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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念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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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策,倒也难得,撞到一起,究竟谁更技高一筹,似乎很难说清楚。
  “我也向父亲表白心迹,妹妹之事他虽然苛责我许久,但答应考虑。眼下三妹不用远嫁姒国便已足够。相信以范氏之尊,如若父亲不强求许诺什么,他们也不会让长孙入赘冥国。等此事尘埃落定,待我们羽翼更丰之时,谁又敢阻我与玉儿成亲……”
  我点点头,柔和的双眸凝视着他的脸颊,随口道:“或许后人还会立下碑坊,传颂你我二人为了统一北方,减少战乱,冲破伦理道德之阻,兄妹成亲……”他神情一怔,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我黯然垂眸,即使心底十分清楚地大哥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冥国国土,但还是忍不住挖苦出声。既定的身份注定了我们的爱情永远要牵扯进政治的纠纷。
  “玉儿……”
  我摇摇头,浅笑道:“能够在一起便好……”
  他粗糙的手掌抚过我的眉心,轻叹道:“这世上不得已的事情太多了,不过还好,日后有你陪我一起面对。”我淡淡的微笑着,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走进院门。急忙迎上前去,说:“秦嬷嬷,怎么自己过来了……”我使眼色给旁边的丫鬟,让急忙过来搀着。
  秦嬷嬷双眼朦胧,哽咽道:“刚与长公主道别,今日便要前往大都,走前想看看你……”
  我心中了然,扶着老太太进了屋,让大哥等候片刻。秦嬷嬷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福字放在我的手中,声音不清地说:“听长公主说,念玉殿下要南下与范氏成亲,届时请一定来雍王府看看老妇……咳咳。”
  我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嬷嬷不要着急,慢慢说……”
  她布满皱纹的手掌紧紧地攥着我,道:“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想看看殿下再走,这个福字是我亲手所绣,你拿着它给王府门卫便定会让你入府……”我笑着点头,她却轻拍了自己的额头,道,“瞧我这记性,殿下什么身份,门卫怎会不许……不过这福字还是留给殿下吧,保佑平安。太子和长公主小时候也都喜欢带我的绣品,如今,转眼几十年,竟已经阴阳相隔……”一行清泪落在我的手上,我抱了抱嬷嬷的身子,轻声道:“念玉明白了,嬷嬷放心走吧……”她哽咽不语,被丫鬟搀扶的上了轿子。我看着她远去,心底久久无法平静。这张脸不美也就算了,怎么还会带来这些纠缠……
  冥国九年,四月,恭宣诏旨,曰:姒妃之女冥念玉秉性仁慈,恭僅孝悌,才华横溢,封为储君,谙习政事,增广识见。若他日遭逢大事,着即刻登基,即皇帝位。诏书一出,民间倒无太大反感之声,念玉公主虽然天生鬼面,却不卑不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幼时更使来访使者惊艳,年前还力挫侮辱巴蜀的南朝贵族,其高尚才情倒也为民风纯朴的百姓所接受。但是在官僚之中却出现不和谐的声音。其中以历史最为渊博的宇文士族最为不满,保守派认为应该从两个儿子之中择选一位而不是立女子为储。此种声音在冥念尘一番周旋下逐渐平息,我也心安理得地成为冥国储君。只是此事一出,范家表现得异常沉默,南朝也好像没有意识到婚事和立储的冲突般送来贺喜诏书。每个人都在观望事情的发展,无人冒然行动。
  五月,契丹小规模侵犯暗城边界,整个赤县被洗劫一空。父亲早就起了收复之心,此次正好出兵讨伐。不过由于身体欠佳,出征前夕又染怪病,卧床七天才能起身,但是远征已经无法成行,则命亲侍上官文吉为骠骑将军,统领三军,代皇亲征。同年六月,巴国隋城内乱,驻军将军曼虎血腥镇压,并且审出此次内乱乃邓国所谋,奏请讨伐。一时间,隋城周围的邓、赵、孟三小国深感自危,联合起来共抗强敌。太子冥念尘听后震怒,又拨兵五万亲征东北。
  六月,巴国巴姬驻守巴地,冥国冥王留守蜀地,沛江河畔的一池荷花盛开得愈发妩媚,都城内的小商贩络绎不绝,哪里有一丝战乱的影子?偌大的王府院内,一名女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头发束成一髻,睁开深邃的眸,朦胧的两丸浅淡的黑瞳,犹如笼罩在烟雾中,仿若将视线放在缥缈天际,难寻难觅。小巧的脸庞十分精致,唯一的缺憾便是左颊的黑迹,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不过她周围的人却好像无所察觉,一脸倾慕地看着慵懒女子,整个画面映衬着池塘中的荷叶也越发清圆,俏丽轻盈了。一阵笛声袅袅,不由的让人心中触动……
