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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传-王新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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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抄小路日夜兼程赶到大梁,找到相府。他在相府门口对守门阍者说:“我有要事当面禀告相爷。”阍者入禀惠施,惠施正在会见一位齐国的使者。公事谈毕,送走齐使,重新升堂召见来人。

  阍者将苏玉领进相府,穿过长长的甬道,进入大堂。苏玉一看,惠施正坐在高案后边,两边是手持长戟的卫士。苏玉赶紧跪倒,叩头行礼。

  惠施问道:“来人何事?”

  苏玉抬起头来,说:“禀大人,有人图谋篡夺大人相位。”

  惠施听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看,来人却是老同学苏玉。挥挥手说:“故人相逢,何必多礼。”殷勤招招手让苏玉落座,令侍女奉茶。

  寒暄过别后情景,惠施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来篡夺我的相位?那人是谁?”

  苏玉说:“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那人就是庄周啊!”

  惠施一听,十分吃惊,疑惑地说:“庄周?他不是南下楚越之地了吗?怎会突然来到魏国?”

  苏玉说:“大人,庄周在楚越南蛮转悠了三年,已于前些日子回到了蒙邑。他声称在南蛮遇到了奇人,得到了奇书,要来游说梁王,代替您的相位。我可是亲耳听他说的。”

  惠施自从在蒙邑与庄周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今天却突然听说庄周要来游说魏王,不免有些吃惊。庄周的性格他可是知道的。作为一个不仕王侯的人,又是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庄周决不会来坏自己的事儿,这一点他可以肯定。可是,庄周那个倔犟的牛脾气,如果在言谈之间冲撞了魏王,弄不好就有杀身之祸。他想起了庄周对那押解盗贼的军官说的话,他也想起了庄周对来选拔人材的戴荡所说的话。不行!不行!如果让他直接去见魏王,我这个做朋友的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但是,怎么才能去阻止他呢?到路上拦住他吗?人多路杂,难以碰见。惠施十分焦急,但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他只得先安顿了苏玉,退堂暗打主意。

  次日一早,惠施上堂处理政事。门客送来让他过目的第一个文件就是一道通缉令,通缉一个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惠施突然灵机一动,大叫一声:“有了!有了!”便吩咐手下人备好纸笔,口授:

  “宋国蒙邑人庄周,年约三十,企图行刺相府,特通告缉拿归案。缉拿者赏银五十两。”并在通告上绘了庄周的画像,令人到大梁城内外到处张贴。

  庄周一路悠哉游哉,行到大梁城时,已是数日之后了。

  大梁是魏国新建的都城,城墙高大宽阔,执戟士兵来往巡逻,城墙外的护城河有数丈之阔。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城门出出进进,好不热闹。庄周走过吊桥,看见许多人围在城门旁边,正在看一份告示。他从人们身后望去,自己的尊容被绘成图像挂在那儿,还有相府的大印。他挤进去仔细读了文告,才弄清楚自己已成了相府捉拿的凶手。

  乘周围的人还没有认出自己,抽身离开城门,在城根僻背处找了个小旅店住下。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人的心难道都是黑的吗?人一当了官,就变得如此恶毒吗?我一向认为惠施是自己最为要好的朋友,可是,今天连最好的朋友都不信任我,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惠施呀惠施,我算是瞎了眼,看错了人。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没想到你也是一个爱官不要良心的黑心肠!

  再说,惠施也太小看人了,我庄周也不是那种向朋友伸手的人啊!看来,惠施这几年变化确实不小。“无耻者富,”一点也不假。没有黑心就当不了官,凡是当了官的,都是黑心。即使你本来不是黑心,一进官场也会被染黑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去吧!人的影子没见,通缉令已经贴出来了,还找他何为。跟这样的人交往,不仅不能解除我的心头郁闷,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不!不!还是要见见他。我倒要看看惠施能把我怎么样!

  主意已定,庄周便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大清早,庄周出了旅店,来到城门前面。一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小孩上前拖住庄周,口里叫道:

  “行行好吧,先生,我娘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救救我娘吧!”

