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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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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奚落她,出言不逊伤害她,即使她不在场,只要可能传到她的耳朵,我也不放过。不过,
也有休战的时候。有一天,我获悉阿尔贝蒂娜和安德烈双双接受了埃尔斯蒂尔家的邀请。我
出其不意,赶到埃尔斯蒂尔府上,可万万没有想到,她们是为了在返回的路上,可以象放学
归来的学生那样,肆无忌惮地以作践行为不端的少女取乐,从中获得少女们那令我痛心、不
可明言的乐趣,才事先没有跟我透风,深怕我碍了她们的事,剥夺了阿尔贝蒂娜指望得到的
欢乐。在埃尔斯蒂尔家,我只找到了安德烈。原来阿尔贝蒂娜选定的是另一个日子,那一
天,她姨母有可能也要去埃尔斯蒂尔府上。于是,我在琢磨,戈达尔十有八九错了,只有安
德烈一人在场,女友并不在身边,这促使我产生了良好的印象,并不断加深,心中对阿尔贝
蒂娜抱有较为温馨的情思。然而,好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象身体娇弱的人,体质很虚。健
康的日子长久不了,一有个头疼脑热,便又马上病倒。阿尔贝蒂娜总唆使安德烈去参加一些
社交场中的游戏,虽然并不特别过分,但也许并非完全无伤大雅;我对此总是犯疑,心里感
到痛苦,最后总算消除了疑心。可刚刚平静下来,疑心病遂又以另一种形式复发了。我刚发
现安德烈以其独特的翩翩风姿,温情脉脉地把脑袋倚在阿尔贝蒂娜肩头,半闭着双眼,吻着
她的颈脖;疑心病的复发,有时还因为她俩暗送秋波;或因为有人亲眼看见她俩双双去海上
游泳,无意中说了句什么,这些说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象平常在周围空气中飘忽的无
数细菌,人们每天大都在吸收,可无害于健康,性情也不会因此而变坏,然而对天生易受感
染的人来说,就是致病的因素,导致痛苦的渊薮。有时,哪怕我没有见到阿尔贝蒂娜,也无
人跟我提及她,我记忆中也常常浮现出阿尔贝蒂娜倚靠在希塞尔身旁的姿态,那时,我觉得
这姿态天真无邪;可现在,它足以扰乱我内心得以恢复的平静,我甚至再也没有必要到户外
去呼吸有害的病菌,就可以象戈达尔所说,自我中毒。于是,我想起了我所听到的有关斯万
对奥黛特的爱,以及他一生中如何一直被玩弄的种种情况。说实在的,如果说我心甘情愿回
想这些事,那是因为回忆,因为单凭他人的介绍,我对斯万夫人的牌性形成的固执看法,造
成了种种假设,使我渐渐地组合起阿尔贝蒂娜的整个性格,对我无法全部驾驭的那人的一生
的各个阶段作出痛苦的解释。别人的种种传闻起了推波作澜的作用,致使我在以后的日子
里,想象力总被假设占了上风,猜度阿尔贝蒂娜并不是个好姑娘,可能跟从前的娼妓没有区
别,不讲道德,惯于欺骗,同时,我也常常设想万一我真的钟情于她,等待着我的命运将是
何等痛苦。
  一天,我们在大旅馆前面的海堤上聚会,我冲着阿尔贝蒂娜说了一通话,特别严厉,也