  南下(上)
  “想不到灵秋还吹得一手好笛。”我撑了撑沉重的眼皮,从仰椅坐起,笑着说。
  灵秋脸色一红,谦虚道:“还是不及公主……”
  “扑哧”灵慧抓住话茬,一个劲地调笑:“秋姐姐还敢跟公主比?”灵春本在采莲,也转过头道:“从容慵懒,襦裙飘逸,曲裾静贵黑莲,这世上谁能及公主……”
  我无奈的摇头,平复道:“好了。你们不要欺负秋老实……”打个哈欠,站起身子,自从被立为储君后除了多认识几个大臣和手握一支名叫“晓”的军队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改变。倒是爹的突然生病,让我纠结再三。怎么就那么巧在出征前夜出事,而且又是在至今未查出病因的情况下痊愈的。本想调查爹前几日的食谱,却发现主管此事的大厨回家探亲,更令我诧异的是连宫中倒馊水的老头也不见了,其中必定有些故事,只是线全断了。
  站在一旁的“晓”首领曹阡陌怔忡地看着主子,暗自踌躇,冥王提点过他公主这人,凡事不到绝境不爱深思,他本是怀疑,现在却信了。比如冥王生病一事,前日子命他查得火热,但当发现找不到线索的时候,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放弃了。今日宣他来还以为有要事相谈,到了才知道是要一起晒太阳,看荷花美景。不禁叹息,一名十五岁的女子怎么会如此从容清淡,还好脸上有瑕,否则就这般踏入红尘,还不知道是谁人的劫数,何其幸甚,何其哀哉,只是或许他看久了,倒觉得即使有那胎迹,也快抵挡不住那抹围绕在念玉身上的光辉……
  “公主……”
  “嗯?”我慵懒地看向曹阡陌,爹说他心计极深,善于谋略,光凭近来的观察还没有看出来,可能自己推到他身上的杂事太多了。
  “议政时间到了……”我眉头一怔,仰躺下去,这个阡陌真是絮叨。冷声道:“曹大人,上次嘱你之事可查得怎样?”
  曹阡陌微愣,速回道:“没有线索。”
  “那继续查吧,你可以下去了……”
  “可是……”
  “灵秋,送曹大人。”我沉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曹阡陌脸上尴尬,看着灵秋的眼眸竟然闪过几分动容的情绪。灵秋实事求是的性子对上他的一丝不苟倒也般配,平时只要他一絮叨我便搬出灵秋对他,感觉十分好用,屡试不爽。
  闭上眼,一阵混合着荷花和泥土的清香淡淡飘来,大哥已经走了一个月了,但他怀抱的气息却随时笼罩着我。这便是爱情吗?我不禁摇头,再坚强的女子也逃不过一个深爱自己男人的□表白,人们说这是虚荣,但谁又少得了这份虚荣?至少我需要它,但还不会被左右。
  “公主,夫人有请。”我眼神黯淡,该来的总是要来,自从爹立我为储后娘亲便抑郁寡欢,早就想敞开心扉的和她谈一谈了,无奈父亲又病了,我一直没有时间。罢了,今日就今日吧。灵春替我束好衣衫,转身直奔冥苑。
  景玉公主看着眼前的人儿,明亮的大眼清澈有神,小巧的瓜子脸在这蛮地实属少见。不过十五岁的芳龄,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潇洒自然,如同小时候的大哥,第一次拉她上马,景玉景玉的叫着,那飞扬的笑容至今刻在脑海深处。但就是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却在还没有一展宏图的时候就死在自己儿时玩伴的手中。她好恨呀,她应该有所察觉冥玉眠的意图,但还是天真地把哥哥嫂子邀来蜀地。世人皆以为太子夫妇在战乱中遇难,却不知道这从始至终便是一场权力争夺的斗争……她对不起大哥,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念玉和她自己的亲生儿子风赐。这一切缘于他们的罪过,本以为用儿子来偿还便已足够,但是现在玉儿的储君之位,却无法避免地与南朝为敌,老天,到底怎样才可以阻止他们自相残杀,哪怕是付出生命,她也是愿意的。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抚养念玉长大,早在大哥被自己所爱所信之人害死的时候,她便无颜活在世上……
  “母亲?”我轻声唤她,她却置若罔闻,一双美丽的凤眸染上薄雾,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母亲……”
  “嗯。”她愣了一下,恢复神色,如玉柔荑握住我的手,轻声道:“玉儿,你福玉姨来信说范氏祖母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对此你可有什么打算……”我神情一怔,无言以对。怎么忘了,母亲是姒国公主,即使我对血亲没有感情,她却是从小在南国长大的。如若我真做女帝,帝夫的选择尤为重要:“母亲,父亲既立我为储君,以范氏之尊怕是不愿意入赘充斥后宫。不如取消婚事可好……”
