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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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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外交家,威廉二世的密友和顾问。1890年俾斯麦下台后,他成为德皇最有影响的顾
问。1894年拒绝就任首相,遂任驻维也纳大使。另一个是波托·奥伊伦堡(1831—
1912),他担当普鲁士总理时与帝国首相卡普里维伯爵发生冲突,卡普里维伯爵试图放宽普
鲁士选举权,而总理则要求帝国立法,反对社会民主党,并劝说威廉二世限制国会议员的普
选制。1894年,德皇以突然将两人同时免职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布里肖先生很让我感兴趣,”我对正向我走来的维尔迪兰夫人说,连忙将德·康布尔
梅夫人的信塞进了口袋。“他是一个学问家,又是一个大好人,”她冷冷地回答我说。“他
显然缺乏创新精神和欣赏情趣,可他记忆力惊人。大家刚才谈到今晚在座诸位的‘祖宗’,
就是移民了,说他们什么也忘不了。但他们至少有托辞,”她说,借了斯万的一句话为她所
用,“他们什么也没学到。可布里肖什么都知道,吃饭时劈头盖脸地向我们扔过来一摞一摞
大辞典。我想,您再也不会一无所知某城某村的地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维尔迪兰夫人
说话时,我正寻思我准备问地点什么事情,可一下子又记不起到底想说什么事。“我肯定您
是在谈布里肖。嗯,唱喜鹅啦,弗雷西内啦,他可什么也没饶过您。我刚才看着您,我的小
老板娘。”“我早就看到您了,我差一点要喊起来。”我今天说不好维尔迪兰夫人那天晚上
是如何穿着打扮的。也许,当时,我并无更多印象,因为我没有观察的头脑。但是,我感到
她的衣着并非不讲究,我便对她说了一番客气话,少不了赞美几句。她同差不多所有的女人
一样,以为人家对她们说的恭维话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以为这是人家公正地必然会作出的
一种裁决,就好象是在评论一件不属于任何人的艺术品似的。  
  ①即《哥达家谱》,列有欧洲名门望族的家谱。

  于是她向我提出了这样一个合情合理、自豪而天真的问题:“这您喜欢吗?”她问得一
本正经,弄得我因虚伪而脸红。“你们在谈唱喜鹊吧,我打包票,”维尔迪兰先生说着,向
我走来。我老想着我那绿色的丝光塔府绸和一种木头的味道,我万万没有注意到,布里肖罗
列的词源,反使他成了人们的笑柄。赋予事物价值的印象,在我看来颇为重要,但其他人或
者不说出口,或者无意中搁到脑后,以为微不足道,因此,我即使能向别人表达这些印象,
也不会被别人所理解,或者说很可能受到人们的冷落,这些印象我全然利用不得,弄得不好
还会招致麻烦,在维尔迪兰夫人眼里我被看成了大傻瓜,她看我“器重”布里肖,就象我已
经向德·盖尔芒特夫人表明过的那样,因为我在德·阿巴雄夫人家里感到惬意。然而,对布
里肖来说,则有另一番道理。我不是小圈子里的人。而凡是小圈子里的,社交界的也好,政
界的也罢,文学界也行,人们约定俗成,总是容易得出奇,可以在一次交谈中,在一篇正式
讲话里,在一篇小说或在一首诗歌里,发现到诚实的读者根本无法想象能从中看出的种种名
堂。多少回,我遇到这样的情况,读着一个善于辞令、颇见老朽的院士写的一篇短篇小说,
一时激动起来,情不自禁要对布洛克或德·盖尔芒特夫人说:“写得多精彩!”可我还来不
及张嘴,他们便会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如果您想开心一阵子,您就读一读某某人的小说。
人之愚蠢登峰造极了。”布洛克表示蔑视,主要是因为某些本来原有的颇佳的风格效果,却
有点黯然失色了;而德·盖尔芒特夫人之所以蔑视,则是因为,小说要说明的似乎恰恰与作
者的愿望背道而驰,实际上是她精心推理所致,我是万万想不到的。我又大吃一惊,看到维
尔迪兰夫妇表面上对布里肖客客气气,却暗含着讽刺挖苦,就象几天前,在费代纳,我听到
康布尔梅夫妇,冲着我对拉斯普利埃热情洋溢的赞美,向我大发感慨说道:“他们搞成什么
样子,您言不由衷吧。”的确,他们承认,餐具很漂亮。我反正没看见,刺眼的小窗帘更没
看在眼里。“好了,现在,您如果回到巴尔贝克,您就知道巴尔贝克意味着什么,”维尔迪
兰先生挖苦道。恰恰是布里肖教给我的东西我才感兴趣。至于他的所谓思想,纯粹是老调重
