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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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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顷,他揭了胡子,摘下礼帽,亚若喊出了声:“经国!”
他奔到床前,搂着她,轻轻吻她光洁苍白的前额:“云,一切顺利嘛。”
他化妆来看她!她应该而且必须唤他“慧风!”他就是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她的心哆嗦了,既欣慰又伤心!他爱她和孩子们,所以才这般绞尽脑汁小心翼翼,这可不是他本来的风格啊,他是为了保护她母子。可是,身为太子的他竟也这么可怜,这么偷偷摸摸,那么她们母子何时能见天日呢?念及前途,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你受苦了。”他吻着她咸涩的泪水,“亚若,我真感谢你,真的”她凝望着他:黑了瘦了
“亚若,这次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们,你不怨我吧?”
“不我只是想早日回到赣南,永远在你身边,帮你做点什么”她扑倒在他的怀中,动情地说。
“笃、笃、笃”,房门被轻叩着,接着小护士笑吟吟地推进婴儿车,又很识趣地退了出去。亚若看看桌上的礼帽和胡髭,想笑却笑不出。蒋经国却只顾爱怜地抚摸着两个小宝贝娇嫩的脸蛋,似乎害怕弄疼了他们,他粗壮的手指竟颤抖不已:“我的大猫小猫”亚若笑了:“小名就叫大毛、小毛好吗?”
“真像真像怎么这么像?”他高兴地轻捧起婴儿,一个一个递给亚若哺乳。
亚若调皮地反问:“像谁呀?像你还是像我呀?”
“嘿嘿,都像。不信,你仔细看看,像我又像你。难怪我们老家的人说,有缘份的夫妻长得就像兄妹一般。”
亚若的脸绯红了,却仍交融着真实的幸福和深切的忧郁。有缘份的夫妻?名不正言不顺啊。还有这对儿子!儿子的名份呢?!
她解开衣扣,给儿子们喂乳。蒋经国便从公文包中拿出桂圆、人参等补品,这是奉化坐月子的习俗,可战时要买到这些也挺不容易啊。接着便坐在床沿,痴痴地望着这对心肝宝贝:“哦哦,看他们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说不准我小时就是这馋样子你奶水像是不太够?我得想想办法”
亚若噗哧笑了:“你喂一个?”
“我得设法买些美国的克宁奶粉,做爸爸的得尽爸爸的责任嘛。”竟是一脸的骄傲。
亚若就说:“嗨,你这做爸爸的,该用心给这双儿子取好大名(口伐)?”
经国摇摇头:“我们家的家规,新生儿的大名得由公公取呢。孝文、孝章都是老头子取的——”话出口才觉失言,不由尴尬地张着嘴戛然而止。
家规?公公取名?孝文孝章?章亚若的眼前弥漫着阴霾,她在这个当今中国第一家族中算个什么?这双儿子又算什么?
蒋经国的眼前也一片迷茫:亚若自赣州至重庆时,宋美龄却于前几个小时因国事飞往美国去了!老头子原本没有夫人热心,也不能轻易动作,亚若便既未公开召进宫也未秘密会见,只由宋美龄的亲信悄悄“过目”而已。
然而,章亚若与蒋经国的担忧是多余的。
此时的重庆林园官邸,带着清晨梳洗清新的宋美龄,着软缎绣花鞋正款款下楼,楼梯口,她的亲信林秘书垂首而立。“有事?”她柔声问道。
林秘书便一脸诡谲,窃窃耳语一阵。
宋美龄弯弯双眉挑了起来,脸色像桃花开瓣般,满是喜气和灿烂:“喜事!”
于是快步进餐厅,冲着正等候着她的蒋介石娇甜地说:“大令,恭喜你啊!蒋家兴旺发达,章小姐一胎给你们添了两个孙儿呢!”