  庄周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一抬头看见那告示,便计上心来。他俯身对小孩说:

  “跟我来吧,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那小孩以为庄周在骗他,便说:

  “先生,我不要五十两银子,您只给我一顿饭钱就够了。”

  “一顿饭钱没有,五十两银子倒是有。”

  小孩不解地看着庄周。庄周也不说话,用手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圈,又指了指告示上的画像。小孩仔细一看,才知道面前这人便是告示上通缉的犯人。他虽然不识字,但他听别人念过,捉拿此人可得五十两银子。但是单纯善良的小孩却摇了摇头,说:

  “先生,这可不行。我害怕,我不要这钱。”说完,转身就要走。

  庄周拉住他的手,蹲下身子,笑着说:“不要害怕,这五十两银子,你不要,也让别人得了,或者就为相府节约下了。

  我反正要去相府的。”

  那孩子更加迷惑了,他无法理解面前这位犯人所说的话,哪儿还有自投罗网的人呢?

  “先生,你不怕他们杀了你吗?”

  “不怕。他们真想杀我,我逃到哪儿,都逃不脱的。”庄周说着,硬拉住小孩,进了城门,直奔相府而来。

  将近相府门口时,庄周找了条绳子,用一端将自己的双手捆上,一端让小孩牵着,并给小孩教好了对守门阍者说的话。

  小孩牵着庄周,来到相府门口,对阍者说:

  “我捉拿到了罪犯庄周,给我五十两银子。”

  阍者和守门卫士们一看,觉得很滑稽,全都大笑起来,骂道:

  “哪里来的大胆毛孩,还不滚开,小心挨揍!”

  庄周上前说:

  “他说的没错,我就是宋国蒙邑人庄周。”

  两个卫士凑到跟前一看,又从怀里掏出庄周的绘像一比,一个说:

  “还真有点象。”

  另一个说:

  “怕是冒充的吧!就凭这小乞丐,能捉拿到一个大活人?”

  庄周说:

  “不信,就请你的相爷出来吧。”

  阍者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惠施从里面来到门口。

  他一眼就认出了庄周。他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面庞比以前黑了,好象比以前老练成熟了一些。他高兴地老远叫道:“庄兄,委屈了!”说着,过来亲自给庄周松了绑:“请到里面详叙。”

  庄周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指着那位小孩,对惠施说:

  “可别忘了他的赏银。”

  惠施赶紧命手下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那小孩。小孩热泪盈眶地看着庄周,却不知说什么好。庄周对他微笑了一下,便与惠施一起进了相府的大门。

  惠施没有把庄周带入公堂,而是领他进了内室。一进门,惠施就说:“庄兄,这可真是委屈你了,我”

  庄周打断惠施的话:“宰相大人,你可别假仁假义了。三年不见,你我之间的差别已如天壤。你是万乘之国的宰相,而我却不过是一芥草民。但是,你当你的宰相,我当我的草民,我一点也不羡慕你。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一点,要杀要剐由你吧。不过,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在中国的南方,有一种鸟,其名为凤凰。凤凰从南海出发飞向北海,一路上非梧桐树不栖,非竹子的果实不食,非味如甘醴的泉水不饮,因为它怕别的东西玷污了它高洁的身体。有一天,一只鸱鸟得到了一只发臭的死耗子,正打算躲在僻静的地方啖食,突然一抬头看见了从南方飞来的凤凰。那鸱鸟惊慌失措,以为凤凰要来抢夺他的死耗子,便张牙舞爪地仰天而视,口里发出‘嚇!嚇!’的声音。”

  惠施听他说完,朗声大笑:

  “庄周,你的口才又有长进了。不过,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我惠施也不是那种贪恋死耗子的鸱鸟啊!我们俩,谁还不知道谁。”于是将事情的来由仔细对庄周讲了一遍。

  庄周一听,气愤地说:“苏玉小人,我何尝说过要来游说魏王!”