特别伤人,罗斯蒙德听罢,马上说道:“啊!您对她都变了,以前,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她
牵着您走,可现在,她扔给狗吃都不配了。”当时,为了更加突出我对阿尔贝蒂娜的态度,
我对安德烈百般讨好,千般殷勤,即使她也染有同一恶癖,那在我看来也比较容易宽恕一
些,因为当我们发现两匹骏马拉着德·康布尔梅夫人的四轮马车,疾步出现在与我们所在的
海堤拐弯处成直角的马路上时,安德烈的神情显得痛苦而又忧郁。此刻,法院首席院长正朝
我们走来,可一认出马车,旋即跳闪开去,以免我们这圈子人看见他;接着,当他觉得侯爵
夫人的目光差不多要与他相遇的瞬间,摘下了帽子,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可是,马车并不
象开始那架势,继续朝“海街”行驶,而是消失在旅馆的大门后。足足过了十分钟,电梯司
机气喘吁吁,赶来向我禀报:是卡芒贝尔①侯爵夫人来这里看望先生。我上楼到您房间,又
到阅览室找,没有找着先生。幸亏我多了个心眼,朝海滩上瞧了瞧。”他话音刚落,侯爵夫
人便朝我款款而来,身后跟着她儿媳妇和一位十分拘泥虚礼的先生,她十有八九是在附近观
看了一场日戏或参加了某个茶会后顺便来看看,只见她弓着腰,虽是衰老的重负所致,更是
身上压着数不胜数的奢华饰物的缘故,她自以为这样浑身琳琅满目,可倍显可爱,更符合自
己身分,既然来看望人家,就要尽可能显得“穿戴”不凡。总之,康布尔梅家里的人往往这
样“突如其来”,出现在旅馆,从前,我外祖母对此害怕极了,总执意不要让勒格朗丹知道
我们可能要去巴尔贝克。妈妈每每嘲笑这种不必要的担心,认为不可能会出什么了不起的
事。可是,偏偏出了麻烦,不过是通过其他途径,勒格朗丹与此毫无瓜葛。
  “要是我不打扰您的话,我能留下吗?”阿尔贝蒂娜问我道(由于我刚才冲她说了一通
刻薄的话,她眼里还噙着几滴泪水,我却视而不见,但并非幸灾乐祸),“我有点事要跟您
谈谈。”一只顶端别着蓝宝石饰针的羽毛帽随意顶在德·康布尔梅夫人的那头假发上,宛如
一种象征,炫耀必不可少,但却显得自命不凡,至于放置什么地方,并不重要,总而言之,
其风雅之举,纯系习俗要求,不过那顶帽子顶在那儿一动不动,也实在多此一举。尽管天气
闷热,这位和蔼可亲的太太仍身披一件黑如煤玉的短斗篷,外加一条白鼬皮长披肩,这副装
束似乎并不是与天气冷热相适应,而是为了合乎礼仪特征。德·康布尔梅夫人胸前还佩戴着
一枚男爵夫人纹章,连着一根饰链。垂挂着,看似胸前挂着十字架。那位先生是巴黎的一位
名律师,出身于名门望族,来康布尔梅府上小住三日。他是这类人,职业上是行家里手,以
致对自己的职业都有些瞧不起,比如他们会说:“我知道我辩护得很好,可正因为如此,我
觉得辩护再也无味”;或者会说:“干这事,我已经毫无兴趣;我知道自己干得很好。”他
们天生聪慧,富有艺术鉴赏力,正当年富力强,功成名就,腰缠万贯,看到自己浑身闪烁着
“聪明”的天性和“艺术家”的气质,且得到同行的承认,这种天性与气质同时也赋予了他
们一定的情趣和鉴赏力。他们酷爱绘画作品,但爱的并不是真正伟大的艺术家的杰作,而是
众人瞩目的艺术家的作品,他们不惜花费从业所得的巨额收入,重金购买后者的画作。勒西
达内就是康布尔梅的这位好友中意的艺术家,再说,此人也很让人愉悦。他谈起书来滔滔不
