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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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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我就先那么呆着,再躺上一会儿,听它独个儿对我唱那礼赞太阳的颂歌。我们每个人
都是由一些小精灵组成的,其中最重要的并不就是那些最外露的。在我,等它们一个接一个
地被病魔击倒以后,大概还会剩下两三个生命力特别顽强的精灵,其中少不了有那么个哲学
家,他只有在两件艺术品,在两种感觉之间找出共同之处以后,才会感到快乐。不过,这最
后的一位,我有时暗自在想,不知是否很象贡布雷的眼镜商放在橱窗里预报天气的那个小矮
人儿,每逢晴天他就掀开风帽,碰上雨天就又戴上。这个小矮人儿,我是领教过它的自私
的:天快下雨时我总会闷得透不过气来,这阵发作要等雨下来了才会缓解,而这个小矮人儿
根本不管这些,当我渴盼已久的雨点终于落下来的时候,他就收起了那副快活的模样,怒气
冲冲地把帽兜砰地盖上。反过来说,我相信在我弥留之际,当我身上所有其他的那些“我”
都已经结束生命,我也只有最后一息的那会儿,倘若有一绺阳光从天际洒下,这个气压计小
人儿也准会怡然自得地掀开风帽欢唱:“哦!终于放晴喽。”
  我按铃唤弗朗索瓦丝。我打开了《费加罗报》。浏览一遍以后,知道报上没登我寄给报
社的文章,或者说所谓的文章吧,那还是很久以前当我坐在佩尔斯皮埃医生的马车里,凝望
马坦维尔的钟楼时写的,最近找出来以后,只是稍稍作些改动就寄出了。接下来,我读妈妈
的来信。一个年轻姑娘单独和我住在一起,使她感到不可思议,大为反感。离开巴尔贝克的
那天,正当她瞧着我神情沮丧,觉得让我独自一人呆在巴黎很放心不下的时候,她听说阿尔
贝蒂娜也和我们一起,而且看着人家把阿尔贝蒂娜的箱子也装上小火车,这时她也许是挺高
兴的,那几只又窄又长的黑箱子,就挨在我们自己的箱子(就是在巴尔贝克旅馆让我在它们
旁边哭了一宵的那些箱子)的边上,我只觉得它们样子挺像棺材,但并不知道它们将给家里
带来的是生命还是死亡。不过我当时甚至都没往这上头去想,因为在唯恐羁留巴尔贝克的担
惊受怕过后,能在那么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携着阿尔贝蒂娜同行,在我已经是喜出望外了。但
对这安排,如果说一开始妈妈并没有什么敌意(她对我这位女友说话的态度非常客气,就象
一个儿子刚受了重伤的母亲在对尽心竭力照顾他的那位年轻情妇表示感激之情),那么当她
看到这个安排全部兑现,这位姑娘在我们家愈待愈久,而且没有其他家庭成员在家的时候,
她的态度就完全改变了。然而我得说,这种敌意,她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向我表示出来过,
正象过去她已经不敢责备我的浮躁和疏懒一样,现在她顾虑重重——这一点也许我当时并没
有完全看出来,或者说不愿意看出来——生怕对这位我说过将来要做我妻子的姑娘说长道
短,会给我的生活投下阴影,削弱我今后对妻子的恩爱之情,还说不定就此在我心里撒下内
疚的种子,使我在母亲离开人世时,会因为自己娶了阿尔贝蒂娜让她感到过不快而追悔莫
及。对一项她自知已无法让我改变的抉择,她宁愿做出赞成的姿态。可是,所有在那段日子
里见过妈妈的人都对我说,她除了因为外婆去世而显得很悲伤以外,还总有一种终日忧心忡
忡的神情。这种无法排遣的思虑,这种内心波澜的起伏,使妈妈感到太阳穴发胀发烫,她整
天都把窗子开着,想让自己凉爽些。但她始终没能作出决断,她害怕会给我不好的“影
响”,破坏她所认为的我的幸福。她甚至下不了决心不准我先让阿尔贝蒂娜暂时留在家里。
妈妈不想显得比邦当夫人更苛刻,这事儿先不先是这位夫人担着干系,可她倒是一点儿没觉
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真叫妈妈大为吃惊。但无论如何,她在动身去贡布雷那会儿,总觉着