  惠施说:“罢了,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你还是给我讲一讲漫游楚越的收获吧。”

  前嫌既释,惠施命人摆上酒席,与庄周边饮边谈。惠施给庄周讲述了这几年来怎么苦心经营,终于博得了魏王的信任,前不久被任命为宰相。说到酸辛处,不免洒下眼泪,说到高兴处,不免眉飞色舞。庄周对惠施讲述了自己南游楚越的见闻,还有他自己寄身其中的感受,末了,说了他归来后遇到的不幸。惠施劝庄周对母亲的死不要太悲伤了,并希望庄周能够在魏国定居,共谋大事。



  庄周在相府客居,一应起居饮食都有人照顾,倒也清闲自在。他白天或读读书,或者到后院赏花弄草,晚上与惠施以及众门客纵论列国风云。郁闷的心情也逐渐好转了。

  这天晚上,惠施来到庄周的住所,说:

  “魏王听说你住在我这儿,想见见你。”

  庄周说:

  “我不想去见他。”

  惠施说:“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去一趟吧。魏王在列国诸侯中,算是尊重人才的,他对搞各种学说的士人都能以礼待之。魏王看过你的文章,对你的学说有所了解,想结识结识你。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

  庄周说:

  “我对于所有的君王不抱任何希望,更不想在魏国捞取一官半职。我看也就没有必要去浪费时间了。”

  惠施说:

  “就算是宣传一次你的学说吧。理解你的那一套无为学说的人并不是很多。魏王既然表示感兴趣,你还是去一趟吧!而且,我已替你答应了,并约定在明天见面。你不去,我也不好交差啊!”

  庄周磨不过惠施的再三请求,也为了惠施能交了这个差,勉强答应了。惠施说:“我已经让手下人给你定做了一套象样的衣服,进宫见魏王可不能穿着你这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还有你那破烂不堪的麻履,也该扔了。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再没本事,也不能让朋友穿得如此狼狈,你总是不听,这一次,就彻底换一下吧。”

  庄周一听就火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了。为什么去见魏王就非得穿上新衣服呢?魏王不也是人吗?难道我贫穷的庄周就矮他一等吗?我决不穿你那些绫罗绸缎,打扮得象一个被人耍弄的猴子一样去讨魏王的欢心!”

  惠施赶忙让步:“好吧,好吧,不换就不换。不过,我可要嘱咐你几句。魏王的为人,表面上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但是,一旦发起火来,可是残暴如虎狼。我在他身边干了这几年,把他摸得很透。说话要顺其心意,可不能逆其志气啊!”

  第二天,惠施与庄周乘坐相府的马车,在约定的时间来到王宫的大门前。一下车,惠施才发现庄周的麻履破得实在不象样子,履帮与履底都快分家了,只有中间连着一点,前后张两个大口。走起路来,履底拖在地上,“哧、哧”作响。惠施赶紧让手下人找来了一束麻,当场搓了一根细麻绳,想让人把他的履帮与履底缝起来。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宫里的卫士已经传出了宣庄周进宫的令箭。惠施急中生智,就用麻绳将履帮、履底与庄周的脚一古脑捆在了一起。这样虽然有些不太雅观,但是总不至于走路时让履底象簸箕一样地扇着。惠施深知,在君王面前衣帽不整,是有犯尊严的。庄周开始拒绝惠施这样做,但是,看一看惠施惶急的样子,只好任其摆布。

  惠施和庄周在中侍的陪同下,来到魏王的大殿上。魏王端坐在雕龙刻凤的高案后,两旁肃立着内侍和卫士。惠施跪下,叩头行臣子礼,然后退坐到魏王右首的座位上。庄周立在当庭,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的陈设。

  宦官喝道:“大胆村夫,竟敢无礼!”

  惠施对庄周示意向魏王行礼,庄周还是站着,答了一句:

  “我非王之臣民,何必行礼!”

  魏王微笑着说话了:“免礼。先生高义,果然名不虚传啊!庄周先生,我老眼昏花,你走近一点,让我看看你的尊容。”

  庄周站着没动,反而说:

  “大王,我看还是您走下宝座,到我跟前来吧。”

  魏王心想,这庄周也太倨傲了,我免你行礼,就算是大慈大仁了,你连几步路都不想走,也太过分了吧。于是,板起了面孔,严肃地说:

  “庄先生,就看在年齿的老幼上,你也该往前走几步吧!”

