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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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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时应该同大家随便打个招呼,认为这是社交礼节的需要。他接连点了几次头,把胡子拉碴
的下巴埋进衬衣的活领子中,透过夹鼻眼镜,用冷淡而不满的目光把在座的人挨个儿扫了一
遍。但是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不让他走。她还要同他商量将在她家演出的短剧。再说,她
还没有把他介绍给德·诺布瓦先生,她不愿意让他带着这个遗憾离开她家(她心中纳闷,为
什么德·诺布瓦先生迟迟不来),尽管这种介绍是多余的,因为布洛克已答应说服他谈起过
的那两个演员到侯爵夫人的招待会上演歌剧,不收报酬,而是为了他们的荣誉,因为欧洲的
杰出人物经常参加她的招待会。此外,他甚至还给她推荐了一个“长着碧蓝的眼睛、和天后
赫拉一样美丽”的悲剧演员,说她朗诵抒情散文有一种艺术造型美。可是,德·维尔巴里西
斯夫人一听名字就回绝了,因为这个演员是圣卢的情妇。
“我有好消息,”她悄悄对我说,“我相信他们已经陷入困境,很快就会分手的。尽管
有一个军官在这里面起了很坏的作用,“她又加了一句。(因为德·鲍罗季诺上尉在理发师
的恳求下,批准罗贝到布鲁日去度假,罗贝家里人恨他恨得要死,指责他怂恿一种可耻的暧
昧关系。)“这个人太坏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用盖尔芒特——甚至是最堕落的盖尔
芒特——的一本正经的声调对我说。“太太太坏了,”她又重复一遍,把“太”拉长
了三个音。我感到,她毫不怀疑德·鲍罗季诺上尉在罗贝同他情妇的放荡生活中,起着推波
助澜的作用。但是,因为和蔼待人是侯爵夫人的一贯原则,尽管她在提到鲍罗季诺亲王的名
字时,语气夸张而揶揄,仿佛法兰西帝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但到最后,她对这个可憎的上
尉表露出来的蹙额皱眉的严肃表情,却化作对我的温柔微笑,朝我机械地眨眨眼睛,好象我
也模模糊糊成了她的同伙似的。
“我挺喜欢德·圣卢——昂——布雷,”布洛克说,“尽管是一条恶狗,但我喜欢他,
因为他很有教养。我非常喜欢很有教养的人,现在这种人可是凤毛麟角呵,”他只管往下
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座的人对他的话很反感,因为他自己是一个很没有教养的人。“我给
你们举个例子,我感到这个例子足以说明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一次,我遇见他和一个小伙
子在一起。他正要上马车。马车的轮辋漂亮极了。他亲手把光灿灿的缰绳套到两匹马上,马
吃饱了燕麦和大麦,不用闪光的鞭子抽打,也会跑得飞决。他给我和那个小伙子作了介绍,
但我没有听清小伙子的名字。因为常常是这样,当别人给你介绍一个人时,你是听不清楚名
字的,”他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因为这是他父亲说过的一句玩笑话。“德·圣卢—昂—布雷
还是一如既往在小伙子面前一点也不拘谨。然而,过了几天后,我无意中才知道这个小伙子
原来是鲁弗斯·以色列爵士的公子!”
故事的结尾不象开头那样有刺激性,因为人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的确,鲁弗斯·以色
列爵士对布洛克和他父亲而言,几乎是一个国王般的人物,圣卢在他面前应该发抖。可是,
对盖尔芒特圈子里的人说来,他不过是一个发迹的、得到上流社会宽容的外国人,他们绝对
不会为有他的友谊而感到骄傲。绝对不会!
“我是从鲁弗斯·以色列爵士的代理人那里知道的,”布洛克说,“那人是我父亲的朋
友,一个不寻常的人。啊!一个绝对不可思议的人,”他补充说,语气肯定而有力,声调热
情洋溢,只有确信一个人的成长不靠自己的人才会用这种语气和声调说话。“喂,告诉
我,”布洛克对我说,声音很小,“圣卢大概有多少财产?你明白,即使我问你这个问题,
也不能说明我对这感兴趣,我是从巴尔扎克的观点提出这个问题的,这你明白。如果他拥有
法国的和外国的股票,拥有地产,你知道该怎样投资吗?”