蒋介石先是一愣,但看夫人一袭榴花红的软缎夹袍,衬一串浑圆匀称的珍珠项链,硬是喜气四溢的好兆头,便连连啄头,嘴里一连串说着:“好、好、好”待蒋经国来到重庆,不待他开口,老头子便详细问及此事,经国自是实情相告,老头子就又啄啄头:“好、好,好好的照护他母子,暂时千万不要张扬。”
蒋经国便亦喜亦忧。喜的是老头子爽快地点了头,前景便不会太险恶;忧的是老头子叮咛“千万不要张扬”,这意味着,“母子”还得处于“秘密状态”!联想到亚若告知的漓江遇险,总觉得会有明明暗暗的不测之难!但他毕竟是聪明人,见老头子心境颇佳,宋美龄又喜孜孜坐一旁,便忙恳切地请求:“父亲,请为这对孙儿赐名吧。”
蒋介石便显出犹豫:突地冒出个儿媳妇!突地又冒出一对孙儿!这得深思熟虑后进行决断嘛。匆匆赐名是否贸然了些?,
“大令,这有何难?来,我给你研墨。”热心的宋美龄果真起身伺弄文房四宝。
蒋介石只有提起笔,却不忙落笔,冥冥中像有谁昭示:这对孩儿可千万别忘了生育他们的父母啊!于是落笔而成:孝严、孝慈。
家严家慈为家父家母。这该是怎样的昭示呢!
三一 亚若的耳旁,总响着那清脆的碎裂声
幽静的甲山村邱寓弥漫着浓烈的喜庆气氛。
广西省民政厅厅长邱昌渭的寓所带个小庭院,花木繁发、翠艳欲滴;厅堂里八仙桌上,摆满了鱼、肉、蛋、鸡等佳肴,又有宾客亲戚送来的盖着红纸头的衣料等物;一尊彩瓷的老寿星笑容可掬,两柄大红蜡烛黄焰灼灼;有趣的是茶几上百眼纱里罩着糕果、纸、笔、小算盘、玩具枪、小口琴,还有一盒胭脂,那是亚若想起了贾宝玉的“抓周”而作的开心之举,蒋经国兴起,将随身所带的玉石私章也放入其中。眼下,蒋经国抱着大毛,章亚若抱着小毛,邱昌渭将百眼纱揭开,众宾客兴致勃勃围观着,看这对双生男儿抓什么。
生了男儿,必做双满月酒,这是江浙一带的习俗;蒋经国喜得双生子,双生子做双满月,实实在在的双喜临门嘛。可是,父亲虽赐给这对孙儿孝字辈的学名,可亚若的名份尚难定,这双满月酒就既不能太张扬又不能太冷清,邱寓当是最好的所在了。
来宾不多。一位爱说爱笑泼辣爽朗的女性是交通部次长潘宜之的太太,亚若爱子心切,曾请人为双生子算过命,说是要认位属老虎的干娘,这位潘太太刘尊一倒不忌讳“母老虎”之嫌必须一致遵守纪律。批判了孟什维克在组织问题上的机会主,立马说:“我就属老虎嘛,这干妈我来当,怎样?”亚若很乐意她的一番厚意,于是,干妈给两位义子的礼也就蛮重,除去衣物,还有银碗银筷和“长命富贵”的银锁片;广州民团周刊社社长钱实甫夫妇也来了,一则民团周刊社位处丽狮下路,与亚若住处相邻,二则毕业于北平大学的钱实甫曾受知于邱昌渭,太太肖友莲毕业于上海艺专,自称是刘海粟的女弟子,比亚若大个两三岁,与亚若既有情趣相投之处,也是寂寞的亚若走动之处。
大毛好动,百眼纱一揭开,他就在经国的怀抱中蹬动双腿,跃跃欲试;小毛好静,依偎在亚若的怀中,黑葡萄似的眸子蛮有灵气地看着诸物,却不轻易动手。
来客拍起了巴掌:“一动一静、一武一文,大毛像父、小毛似母哩。”大家满以为大毛准会抓那把精巧的玩具小手枪,况且就在他手下,谁知大毛仍向前腾跃,硬将那搁置中间的玉色图章抓牢在手!众人一片啧啧赞叹,也有些惊异:这小子似不寻常!可即使用“将门虎子”来赞喻也太不准确,因而啧啧声延续颇久,蒋经国却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和得意,在儿子的圆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我的有大志的好儿子嘛!”