  惠施在旁边替庄周捏了一把汗。

  庄周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不慌不忙地说:

  “大王,您不是要礼贤下士吗?您今天召见我,不就是为了让天下之人都知道您的爱士之名吗?您走下宝座,到我跟前来,最能说明您是爱士的。而我到您跟前去,却只能给我背上一个巴结权势的名声。您难道想放弃这样一个博得礼贤下士之名的好机会吗!”

  魏王一听,暗暗称好。这庄周还真有两下子,不仅生性高傲,而且能言善辩。他立刻转怒为喜,撩起龙袍,离开宝座,来到庄周跟前。他绕着庄周转了一圈,看见庄周穿的粗布衣服上补了好几个补丁,尤其是庄周那用麻绳捆住的履,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魏王马上现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拍着庄周的肩膀,说:

  “先生,象您这样的才智之士,怎么弄得如此疲惫呢?”

  庄周回答说:“大王,我这是贫穷,而不能说是疲惫。作为一个士,没有一定的理想去追求,没有一个精神支柱,才能说是疲惫。象我这样衣服破烂,只能说是贫穷,因为我有自己的精神支柱,我有自己的人生追求。”

  魏王又问道:“那么,您既然有自己的精神支柱,又为什么搞得如此贫穷呢?”

  庄子回答说:“我的贫穷不是我自己造成的,而是这个战乱时代造成的。大王难道没有见过那跳来腾去的猿猴吗?当它们在柟、梓、豫、章这样树枝光滑的树林中时,揽枝而跃,得心应手,它们在里面自得其乐,玩得多么快活啊!它们身手敏捷,动作迅速,即使善射的神羿,也无法射中。等到碰见柘、棘、枳、枸等长满荆刺的树木时,它们小心翼翼地行走,两眼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枝条,每动一下都心惊肉跳。这并不是它们的筋骨没有以前柔软灵活,而是周围他们的环境不利于它们行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君王都是那样昏庸,宰相都是那样残暴,远甚于猿猴们所碰见的荆刺。人们都失掉了自己的生活支柱,疲惫不堪。象我这样能在贫穷中追求精神理想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魏王一听,心中不悦。他回到自己的宝座上,一言不发。整座大殿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好象连空气都凝固了。庄周也不说话,站在那儿独自体验这大殿中的寂静。惠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还是魏王先开口:

  “先生,我虽然是你所说的那种昏庸的君主,但是,您还是离不开我啊!您在山林村野居住着,整天吃的是茅栗、葱菲,今天到我这儿来,还不就是想尝尝我的酒肉之味吗?”

  庄周回答说:“大王,我本来就是出身贫贱之家的人,也并不想一食您的酒肉。我到这儿来,是应我的朋友惠施的要求,来慰劳您的。”

  魏王放声狂笑,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他带着嘲讽的口吻说:

  “先生,我作为一个万乘之主,还需要您来慰劳吗?您用什么来慰劳我呢!”

  庄周听着魏王得意忘形的笑声,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他嘲笑这个愚蠢的家伙,自以为身为万乘之主,就拥有了人间的一切幸福。他说:

  “大王,我来慰劳您的身体,也来慰劳您的精神。”

  魏王自得地说:“先生,我身体健康,精神愉快,何必用您慰劳呢?”

  庄周说:“大王如果一味地去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与嗜好,凭着自己的好恶之情去纵情声色,就会损害您的自然的性命,这就会得病;如果禁止自己的欲望,堵塞自己的好恶之情,那么,您的耳目就得不到满足,也会得病。我就是特地来给您治这两种病的。”

  魏王一听,这话可真是说到自己的痛处了。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魏王。从来就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他得不到。美女、酒肉、狗马他可以尽情地享受。可是,这些东西玩多了,也觉得浑身无力,精神抑郁。但是,离开这些东西,又觉得六神无主,无所适从。

  但是专横傲慢的魏王,不愿自己内心深处的苦闷让别人知道。这狂妄的庄周却一语点破他的隐痛,不免有些愠怒。但是,他又想听听,庄周究竟用什么方法来治疗他与生俱来的不治之症。

