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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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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指三朵枯萎了的玫瑰花,是饭店侍应部领班好心好意放在桌子上以为可以装饰桌
面的。“可以”莫雷尔尴尬地说:“您不喜欢玫瑰?”
“哪里话,我指出刚才那个问题,恰恰证明我喜欢玫瑰花,既然此地并没有玫瑰花(莫
雷尔感到莫名其妙),但实际上,我并不很喜欢玫瑰花,我对姓名极敏感;一看到一朵玫瑰
花有几分姿色,便得知她叫罗特希尔德男爵夫人或叫尼埃尔元帅夫人,这无异于吹来一股寒
气。您是否喜欢指名道姓?您是否为您的音乐会小曲段找到标致的标题?”“有一首《愁
诗》。”
“真糟糕,”德·夏吕斯先生答道,嗓音很尖,象耳光一样响亮。“可我要的是香槟
吧?”他对领班说,领班满以为端上来的就是香槟,实际上是为两位顾客倒满了两杯根本不
是香槟的汽酒。“不过,先生,”“撤走这该死的东西,它连最差劲的香槟都沾不上
边。简直是催呕药,叫‘Cup’(混酒),一般用三颗烂草莓泡在醋和塞尔茨矿泉水混合液
之中是的,”他接着转身对莫雷尔道:“您好象不知道标题是什么名堂,甚至,在您表
演最得意的节目之中,您似乎没有发现事情通灵的一面。”“您是说?”莫雷尔问,他对男
爵的一席谈话一点也没听明白,生怕丢掉一条有用的信息,比如,举个例子,邀请吃饭之
类,德·夏吕斯先生有所疏忽,没有把“您是说?”当成一个问题来处理,莫雷尔因此得不
到回答,以为该换换话题,于是给他耍了一个花招:“瞧,那个卖花的金发小娘子,她卖的
就是您不喜欢的花;又是一个准有宝贝女友的女人,那个老娘,在里面桌上吃饭的那个,也
肯定有。”
“可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德·夏吕斯先生问道,对莫雷尔的先见之明赞佩不已,
“噢!只消一秒钟我就把她们看透了。要是我们俩双双夹在人群中蹓蹓跶跶,您就会发现,
我不会两次上当。”谁要是在此时看一看莫雷尔,看看他满身阳刚之美中却有着小娘们的一
脸媚气,就会明白那种阴暗的猜度心理,与其说是将他指给某些女人,还不如说是那些女人
来影射他,他渴望取代絮比安,有意无意想为裁缝从男爵那里挣得的收入,来弥补他的“固
定收入”。“谈到小白脸,我更了解底细,我保您万无一失,眼看快到巴尔贝克集市,我们
会找到许多好东西,那时要在巴黎,您瞧好了,您可以玩个痛快。”但是,奴才天生就谨小
慎微,使他已经说出口的话徒添了另一种含义,以致德·夏吕斯先生以为他说的是年轻姑娘
的事,“知道吧,”莫雷尔说,真想使出一个高招,既要无伤自己的大雅,又要激起男爵感
官的兴奋(尽管这一招事实上不道德),“我的梦想,是找一位黄花姑娘,使我得到她的
爱,从她身上得到她的童贞。”德·夏吕斯先生早已按捺不住,不由轻轻掐了掐莫雷尔的耳
朵,天真地补充道:“这对你有什么用?你既然想要她的童贞,那你就非娶她为妻不可,”
“娶她为妻?”莫雷尔嚷了起来,他感到男爵已经飘飘然忘乎所以了,要不就是他没想到与
之对话的这个男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认真,“娶她为妻?万万不行!我可以满口应承,不过,
一旦小动作很利索,当天晚上我就把她甩掉。”只要吹牛能够引起他暂时的快感,德·夏吕
斯先生一般总要介入,哪怕云散雨收之后,马上收回全部的兴趣,“真的,你要干这事?”