刘尊一就快活地嚷道:“阿公的名字也取得好嘛,大毛孝严,小毛孝慈呀,来来,看小毛抓什么?”
倏地,亚若的眼中让人不易觉察地掠过一丝阴影——赐给大毛小毛的学名白纸黑字,是那位高贵的阿公的手迹,可是分明有名而无姓!是有意还是无意?抑或她自己过敏多疑?既然认可了这对孙儿,还能不姓蒋而姓章?她不愿也不敢将此事向经国点破,难得糊涂呢,可是,胸臆中硬积了那么不大不小的块垒!
“小毛,加油哇!”众人逗着依旧沉静的小毛。
小毛总算不负众望,抓着了那支毛笔!又是一片赞叹,纷纷预测这对双生子辉煌的前程。
说笑间,亚若想起该给双生子喂奶了,便到厨下看佣人准备好了不,那佣妈正冲好了奶粉,调了糖,灌进奶瓶中,见蒋太太进来,一急,顺手搁置冷水中降降温,谁想“咯嚓”,很清脆的一声——奶瓶裂开了!
章亚若的脸刹那间若雪一般惨白:怎么会的呢?
亚若的耳旁,总响着那清脆的碎裂声。
是一种征兆?是一种昭示?
她感觉到茫茫背景中一种惘惘的威胁
三二 千里捉迷藏
遍体尘埃的庇尔克轿车驶进了衡阳古城。
连着两天的长途运行,蒋方良疲惫了,倚着蒋经国宽厚的肩膀,迷迷糊糊睡着了。她睡得很踏实,打蒋经国从西北归来,秘书章小姐便很快从赣州城消逝,他们的家就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与安宁,她曾忧心忡忡的灾难似已化为乌有,经历过痛苦与分别,她格外珍惜重新回来的幸福!蒋经国似乎也对她与孩子们格外温存体贴,宽厚中潜藏着歉疚,不过这样她反倒觉出相敬如宾中有种隔阂和生分,而且经国去重庆的次数愈来愈多,时间愈来愈长,每每归来,总压抑着其实难以压抑的兴奋与焦虑,可什么也不对她说!
宽阔沉静的湘江从古城中央穿过,两岸灯火烁烁,这令蒋经国忆起西北的一座古城,不过,他的思绪不能像脱缰的野马,他得应付眼前的“困境”:芬娜似心血来潮,要与他同去重庆探望公婆;偏偏老头子上回也问起过这位俄罗斯媳妇,让她来重庆走走!他就只得携妻同往,可他又实在不忍不去桂林的另一个家中!此刻只恨没有孙行者的分身法,也忽而悟到西游记这类神话的想象并非凭空杜撰!
“衡阳到了(口伐)?”蒋方良睡眼惺松,嘟嘟哝哝问道。
“嗯。”“你还记得安娜吗?她最喜欢吃洋葱头,你说,她浑身洋葱头气,记得吗?”
“嗯。”他不置可否,他可没心思说这些没油盐的事。
“你还记得吗,她丈夫来中国当顾问,她也来了,我告诉过你的;前几天她给我来了一封信,他们就住在衡阳郊区黄泥冲呢,只是她的丈夫也常常出差,剩下她一人,寂寞呵”
蒋经国的眼睛一下子放亮了,他不无激动地拽住方良的一条胳膊:“你——应该去看看她呀!去吧!此刻就去!”