我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布洛克不再悄悄说话了,而是大声问能不能打开窗户,没等有人
回答,他就朝窗口走去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不能开窗,她感冒了。“啊!既然如
此,那就算了!”布洛克颇感失望地回答。“不过,确实是热!”说完放声大笑,眼睛扫视
听众,想找个盟友共同对付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但在场的人都很有教养,没有一个支持
他。他那双燃烧的眼睛没能把人们鼓动起来,无可奈何,只好恢复严肃的神情。但他不甘失
败,又声明说:“至少有二十二度。就是说有二十五度,我也不会吃惊。我几乎浑身是汗。
我可没有哲人安忒诺耳①的本事,他是阿尔俄斐斯河神的儿子,为了止住汗水,先在他父亲
的怀里浸一浸,然后坐进一只光滑的浴缸里,再往身上涂一层清香的圣油。”接着,就象有
必要向别人概述医学理论,使他们明白这些理论对大家都有好处似的:“既然你们认为这样
好,那就算了!我的看法和你们截然不同。怪不得你们会感冒呢。”
①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的王子,最聪明的哲人之一。
布洛克听到要把他介绍给德·诺布瓦先生,心里很高兴。他说,他很想叫他谈一谈德雷
福斯案件。
“有一种人的心理状态我还不大了解。同一个举足轻重的外交官谈话,我想会别有一番
趣味,”他用讥讽的口吻说,好让人感到他并不认为自己比大使逊色。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见他说这句话嗓门仍然很大,心里颇有些不高兴,因为她的档案
保管员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她不敢和他有不同的看法,但她看见他离他们很远,听不见布洛
克说什么,也就不计较了。可是布洛克从小没有受过好教育,养成了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
恶习,此刻他学着他父亲的腔调,开了个玩笑,更使侯爵夫人感到反感。他问道:
“我不是读过他的一本很有见地的专著吗?他在书中无可辩驳地论证了俄日战争的结果
将是俄国人胜利,日本人失败。我说,他是不是有点儿老糊涂了?我仿佛看见他在抢座位,
一看准了,就蹬着轱辘象溜冰似的溜过去了。”
“胡说八道!请等一等,”侯爵夫人又说,“我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
她摇了摇铃。当仆人进来后,当众吩咐仆人,她似乎不想隐瞒甚至希望让人知道她的老
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她家里:
“去叫德·诺布瓦先生来一趟,他在我书房里整理文件呢。说好二十分钟就来的,可我
等他有一小时零三刻钟了。他会给您讲德雷福斯案件的,您想知道什么,他就会讲什么,”
她赌气似地对布洛克说,“他对部里的一些做法不大赞成。”
因为德·诺布瓦先生同现在这个部的关系不好。尽管德·诺布瓦先生不敢贸然把政府官
员带进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沙龙(她总以大贵妇自居,不屑于同那些他不得不维持关系
的人来往),但常把部里的事情告诉她。同样,这些政界人物也不敢要求德·诺布瓦先生把
他们介绍给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不过,不少人到她乡下的住所找过他,那是因为他们遇
到了麻烦,需要他的帮助。他们知道地址。他们到城堡去找他。女主人不露面。但是吃晚饭
时,她对他说:“先生,我知道有人来打搅您了。事情有进展吗?”