弹,想当初在小圈子里,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他说起话来还是那样口若悬河,令人讨嫌,他
的言论再也难以打中目标,却必须克服一种敌视的沉默或讨厌的反响;发生了变化的东西,
并不是他滔滔不绝散布的东西,而是沙龙的听觉和听众的情绪。“当心!”维尔迪兰夫人指
着布里肖半压嗓门悄声说。而布里肖呢,其听力保养得比视力更敏锐,他瞟了女主人一眼,
旋即转开,既是近视者又是哲学家的目光。若说他的肉眼欠佳,那他的神眼则甚妙,看事物
每每投去更开阔的眼光。他从炎凉世事中看到了如纸薄情,而他也就逆来顺受了。当然,他
为此感到痛苦。有时候会有这种情况,有这样的人,到一个他惯于讨喜的地方,哪怕只有一
个晚上他感觉到人家觉得他不是太浅薄,便是太学究,抑或太拙笨,甚至太放肆,如此这
般,不一而足,回到家里也会悻悻然不得好受。往往因为一个观点上的问题,一个方式方法
上的问题,他给别人留下荒谬或老一套的印象。他也往往心中有数得很,这些个其他人岂能
同他等量齐观。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剖诡辩术,人们正是利用这种诡辩术心照不宣地对他加
以谴责,他要作一次登门拜访,写一封信,更明智的办法是自己不动声色,静候下星期别人
来请他。也有时候,这种种失宠,并非一夕之间就能结束的,往往得持续数月之久。由于夫
人瞧不起他,而又感到在Y夫人家里得到人们的尊重,便声称Y夫人至高无上,便投到Y夫
人的沙龙里。再说,这里不是描绘这类人物的场合,他们高于社交生活之上,却又不善于在
社交生活之外自我发展,受到接待就高兴,得不到赏识便扫兴,每年,他们总会发现,他们
顶礼膜拜的女主人原来浑身都有毛病,而被他们贬低了价值的女主人却是才华横溢,其实第
二个女主人也有瑕疵,待他们忍受不了时,便又不惜回到第一个女主人的情怀里,而原先女
主人的毛病也就忘了些许了。人们可以通过这一次次短暂的失宠,想象到这次失宠给布里肖
造成的苦恼有多大,他知道这次失宠是一锤定音的买卖。他不会不知道,维尔迪兰夫人不时
公开笑话他,甚至笑话他的弱点,他明知道人情薄如纸,但他只好忍气吞声,这样一来,他
反一如既往把女主人看作是他的最好的女朋友。但是,维尔迪兰夫人从大学究涨红的脸上弄
明白了他听到了她的讲话,于是想在今晚对他亲切一些。我忍不住对她说,她对萨尼埃特可
没这么客气。“怎么,不客气!然而,他可喜欢我们了,难道您不晓得我们在他心目中是什
么嘛!我丈夫有时候被他的愚蠢弄得发点火,可应当承认的确有些可气,但在那样的时刻,
干吗不再反抗一下,何必露出满脸走狗气呢?真不老实。我不喜欢这样。尽管如此,我还总
是尽量劝我丈夫冷静些,因为,要是他走得太远,萨尼埃特很可能只好不来了;这样我可不
愿意,因为我要告诉您,他身上连一个苏也没有了,他总得吃饭吧。但是,总之,如果他生
气,叫他别回来好了,我可不管这份闲事,当人家需要别人的时候,人家最好不要这样愚
蠢。”“奥马尔公国在进入法兰西王室领地之前,长期是我们家族的,”德·夏吕斯先生当
着莫雷尔的面,向德·康布尔梅先生解释道,莫雷尔不胜惊讶,说实话,这篇宏论,即使不
是直接说给莫雷尔听的,至少也是为他而发的。“我们压倒了所有外国亲王;我可以给您列
举上百个例子。克罗瓦公主在王弟的葬礼上,想跟在我高祖母之后行跪礼,我高祖母叫人严
厉对她指出,她没有用方垫的权利,当即请执勤官撤掉,并禀报了国王,圣上即传旨令
德·克罗瓦夫人到德·盖尔芒特府上向夫人赔礼道歉。勃艮第公爵携带自己的传令官来到我
们这里,一个个威风凛凛,我们得到圣上的恩准,煞了他们的威风。我知道谈自家人的美德
有诸多不雅。但尽人皆知,我们家族的人在危险时刻总是‘一马当先。当我们放弃了布拉邦
特众公爵的旗号后,我们的战斗口号是‘一马当先’。这种处处优先的权利,虽然我们经过
多少世纪的浴血奋战而求之不得,但后来终于在宫廷上得到了,而且也是相当合法的。当然
喽,在宫廷里,当着我们的面,这种权利始终是得到承认的。我还可向您举巴登公主为例加
以论证。由于她忘乎所以,竟想与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比高低,我刚才已经对您说过盖尔芒特
公爵夫人的事,在晋见国王时,可能是我的老祖宗犹豫了一下(虽则根本就不应该有这回
事),她竟然要捷足先登进入王殿,国王立即高喊道:‘进来,进来,御表妹,德·巴登夫
人极其明白,她欠了您的情。’其实,她有象盖尔芒特公爵夫人那样的地位,她本身就出身
十分高贵,因为从母系家谱算,她是波兰王后、匈牙利王后、巴拉丹选帝侯、萨瓦——卡里
尼安亲王和汉诺威亲王、继而是英国国王的外甥女。”“Macenasatavisediteregibus!”
