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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聊斋志异-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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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叠香闺之韵。宜其家室,应续化生之文。谅必卿为我喜,我为卿贺。书报宜妹知之。”时女已闻父决绝之言,饮泣数日矣。母知其意,反加詈也。得云书,恸绝复苏,覆书曰:“顷接琅函,深叨锦注;第君家柯使,徒抱空言。老父以迹涉嫌疑,遽尔决绝。云郎其未知之耶?从此机云池馆,鹤唳空闻;王谢楼台,燕巢靡托。此日青闺,已经蝶散;当年红粉,将属烟销。是固妾之命也!想云郎才似子桓,徒怀绛树;情同穆满,空忆赤乌。谅必同此悲愤耶!然以马卿之才,不患无文君之配;而妾则已非完壁,岂可二夫?故夜寝偶思,则涕泗被面;晨兴忽感,则爪指乱爬。嗟嗟失此于归,终成堕落。
如不弃粪土,敬订逾垣,面诉离忱,以表永诀耳。临风呜咽,授笔酸辛,云郎采览!“云得书,心乱如麻,泪零如雨。细问其母,犹含糊答应。知事之决无济也。俟蟾明之候,踏梯逾墙,已于檐头接入。相持对泣,泪继以血。女曰:”妾生不逢辰,之死靡他;既不能续前缘,当以魂依左右耳。惟愿郎君,新不忘故;时以杯羹呼名而奠,则九原如在矣。今邀郎来,知我死所。“遂指其床,已红丝结扣,悬于顶格。云曰:”生不同衾,死当同域,奚忍舍我?“抢先入扣,女往牵救,则抱女同登,双双毙命。次日,婢媪唤女,不应。掇户而入,瞥睹双悬,惊呼翁至,抚之俱僵耳。两尸互抱不解。唤白翁来,共鸣诸官。
判曰:“审看得白云娥与任宜男者,居本比邻,幼而同学。盈盈弱女,僭称冠带之雄;渺渺丈夫,反袭裙钗之饰,阴阳颠倒,堪嗟两老之朦胧;天地絪,宜有双星之缱绻。继而琼田人去,碧海无归;借斑管以描愁,托瑶笺而请命。既以参氏媒妁,好逑称意之花,允宜凤舞鸾歌,竞唱定情之曲。而乃不容坦腹,徒悔噬脐。登简传心,愁甚衡阳之雁;捧书泣血,凄逾巴峡之猿。缟袂趋风,匹夫之志难夺;红颜赴义,匹妇之谅可悲。遽尔双璧同组,立绞鸳鸯之颈,循环合体,牢牵蛤蚧之身。虽事不可风,而节犹足龋律设大法,例顺人情。因是殓以巨棺,俾作同工之茧;葬诸大陆,将生连理之枝。从此地下长眠,不羡人间短景。本县特以表圭璋之坚志,非徒艳花月之新闻。此谳。”断令合葬西湖之麓。风流花判,传诵一时。故土有往吊之者。乡愚不知,谓其有所祈祷,尤而效之,有求必应,趋之如市;竞于坟首立庙,香火大盛。至今庙貌犹新,其为发情止义之报耶。
妙女唐贞元元年五月,宣州旌德县崔氏婢,名妙女,年可十三四。夕汲庭中,忽见一僧,以锡杖连击三下,惊怖而倒,便言心痛。须臾迷乱,针灸莫知。数日稍间,而吐痢不息。
及瘥,不复食,食辄呕吐。唯饵蜀葵花及盐茶。既而清瘦爽彻,颜色鲜华。方说初昏迷之际,见一人,引乘白雾,至一处,宫殿甚严,悉如释门西方部。其中天仙,多是妙女之族。
