他是没有什么事要求到她头上的,除非是借钱。他老婆那种病,治不好,却需要不断地烧钱。柳絮心里很清楚,曹洪波真要开口找她借钱,她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不怎么好拒绝,惟一要考虑的可能只是额度。
柳絮没想到曹洪波跟她见面似乎只是为了和她谈郭敦淳。
如果曹洪波不提,她几乎都已经把他给忘了。
曹洪波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小舅子太阿弥陀佛了?”
柳絮说:“你很了解咱们郭副总嘛。”
曹洪波放下筷子,把两只手撑在茶几桌面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柳絮,直到她也停下筷子回望着他,这才慢慢地摇了摇头,说:“我肯定比你了解他,但是,我跟他认识几十年了,仍然没有把握对他下一个什么定义。你跟他才接触一次吧?你看到的是很表面的情况。”
柳絮说:“你是说这个人其实不简单?”
曹洪波说:“要一个男人说另外一个男人不简单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这样吧,我说一件他小时候的事,你听了以后也许会改变对他的印象。”
这件事发生在郭敦淳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政治运动很多,今天批这个明天斗那个,既充满了你死我活的火药味,又极像是一场变了味的乡村文艺演出。郭敦淳家庭出身不好,父亲早逝,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但因为外公家里的成分是地主,每次大队部开批斗会,母亲都免不了以地主婆的身份被拉去陪斗。郭敦淳小小年纪,却想改变母亲的命运。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次大队部的高音喇叭广播通知,说县革委会主任要来检查工作。母亲早早地便被押到了大队部的批斗会场,这次郭敦淳没有跟着去,而是去了公社通往大队的乡村公路上。终于,他远远地看到了吉普车扬起的尘埃,便深深地吸一口气,面对广阔的田野,开始扯开嗓子高声背诵毛主席语录。不出郭敦淳所料,吉普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郭敦淳头也不回,继续背诵,直到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县革委会主任和他的陪同人员,在公路边对郭敦淳进行了一次简单而严格的测试。结果令人惊奇,郭敦淳不仅能背诵十六条,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和《为人民服务》。县革委会主任兴奋地摸着他的头,一个劲儿地夸他是毛主席的好孩子,是无产阶级的红色接班人。又问他是谁教会了他这一切,郭敦淳昂着头,非常骄傲地告诉他,是他的母亲。
郭敦淳没有使用“妈妈”这个词的当地方言,而是使用了庄严的书面语。县革委会主任脱口而出:“有其子必有其母,多么伟大的母亲呀。”
当然事情的结果有点黑色幽默,县革委会主任当场表态,要把郭敦淳树为学毛著的标兵,要到全县各地巡回演讲,后来才知道他的妈妈居然是那种成分,只好作罢。不过,从此以后,郭敦淳的妈妈也从挨批斗的地富反坏右的名单中删除了,因为她自己虽然是地主婆,她儿子却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曹洪波讲完了郭敦淳小时候的故事,又替自己的杯子斟了一次啤酒,把头埋下去,把上面的泡沫吮干净了,才这抬起头望着柳絮,问她怎么样。柳絮说,心思太重了。曹洪波说:“我也觉得。可是,你还觉得咱们的郭副总只是一个软柿子吗?”
柳絮一笑,用惯常的口气问:“怎么说?”
曹洪波说:“咱们来谈你的事吧。你要拿的单,得由肖耀祖下,肖耀祖下单之前,必须征得信达资产公司的同意。伍扬是信达资产公司的头儿,他当然最有话语权。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是高处不胜寒,反而没有多少拐弯的余地,此其一。其二,他跟金达来公司的关系你也知道,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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