绝,可谈的并非名副其实的大师名作,而是自封大师者的著作。这位爱书者唯有一个让人讨
厌的缺陷,那就是常常运用某些现成的套话,如“就大多数而言”等等,这就给他意欲表达
的事物造成大而不全的印象。德·康布尔梅夫人对我说,她是趁朋友们在巴尔贝克附近举办
日场音乐会的机会来看望我的,以兑现给罗贝尔·德·圣卢许过的诺言。“您知道,他肯定
很快就要来此地逗留数日。他舅舅夏吕斯现正在堂妹卢森堡公爵夫人府上度假,德·圣卢先
生准会乘机去向姨母问个好,同时去看看他从前所在的部队,在团队时,他很受人喜爱,备
受敬重。我们常常接待军官,他们跟我们谈起他时,总是赞不绝口。要是你们俩能来费代纳
为我们助兴,那该多好呀。”我向她介绍了阿尔贝蒂娜和她的女友。德·康布尔梅夫人把我
们的姓名一一告诉了她儿媳妇。小媳妇对费代纳周围那些不得不常打交道的小贵族们向来冷
若冰霜,唯恐与他们在一起丢脸,但对我却一反常态,笑盈盈地朝我伸过手来,仿佛面对罗
贝尔·德·圣卢的朋友,她就心里踏实,高兴;似乎精于社交之道,但藏而不露的德·圣卢
早已向她透露过,我与盖尔芒特家族的人过从甚密。就这样,德·康布尔梅夫人与她婆婆相
反,为人有两套天地之别的礼仪。若通过她兄弟勒格朗丹与她结识,那对我持有前一种态度
已经绰绰有余了,冷冰冰的,叫人无法忍受;可对盖尔芒特家族的亲朋好友,她唯恐微笑得
还不够。旅馆里用于接待来访的场所,最合适的莫过于阅览室,这场所往日是那么可怕,如
今,我每日出入有十次之多,来去自由,如主人一般,就象那些病情还不甚严重的疯人,在
疯人院关得日子长了,久而久之,医生就把大门的钥匙交给了他们掌管。为此,我向德·康
布尔梅夫人表示愿意领她到阅览室坐坐。由于这地方再也不会引起我的胆怯,所以对我来
说,其魅力也已荡然无存,物换星移,如同人面多变。我向她提出这一建议时,可谓心安理
得。可是,她一口谢绝了,宁愿呆在外面,于是,我们全都露天坐在旅馆的平台上。我在平
台上发现了一本德·塞维尼夫人的书,小心收了起来,这书,准是妈妈听说有人前来拜访
我,便匆匆躲避,没有来得及拿走的。妈妈与我外祖母一样,对外人如此蜂拥而至感到惧
怕,担心身陷重围,再也无法脱身,往往仓皇溜之大吉,逗得我父亲和我对她大加嘲笑。
德·康布尔梅夫人手执阳伞把,伞把上挂着好几个绣花小包,一个是杂物袋,另一只是饰金
钱包,垂挂着缕缕石榴红线,还有一块手绢。我觉得她还是把这些玩艺儿搁在椅子上更妥;
可我又感到,若请她放弃进行乡村巡视和神圣的社交活动时随身携带的这些饰物,恐怕有失
礼仪,也白费气力。我们凝望着平静的大海,海面上海鸥飞翔,密密麻麻的,宛如白色的花
冠。由于社交闲谈和取悦于人的愿望把我们降低到普普通通的“中音区”水平,我们往往不
是凭借我们自己意识不到的优秀品质让人喜欢,而是自以为应当受到身边人的赏识,以此讨
人喜欢,就这样,我自然而然地与勒格朗丹家出生的德·康布尔梅夫人交谈起来,说话的方
式可能与她兄弟如出一辙。我谈到海鸥时说:“它们一动不动,洁白洁白的,宛若睡莲。”
确实,海鸥仿佛为涟涟海波提供了一个毫无生气的目标,任其摆布,以至于海波倒在连续不
断的起伏中,与海鸥形成鲜明对照,似乎在某个意厚的推动下,获得了勃勃生机。享有亡夫
遗产的侯爵夫人不知疲倦地赞美我们在巴尔贝克所享受的美丽的大海景观,对我羡慕不已,
说她在拉斯普利埃(可她这一年并未在那儿居住),唯极目远眺,方才看得见海浪。她有两