言本是题头赖咤天王小女,为泄天门间事,故谪堕人世,已两生矣。赖咤王姓韦名宽,第大号上尊,夫人姓李号善伦。东王公是其季父,名括,第八。妙女自称小娘,言父与姻族,同游世间,寻索至此。前所见僧打腰上,欲女吐泻脏中秽恶俗气,乃得升天。天上居处华盛,各有姻戚及奴婢。与人间不殊。所使奴名群角,婢名金霄、凤楼。其前生有一子名遥,见并依然相识。昨来之日,于金桥上与儿别,赋诗,惟记两句曰:“手攀桥柱立,滴泪天河满。”时自吟咏,悲不自胜。如此五六日病卧,叙先世事。一日忽言,上尊及阿母,并诸大仙及仆隶等,悉来参谢,即托灵而言曰:“小女愚昧,落在人间,久蒙存恤,相愧无极!”其家初甚惊惶,良久乃相与问答。仙者悉凭之叙言曰:“暂借小女之宅,与世人言语。”其上尊语,即是丈夫声气;善伦阿母语,即是妇人声。各变其语如此。或来或往,日月渐久;谈谐戏谑,一如平人。每来即香气满室,有时酒气,有时莲花香气。后妙女本状如故。一日妙女吟唱,是时晴朗,空中忽有片云如席,徘徊其上。俄而云中有笙声,声调清锵;举家仰听,感动精神。妙女呼大郎复唱,其声转厉。妙女讴歌,神色自若,音韵奇妙,清畅不可言。其曲名《桑柳条》。又言阿母适在云中。如此竟日方散。旬时,忽言家中二人欲有肿疾,吾代其患之。数日后,妙女果背上胁下,各染一肿,并大如杯,楚痛异常。经日,其主母见此痛苦,令求免之。
妙女遂冥冥如卧,忽语令添香于钟楼上,呼天仙忏念;其声清亮,与四方相应。如此移时,醒悟肿消,须臾平复。后有一婢,卒染病甚困。妙女曰:“我为尔白大郎,请兵救女。”
即如睡状,须臾却醒,言兵已到。急令洒扫,添香净室。遂起支分兵马,匹配几人于某处检校,几人于病人身上束缚邪鬼。
其婢即瘥如故,言见兵马形像,如壁画神王,头上着胡帽子,悉金钿也。其家小女子皆见,良久乃灭。大将军姓许名光,小将曰陈万。每呼之驱使,部位甚多,来往如风雨声。更旬时,忽言织女欲嫁,须往看之。又睡醒而说婚嫁礼,一如人间。言女名垂陵,子嫁薛氏,事多不备纪。其家常令妙女绣,忽言今要暂去,请婢凤楼代绣。如此竟日,便作凤楼姿容,精神时异;绣作巧妙,疾倍常时,而不与人言语,时时俯首笑。久之,言却回,即复本态,无凤楼状也。
言大郎欲与僧伽和尚来看娘子,即扫室添香,煎茶待之。
须臾遂至,传语问讯。妙女忽笑曰:“大郎何为与上人相扑?”
此时举家俱闻床上踏蹴声甚厉。良久,乃去。有时言向西方饮去,回遂吐酒,竟日醉卧。一夕言,将娘于一魂,小娘子一魂,游看去。是夕娘子等并梦向一处,与众人游乐。妙女至天明,便问娘子梦中事,一一皆同。如此月余,绝食。忽一日。悲咽而言,大郎阿母唤我归,甚凄怆。言久在世间,恋慕娘子,不忍舍去。如此数日涕泣,又言不合与世人往来,汝意须往,如之奈何?便向空中辞别,词颇郑重。从此渐无言语。告娘子曰:“某相恋不去。既在人间,还须饮食,但于某一红衫子著,及泻药。”如言与之,遂渐饮食。
虽时说未来事,皆无应。不知其婢后复如何。
王梦蛟长乐马某,操布业,妻许氏,中年无子,遂娶王姬。姬身具鳞甲文,其母梦长蛟缠体而生者,名之曰梦蛟,记其瑞也。