  “不许!”我话还未停,母亲已经出声,一双凤眸是难得的坚定。
  “母亲……”
  “玉儿,你与范氏的婚约是由两国皇帝所定,君无戏言,岂是你说退就退?”我心中一动,今日的母亲十分不同,言语犀利,眼神冷淡,不再是一个母亲而是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传说中的长公主景玉。
  我站起身子,表情冷静严肃,颔首恭敬道:“娘亲,女儿当然明白君无戏言,只是此君非我君,他是否戏言与我无关。更何况此时情况特殊,范悠然并不想娶我,而我也早就心有所属。望母亲大人不要勉强女儿……”
  我说得强硬,却在对上那双受伤的眼眸时,带着悔意。她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声音低了许多,冷冷地哽咽道:“玉儿,我从小便看你长大,或许别人以为你是自卑才不喜见人,我却明白你是懒得接触别人,只想安然自得地享受自己的世界。在我眼中,你就像是一个带着面纱落入凡尘的凤凰,翅膀偃息在身后,甘愿太平逍遥。但是一旦有人触及到了你的领域,你就会露出藏在肉里的锋刺……”
  南下(下)
  “母亲!”我大声嚷道,有些话藏在心里便好,她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却待我极好,我不想她解开彼此的皮囊,□裸地把利益呈现在亲情面前。
  “罢了。”她叹口气,我强忍着没有上前抹去她的泪痕,这件事我不能让步,“玉儿,你大了,娘亲劝不动你,但是你要记得,做娘的都是为了你好。你与大哥的心思我看得出来,但是那又怎样?我与你爹当年也是冲破了层层阻碍才在一起的,但是后来呢?他是不爱巴姬,但却有了两个儿子。我不能去怨无辜的孩子,但我也无法不在意他们的存在。人人都说巴姬可怜,但我倒觉得她才是胜利的。至少她还有儿子陪伴,将来仙逝后也可以把自己的血液融入故乡的黄土,但是娘有什么?娘与自己的亲人只能隔海相望,娘都快忘了家乡水的味道,娘甚至害死……甚至……太多太多不能……”我向前抱住了母亲的身子,顿时无语。她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抽泣,道,“玉儿,你不会看不明白,只是为何装傻?但凡历史上从来都是三国鼎立,才有的盛世太平啊。两国共存纯属无稽之谈,如若真的剩下两国,便是不停的掠夺、阴谋、战争,怎么可能会和平共处?战争的结果要么统一大陆,要么分裂成若干小国,然后再重演历史……这便是现实,这便是天下,你既生为凤,又岂能妄想一生在暖乡中打滚?玉儿,醒醒吧,就算你不嫁范氏,也是绝不能与大哥成亲!咳咳……”她说得急切,激动得轻咳起来,我急忙唤来丫头伺候,想陪她入卧室却被母亲拦住,“玉儿,范氏那里自有母亲来协商,不管是谁,都由不得他们自己的意愿。至于你嫁与不嫁,我不勉强,但是……咳咳,如若你执意这样,咱们母女的情分便是到头了……”
  我心中一惊,失声道:“母亲……”
  她没有回头,柔和的发丝中生出几根白发,一时间苍老了许多:“玉儿,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是娘亲真的是为了你好,我不会害你的……”
  念玉,我不会害你的……
  念玉,以后一切有我……
  我迈出门,心中有些混乱,母亲和大哥的话交替地浮现在我的脑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下雨了?为何一点也不冷,为何感觉不到湿润的痕迹?嘴角咸咸的,竟然是满脸的泪水,我丢下追上来的侍女,自顾自地出了内苑,跑进马棚,挑了匹枣红坐骑,放松缰绳,夹紧肚子一蹬跑了起来。
  马夫小跑着跟来,不敢离开半步,大声道:“公主。此乃野马,才刚驯服,恐其拒生……”
  我扬起鞭,冷冷地看着他,道:“无事,你让开。”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平日和蔼亲善的公主殿下此时眼睛红红的,脸庞是柔弱的却让人心生一股惧意,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道:“是。”
  我平静地坐上马背,马动了动,不安分地甩了甩尾巴。我放松缰绳,使劲一夹,“啪!”毫不手软地甩了一鞭。马儿嘶叫一声,飞一样的跑了起来,热风在耳边呼啸,视野中,头顶的蓝天广阔而澄静。我睁大眼睛,看着我脚下的国土,任北风迎面扑来,似乎能把胸中的烦恼统统带走,不停地在树林中穿梭,连身上被树枝刮到也没有感觉,直到夜幕降临,方才觉得冷静下来,大脑清醒许多,向内苑折返。快到苑门,却发现漆黑的过道灯火通明,耳朵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公主!”