把我和阿尔贝蒂娜两人这么撂下,还真有些懊悔,因为我姨祖母日夜都需要她照料,所以她
在那儿可能要待上(事实上是确实待了)好几个月。可她到了贡布雷以后,却叨惠于勒格朗
坦的高情雅意和一片至诚,简直没什么事要干的,那位先生不辞劳苦地把大小事儿都包揽下
来,一星期一星期地推迟返回巴黎的行期,其实他跟我姨祖母并不很熟,他这么做,只是因
为首先她是他母亲的一位朋友,其次他觉得这位行将弃世的病人喜欢由他照料,离不开他。
附庸风雅是一种大可诟病的心态,可是它不会蔓延,不致损伤整个心灵。我的想法跟妈妈正
相反,对她去贡布雷我心里大为高兴,因为不然的话我就得担心(因为我不能对阿尔贝蒂娜
明说,让她别露口风)妈妈早晚会发现阿尔贝蒂娜和凡德伊小姐交情很好。在母亲而言,这
不仅是对一桩她要求我别先对阿尔贝蒂娜把话说死,而我自己也愈来愈觉着难以忍受的婚
事,同时也是对阿尔贝蒂娜获准待在这个家里这件事本身的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除了这个
至关重要而妈妈却毫不知情的原因之外,妈妈的态度还受到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由于外
婆很崇拜乔治·桑,主张美德在于心地高尚,而妈妈又以外婆为楷模,因而受了这种富有教
益,豁达大度的思想观念的影响,另一方面我的一些有伤风化的所作所为也使她受到影响,
在这双重影响之下,她现在对女性的言行举止是颇为宽容的,换了从前,或者即便是今天,
但换了属于她在巴黎或贡布雷的中产阶级圈子里的女友,她是会显得很严厉的,可是现在有
我在她面前极力称颂这些女性心地高尚,而她又那么爱我,所以有好些地方她也就原谅她们
了。
  不过,就算撇开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不说,我相信阿尔贝蒂娜还是有很多地方使妈妈觉得
难以忍受的。从贡布雷,从莱奥妮姨妈,从所有的亲戚那儿,妈妈保留了做事有板有眼、讲
究条理的习惯,而在我这位女友的头脑里,是根本没有这种概念的。她进房间从来不知道关
门,而要是房门开着,她也会毫无顾忌地直闯进去,就跟一条狗、一只猫没什么两样。她那
有点不很知趣的妩媚,这会儿就使她在这家里简直不象一位年轻姑娘,而象一只养家的小猫
小狗,就那么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冷不丁地出现在每个你没想要她来的地方,有时还走来跳
上床跟我并排躺着——这在我倒是一种极好的休息——就象为自己做了个窝儿,一动不动地
呆着,全然不来惹我;换了是人的话,可就不会这样了。但后来,她终于还是向我的睡眠制
度屈服了,非但不再贸然闯进我的房间,而且在我按铃之前再也不弄出声音来了。叫她不敢
对这些规矩掉以轻心的,是弗朗索瓦丝。她是贡布雷那些忠心耿耿的女仆中的一个,她们知
道自己主人的地位,她们所能做的最起码的事就是让他不折不扣地得到她们认定他该得到的
一切。当一位生客告辞,想要给弗朗索瓦丝一些赏钱,让她跟帮厨的年青女仆去分的时候,
往往还没等这位先生来得及把钱放进弗朗索瓦丝的手里,她已经在对那个跑来道谢的女仆发
话了,说出的话既快当,又板实,不容对方不听,直到那女仆照她吩咐的那样,不是忸忸怩
怩的,而是大大方方的道了谢才算完事,贡布雷的本堂神甫并不是一位天才,但他也清楚有
哪些事是自己该做的。由于他的劝引,萨士拉夫人的一位信新教的表兄弟的女儿改宗归依了
天主教,而且结下了一段在他看来完美无缺的姻缘。这桩婚事的对方是梅塞格利斯的一位贵
族。年轻人的父母写了一封信,原意是想了解些情况,但口气相当倨傲,对女方原宗新教颇
有微词。贡布雷本堂神甫写了封措词强硬的回信,结果那位梅塞格利斯贵族马上回了封口气
迥然不同的信,谦恭卑顺之至地恳求能有跟年轻姑娘结合的殊荣。
  弗朗索瓦丝毕竟没有本领做到让阿尔贝蒂娜对我的睡眠抱有敬意。但在她身上,真可以
说浑身上下渗透了传统的乳汁。对于阿尔贝蒂娜全然出于无心地提出要进我房间或让我给她
要件什么东西的诸如此类的要求,她不是三缄其口,就是断然回绝,阿尔贝蒂娜在惊愕之