归马,年仅十六;未几,生一子,名铎,许氏阳为喜悦,而阴实妒忌,思有以中伤之。王识其心,故防卫惟谨,母子不片刻离也。一日,许谕洗衣。王怀子,持衣登楼,当窗以晾。许潜蹑其踪,自后推其母子坠楼,而作惊讶状。马闻之,趋救,王头面虽伤,其子端坐无伤。马察知其妻不能相容而畏之,遂成悸疾。其伙李某自远方贸布回,生平相与之至笃者。泣告以故,出妾与子,属之李。曰:“知己之托,敢当重任,但某无家室,何以安如夫人也。”马曰:“予筹之审矣,请以王姬侍足下,以存吾孤?”李推之不得。厚嫁之,带其子铎往。逾年,生一子,名之曰马;盖不忘其友之赠妾生子,以志其恩义也。未几,马某卒,而许氏亦颠沛死。李以马赠嫁之资,经营起家,富甲一邑。重聘延名师,以训二子,恩勤兼执。马铎得中永乐壬辰状元,其子李马亦发解。李夫妇大悦,分马铎以家资之半,俾归其宗。
铎泣辞曰:“若非继父,何有今?兹愿以空身守先人庐墓。”
李强与之。铎以财产为弟游扬名誉,且与改名曰骐,以避嫌疑。
戊戌,李骐亦状元及第。未几,李夫妇以寿终。铎欲黜其嫡母许氏,以王姬归葬父所。骐不愿,曰:“若依兄命,则弟为无母之儿,于礼不顺。”不得已,陈情于朝。帝命礼部议,曰:“王氏改嫁,义已绝于前夫,教子成名,理应隆以异数。况李骐不能无母,而马某本自有妻。论妇道之有终,应砭后葬,嘉英才之连育,请锡荣封。事出创闻,后不为例。”议上,封以长乐县君,谕祭葬。
白猿梁大同末,遣平南将军蔺钦南征,至桂林,破李师古、陈彻。别将欧阳纥略地至长乐,悉平诸洞,冞深入深阻。纥妻纤白,甚美。其部人曰:“将军何为挚丽人经此?地有神,善窃少女,而美者尤所难免。宜谨护之。”纥甚疑惧,夜勒兵环其庐,匿妇密室中,谨闭甚固,而以女奴十余伺守之。
尔夕,阴风晦黑,至五更,寂然无闻。守者怠而假寐,忽若有物惊悟者,即已失妻矣。关扃如故,莫知所出。出门山险,咫尺迷闷,不可寻逐。迨明,绝无其迹。纥大愤痛,誓不徒还。
因辞疾,驻其军,日往四遐,即深凌险以索之。既逾月,忽于百里之外丛筱上,得其妻绣履一只,虽侵雨濡,犹可辨识。纥尤凄悼,求之益坚。选壮士三十人,持兵负粮,岩栖野食。又旬余,远所舍约二百里,南望一山,葱秀迥出。至其下,有深溪环之,乃编木以度。绝岩翠竹之间,时见红彩,闻笑语音。
扪萝引纟亘而陟其上,则嘉树列植,间以名花,其下绿芜,丰软如毯。清迥岑寂,杳然殊境。东向石门有妇人数十,帔服鲜泽,嬉游歌笑,出入其中。
见人皆慢视迟立,至则问曰:“何因来此?”纥具以对。相视叹曰:“贤妻至此月余矣。今病在床,宜遣视之。”入其门,以木为扉。
中宽辟若堂者三。四壁设床,悉施锦荐。其妻卧石榻上,重茵累席,珍食盈前。纥就视之。回眸一睇,即疾挥手令去。
诸妇人曰:“我等与公之妻,比来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杀人,虽百夫操兵,不能制也。幸其未返,宜速避之。但求美酒两斛,食犬十头,麻数十斤,当相与谋杀之。其来必以正午后,慎勿太早。以十日为期。”因促之去。纥亦遽退。遂求醇醪与麻犬,如期而往。妇人曰:“彼好酒,往往致醉。醉必骋力,俾吾等以彩练缚手足于床,一踊皆断。尝纫三幅,则力尽不解。今麻隐帛中束之,度不能矣。遍体皆如铁,唯脐下数寸,常护蔽之,此必不能御兵刃。”指其旁一岩曰:“此其食廪。当隐于是,静而伺之。酒置花下,犬散林中,待吾计成,招之即出。”如其言,屏气以俟。日晡,有物如匹练。自他山下,透至若飞,径入洞中。少选,有美髯大夫长六尺余,白衣曳杖,拥诸妇人而出。见犬惊视,腾身执之,披裂吮咀,食之致饱。妇人竞以玉杯进酒,谐笑甚欢。既饮数斗,则扶之而去。