他笑着对莫雷尔道,紧紧地搂着他,“那又怎么!”莫雷尔道,发现自己并没有使男爵不
悦,便直言不讳地继续向他作解释,他的确有一种什么样的欢情,“这危险,”德·夏吕斯
先生说,“我事先就准备好开路,然后溜之大吉,连地址都不留。”“可我呢?”德·夏吕
斯先生问。“我带您一块走,那还用说,”莫雷尔连忙道,没考虑到男爵会落成什么样子,
根本就没有把男爵放在心上,“嘿,有一个小娘们,真讨我喜欢,就在这方向,她是一个小
裁缝,在公爵先生的府邸里开了一个小店铺,”
“絮比安的女儿!”男爵失声叫将起来,正好饮料总管进来,“哟!绝对不行,”他接
着说道,要么是因为出现了一个第三者来使他变得冷淡,要么,即使在黑色弥撒之际,他都
会津津乐道于玷污最神圣的事物,但却下不了狠心让与他有交情的人卷进去,“絮比安是个
好人,小姑娘模样很迷人,给他们制造痛苦,叫人于心何忍。”莫雷尔感到他已经走得太远
了,便闭口不言,但他的目光仍然空盯住年轻姑娘的身上,他早就希望有朝一日,我会当着
她的面,称他“亲爱的伟大艺术家”,他本人曾经向她订做过一件背心。小姑娘非常勤快,
也没休过假,但后来我才知道,正当那位小提琴手在巴尔贝克地区的时候,她心里就老也放
不下他那堂堂仪表,因为她看到莫雷尔同我在一起,便把他当作是一位“先生”,他因此脸
上沾了不少光。
“我从来没听人演奏过肖邦的曲子,”男爵说,“不过我本来是可以听到的,我同斯达
马蒂一起上过课,但他不让我到我的姨娘希梅家去听‘夜曲’大师的演奏。”“多愚蠢,他
在那干了些什么名堂!”莫雷尔嚷嚷道。“相反,”德·夏吕斯先生尖着嗓子,激动地进行
辩解。“他显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他早就明白,我是一个‘纯朴的人’,我容易受肖邦的
影响。这毫无用处,因为我从小就放弃了音乐,其余的一切反正也付之东流。后来,想了一
想,”他补充道,语音发齉,慢慢吞吞,“总有人听到过,总有人给您讲个大概。但说到
底,肖邦只不过是回返通灵那边的一个借口,而您却轻视了通灵方面。”
人们终会发现,经过一席庸俗言语的穿插之后,德·夏吕斯先生的言辞顿时又变得同他
平时说话那样优雅、傲慢。这是因为:想到莫雷尔准备“甩掉”一个被奸污的姑娘而心安理
得,他顿时尝到了一阵淋漓痛快。快感一过,他的感官暂时平静了下来,一度取德·夏吕斯
先生而代之的性虐待狂(他,的确是通灵的)已逃之夭夭,让真正的德·夏吕斯先生重操人
语,只见他浑身充满艺术家的文雅,洋溢着多情和好意。“还有一天,您弹了改编的钢琴
曲,四重奏第十五号作品,这已经够荒唐的了,因为没有比这更缺乏钢琴味的了。它是专门
为这样一些人改编的,那个自命不凡的伟大聋子绷弦过紧,把他们的耳朵都给震痛了。然
而,恰恰是这类近乎庸俗的神秘主义才是神圣的作品,反正您演奏得很糟糕,改变了所有的
乐章。您演奏这部作品,要象是演奏您自己作的曲子那样。”年轻的莫雷尔只觉得一阵震耳
欲聋,为自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天才而痛苦不堪,好一阵子呆若木鸡;后来,一种神圣的狂
热涌上心头,他试了试,作出了第一小节的乐曲;可是,由于起拍就极其费劲,他已精疲力
尽,不由耷拉下脑袋,落下一绺俏丽的头发,以讨维尔迪兰夫人欢心;继而,他得寸进尺,
如法争取时间,再创造数量可观的大脑灰质①,他刚才挥霍了大量的细胞以表现自己特尔斐