余,终于明白了自己是置身于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儿时行一套陌生的习俗,举手投足都得受
一些不容她违抗的规矩的管束。她在巴尔贝克时对此已有预感,而到了巴黎,就干脆打消了
抗拒的念头,每天早上耐心地等听见我的铃声以后才敢弄出响声。
  再说,弗朗索瓦丝对阿尔贝蒂娜的训导,对这位老女仆本身也有好处,她从巴尔贝克回
来后整日价不停地长吁短叹,现在渐渐地不听见了。当初临上火车那会儿,她忽然想起忘记
跟旅馆的“管家”告别了,那个照看各个楼面的长唇髭的女人,几乎都不认识弗朗索瓦丝,
只是见面时对她颇为客气。但弗朗索瓦丝执意要下火车赶回去,到旅馆去对这位女管家说声
再见,等第二天再动身。我出于理智,更出于骤然产生的对巴尔贝克的惧怕,没有同意她去
实现这份心意,她却因此怏怏不乐,终日处于一种病态的、焦躁不安的恶劣情绪之中,即便
事过境迁,情况依然不见好转,她把这种情绪一直带到了巴黎。因为,按照弗朗索瓦丝心目
中的法典,正如她从圣安德烈教堂的浮雕画上看来的那样,盼着一个敌人早点死掉,甚至亲
手去致他于死命,都是可以允许的,但倘若没有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没有向人还礼,象个
不折不扣的粗人那样,没有在动身前向一位楼面总管告别,那可就是大逆不道了。在整个旅
途中,没有向那个女人道别的追忆,无时无刻不会重现在弗朗索瓦丝的眼前,使她的双颊升
上一片样子很吓人的鲜红颜色。一路上直到巴黎,她不吃一点东西,不喝一口水,这与其说
是为了惩罚我们,或许不如说是因为那段回忆压在她的胃里,真的把“胃袋”弄得“沉甸
甸”了(每个阶层有它的病理学)。
  妈妈每天有一封信给我,每封信里必定有德·塞维尼夫人书简的摘句,这么做的原因是
多方面的,其中也含有对外婆怀念的因素。妈妈在信上写道:“萨士拉夫人请我们去吃了一
顿她独擅胜场的早餐,要是你可怜的外婆还在,她又该摘引德·塞维尼夫人的话说,这早餐
让我们不邀客人来家而得以排遣孤寂了。”我一开头回信时,傻乎乎地说了句:“从这些摘
句,你的母亲一眼就看得出是你摘的。”这一下,三天以后我就读到了:“可怜的孩子,如
果你是为了对我说声我的母亲,那么你找德·塞维尼夫人帮忙可是找错门了。她会象她回答
德·格里尼昂夫人那样对你说:“‘她对您就那么不算回事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子的
呢。’”
  这会儿,我听见了我的心上人在她的房间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我按了铃,因为已经是
安德烈带司机来接阿尔贝蒂娜出去的时间了,这个司机是莫雷尔的朋友,是从维尔迪兰家借
来的。我曾经对阿尔贝蒂娜说起过我俩结婚的颇为渺茫的可能性;可我从没对她很正式地谈
过这事;她呢,出于矜持,每当我说到“我不知道,不过也许是有可能的,”她总是带着忧
郁的微笑摇摇头,象是在说:“不,不会的,”那意思也就是说:“我太可怜了。”于是,
我在跟她说我俩的将来“什么都说不准”的同时,眼前就尽量让她开心些,日子过得舒坦
些,也许我还下意识地想通过这样做来使她希望嫁给我。对这种奢靡的生活,她抱着一种取
笑的态度。“安德烈的母亲瞧我成了象她一样的阔太太,一位照她的说法‘有车有马有画
儿’的夫人,一准要对我板起脸来了。怎么?我从没告诉过您她是这么说的?哦,她是个怪
人!让我吃惊的,是她居然还把画儿抬到能跟轻车骏马相提并论的地位。”
  下面我们就会看到,尽管阿尔贝蒂娜说话傻里傻气的习惯还没改掉,但确是已经有了令
人惊异的长进。可这跟我全然不相干,对一个女人在智力上的优点,我一向看得很淡漠。也
许,能让我感到有趣的,只有塞莱斯特那种另有一功的语言天才。比如说,当她瞧准阿尔贝
蒂娜不在,抽空子跑来跟我攀谈的时候,我总禁不住要轻轻地笑一阵子,她称我是:“在床
上休憩的天使!”我说:“瞧您说的,塞莱斯特,怎么是‘天使’呢?”“哦,要是您以为
您跟那些在咱们这块卑微的土地上游荡的凡夫俗子有什么共同之处,那您就大错特错了!”