①布里肖致意德·夏吕斯先生说,德·夏吕斯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以为答礼。
  “您说什么?”维尔迪兰夫人问布里肖,她真想设法修补她刚才对他说的一席言辞。
“我是说,上帝饶恕我吧,我是说一个绔绔子弟,他是上流社会之花(维尔迪兰夫人紧蹙眉
头),大约是奥古斯都时代(维尔迪兰夫听说年代久远,放了心,露出更为安详的表情),
说的是维吉尔和贺拉斯的一个朋友,他们溜须拍马,把他捧上了天,说他的出身比贵族、王
族还更高贵,一句话,我说的是米西纳斯,说的是一个只会钻图书馆的书耗子,是贺拉斯、
维吉尔、奥古斯都的朋友。我敢肯定,德·夏吕斯先生无论从哪方面都很清楚谁是米西纳
斯。”  
  ①拉丁语,意为皇族后裔的粞纳斯。

  他亲热地用眼角看了看维尔迪兰夫人,因为他听到她约莫雷乐第三天会面,又担心自己
未被邀请:“我想,”德·夏吕斯先生说,“米西纳斯嘛,有点象古董维尔迪兰什么的。”
维尔迪兰夫人乍一听喜笑颜开,猛一想敛笑莫及,只收了一半笑容。她向莫雷尔走去。“他
很可爱,您的亲戚们的那位朋友,”她对他说。“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知书识礼、富有教养
的人。他在我们小核心大有可为。他在巴黎家住何处?”莫雷尔傲然沉默了一会儿,只要求
打一局牌。而维尔迪兰夫人硬是请他奏几段小提琴。令满座皆惊的是,德·夏吕斯先生过去
从来不曾谈起他有奇才妙艺,竟然以最纯粹的风格,给福雷的钢琴伴奏小提琴奏鸣曲的最后
乐章(不安,烦恼,舒曼式的,但到底在弗朗克奏鸣曲之前)伴奏。我觉得,莫雷尔先生虽
然富有音乐才华,又有一手精湛的演奏技巧,但恰恰缺乏文化素养和风格修养,而德·夏吕
斯先生正好弥补了莫雷尔的不足。但我好生奇怪地寻思,在同一个人身上,是什么东西能把
一种生理的缺陷和一种精神的才智结合起来。德·夏吕斯先生与其兄盖尔芒特公爵并无很大
区别。甚至,刚才(但这是罕见的),他说的法语与他兄弟一样糟糕。他责怪我(无疑是因
为我热情洋溢地对维尔迪兰夫人谈起莫雷尔)从来没去看他,而我提出要慎重考虑考虑,他
便回答我说:“不过,既然是我向您提出的这一请求,那只有我才能不高兴呀。”这话盖尔
芒特公爵也可能说出来。说到底,德·夏吕斯先生不过是盖家之一员。但是,天生他神经系
统阴差阳错,仅此就足以使他有别于其公爵兄的所作所为,不是去喜欢一个女人,而却宁愿
去喜欢一个维吉尔的牧童或柏拉图的学生,盖尔芒特公爵所未曾有的品性,每每与这种不平
衡有关联,顿时使德·夏吕斯先生摇身变成一位美妙的钢琴家,一位不无情趣的业余画家,
一位雄辩的演说家。德·夏吕斯先生演奏福雷奏鸣曲舒曼式乐段那急切、焦虑、迷人的风
格,谁能看得出来,这种风格竟然有其内应——人们不敢道破天机——分布在德·夏吕斯先
生若干纯属肉体的部位内,安插在他的神经缺陷之中?我们将在下面解释“精神缺陷”一语
是什么意思,将解释因何道理一位苏格拉底时代的希腊人,一个奥古斯都时代的罗马人,能
为今天人所共知,能作为绝对正常的人,而不是作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那种阴阳人。正如实
际的艺术才能尚未枯源断流,德·夏吕斯先生比公爵有过之而无不及,爱他们的母亲,爱自
己的妻子,甚至在若干年后,当有人对他提起她们时,便会泪眼汪汪,但却是做表面文章,
就好象大胖子出虚汗,稍一动作,额头上就汗水涔涔了。不同的是,人们对流汗的人如此