  回首望去,灵秋骑着马飞速赶上来,喘气道:“公主总算回来了……”
  一怔:“出了何事?”
  她缓了一阵气,面带犹豫,恭敬道:“晌午公主离去后,夫人便昏了过去……”
  “现在呢?”我急忙插嘴道。
  她望望苑内的灯火,低头道:“奴婢出去寻公主,也是刚刚回来……”
  “罢了。”我立即跳下马,把缰绳递给她,转身向苑内跑去。偌大的庭院一片死寂,两行侍女在门外侍奉,无人敢言一声。我秉住呼吸,往堂前走去,却听见父亲的声音,循声望去,发现父亲坐在床边,整张面容放在娘亲白皙的柔夷上颤抖不止:“景玉……为何?这又是为何……你怨我恨我都好,何必苛待自己……”父亲真的老了,连声音都透着无奈。
  “咳咳……”
  “景玉……”
  “咳咳……”
  阵阵钝咳,声声击打在我的心上,只觉步子沉沉的,视线落在掉在地上的手帕上,鲜红的血迹格外刺目,父亲从余光看向我,神情是那么的憔悴。幔帐低垂,一股浓浓的药气迎面而来,我无法克制地扑了上去,扒在头发凌乱的母亲怀中,哽咽道:“母亲……”
  她满面惊诧,又剧烈地咳了起来,我连忙上前抚着她的背,紧抿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母亲看着我,并不像曾经那样抚摸着我的额头,好像喉咙中像卡着东西,哽得生疼,欲言又止。沉默良久,才缓缓张口,冲着我与爹说:“念玉为储,既已下诏,也不好更改。你们不与我说,我可以不去计较。但是此次婚事,却是必须要听我的,范氏那边由我打点,如若你们还要执意瞒我,那么就不要再在乎我的……咳咳……我的死活……”
  “景玉!”爹爹大叫,捂住了她的嘴唇,好似守护珍宝似的柔声道,“不要提死……不要提死……”我无奈地苦笑,在爹的示意下,点头答应。
  “女儿一切听娘亲的便是……”
  母亲脸上紧绷的神色舒缓下来,勉强牵起一丝笑意,声音带着些嘶哑,说:“娘亲信你……玉儿也莫要让我失望。”夜已经深了,母亲睡着了,柔和的面容失去了白日的强硬,像一个安静的孩子般平和……
  接连几日,我与爹轮流守候母亲,她的身子也逐渐有了起色。突然发现,母亲并非我想的那么柔弱,这府上唯一一个让我看不透心思的也只有她。她就像一根针被深深地埋在父亲心中,她也像一把剑能抽能伸,一旦出鞘,我恐怕都无法招架。
  六月底,范氏的回复已经收到,他们居然接受入赘。那一刻我真想大笑,怎么可能?南朝皇帝可许?范氏祖孙可容?他是谁,他是人人景仰的悠然公子,他是出淤泥而不染士族的清莲,他入赘蛮地,百姓可服?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与其让我去相信此乃国家大义的鬼话,我宁愿觉得这不过是无奈的权宜之计。虽然心存怀疑,却依旧要踏上南下的路途。
  父亲没有拒绝联姻。从一开始他就打算让范氏入赘,只不过后来又有了更好的选择。他对我说:“你应该知道范氏是个织造氏族,女主织男主造,姒国无论是盐运、米运、海运都是范氏的船。得此一夫你有益无害,连巴地的范氏造业也可以控制在手中不好吗?日后等你娘和我归去,你若依旧喜欢尘儿,他若真爱你,便不会在乎表面。你本身为帝,想做什么又是不可以的?”我无奈地苦笑,一直以为爹这会是纯粹的为了娘亲,原来还有这番打算,对于男人来说,或许权力真的是最重要的。不过,那时的我们都有一个误区,只知道母亲不会害我,却忘了娘亲还有一个选择,便是带着我一起回到南朝。
  七月,我踏着夜色前往秦城,经水路南下晋州。所谓的官道队仗由灵春代我去走。我一袭白衣,头戴遮面草帽,身边是中年男子曹阡陌、儒妇绿娥和仆人灵秋。两旁的草地上小地雷似的种子渐渐开出了紫红色的花朵,十分美丽。茉莉花香七月夜来,我打算拜会完秦兄再去找灵夏,心中不禁冷笑,范悠然,你是否还能认出我?此次南下,说是嫁娶,我心中却另有打算。总觉得母亲的态度过于蹊跷,这其中定是隐藏着什么,扬起马鞭,我明年才到及笄,谅他有再大的胆子,能如何对我?想到此处,心底豁然开朗,既来之则安之吧……