竞技场获胜者的胆略;于是乎,他恢复了元气,灵机一动,产生了一种新的灵感,全力以赴
扑向那雄伟壮丽永垂不朽的乐句,就连柏林钢琴演奏高手(我们以为德·夏吕斯先生是指门
德尔松)恐怕也得孜孜不倦地仿效它了。“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独一无二的、真正出类拔萃
的、生机勃勃的方式,我才要让您到巴黎去演奏。”正当德·夏吕斯先生给他提出此类忠告
的时候,莫雷尔却更是大惊失色,眼看领班将遭到冷落的玫瑰花和非香槟“汽酒”收了回
去,不由惶然自问,这对“等级”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他没有时间深思熟虑,因为
德·夏吕斯先生激动地对他说:“问问领班,他有没有‘好基督徒’。”“弄点‘好基督
徒’?我不明白。”“您一清二楚,我们正在用水果,那是一种梨。放心好了,德·康布尔
梅夫人府上有这种梨,因为埃斯加巴尼亚斯伯爵夫人曾有过,而她就是埃斯加巴尼亚斯伯爵
夫人。蒂博迪埃先生派人把这梨送给她,她说:‘这就是好基督徒梨,美极了。’”“不,
我不知道。”“我看,反正,您什么也不知道。难道您连莫里哀的戏都没读过那就算
了,既然您不该懂得指挥,其余的更甭说了,那就干脆要一个梨子吧,就近摘的,叫阿弗朗
施的路易丝女仆②”“啊什么?”“等等,您也太笨了,我只好亲自要别的,我更爱吃
的。领班,您有科密的长老③吗?夏丽,您该读过埃米尔·德·谢尔蒙—托内尔等的有关这
种梨动人的一页吧。”“没有,先生,我没有。”“那您有若杜瓦涅的凯旋梨吧?”没有,
先生。”
“弗吉尼亚芭蕾?帕斯科尔玛?没有,算了,既然您什么都没有,那我们只好走了。
‘昂古莱姆公爵夫人’还未成熟;算了,夏丽,开路吧。”
①大脑灰质即大脑皮层,约由140亿个神经细胞组成,是神经系统的高级中枢,是
高级神经活动的物质基础。
②一种水蜜晚梨。
③一种甜酥梨。
不幸的是德·夏吕斯先生,此人难得通情达理,也许是因为他可能与莫雷尔有贞操关
系,他打此时开始,就千方百计地对小提琴手曲意修好,弄得小提琴手自己都莫名其妙,其
人天性疯疯癫癫,忘恩负义而且好斤斤计较,对德·夏吕斯先生奇怪的好意只报以冷酷和粗
暴,而且愈演愈烈,这就使德·夏吕斯先生——想当初何等飞扬跋扈,而如今竟如此低三下
四——每每陷入真正的失望之中。下面读者会看到,莫雷尔何以会,往往以比德·夏吕斯先
生强千倍的德·夏吕斯先生自居,可就连鸡毛蒜皮芝麻小事,也不过是望文生义,从而完全
曲解了男爵有关贵族阶级那套高傲的宏论。就说眼下吧,正当阿尔贝蒂娜在拉埃斯圣约翰教
堂等我之际,如果说有一件事将其置于高贵身分之上(这原则上颇为高贵,尤其是来自乐于
去寻找小姑娘的某个人——“无影也无
踪”①——与司机同往),那就是他的艺术名声,而且可想而知他是第几把提琴手了。
无疑,他是很丑恶的,因为他满以为德·夏吕斯先生全归他所有,却装模作样加以否认,百
般嘲弄他,其手法与我所领教的完全一样,我刚答应保守他父亲在我外叔祖家干什么行当的
秘密,他立刻居高临下把我看矮了。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出师艺名莫雷尔,在他看来比家
“姓”更高级。德·夏吕斯先生正做着柏拉图式的温柔梦,想给他冠以他家族的封号,莫雷
尔却断然拒绝了。