说:“您太热了吧!”可人们看别人流眼泪,却象没看到似的。所谓人们,就是讲的上流社
会;因为老百姓看到人家哭是很不安的,仿佛流泪比流血还严重。丧妻之后的悲哀,幸亏有
了撒谎的习惯,并没有排斥德·夏吕斯先生与其身份不相符的生活。甚至后来,他不知廉
耻,传闻在葬礼期间,他找到办法,向唱诗班的那个孩子打听其姓名和地址。而这可能确有
其事。
  一曲演奏毕,我不揣冒昧,要求再奏弗兰克的曲子,这似乎令德·康布尔梅夫人妇丧考
妣,致使我只好作罢。“您不可能喜欢那玩艺儿,”她对我说。她换点了德彪西的《节
日》,第一个音符才出弓,只听得一声喝彩:“啊!真妙!”但莫雷尔已经意识到他只会第
一小节,于是来了一个恶作剧,却毫无故弄玄虚之意,他马上开始奏梅耶比尔的一首进行
曲。不幸的是,由于他转得天衣无缝,又没有事先打招呼,大家还以为他拉的还是德彪西的
作品,于是人们继续喝彩:“妙!”可莫雷尔却道破作曲家不是《佩利亚斯》①的作者,而
是《恶魔罗贝尔》②的作者,致使大家有些不自在。德·康布尔梅夫人还来不及对此作出反
应,因为她刚发现斯卡拉蒂的一个本子,正怀着歇斯底里的冲动一头扎在上面。“嚯!拉这
个,奏下去,这个,真神,”她不住地叫好。然而,这位作曲家长期受到冷遇,不久前才时
来运转身价百倍,她在兴奋不已的焦躁中挑选的这位作曲家的作品,恰恰是一段该死的曲
子,这类可恶的曲子老是弄得您睡不好觉,一位女学生就在您隔壁的楼层房间里无情地、没
完没了地重弹这曲老调。但是,莫雷尔已拉够了音乐,由于他坚持想打牌,而德·夏吕斯先
生也想一起打,主张打惠斯特。“他刚才对老板说他是亲王,”茨基对维尔迪兰夫人说,
“然而这不是真的,他出身于普通市民,小建筑师家庭。”“我想知道您刚才对米西纳斯怎
么看。我感兴趣,我,呐,”维尔迪兰夫人对布里肖说,口气亲切,弄得布里肖飘飘然起
来。既为了显耀给女主人看,也可能炫耀给我看,他说道:“不过说老实话,夫人,米西纳
斯令我感兴趣,主要是因为他是中国神第一尊贵的使徒,这一尊中国神今天在法兰西拥有的
信徒超过了婆罗贺摩③也超过了基督自己,法力无边的逍遥神。”在这样的情况下,维尔迪
兰夫人不再只顾用手捂着头了。她冷不防失去平衡,象被称作蜉蝣的昆虫那样,猛地向谢巴
多夫亲王夫人扑将过去;若谢巴多夫亲王夫人离她不远,女主人便死抓住亲王夫人的腋窝,
指甲都嵌了进去,就象孩子躲迷藏似的,把头埋藏好一阵子。有这道保护墙掩饰,人家以为
她笑出了眼泪,而她却可以因此不动任何心思,就象有的人做长时间的祈祷时,谨慎生智,
用双手巧掩脸面。维尔迪兰夫人仿效这些祈祷者,听着贝多芬的四重奏就象郑重祈祷,却又
不让人看出她在睡觉。“我说话极认真的,”布里肖说。“我看,今天这种人太多了,他们
成天价日以自我为中心,老子天下第一。论正理,我对涅槃无异议,我也弄不清哪家涅槃欲
将我等灭度在大千世界(此界,犹如慕尼黑与牛津,比起阿尼埃尔或哥隆布森林,离巴黎要
接近得多),但它不仅与法国良民无缘,而且也与欧洲良民无份,而日本人也许已经登临我
拜占斯城门了,此时此刻,社团化了的反军国主义人士正板起面孔,争论自由诗的根本道德
问题呢。”维尔迪兰夫人以为可以放开亲王夫人被她碰伤了的肩膀,重又露出粉面,不无装
模作样地拭拭眼睛,重新喘了三两下气。可布里肖却要我美餐一顿,摆开论文答辩的架势,
亲自出马主持,立论就是,人们绝不吹捧青年人,只能严加教训,晓以厉害,不惜被他们视
作反动派:“我可不愿意亵渎青春神明,”他说着,偷偷地瞟我一眼,那目光,多象报告人
偷偷瞟听众中的某人一眼,然后点他的名。“我可不愿意在马拉美的小教堂里被打成异教徒