个与众不同的习惯,这既与她酷爱艺术(尤其对音乐)有关,也与她缺牙少齿有关。每当她
谈起美学,她的唾液腺就象某些发情期的动物,遂进入分泌量盛期,恰如没牙老太,长着微
微细须的唇角边落下滴滴口水,实在不是地方。她很快长嘘一声,重又吞下唾液,象是在继
续呼吸。如果谈及的是异常美妙的音乐,她会狂喜得举起双臂,大声评判几句,抑扬顿挫,
铿锵有力,需要时不惜借助于嗡嗡鼻音。然而,我做梦也未曾想到,平淡无奇的巴尔贝克海
滩果真能提供一方“海景”,德·康布尔梅夫人普普通通几句话,竟改变了我对这方面的看
法。我反过来对她说,我常听人赞叹拉斯普利埃那碧海尽收眼底的盖世无双的景观,拉斯普
利埃城堡坐落在山顶,一个设有两座壁炉的宽敞的大沙龙里,透过整个一排玻璃窗,可见花
园尽端绿枝掩映中的大海,极目远眺,连巴尔贝克海滩也尽收眼帘,而另一排窗玻璃则与山
谷遥遥相望。“您过奖了,说得好极了:绿枝掩映中的大海。真迷人啊,看去象一把扇
子。”从她那目的在于吞下唾液、吸干唇须的深呼吸中,我感觉到她的恭维是由衷之言。可
勒格朗丹家出生的侯爵夫人始终冷冷的,并不是对我所言表示蔑视,而是对她婆婆的话嗤之
以鼻。再说,她不仅对她婆婆的精明予以鄙视,而且对她的殷勤表示遗憾,总是担心别人对
康布尔梅家的人没有足够的认识。“地名多漂亮啊,”我说,“多希望了解所有这些地名的
来龙去脉。”“关于拉斯普利埃,我可以跟您说说,”老太温和地回答我道,“那是祖上的
一座住宅,是我祖母阿拉施贝家的,她的家族并不显赫,但却是外省一个历史悠久、体面的
家族。”“怎么,并不显赫?”她的儿媳妇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贝叶大教堂有一大块玻
璃整个都绘着这个家族的族徽,阿弗朗什的中心教堂也陈列着他们的纪念物。要是您对这些
古名感兴趣,”她接着说,“可惜您迟来了一年。尽管要改划一个教区困难重重,可我们还
是争取在克利克多本堂区任命了一位教长,在那位教长的所在地区,我本人置有地产,那是
在贡布雷,离此地很远,教长在克利克多呆得神经都慢慢变得衰弱了。可惜,他年事已高,
大海的空气起不到作用;他的神经衰弱症愈来愈严重,最后还是回到了贡布雷。不过,他当
我们邻居的那段时间,他常去查阅古老契据、证书,无所不阅,自得其乐,后来就这一带地
名的来龙去脉修了一本奇特的小册子。再说,这事让他着了迷,据说他最后几年专心致志,
潜心撰写一部有关贡布雷及毗邻地区的巨著。有关费代纳地区的那本小册子,我回去就给您
寄来。那可真是含辛茹苦、潜心钻研的成果。那上面,您可读到有关我们拉斯普利埃古宅的
一些很有趣味的事情,我婆婆讲得太谦虚了。”“可不管怎么说,今年呀,”享有亡夫遗产
的德·康布尔梅夫人回答道,“拉斯普利埃可不再是我们家的了,不属于我所有了。感觉得
出来,您富有绘画天赋,您该画画,我是多么希望让您一睹费代纳的景色,它比拉斯普利埃
美多了。”原因很清楚,自从康布尔梅家把拉斯普利埃租给维尔迪兰家之后,拉斯普利埃城
堡居高临下的地势便骤然失去了在他们心目中多少年来所占有的位置,不再拥有当地独无仅
有的优势——大海、山谷同时尽收眼帘,突然间——出租后——反倒给他们造成了麻烦,要
进出拉斯普利埃,总得上山下山,极为不便。简言之,似乎德·康布尔梅夫人出租拉斯普利
埃不是为了增加收益,只是想让她的马儿歇歇脚。她忘了从前曾在费代纳住过两个月,常常