“您没有太急的事要办吧?”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问布洛克。
“没有,没有。我想走,是因为我身体不大舒服。我胆囊有毛病,恐怕要到维希去疗养
一个时期,”他以魔鬼般恶毒的讽刺语气说,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楚。
“噢!刚好我的外甥孙夏特勒罗也要到那里去,你们可以一起作个安排。他还在吗?他
很可爱,您知道。”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这话也许出于诚意,她认为既然两个人她都认
识,他们就没有理由不来往。
“啊!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我还不怎么认识他。他在那边呢,”布洛克说,他喜
出望外,但又有点局促不安。
膳食总管可能没有不折不扣地完成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交待的任务。因为德·诺布瓦
先生为了装出刚从外面来,还没有见到女主人的样子,在前厅顺手拿了一顶帽子(我似乎很
眼熟),走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身边,拘泥礼仪地吻了吻她的手,关切地问了问她的近
况,仿佛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他哪里知道,这场喜剧还没有开场就早已被侯爵夫人剥
去了伪装,而且只演到一半就陡然停止,因为侯爵夫人把德·诺布瓦先生和布洛克带到隔壁
的会客室去了。布洛克还不知道来者是谁,当他看到大家都亲切问候大使,大使也矜持而优
雅地、毕恭毕敬地一一还礼时,他便有受冷落之感,以为那人绝对不会同他打招呼了,感到
十分恼火,但为了装得若无其事,他对我说:“这个傻瓜是谁?”再说,德·诺布瓦先生这
种点头哈腰的虚礼同布洛克身上的优点,同一个新社会阶层的坦率品质格格不入,他心里也
或多或少地认为这种礼节滑稽可笑。不管怎样,当德·诺布瓦先生向他问候时,他就不再觉
得这种虚礼可笑了,相反他感到喜出望外。
“大使先生,”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我想介绍您认识这位客人。布洛克先生,
诺布瓦侯爵。”尽管她对德·诺布瓦先生的态度不太客气,但仍然用“大使先生”称呼。这
样做一是社交礼节的需要,另外也说明她把大使的地位看得很重(这是诺布瓦侯爵反复向她
开导的结果)。再说,在一个贵妇沙龙里,如果对某一个人特别随便,不拘礼仪,而对其他
人却客客气气,拘泥虚礼,这反而更容易让人看出这个人是她的情夫。
德·诺布瓦先生把他蓝色的目光埋进他的白领中,就象在向布洛克的名字鞠躬似地深深
弯下腰,仿佛这个名字遐迩闻名,令人敬畏。他喃喃地说:“认识您很高兴!”出于对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友情,德·诺布瓦先生对他的老相好给他介绍的每一个人,都同样
彬彬有礼。然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却感到这个礼节用在布洛克身上显得轻了些,于是
她对布洛克说:
“你想知道什么,快问他呀。如果您觉得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就把他带到一边去。他会
很乐意和您交谈的。我想,您是要同他谈德雷福斯案吧,”她又加了一句,也不管德·诺布
瓦先生愿不愿谈这个问题,就象刚才她先让人给历史学家照明看蒙莫朗西公爵夫人的画像时
并没有征求客人的同意,上茶时也没有问大家一样。
“说话大点声,”她对布洛克说,“他耳朵有点背。不过,您要他讲什么,他就会讲什
么。他同俾斯麦,同加富尔①很熟,对不对,先生?”她大声说,“您从前和俾斯麦很熟吧?”
①加富尔(1810—1861)曾任撒丁王国首相,意大利统一后,当了一年意大利王国首相,后病死。
“您在写点什么吧,是不是?”德·诺布瓦先生一面同我亲切握手,一面心照不宣地问
我。我乘机殷勤地把他为了礼节而认为应该拿在手中的帽子接了过来,因为我发现他在前厅
顺手拿的这顶帽子是我的。“您给我看过一部小作品,我觉得它过于雕琢,过于琐细,我曾
坦率地同您谈过我的意见。您做的那些事情不值得写到纸上去。您是不是在为我们准备些什
么?您很崇拜贝戈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喂!不要讲贝戈特的坏话,”公爵夫人喊了
起来。“我不否认贝戈特有善于刻画的才能,这一点谁也不否认,公爵夫人。即使他没有谢
比利埃①的才华,不能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但他却擅长精雕细琢。不过,我觉得,我们这
个时代把文艺作品的分类搞乱了。小说家的任务是构思情节,赋予小说中的人物以高尚的情
操,而不是用干巴巴的笔尖精雕细琢扉页的插图和章末的装饰图案。接着,他把脸转过来,
对我说:“星期天,我会在那个诚实的A·J·家里见到您父亲的。”
当我看到他同德·盖尔芒特夫人讲话时,我曾产生过一线希望:说不定他能帮助我实现
登门拜访德·盖尔芒特夫人的夙愿。过去,我曾求他把我引见给斯万夫人,但他拒绝了。
“我佩服的另一个画家是埃尔斯蒂尔,”我对他说,“听说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珍藏着他
的几幅优秀作品,尤其是那把小萝卜,画得好极了,我在画展上见过,真想再看一眼。这幅
画实在是一幅了不起的杰作!”确实,假如我是一个知名人物,假如有人问我最喜欢哪张
画,我一定会举出那把小萝卜来的。
“您说是杰作?”德·诺布瓦先生叫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惊讶和责备。“它甚至不能算
是一幅画,只不过是张素描而已(这一点他并没有讲错)。如果您把这样一张速写也称为杰
作,那么,埃贝②或达尼昂—布弗雷③的《圣母像》又该叫什么呢?”