又闻嬉笑之音。良久,妇人出招之,乃持兵而入。见大白猿,缚四足于床头,厕人蹙缩,求脱不得,目光如电。竞兵之,如中铁石。刺其脐下,即饮刃,血射如注。乃大叹咤曰:“此天杀我,岂尔之能。然尔妇已孕。勿杀其子,将逢圣帝,必大其宗。”言绝乃死。搜其藏,宝器丰积,珍羞盈品,罗列几案。
凡人世所珍,靡不充备。名香数斛,宝剑一双。妇人三十辈,皆绝其色,久者至十年。
云:“色衰必被提去,莫知所置。又捕采唯止其身,更无党类。
旦盥洗,著帽,加白袷,被素罗衣,不知寒暑,遍身白毛,长数寸。所居常读木简,字若符篆。了不可识,已,则置石镫下。晴昼或舞双剑,环身电飞,光圆若月。其饮食无常,喜啖果栗,尤嗜犬,咀而饮其血。日始逾午,即?然而逝。
半昼往返数千里,及晚必归,此其常也。所须无不立得。
夜就诸床嬲戏,一夕皆周,未尝寐。言语淹详,华旨会利。然其状,即蕏犭瞿类也。今岁木叶之初,忽怆然曰:“吾为山神所诉,将得死罪。亦求护之于众灵,庶几可免。‘前月哉生魄,石磴生火,焚其简书,怅然自失曰:”吾已千岁。而无子。今有子,死期至矣。’因顾诸女,?澜者久,且曰:“此山复绝,未尝有人至。上高而望,绝不见樵者。下多虎狼怪兽。今能至者,非天假之何耶?‘”纥服取宝玉珍丽及诸妇人以归,犹有知其家者。纥妻周岁生一子,厥状肖焉。后纥为陈武帝所诛。素与江总善。爱其子聪悟绝人,常留养之,故免于难。及长,果文学善书,知名于时。
娇红记申纯,字厚卿,祖汴人。也随父入都,八岁通六经,十岁能属文,天姿卓越,杰出世表,风情动物,不减于斯,故贤士大夫,多推举焉。宣和间,荐而不第,归;郁郁不自胜。家居月余,因适邻郡母舅王通判。信宿而至,则门枕碧流,目断千里,波涛汹涌,风景粲然,明灭远出,特起望外。生既至,因入谒舅,舅见之,遂引生至中堂。妗出见,生进拜毕,就位。
舅有一子,名善父,年七岁,一名含。舅因呼善父出拜,再命侍女飞红呼娇娘出见。良久,飞红附耳语妗,以娇娘未经妆为言。妗因怒曰:“三哥家人也,出见何害?”又令他侍女促之。
顷刻,娇自左掖出拜。双鬟绾绿,色夺图画中人,朱粉未施,而天然殊莹。生起见之,不觉自失。叙礼竟,娇因立妗后。生熟视之,愈觉绝色,目摇心荡,不能禁制。妗笑曰:“三哥远来劳苦,宜就舍少息。”因室之于堂之东,去堂二十余步。生归馆后,功名之心顿释,日夕惟慕娇而已。恨不能吐尽心素与款语,故常意属焉。舅妗皆以生久不相见,款留备至,生亦自幸其相留,冀得乘间致款曲于娇也。平常出入舅家,周旋堂庑,虽终日得与娇游从,未尝敢一邪言相及。生因察其动静,见娇言笑举止,常有疑猜不定之状,生知其赋情特甚也,求所以导情达意之便,而未能得。一夕,娇晚绣红窗下,倚床视荼縻花,久不移目,生轻步踵其后,娇不知也。因浩然长叹,生知其有所思,因低声问曰:“尔何于此伫视长叹也,将有思乎?将有约乎?”娇不答,良久,乃曰:“兄何自来此?日晚矣,春寒逼人,兄觉之乎?”生知娇以他词相拒,因应曰:“春寒固也。”