  庄周继续说:“大王,您既然很熟悉狗马之事,我就给您讲一讲我相狗马的标准吧。下等的狗,吃饱了只知道睡觉;中等的狗,机灵警觉,见日而吠;上等的狗,表面上看起来就象丧失了魂魄,无所事事。我相马也是如此。走起路来,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的马,虽然难得,只能是国马。国马不如天下马。天下马凭借着他天然的材质,不用矫饰,不用训练,平时看起来就象丢了魂儿一样没精打采,但是,一旦跑起来,奔逸绝尘,不知其所。”

  魏王听后,失望地说:“庄周,狗马之事,果如你所说,真正上等的狗马表面上看起来都没精打采,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庄周说:“大王,你还不明白吗?你如果能够保养自己的天然本性,消除内心的邪恶欲望,一切顺其自然,就能够象天下马那样。你的病就会根治。”

  魏王面露喜色说:“先生,你的养生之道还真有道理,我愿一试。我打算聘请你为我的内廷顾问,专门负责我的养生事务,怎么样?”

  庄周摇了摇头,说:“大王,我可不想跟你在一起,染上这种消耗生命的病症。我要回到山野去,过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告辞了。”

  言毕转身就走。魏王的一脸喜色当下凝固了。惠施小心翼翼地叩道:“臣子告罪。”魏王摆摆袍袖,“罢了,罢了。”惠施急忙退出来。

  坐车回相府的路上,两人先都不说话,后来庄周说:

  “原来这些王侯们也是这般愚蠢,让我三言两语就逗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惠施叹口气:“庄周,别怪我直言,你也过于恃才傲物了。我平时与他交谈,不是诗书礼乐,就是金板、六彛椅椅汗⒌墓σ膊簧倭耍星也桓仪嵋锥プ灿谒憔谷坏碧酶虏焕刺ā!弊疤庥炙担骸澳愀詹诺钠┯骰姑凰低辏以敢饧绦惶!

  “你难道没有见过流落他乡的难民吗?离开自己的故乡故国数天之后,在路上偶尔碰见一个老熟人,他该多么高兴啊!离开故乡故国数月之后,能够见到一个曾经在家乡见过面而不认识的人,他也会高兴。等到他背井离乡数年之后,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他只要老远看到一个有点人形的影子,也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他离开人时间越长,就越想念人吗?还有那为了逃避兵役而躲藏在荒无人烟的丛林中的人,整天在藜藿之间与鼪鼬为伍,一听到人的脚步声,他就会高兴得跑过去,更何况听到亲戚朋友在他的旁边咳嗽呢?”

  “魏王离开真人的生活时间太长了,他今天听我讲了什么才是真人的生活,就象离乡背井的难民碰到了过去的朋友,他能不高兴吗?但他虽由衷地高兴,他又怎能抛弃既得的糜乐,转而追求真人的生活呢?”



  庄周廷对魏王之后,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我庄周虽然是一介布衣,但是,也可以在大殿上戏弄他万乘之主。他魏王拥有百万之兵,万乘之车,也奈何不得我。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我捅到了他的痛处。我所讲述的那种任其自然之情的生活,魏王虽然做不到,但是,还是心向往之的。这件事,加深了庄周对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的信心,同时也使他相信,他的道是可以向别人传播的。

  再说魏王自从见过庄周之后,总是想念着那个穿着破烂,但是逍遥自得的怪人。在物质生活上,我确实是应有尽有,但是在精神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感在缠绕着。从来也没有哪个大臣或学者能够将我的这种空虚感说出来。他对庄周真是又恨又爱。他决定再一次请庄周来,让庄周详细地讲一讲养生的哲学。

  不久,庄周又受到了魏王的邀请。这一次,魏王没有将他请到大殿上,而是请庄周直接来到后宫。

  庄周来到后宫。这儿,溪水潺潺,鸟语花香,廊腰曼回,屋檐交错,十分优美。这儿的空气中充满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这是从那些漂亮的宫女们身上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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