①谢比利埃(1829—1899),法国小说家和评论家。
②埃贝(1817—1908),法国画家。1839年荣获罗马大奖,1889年获世界画展大奖。
③达尼昂—布弗雷(1852—1929),法国画家。1876年获罗马大奖,以画肖像画著称。
“听说您不同意罗贝的女朋友来演出,”德·盖尔芒特夫人在布洛克把大使拉到一旁
后,对她的婶母说。“我相信您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您知道她平庸之极,毫无才能。再说,
她言谈举止也令人发笑。”
“您怎么会认识她的,公爵夫人?”德·阿让古尔先生说。
“怎么,您不知道她最早是我在家演出的吗?我并不因此而感到自豪,”德·盖尔芒特
夫人笑吟吟地说,然而她心里却很高兴。既然谈到这个女演员,不妨让大家知道,是她最先
掌握女演员的笑柄。“行了,这下我该走了,”她又说,但没有起身。
原来她看见她丈夫进来了。听到她这句话,人们会喜剧性地相信她要和她那位身高体
胖、日趋衰老,但无忧无虑、总过着年轻人生活的丈夫一起去参加一个婚礼,而不会想到他
们旷日已久的别别扭扭的关系。公爵那双圆滚滚的眸子,看上去就象不偏不倚地安装在靶心
的黑点,而他这个高明的射手,总能瞄准并且击中靶心;他把亲切而狡黠的、被落日余辉照
得有点晃耀的目光引向坐在桌旁喝茶的一群人身上,惊叹地、缓慢而谨慎地挪动着脚步,仿
佛在这群熠熠生辉的人面前望而生畏似的,害怕踩着他们的裙子,打搅他们的讲话。他唇际
挂着伊夫多的好国王①那种微带醉意的笑容,一只手稍稍弯曲,象鲨鱼的鳍在胸旁摆动,一
视同仁地让他的老朋友或让被介绍给他的陌生人握一握,这样,他不用做一个动作,也不用
停住脚步,就可以应付热情的问候。他温厚而懒洋洋地、象国王那样威严地围桌子转了一
圈,嘴里不停地说,“晚安,亲爱的,晚安,朋友,认识您很荣幸,布洛克先生,晚安,阿
让古尔。”我算是最幸运的了,当他走到我跟前,听到介绍我的名字时,他对我说:“晚
安,我的小邻居。您父亲好吗,他是个多好的人哪!您知道,我和他成了莫逆之交啦。”
为了讨好我,他又加了一句。他只给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施大礼,德·维尔巴里西斯
夫人朝他点点头,从她的小围裙里伸出一只手。
①伊夫多是法国地名,《伊夫多的国王》是一首歌名。
在一个越来越不富裕的世界上,盖尔芒特公爵可算得上是一个大阔佬,他已和巨富的概
念合而为一了。在他身上,既有贵族大老爷的虚荣心,又有大富翁的自负;贵族温文尔雅的
举止恰恰遏制了富翁的自负。况且,谁都知道,他在女人身上的成功——这给他妻子造成了
不幸——不完全归功于他的姓氏和家产,因为看上去他仍然很漂亮,他的侧影象希腊神那样
潇洒,干净利落。
“真的?她在您府上演出过?”德·阿让古尔先生问公爵夫人。
“当然是真的!她来朗诵过,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她的裙子‘上头’也都是百合
花。”(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一样,德·盖尔芒特夫人有些字故意学乡下人发音,不
过,她不象她姑妈那样用舌尖发颤音。)
在德·诺布瓦先生被迫带布洛克到窗口谈话之前,我又走到这个老外交家的身边,悄悄
地对他说,我想和他谈谈我父亲在法兰西学院的席位问题。他起初想把这个问题推到以后再
谈,但我不同意,我说我马上就要去巴尔贝克海滩了。
“怎么!您又要去巴尔贝克?您真成了环球旅行家啦!”然后,他就让步了。听到勒鲁
瓦—博里厄的名字,德·诺布瓦先生用怀疑的目光凝视我。我猜想他也许在勒鲁瓦—博里厄
面前说过对我父亲不利的话,担心这位经济学家把他说的话讲给我父亲听了。忽然,他似乎
对我父亲流露出了真正的感情。他先是慢吞吞地哼哈几声,突然喷出一句话来,仿佛连他自
己都意想不到,而是不可抗拒的信念把他刚才吞吞吐吐、想保持缄默的努力化为乌有似的:
“不,不!”他激动地对我说,“您父亲不应该参加竞选。这是为他着想,为了他的利益,
为了尊重他的才华。他很有才华,干这种冒险事会毁了他。他的价值要比当一个法兰西学校
的院士大得多。他当上院士,就会失去一切,却什么也不会得到。谢天谢地,他不是演说
家。我那些可爱的同僚们最看重演说才能,即使讲的全都是陈词滥调。您父亲在生活中有更
重要的目标,他应该勇往直前,不要拐到荆棘丛中去寻找猎物,即使那是柏拉图学园①中的
荆棘丛,也是刺多于花。况且,他只能得到几票。法兰西学院在接纳申请人入院前,一般先
要让申请人等上一段时间。现在没什么事好做。以后怎样,我也说不上。不过,要由法兰西
学院亲自来找他。法兰西学院盲目地实践着我们阿尔卑斯山那边的邻居信仰的原则:
‘faràdase’②,但是失败多于成功。勒鲁瓦—博里厄同我谈起这些事时,样子总叫人不
愉快。此外,我猜想他和您父亲可能是一派,是吧?我曾明确地使勒鲁瓦—博里厄感
到,他只懂得棉花和金属,正如俾斯麦所讲的,不可能知道难以估计的因素会起什么作用。
最要紧的是,应该说服您父亲不参加竞选:‘Principiisobsta’③。要是他固执己见,让
他的朋友们面对既成事实,那他们就不好办了。听着,”他突然用蓝眼睛紧盯着我,诚恳地
对我说,“我多么喜欢您父亲,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会让您大吃一惊。嗳!正因为我喜欢他
(我和他是两个不可分离的难兄难弟,Areadesambo④),而且知道如果他继续留在领导岗
位上,能为国家效劳,能使国家避开暗礁,出于友谊和尊敬,出于爱国主义,我决不会投他
一票!而且,我相信我曾向他作过暗示。(我在他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勒鲁瓦—博里厄那
种亚述人的严肃面影。)如果我投他一票,就意味着我说话不算数。”德·诺布瓦先生谈话
中好几次都把他的同僚当成老顽固。除了其他理由之外,还因为一个俱乐部或一个科学院的
每一个成员都把他的同僚看作是同他自己的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他们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能
说:“啊!这件事要是由我一人作主就好了”,而是为了向人显示他的头衔是最难获得的,
也是最令人自豪的。“我跟您说,”他作结论道,“为了你们大家的利益,我宁愿让您的父
亲在十年或十五年后的竞选中再获得胜利。”我认为,他说这话不是出于嫉妒,至少也是缺
少助人为乐的精神。可是,他这句话后来在同一件事情上获得了不同的意思。
①指公元前387年古希腊唯心主义哲学家柏拉图在雅典附近创办的一所学校,是宣
扬唯心主义的主要机构。
②意大利语,意思是:事要自己做。
③拉丁语,意思是:在灾难刚有苗头时,就应该同它作斗争,不然就会无可挽救。
④拉丁语,原意是:两个阿卡狄亚人。阿卡狄亚是古希腊的一个高原地区,比喻有田园
牧歌式淳朴生活的地方。此话常用作讽刺,此处的意思是“两个难兄难弟”。
“巴赞,您知道我们在谈谁吗?”公爵夫人对她丈夫说。
“当然知道,我猜是她,”公爵说,“啊!她可不是我们所说的正宗喜剧演员。”
“您肯定没有想过会有比她更可笑的人,”德·盖尔芒特夫人接着又对德·阿让古尔先
生说。
“她甚至让人看了发嘘,”德·盖尔芒特先生打断他妻子的话说。他那古里古怪的用
词,上流社会人士听了会说他不是一个笨蛋,文人听了却会认为他是最大的傻瓜。
“我不明白,”公爵夫人接着说,“罗贝怎么会爱上她的。啊!我知道这件事是不应该
讨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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