①典出法国诗人保尔·瓦雷里的名诗《风灵》中的名句。
阿尔贝蒂娜觉得,还是留在拉埃斯圣约翰教堂作画更明智些,我乘机坐上汽车,在回来
接她之前,我不仅可以去古维尔,去费代纳,而且可以去老圣马尔斯,直到克利克多。我故
意装出不理睬她,而去关心其它的事情,故意装着另有新欢,不得不撂下她不管了,其实我
心中只想着她一个人。常常是,我走得并不远,顶多不超过古维尔的一马平川,古维尔大平
原与贡布雷上方展开的大平原有点类似,在梅塞格里斯方向,即使离阿尔贝蒂娜有相当大的
距离,但我却乐在其中,心想,虽说我的眼力不够,不能直接看到她的倩影,但这强盛而温
柔的海风从我身边吹过,直向格特奥尔姆铺陈而下,畅通无阻,吹动着掩护拉埃斯圣约翰教
堂的青枝绿叶,爱抚着我的女友的面庞,在这广袤无垠的迷藏之地上,就这样把她和我双双
联系在一起,没有任何风险,就好象两个孩子做游戏,一时间谁也听不见谁的声音,谁也看
不见谁,彼此似乎远隔千山万水,但两心却紧紧连在一起。我沿路回程,一路可以看见大
海,路上,若是在以往,树枝挡住了大海,我就索性闭上眼睛,好生想一想,我要去看的,
不正是大地怨声载道的老海祖宗吗,她象在生物不存在的荒漠时期,继续她的亘古未息的汹
涌澎湃。而今,这一条条道路,对我来说,不过是去找阿尔贝蒂娜的途径罢了;我认清了这
些道路,原来如此这般,知道它们直奔什么所在,在什么地方可能拐弯抹角,此时,我记起
来了,这几条路我曾走过,当时正思念着斯代马里亚小姐,而且还记起来了,就象现在去接
阿尔贝蒂娜一样迫不及待,我走进巴黎街道就找到了斯代马里亚小姐,德·盖尔芒特夫人常
在巴黎街头招摇过市;我看,这条条道路已变得单调乏味了,但赋予我性格特征所追随的轨
迹以精神意义。这是很自然的,然而并不是无关紧要的;条条道路提醒我,我的命运只是追
求幻影,我梦寐以求的生灵,很大一部分是我想象出来的现实;的确有些生灵——我从小就
是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凡有固定价值的东西,别人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什么财
富呀,功绩呀,高官厚禄呀,都视为身外之物;他们所需要的,恰恰是幻影。他们为此耗尽
了余生,不惜一切代价,想尽千方百计去与幻影见面。但幻影稍纵即逝;于是又追求另一个
幻影,哪怕再回过头来重新追求第一个幻影也在所不惜。我追求阿尔贝蒂娜已不是第一次
了,第一年看见她是在海边。其他的女人,老实说,是我初恋的阿尔贝蒂娜与此时此刻我形
影不离的阿尔贝蒂娜之间的插曲而已;所谓其他的女人,特别是指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但
是,有人要说,为什么要挖空心思在希尔贝特身上打主意,替德·盖尔芒特夫人吃尽苦头,
如果说成为德·盖尔芒特夫人的朋友,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不再想她,但难道只想阿尔贝蒂
娜吗?斯万,在他临死之前,也许可以回答这一问题,他曾是幻影的热心追求者。幻影形形
色色,有被人追求的,有被人遗忘的,有被人重新寻觅的,也有时只求一晤的,目的在于接
触一种不现实的生活,这种虚无缥缈的生活一纵即逝,巴尔贝克的条条道路到处有幻影神出
鬼没。一想到沿路的树木,梨树呀,苹果树呀,柽柳树呀,在我死后它们仍然生机盎然,我