  “那怎么又是在床上‘休憩’呢?您明明瞧见我是在躺着睡觉。”
  “您可不是在躺着睡觉呵,难道您见过有谁是这样躺着睡觉的吗?您只是在这儿休憩一
下。这会儿,您穿着这件白睡衣,再加上这么摆动脖子的姿势,看上去就象只白鸽儿。”
  阿尔贝蒂娜,即使是在一些最琐屑不过的事情上,也跟不多几年以前在巴尔贝克的那个
小姑娘判若两人了。在说到一桩她很反感的政治事件的时候,她居然也会说什么“这可真是
太妙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学会了对一本她认为写得很糟的书这么说:
“这本书还挺有趣的,不过话得说回来,写这本书的倒象是头猪。”
  我的房间在我按铃以前禁止入内,这使她觉得挺逗的。由于她得了我们家寻章摘句的家
传,她就从她在修道院演过,而我又告诉过她我很喜欢的那几出悲剧中引经据典,一个劲儿
地把我比作亚哈随鲁①:
    未经召见擅自进见
  就是胆大妄为罪不容诛。
  不论官爵,不问男女,
  厄运概莫能逃,令人胆虚。
  就连我
  亦为律条所囿,与其他女子无异,
  为和他说话,若非静等驾幸
  至少亦得候他召见。
  ①法国剧作家拉辛的悲剧《以斯帖》中的人物,波斯国王。该剧取材于圣经故事,
下面引用的是第一幕第三场中王后以斯帖的台词。

  她的外貌也起了变化。那双细细长长的蓝眼睛——现在更细更长了——有点变了模样;
颜色依旧没变,但看上去就象是一汪清水。以致当她闭上眼睛时,你会觉得就象是合上了一
道帘幕,遮蔽了你凝望大海的视线。在我脑子里留下最深印象的,大概就是她脸上的这个部
位——当然这只是指每晚跟她分手时而言。因为,比如说吧,等到了第二天早晨,那头波浪
起伏的秀发又会使我同样地感到惊叹不已,就象我瞧见的是一件从没见过的东西似的。不
过,在一位年轻姑娘笑吟吟的目光之上,又有什么东西还能比紫黑光亮的华冠也似的一头秀
发更美的呢?笑容平添了几份情意,而浓密秀发的末梢上的那些澄莹的小发卷,却更接近可
爱的肌体,仿佛这就是从那儿传来的乍起的涟漪,叫人看得心旌飘摇。
  她一走进我的房间,就纵身跳到床上,有时候还会一本正经地向我解释我这人有哪些地
方怎么怎么聪明,以一种真诚的激情向我起誓,她宁愿死去也不愿离开我:那些日子我都在
刮好脸以后才叫她来的。她属于那种不会找出自己产生某种感觉的原因的女人。一张胡子刮
得很干净的脸使她们引起的愉悦,会被解释成一个在她们眼里将为她们的未来奉献幸福的男
子在道德品行上的优点,但这种幸福却又会随着胡子的生长而变得黯然失色,成为莫须有的
东西。
  我问她要去哪儿。“我想安德烈要带我到比特-肖蒙公园去,我从没去过那儿。”当
然,我没法从那么些其他的话中间判断出她这句话是不是在说谎。再说,我相信安德烈会把
阿尔贝蒂娜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都告诉我的。在巴尔贝克,我对阿尔贝蒂娜感到极其厌烦的
那会儿,曾经半真半假地对安德烈说过:“我的小安德烈,要是我早些碰到您有多好!那样
我就会爱上您的。可现在我的心已经给押在别的地方了。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见面,因
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情使我感到无限忧伤,只有您能帮助我,给我以安慰。”谁料这几句戏
言,时隔三星期之后却当了真。安德烈在巴尔贝克那会儿想必是以为我在说谎,我其实爱的
是她,这会儿在巴黎,也许她也仍然是这么想的。因为对我们每个人来说,事情的真相到底