蒋方良的眼眶濡湿了:丈夫待她体贴入微呢,可是她却有些犹豫:“此刻就去?一点准备也没有,再说,还得赶去重庆呵”
“亲爱的,别瞻前顾后了,都怪我,其实我早应该安排你和安娜她们聚聚,嘿嘿,要什么准备呢?把带给爸爸的礼物分些出来不就得了?嘻嘻,爸爸最富有国际主义精神的嘛”
蒋方良有些不解地望着丈夫:怎么陡地变得热烈急切又饶舌呢?这一路他可是黯然无语心事重重呵!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地点了点头。于是,庇尔克直奔城郊黄泥冲。果然安娜的丈夫又出差去了,他乡遇故知,奔放的“洋葱头”紧紧搂着芬娜,旋转着亲吻着嚷嚷:“亲爱的,今晚就住我这儿吧,我给你烧洋葱头炒牛肉!”
一旁的蒋经国爽朗大笑:“行!芬娜就留你这,明天你们再痛痛快快玩上一天。”
“洋葱头”喜出望外:“尼古拉,你可别反悔呵。话是小鸟儿,飞去了逮不着呢。”
“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就走,嗯,我往城里还要办些事。芬娜你尽情玩一天吧,后天我来接你。”
望着庇尔克轿车一溜烟离去,蒋方良的心头不禁空落落的,但“洋葱头”搂着她进了室内,一边忙晚餐,一边叽叽呱呱,两人也真有说不完的话,她也就沉浸到叙旧话别的友情中了。
可夜深沉时,“洋葱头”安谧熟睡,甜美的呼噜声起起伏伏,蒋方良却难以入寐,眼见蛋青色的晨曦泻进室内,她不禁披衣而起。一夜的回忆捉摸,她认定蒋经国有什么大事瞒着她!不,她不能再在这里傻呆上一天一夜,她要立即回到他的身边!室外却响起了喇叭声。蒋方良急切奔到窗前,可不,庇尔克轿车驶来了!满天的云都散了!她错怪了她的尼古拉!她激动得大声嚷嚷:“他来啦!他来啦!他来接我啦!”便奔了出去。
从轿车中却只走出毛宁邵一人。蒋方良张望车内已无人,虽略有不快,但还是急急地欲拉开车门,毛宁邵却轻声对她说:“专员叫我送来两千块钱。”
尼古拉真关心她,想得也真周到,一大早让毛宁邵赶送来呢。可越是这样,她越生疑窦:“专员呢?专员到哪里去了?”
“我专员他没告诉我。”生性忠厚老实的毛宁邵撒不来谎,就有些结结巴巴,脸也涨红了。
一夜的猜疑揣测果真成了现实?蒋方良又急又气,嫉妒和焦躁使她倏地变得极严厉。用从未有过的愤怒口气责问道:“他到底上哪去了?你也帮着瞒我?!”
“他他到桂林去了。”一咬牙他说了出来,尽管他送蒋经国上火车时,蒋经国似不经意地叮咛了一句:“我去桂林有事,你不要告诉她。”
“哦哦,去桂林?”她喃喃道,并不很感意外,只是心感到阵阵疼痛。章亚若正是在桂林!“他到桂林有什么事?他在桂林住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毛宁邵确实不知道。
“好,你开车送我去火车站,我也去桂林。”她当机立断,一头钻进轿车。安娜赶了出来,怎么也劝不住,只得耸耸肩双手一摊:怎么一会风一会雨呢?
开车的毛宁邵便忐忑不安了:夫人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眼下孤零零一人千里去寻夫,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担当不起啊。
蒋方良却一意孤行。到了桂林车站,望着茫茫人海,这才冷静下来,一筹莫展,何处去寻夫君呢?