娇正视,逡巡引去,生独归室。自后,日聚饮宴,或同歌笑,申生言稍涉邪,娇则凝袂正色,若将不可犯。生虽慕其美丽,然见其不相领略,以谓娇年幼情简,不谙世事,因不介意。一日,舅有他甥至,舅妗亦留之。至晚,舅开宴,申生预坐。酒至半,妗起酌酒劝他甥,舅将酣,娇时陪立妗后赞之,令溢觞。
酒至生,力辞。妗曰:“子素能饮,独不能为我开怀乎?”生辞以失志功名,且病,又已醉甚,不能复加。
妗未答,娇因参言其后曰:“三兄动容似不任酒力矣,姑止此。”妗因辍瓶授觞,生再拜而饮,因喜不自胜。既毕,妗退步酌酒劝舅。申生之前,烛烬长而暗,娇因促步至烛前,以手弹烛,因流视语生日:“非妾则兄醉甚矣。”生谢曰:“此恩当铭肺腑。”娇微笑曰:“此乃恩乎?”生曰:“意重于此矣。”语未毕,妗因索水涤觞,娇乃引去。自此,生复留意。
一夕,娇独坐于堂侧惜花轩内,生偶至座侧,见娇凭阑无语,徙倚沉吟。时花槛中有牡丹数本,欲开未开,生因为二绝以戏之曰:“乱惹祥烟倚粉墙,绛罗轻卷映朝阳;芳心一点千重束,肯念凭阑人断肠。”“娇姿质艳不胜春,何意无言恨转深;惆怅东君不相顾,空余一片惜花心。”生援笔写此二诗,以示娇,娇巡檐展诵,倾环低面,欲言不言。正凝思间,忽听流莺数啭,如道人意中事,娇览之未毕,忽闻妗语声,娇乃藏之袖间,徐步趋归堂中。生怅恨久之,归室,殆无以为怀。因作一绝,题于堂西之绿窗上。诗曰:“日影萦阶睡正醒,篆烟如缕午风平,玉箫吹尽霓裳调,谁知鸾声与风声。”后二日,舅他出,娇窥生不在,直入卧空,见西窗有诗一绝,踌躇玩味,不忍舍去。
知生之属意所在,乃濡笔和其西窗之韵以寄意焉。诗曰:“春愁魇梦苦难醒,日迥风高漏正平;魂断不堪初起处,落花枝上晓莺声。”生归见娇所和诗,愿得之心,逾于平常,朝夕惟求间便以感动娇。然娇或对或否,或相亲呢,或相违背。生不测其意,莫得而图之。一日,舅妗开宴,自午至暮。酒敬,舅妗起归舍,生独危坐堂中,欲即外舍,俄而娇至筵所,抽左髻钿钗匀博山理余香,生因曰:“夜分人寝矣,安用此?”娇曰:“香贵长存,安可以夜深弃之!”生又继之曰:“篆灰有心足矣。”娇不答,乃行,近堂阶,开帘仰视,月色如昼,因呼侍女小慧,画月以记夜漏之深浅,乃顾生曰:“月已至此,夜几许?”生亦起下阶,赡望星汉。曰:“织女将斜,夜深矣。”
因曰:“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娇曰:“东坡钟情何厚也?”生曰:“奇美特异者,情有甚于此焉。可以此诮东坡也?”
娇曰:“兄出此言,应彼此苦众矣,于我何独无之。”生曰:“然则实有也,不然则佳句所谓‘魇梦’者,果何物而‘苦难醒’耶?”言情颇狎,娇因促步下阶逼生曰:“凡谓织女银河何在也?”生见娇之骤近,?然自失,未及即对,俄闻户内妗问娇寝未,娇乃遁去。次日,生追忆昨夕之事,自疑有获,然每思遇事多参商,愈不自足。次日晨起,生入揖妗,既出,遇娇于堂西小阁中,娇时对镜画眉未终,生近前谓之曰:“兰煤灯烬邪,烛花也?”娇曰:“灯花耳。妾用意积之,近方得之。”
生曰:“若是,则愿以一半丐我书家信。”遂首肯,令生分其半,生举手分煤,油污其指,因请娇曰:“子宜分以遗我,何重劳客耶?”娇曰:“既许君矣,宁惜此?”遂以指决煤之半以赠生,因牵生衣拭指污处曰:“缘兄得此,可作无事人耶?”