感叹长久以来非得爬到山顶才能望见大海,而且看去象是活动画景似的,如今终于到了费代
纳,大海近在眼边,可以尽情观赏,心里好不高兴。“我到这把年纪才发现了大海,”她常
说,“心里多欢畅哟!这对我身体大有益处!为了迫使自己住在费代纳不走,我都愿意白白
出租拉斯普利埃。”  
  ①原文为camembert,为一奶酪名,电梯司机发音极糟,与cambremer(康布尔梅)相混淆。

  “还是谈些有趣点的事吧,”勒格朗丹的妹妹接过话茬道,她开始来时叫老侯爵夫人
“我婆婆”,可时间一长,对她的态度变得放肆起来。“您刚才提到睡莲:我想您肯定知道
克洛德·莫奈画的睡莲。真是个天才!我对此格外感兴趣,因为在贡布雷附近,就是我刚才
对您说过我置有地产的那个地方”可她欲言又止,还是不多讲贡布雷为好。“啊!肯定
是当代最伟大的画师埃尔斯蒂尔跟我们说过的那套画,”一直闭口未言的阿尔贝蒂娜惊叹
道。德·康布尔梅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吞下了一口唾液,大声道:“啊!看得出,小姐
酷爱艺术。”律师一副行家的神气,笑容可掬地说道:“小姐,与埃尔斯蒂尔相比较而言,
请您允许我更偏爱勒西达内。”说罢,他似乎从前曾欣赏或见人赏识过埃尔斯蒂尔某些“大
胆的尝试”,接着说道:“埃尔斯蒂尔富有天赋,他甚至可以说是先锋派的,可我委实不知
他为何半途而废了,他呀,把一生都给糟蹋了。”关于埃尔斯蒂尔,德·康布尔梅夫人觉得
律师言之有理,但她把莫奈与勒西达内相提并论,让她这位客人心里好不难过。说她愚蠢
吧,实在不能;可她精明过分,我感到这对我来说根本用不着。此时,太阳西沉,海鸥浑身
披着黄色,恰如莫奈同一套画中另一幅油画的睡莲。我说我对这幅画很熟悉(我继续模仿那
位兄弟的语言,迄此我还不敢说出他的大名),并添了一句,说真不巧,她怎么前一天就没
想到来这儿,不然在同一时辰,她准有幸欣赏到普桑笔下的光彩。倘若她面前站着的是个盖
尔芒特家族根本不熟悉的诺曼底乡绅,且这位乡绅又明言相告,说她该在前一天来此,那
德·康布尔梅—勒格朗丹夫人准会勃然大怒。可是,即使我再放肆,她也是甘甜如蜜,易溶
可口;在这美妙的黄昏暖烘烘的氛围之中,我可以随心所欲,在德·康布尔梅夫人如此难得
奉献的这块蜜汁大蛋糕中采集蜜糖,她这块糕点正好代替了我未曾想到送上招待来客的精制
小蛋糕。然而,普桑这一名字虽然没有伤了这位上流女士的彬彬礼仪,可却激起了这位酷爱
绘画艺术的夫人的抗议。一听到这一名字,她几乎一无间歇,用舌头顶着嘴唇连咂了六次,
那咂嘴声本是专用于警告孩子的,一方面向孩子示意他正在做蠢事,另一方面表示她在指责
孩子的所作所为,严禁再犯。“天哪,在莫奈这样堪称天才的绘画大师之列,可别提象普桑
那类毫无才华的老古董。我对您毫不掩饰,我认为他是个俗不可耐的讨厌家伙。不管您怎么
说,我反正不能把那玩艺儿叫作画。莫奈,德加,马奈,对,这些才是画家呢!真怪极
了,”她继续说道,探询而又欣喜的目光直定定地盯着空中某一点,似乎在那儿瞥见了自己
的思想。“真怪极了,过去,我更喜欢马奈。可现在,我虽然还欣赏马奈,这自然不错,可
我觉得也许还更喜爱莫奈一些。啊!那大教堂啊!”她既毫无顾忌,又殷勤讨好地向我介绍
了她情趣发展的过程。可以感觉得到,她审美情趣发展的几个过程的重要性,在她自己看
来,并不亚于莫奈本人不同绘画风格的演变。不过,我并不因为她向我披露了她的赞赏对象