还好,拨通了桂林行营主任李济深的电话,李主任先是一愣,实话实说:“没有见到经国呀,他没有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他来了。”
“那,他上哪去了呢?”透过嗡嗡的电流声,李济深似窥见了这位小蒋夫人的焦躁心态,便忙派一位得力秘书去见蒋方良,安排好住所,并请她来吃饭,可蒋方良没一点心绪,谢绝了。秘书又说:“夫人,桂林山水甲天下,是否随意逛逛?”
蒋方良轻叹一声,摇摇头,何来兴致?
“哦,桂林有机械厂吗?请陪我去看看。”
秘书以为她是心血来潮,便陪她去到桂林机械厂,厂长自是措手不及,也来不及搞什么欢迎仪式,拉上总工程师,亲自领着这位俄国女子满厂转。
马达轰鸣,器隆隆,响亮的钢铁敲击声,耀眼的电焊火花,淌着汗水的工人蒋方良碧蓝的眸子又一次濡湿了,可锁紧的眉宇却渐渐地舒展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并不清冽的空气却让她重嗅到了熟悉的亲切,有鱼回到了水里的感觉。
蒋方良参观完毕,不用秘书多费口舌,连夜坐火车回衡阳。她牢牢记住了,蒋经国昨晚说过:后天我来接你。
车近衡阳,天色已大明,她的一颗心却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蒋经国会在哪儿呢?痛苦和郁闷又如千百只蚂蚁在咬噬着她的心,那感觉实在复杂难言。
车停了。她耷拉着脑袋,慵懒地下了火车,一只壮实的大手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好生疼痛,却疼得舒心!
天——她的可恨又可亲的丈夫笑嘻嘻地恭候着她呢!
“尼古拉,你变的什么把戏?折腾我跑了千里路,跟我捉迷藏是不是?她哇啦哇啦用母语流利畅快地嚷着,可嚷着嚷着,她“噗哧”笑了,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有趣的游戏——千里捉迷藏!
毛宁邵守在庇尔克轿车旁,呆痴痴地,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原以为蒋专员会责怪他“泄密”,可小蒋反倒歉疚地说:“难为你了。”他原以为这趟车站相逢,夫妻俩准争吵得面红脖子粗,可看这夫妻俩手挽手,一副“小别胜新婚”的甜蜜相
三三 “我不想也不能当你的外室!”
当芬娜满世界寻觅夫君时,她的尼古拉正惬意仰卧在桂林美娇的金屋中。
略施小计,金蝉脱壳,蒋经国“甩”开芬娜,立马就登上了去桂林的火车。老牛式的火车,“咣当咣当”作响,蒋经国恨不得身插双翅,真是归心似箭,他已辨不清赣州桂林两个小家,哪个更亲了!没吃晚饭,也无睡意,他还沉浸在小小的兴奋中,奔来波去瞒东哄西,他付出的实在都是真情,辛苦劳碌中似有种小刺激。
天色微明时,见到了亚若,亲吻了熟睡中的一对婴儿,才放下心来。吃了亚若下厨做的鸡蛋面条,小姨亚梅便为他准备好了热水洗澡,这会,穿上亚若缝制的宽松睡袍,朦朦胧胧仰躺在床上,真有种如醉如痴的感觉。粉红色的窗帘,桃红色镂花桌布、西洋红的床罩枕套、盖在儿子们身上的大红碎花罗被子,这些暖调子的色彩在倒春寒的日子里反衬出小屋的温馨。随意扔在摇箩旁桌椅上的布制的猫呀狗呀长颈鹿呀,洋溢着一种零碎的甜蜜。所有这一切都与他身上的睡袍一样,出自亚若灵巧的手。他想:大毛小毛的出世改变了亚若,这以前亚若似偏爱洁白蛋青等冷调子,虽高雅,却过分素净了。她进来了,轻轻地如同水上飘一般。她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地给他盖上薄棉被,他却一把攥住了她的纤纤手指。
“你把我吓了一跳!”红晕又飞上她的双颊。
她幸福极了,看一眼摇箩中的婴儿,举起食指放唇边:“嘘——都老夫老妻。”
她噎住了,如同遭了雷击。
他僵住了,张着嘴出声不得。
他与她算怎样的“老夫老妻”呢?!