或回归异教徒而永世不得翻身,在他的教堂里,我们的新朋友,象我们的所有与他同龄的朋
友们一样,都得为秘密弥撒效劳,至少得象唱诗班的孩子那样,显得未老先衰,或者象蔷薇
十字会④会员那样神秘莫测。但的确,这类酷爱带大写字母‘A’的‘艺术’(Art)的知识
分子,我们见识得也太多了,他们把左拉当酒喝尚嫌不过瘾,便在自己身上打魏尔兰的麻醉
剂。他们崇拜波德莱尔上了乙醚瘾,一旦祖国需要他们一展雄风时,他们兴许再也无能为力
了,他们已经麻木不仁,得了严重的文学神经官能症,处在暖烘烘、懒洋洋、沉甸甸的乌烟
瘴气里,象征主义的鸦片烟氛围之中。”对于布里肖这番荒谬杂乱的高谈阔论,我实在难以
伪装出一丝的苟同,于是转向茨基,断然肯定他在德·夏吕斯先生门庭家族问题上绝对弄错
了;他回答我说他断然没有错,并说我本人曾经告诉过他,他的真实家姓是冈丹,勒·冈
丹。“我告诉过您,”我回答他说,德·康布尔梅夫人是一位叫勒格朗丹先生的工程师的妹
妹。我从来就没有对您谈起过德·夏吕斯先生。论裙带关系,他与德·康布尔梅有瓜葛,就
象老孔代与拉辛有牵连不相上下。”“啊,我以为呢,”茨基悄声说道,还不肯大胆地承认
自己的错误,几小时前,他弄错了,差一点使我们误了火车。“您是否打算在海滨多住一些
时日?”维尔迪兰夫人问德·夏吕斯先生,她预感到他可以作为一名忠实的门客,眼看他过
早地要回巴黎不禁恋恋不舍地哆嗦起来。“我的天,谁也说不准,”德·夏吕斯先生拖着长
齉鼻音回答道。“我很想呆到九月底。”“您说得对,”维尔迪兰夫人道。“正是兴风作浪
时节。”“实话实说吧,并不是气候决定我的去留。最近以来,我对我的导师,圣米歇尔大
天使过于怠慢了,我想报答他一下,一直呆到他的节日,九月二十九日,在蒙山修道院。”
“您对此很感兴趣吗?那些个事儿?”维尔迪兰夫人问,要不是她担心一次如此长途漫游会
使小提琴手和男爵“放松”四十八个钟头,她兴许会成功地命令自己受了伤害的反教权主义
感情保持沉默。“您可能有间歇耳聋的毛病吧。”德·夏吕斯先生盛气凌人地回答道,“我
刚才对您说过,圣米歇尔是我的一个非凡的导师。”说着,露出迷人的和蔼可亲的微笑,眼
睛则盯住远处看,激动地抬高了嗓门,我觉得,他的激动超出了审美的范畴,已经进入了宗
教的领域:“献祭礼美极了,米歇尔站在祭台的旁边,身着大白袍,摇动着金香炉,团团清
香,青云直上,飘飘然直到上帝跟前!”“大家可以结伴而行嘛,”维尔迪兰夫人建议道,
尽管她讨厌教士的圆帽子。“此时此刻,祭礼一开始,”德·夏吕斯先生接着说,他虽另有
原因,却与议会中杰出的报告人采取的方法如出一辙,绝不回答打断演讲的提问,听而不
闻,“看我们的年轻朋友演奏巴勒斯特里纳的作品,乃至演奏一段巴赫的咏叹调,那该是多
么令人陶醉的事。善良的修道院院长,他也会乐疯的,因为我向我的主保圣人报以最崇高的
敬意,至少是公开的最崇高的敬意。这对信徒们是多大的感化!待会儿,我们要对年轻的安
吉利科谈及此事,他象圣米歇尔一样,既是音乐天使,又是军事天使。”  
  ①《佩利亚斯》全名《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是德彪西唯一完成的歌剧作品,自
称该剧深受埃德加·爱伦·坡恐怖故事的影响。
  ②《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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