而有什么可夸耀的,因为即使在一个头脑迟钝透顶的外省女人面前,她呆不了五分钟,就会
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向对方和盘托出。阿弗朗什有位贵夫人,连莫扎特和瓦特纳都辨不
清,当着德·康布尔梅夫人的面说:“我们在巴黎逗留期间,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新鲜事,
我们只到喜歌剧院去了一趟,演的是《普莱雅斯与梅莉桑德》,糟糕极了。”德·康布尔梅
夫人一听,心里直冒火,憋不住大声嚷道:“恰恰相反,那可是一部小小的杰作。”紧接着
便“争论”开来。这也许是一种贡布雷的习惯,是从我外祖母姊妹们身上学来的,她们美其
名曰,把这种举动叫作“为美好的事业而战斗”,她们还特别喜欢参加聚餐,因为她们知道
在聚餐时,每个星期都少不了要为捍卫自己的上帝与毫无文艺修养的庸俗小人作斗争。
德·康布尔梅夫人正是这样,好“激动”,常为艺术问题“争个面红耳赤”,就象别的人为
政治问题争论不休。她要是为德彪西辩护起来,那劲头简直就象在为一位行为遭人指责的女
朋友辩白。但是,她完全应该明白,话一出口:“噢,不,那可是一部小小的杰作”,那在
她为之恢复了名誉的女友家里,便无法再信口开河,大谈特谈艺术文化的整个发展过程,不
然,她们俩根本用不着争论,便可对此达成一致意见。“必须让我去问问勒西达内,他对普
桑持何种看法。”律师对我说,“那人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可我准能巧妙地套出他的心里
话。”
  “此外,”德·康布尔梅夫人继续说,“我讨厌落日,那是浪漫玩艺儿,戏剧色彩太
浓。正因为如此,我才厌恶我婆婆的住宅,讨厌那些南方的草木。您到时候瞧吧,那简直象
是个蒙特卡洛的花园。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喜欢您这边。这边比较幽暗,也比较真实;那
边有一条小径,路上望不到大海。碰到下雨天,遍地泥泞,糟糕透了。就象在威尼斯,我不
喜欢大运河;我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比小河流水更让人心醉的了。再说,这是个环境问题。”
  “可是,”我感到恢复普桑在德·康布尔梅夫人心目中的地位,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她
普桑又风行起来了,于是对她说:“德加先生断言世上再也没有见过比普桑·德·尚迪伊的
画更美的了。”“是吗?我对德·尚迪伊的画不是内行,”德·康布尔梅夫人回答我说,她
并不想持与德加相反的观点。“可我可以说他在卢浮宫展出的那些画,全是失败之作。”
“对那些画,德加也极为赞赏。”“得让我再看看那些画。时间久了,脑子里印象不深
了。”她沉默片刻后,回答我说,仿佛她不久肯定就要赞赏普桑,而此观点的改变不该取决
于我刚刚告诉她的这一消息,而应该立足于她打算对卢浮宫收藏的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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