似乎从它们的身上得到了教益,把精力扑到工作上吧,乘长眠安息的时刻尚未敲响的时候。
我在格特奥尔姆下车,沿着又陡又硬的洼路跑去,通过一道独木桥越过了小溪流,终于
见到了阿尔贝蒂娜,她正在教堂前作画,教堂钟塔林立,象一朵带刺的盛开的红玫瑰。教堂
大门上的三角楣匠心独远,浑然一体;石面浮雕赏心悦目,对称而出的天使栩栩如生,面对
我们这一对二十世纪的青年男女,照例手秉大蜡烛,举行十三世纪的宗教庆典。阿尔贝蒂娜
摊开画布,苦心临摹的正是这些天使们的形象,她仿效埃尔斯蒂尔的画法,大笔重彩,努力
把握崇高的神韵,大师曾对她说过,这崇高的神韵使他妙笔生花,得以创造出这一对对标新
立异的天使,与他所见到的任何天使迥然不同。她收拾好画具。我们俩互相依偎着,重新上
了洼路,留下小教堂,让它得到安宁,就象没看见我们俩那样,让它倾听小溪永不停息的潺
潺流水声。顿时,小汽车飞奔起来,不回原路,却改道送我们回家。我们从马古维尔—奥格
约兹面前驶过。夕阳照在半新半旧的教堂之上,铺撒上一层经世不衰的美丽色泽。若想看清
大浮雕的真面目,似乎非透过这层流动着的珠光玉液不可;圣母,圣伊丽莎白,圣若阿香,
仍然在不可捉摸的急流漩涡中漂游,然而却滴水不沾,或浮游在水面上,或沐浴在阳光下。
一座座现代塑像屹立在一根根大柱上面,从热浪滚滚的尘嚣中抛头露面,与夕阳的金帆齐
腰。教堂前一棵大柏树活象祝圣场里的圣物。我们下车看了片刻,踱了几步。阿尔贝蒂娜对
意大利草帽和绸巾(草帽和绸巾并没有给她带来丝毫舒服的感觉),如有手脚连身的感觉,
绕着教堂走时,从中得到了另一种冲动,表现出懒洋洋的满足,在我们眼里,这神态优雅动
人;绸巾和草帽不过是我们女友外在的新花样罢了,可我却觉得可亲可爱,我用目光追逐着
草帽和绸巾在暮色苍茫中映在翠柏上的倩影。她本人是不可能自我欣赏的,但却意识到自己
楚楚动人,因为她朝我笑了笑,弄了弄头姿,整了等头饰:“我不喜欢它,它修复过了,”
她手指着教堂对我说,顿时想起了埃尔斯蒂尔论及古石雕美之珍贵和不可摹仿的言论。阿尔
贝蒂娜一眼就看出是否修复过。真叫人不可思议,她对音乐的无知达到可悲可叹的地步,而
对建筑艺术的鉴赏则胸有成竹。别说埃尔斯蒂尔,就连我也不喜欢这座教堂,教堂正面抹染
夕晖展现在我的眼前,却引不起我的兴趣,我下来看看纯粹是为了讨好阿尔贝蒂娜。不过,
我觉得,印象派大画师未免自相矛盾;为何对客观的建筑如此推崇备至,却对夕照中教堂的
变容漠不关心?“不错,”阿尔贝蒂娜对我说,“我不喜欢它;可我喜欢它的名字奥格约
兹,又娇又傲。不过,倒是应当请教一下布里肖,为何管圣马尔斯叫‘衣冠’。圣马尔斯。
我们下次去吧,好不好?”她用黑眼睛望着我说,草帽压在眉眼之上,就象过去戴马球帽那
样。她的面纱飘拂着。我同她一起上了汽车,真高兴明天能同她一起去圣马尔斯,冒着这炎
炎盛暑,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一心只想泡在水里,只见教堂的两个古老钟塔,活象两条玫
瑰色的鲑鱼,身披菱形瓦片,稍许向内弓曲,活灵活现,犹如披满鳞片的老尖鱼,身上长满
了苔藓,红橙橙一片,双鱼看样子一动不动,却在清澈透明的碧水中浮现出来。离开马古维
尔,为操近道我们来到十字路口,路口有一家田庄。阿尔贝蒂娜几次叫停车,请我独自一人
去弄点苹果白酒或苹果甜酒来,拿回车来让她喝,人家肯定说不是汽酒,于是我们喝了个痛