  曹阡陌黑着脸色看着策马前行的公主,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夜暮时分出发?如果当他知道仅仅是为了欣赏七月夜来香的话,会如何作想?身为家仆,权力虽大却也受制于人。曹阡陌是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储君殿下了。她前一刻还在硬撑不愿南下,此刻看到没辙了倒比谁答应得都痛快,那肆意飞扬的笑容,连他这个木讷之人看到都会觉得愉悦几分,这又是为何?转头看向一身男装打扮的灵秋,曹阡陌脸上不禁荡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还是他家的秋比较好,本分、诚实、善良、美丽,只是他有些郁闷为何秋的眼中只有公主殿下……
  监狱
  夏日多雨,半途中遇到塌方,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决定不赶夜路,住宿客栈。曹阡陌略略侧身,从包袱中拿出一张类似橡皮纸的东西,他小心帮我摊平在脸上一贴,略一揉搓。等放下双手,就变成了个完全陌生的人。说是陌生也并非有太大变化,眼还是那双眼,只是皮肤白皙许多,盖住了那个引人注目的胎痕,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最重要的是完全看不出破绽。
  “公主曾在巴国宴会上惊艳全场,想必容貌已经外传,为了稳妥,至少要盖住胎迹。”我心中一喜,如果知道有这种人皮面膜,早就用了,还是带着曹阡陌的好,但只是一瞬间,我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在我耳边不停地大道理小道理讲了一个多时辰,无外乎世道多么不安,我决不能离开他的视线等,却仍旧嘴不干,舌不燥,上嘴唇碰下嘴唇,一个结巴都不打。我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待一看到灵秋只觉得大喜过望,如获珍宝般高兴,她只消一个眼神,曹阡陌就安静了,不仅哑然失笑,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翌日天明,我策马急奔,晌午便入了秦城,命曹阡陌先走,他自是不肯的,我只好搭上灵秋陪他。而我带着绿娥直奔城主府邸拜会秦朴。
  “玉……玉兄……”他诧异地抬头,满脸不信。“秦兄,我又来打扰了。”他见我毫不客气地走入院门,摇头笑了,很自然地向前给了我一个拥抱,带着一抹激动道:“以为你不敢来了。”
  “哈哈……”我大笑着摆脱了他的亲近,掩饰住肢体的尴尬,道,“小弟一直以为秦兄在等我,原来是自作多情了。”他眼神闪过一瞬间的诧异,恢复神色平静道:“有些人认识数年都难有亲近之感,但玉兄给人的感觉却舒缓得难以拒绝……”
  “哦?”我歪着头,仔细看着秦朴。他这种人,天生的忧郁命,总是未雨绸缪地劳心带力,默默地为别人付出,顶着一城城主之名,做着兼职的监狱头子,天天面对着世间最肮脏的角落。
  秦朴也一边打量着这个许久不见的不能算兄弟的朋友,一边暗自沉思,他到底是谁?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平凡中略见清秀,一双明眸深不见底,淡淡的泛着疏远的意绪。这些都是其次,主要的是一个毫无历练的男子竟然能够如此从容地面对他,要知道几个月前,他刚刚从这里运走一批要犯,难道他不怕吗?如果连这些都可以一语带过,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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