生笑曰:“敢不留以为贽!”娇因变色曰:“妾无他意,君何戏我?”生见娇色变,恐妗知之,因趋出,珍藏所分之煤于枕中。自后,生心摇荡特甚,不能顷刻少置。伏枕对烛,夜肠九回,思欲履危道,以实娇心而未获。一日,暮春小寒,娇方拥炉独坐,生自外折梨花一枝入来,娇不起顾生,生乃置花于地。
娇惊视,徐起以手拾花,询生曰:“兄何弃置此花也?”生曰:“花泪盈晕,知其意何在?故弃之。”娇曰:“东皇故自有主,夜屏一枝以供玩好足矣。
兄何索之深也?“生曰:”已荷重诺,无悔。“娇笑曰:”将何诺?“生曰:”试思之。“娇不答,因谓生曰:”风差劲,可坐此共火。“生欣然即席,与娇偶坐,相去仅尺余,娇因抚生背曰:”兄衣厚否?恐寒威相凌逼也。“生恍然曰:”能念我寒,而不念我断肠耶!“娇笑曰:”何事断肠?妾当为兄谋之。“生曰:”无戏言,我自遇子之后,魂飞魄扬,不能着体,夜更苦长,竟夕不寐,汝方以为戏,足见子之心也。
予每见于言语态度,非无情者,及予言深情味,则子变色以拒我,岂可不解世事,而为是沽矫哉?谅孱缪之迹,不足以当雅意,深藏自闭,将有售也。后日一言之后;余将西骑矣。子无苦戏我。“娇因慨然良久,曰:”君疑妾矣,妾敢无言,妾知兄心旧矣,岂敢固自郑重以要君也,第恐不能终始,其如后患何?妾亦数月来诸事不复措意,寝梦不安,饮食俱废,君所不得知也。“因长吁曰:”君疑甚矣,异日之事,君任之,果不济,当以死谢君。“生曰:”子果有志,则以策我。“娇未及答,俄然舅自外至,生起,因出迎舅,娇乃返室,不可再语。
又越两日,生凌晨起,揽衣向堂西绿窗内而立,背面视井檐,不知此时娇亦起,在隔窗内理妆矣。生诵东坡诗曰:“为报邻鸡莫惊觉,更容残梦到江南。”娇闻之,自窗内呼生曰:“君有乡闾之念乎?”生因窥窗语娇曰:“衷肠断尽,无可导意,只得归矣。”娇曰:“君果诞妾邪?既无意于妾,何前委罪之深也?”生笑曰:“予岂无意,第被子苦久矣,然则若何谋之?”
娇曰:“今日间人众。无可容计。东轩抵妾寝室,轩西便门达熙春堂,堂透荼縻架,君寝室外有小窗,今日若晴霁,君自寝所逾外窗,度荼縻架,至熙春堂下。此地人罕花密,当与君会也。”生闻之,欣然自得,惟俟日暮,得谐所愿。至晚,不觉暴雨大作,花阴浸润,不复可期,生怅恨不已。因作《玉楼春》词,援笔书之,可写怏怏之怀。
词曰:“晓窗寂寂惊相遇,欲把芳心深意诉,低眉敛翠不胜春,娇转樱唇红半吐。匆匆已约欢娱处,可恨无情连夜雨;枕孤衾冷不成眠,挑尽残灯天未曙。”生晨起会娇于妗所,因共至中堂,以夜所缀词视之,娇低声笑曰:“好事多磨,理故然也。
然妾既许君矣,当别图之。“是日。生侍舅从邻家饮,至暮醉归,且思娇早间别图之言,疑娇之不复至也,又沉醉睡熟。娇潜步至窗外,低声呼生者数次,生不之觉,娇怅恨而回。又疑生之诞己也,直欲要以盟誓。生剪缕发,书盟片纸付娇,娇亦剪发设盟以复于生。虽是极意慕恋,然终于无便可乘。一日,生收家书以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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