快淋漓。我们彼此紧紧依偎着。阿尔贝蒂娜关在汽车里,村民们轻易看不清她,我退了酒
瓶;我们重新上路,似乎要继续我们这种成双成对的生活,他们可以想象,我们正过着恋人
的生活,中途停车喝酒,不过是无足挂齿的一会儿功夫;倘若他们后来发现,阿尔贝蒂娜竟
喝掉了她那一大瓶苹果甜酒,猜测也许就更走了模样;她那阵子好象确实忍受不了她与我之
间保持着的距离,这种距离若在平时并不使她感到难受;她穿着布短裙,裸露的双腿紧紧地
靠着我的双腿,她把她的脸贴到我的脸上,只觉得她的两颊一阵子苍白,一阵子发热,泛着
红晕,兼有某种热烘烘到软绵绵的味道,就象近郊的姑娘们常有的那种表情。每到这种时
刻,她的个性往往突变,嗓音立刻失去常态,发哑发嗲,言辞放肆,近乎放荡起来。夜幕降
临。多么痛快,只感到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披着她的绸巾,戴着她的草帽,不由使我联想到,
一路上遇见的对对情侣,不正是这样相亲相爱,肩并着肩形影不离吗!我对阿尔贝蒂娜也许
有了爱慕之情,但又不敢让她有所觉察,我不露神色,即使我心里产生了这种爱,也不过是
一种无价值的真实,可以在实际行动中严加控制;我总觉得,这种爱是无法实现的。它被排
斥在生活场景之外。可我的嫉妒心老在作怪,它促使我对阿尔贝蒂娜寸步不离,尽管我知
道,根治我的妒病的唯一妙方,就是与她一刀两断,各奔东西。我甚至可以在她身边加以验
证,但我得设法不让那种在我心头唤醒妒火的情景重新出现。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天,天
气晴朗,我们到里夫贝尔吃午饭。形如长廊的茶馆饭厅,玻璃大门敞开着,门外是一片接一
片阳光镀金的草地,光彩夺目的大饭厅似乎与草地融为一体了。男招待长着玫瑰脸,梳了个
火焰头,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中跑堂,但动作却没有往常快捷,因为他已不再是普通的伙计,
而是跑堂的领班;但由于他活动符合自然,时而走远,在餐厅里,时而走近,但在室外,为
那些偏爱在园中就餐的顾客服务,人们看他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又到那儿,象一个跑动着
的英俊天神的连环塑像,一串立在饭厅里面,只见楼内灯火通明,楼外绿草如茵,草地呼应
着楼厅,另一串罗列于绿树荫下,沐浴着野外生活风光。他在我们身边应酬了一阵子。阿尔
贝蒂娜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我对她说的话。只见她瞪大眼睛看着跑堂小伙子。有好几分钟,我
顿感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却求之不得。只见他们眉来眼去,神秘莫测,当着我的面似乎有口难
言,很可能是昔日约会隐私的继续,可我却被蒙在鼓里,也可能是他曾经给她暗送过的秋波
的余波——这么说我已经成了碍事的第三者了,对第三者人们总是藏藏掖掖的。甚至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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