他要她摆脱尴尬和阴影,翻身而起:“嘿,我给你带来了这件土布棉背心,该传代了,母亲在天之灵会保佑她的这对孙儿的。”说着将棉背心盖在了红花罗被上面。
这件破旧的棉背心跟随了蒋经国二十余年,是毛夫人亲手缝制的。经国视为无价之宝,此刻,他传给了他的骨肉!亚若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她扑进蒋经国的怀中轻声呜咽不已,好一会才止住啜泣:“你睡一会吧。”
他摇摇头:“别离开我,我一点也不困。”
他的确没有睡意!他得赶天黑前的一班火车回衡阳!无可奈何的叹息中他切实体味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啊!他和这个家在一起的时刻太短暂也太艰难,故也太宝贵吧!他故作平淡:“哦,晚饭前我就得走。”
他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她瘦了,更见清秀。那眉宇间淡淡的忧郁中分明升腾着一股刚烈之气!(口害)!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三姐,汤姆先生来了。”亚梅轻叩房门,探头报告。亚若匆匆地拢拢头发、压压眼睑,也不与蒋经国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客厅里便传来流利的英语对话,蒋经国英语不怎样,听不分明。汤姆先生?他想不起这个人物,亚若也从未对他提过呀。却又不好贸然出去。
半晌,大毛小毛醒了,乌溜溜的眼睛倒蛮懂事地望着他,他不由得怜爱不已,又亲又哄,不知是他的胡髭扎疼了他们呢,还是尿布湿了不舒服,大毛小毛哇哇哭了起来,亚若和亚梅这才急急地走了进来,姉妹俩忙着给两个小玩意洗脸抹澡换尿布,絮絮叨叨地与大毛小毛哦哦对话,倒把个蒋经国晾在一边。
待亚梅知趣地抱着大毛到厅堂里喂奶粉,亚若解开衣襟给小毛喂奶时,亚若仍只字不提刚才的来客,蒋经国按捺不住,略略不快地问道:“汤姆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老师?”
“哦,是我才请不久的英语老师,每周逢单来上两小时课。今天你来啦,我只好向他请假。”她并不抬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小毛脸上。
“家庭教师?”蒋经国不禁愕然不解,望着贪婪吮吸乳汁的儿子,噗哧笑了:“给大毛小毛请的?太早了点吧,你呀,望子成龙心切得很罗。”
“哦,不,”她这才抬眼看他,“是教我的。”
“教你?”
“是的,我想把丢了多年的英语捡起来。”
“(口害),你还嫌不够忙呀?大毛小毛已忙得你够呛,你又喜欢什么都自己动手干,你看你瘦了许多。听我的话,好好调养,学英语的事,以后再说吧。”蒋经国满心的痛惜,却也掩饰不住烦躁的不解。
“我,是要把一切告诉你的。”
平静温柔的语调中分明透出胸有成竹的决断,他还能说什么呢?漫无目的随手翻翻枕边床头柜上的书报——老天,全是高级英语!莫非她?!
她奶好孩子,将小毛抱到厅堂交亚梅照料,就又回到卧室,掩上门,与蒋经国面对面坐定,一时竟相对无语!
对等谈判?他不喜欢这样的架势。
开诚布公袒露胸臆,她决心要这样做。
“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月两月,从我认识了你、爱上了你,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到我们的孩子降生,我一直想这样面对面,将我心中的话全倾诉出来,好吗?”她轻声请求着,那眼神却已超越过他,不管他愿不愿听,她都要倾诉,向这间小屋向广阔的天地倾述。“我一直痛苦着矛盾着,我不顾一切地爱了,我不悔,但我清醒地知道,我在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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