如何,实在是变幻莫测,所以旁人是简直没法领会其中奥妙的。而由于我知道她会把她跟阿
尔贝蒂娜一块儿做些什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的,所以我就请她上这儿来,她也接受了邀
请,几乎天天来找阿尔贝蒂娜。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地待在家里了。安德烈曾是那伙姑
娘中的一员,凭这一点,我就相信她是会从阿尔贝蒂娜身上得到所有我想知道的东西的。说
实话,我现在可以真心诚意地对她说,唯有她能慰藉我的心灵,使它得到宁静。另一方面,
我之所以挑选安德烈(她正好改变主意,不回巴尔贝克,留在巴黎了)跟阿尔贝蒂娜作伴,
跟阿尔贝蒂娜告诉我的话也有关系,她告诉我说,在巴尔贝克那会儿,她的这位女友对我很
有情意,可我一直以为安德烈那时挺讨厌我,如果我当初知道是这么回事,也许我爱上的就
是她了。“怎么,您对这事一点都不知道?”阿尔贝蒂娜对我说,“我们可是常拿这事开玩
笑呢。再说,难道您从没注意到她说话想事都在学您的样子吗?每逢她刚从您那儿回来,事
情就更是显而易见了。用不着她告诉我们她有没有跟您见过面。她这么一到,只要是刚从您
那儿来的,那么从她脸上一眼就看得出来。我们几个人你瞧我我瞧你的,笑得个不亦乐乎。
她就象个烧炭佬,浑身从头黑到脚,却要人家相信他不是烧炭的主儿。磨坊伙计不用告诉人
家他是干什么的,别人一瞧他那一身面粉,还有肩上那扛包的印儿,就全明白了。安德烈也
是这样,她跟您一个模样地皱着眉头,过后又把长长的颈脖这么一扭,还有好些我说不上来
的名堂。要是我从您房间拿了一本书,哪怕我走到外面去看,人家也知道书是从您这儿拿
的,因为这书上有股子熏药的怪味儿。还有些事,说起来都是琐屑不起眼的小事,可是骨子
里还真是些挺够意思的事儿。每当有人说到您怎么怎么好,看样子对您挺看重的,安德烈就
会欢喜得出神。”
  不过,我担心阿尔贝蒂娜会趁我不在跟前耍些花样,所以还是劝她这天别去比特-肖蒙
公园,换个别的地方,比如圣克鲁去玩玩。
  当然这压根儿不是因为我还爱着阿尔贝蒂娜,这我自己也清楚。爱情,也许无非就是一
阵激动过后,那些搅得你的心翻腾颠动的旋流的余波而已。阿尔贝蒂娜在巴尔贝克对我说起
凡德伊小姐的那会儿,的确有过这样的旋流搅得我的心上下翻腾过,可是它们现在平息了。
我不再爱阿尔贝蒂娜了,因为此刻在我心中,当我在巴尔贝克的火车上了解到阿尔贝蒂娜的
少女时代,知道她或许还是蒙舒凡的常客时我所感到的那种痛楚,确实已经不复存在了。所
有这一切,我已经翻来覆去地想够了,痛楚已经平复了。但是,阿尔贝蒂娜说起话来的某些
样子,不时还会让我揣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那尚且如此短暂的人生历程上,她
一定接受过许许多多恭维和求爱的表示,而且是满心欢喜地,也就是说是以一种狎呢风骚的
姿态去接受的。因而她对什么事都爱说:“是吗?真的吗?”当然,要是她就象奥黛特那样
地说什么:“瞧他吹的,是真的吗?”我是不会多生这份心的,因为这种话本身就够可笑
的,让人听了只会觉得这个女人头脑简单,有点傻气。可是阿尔贝蒂娜说“是吗?”的那种
探询的神气,一方面给人一种很奇怪的印象,觉得这是一位自己没法作出判断的女同胞在求
助于你的证实,而她则象是不具备与你同等的能力似的(人家对她说:“咱们出来一个钟头
了”或者“下雨了”,她也问:“是吗?”),另一方面,遗憾的是这种无法对外界现象作
出判断的能力上的缺陷,又不可能是她说“是吗?真的吗?”的真正原因。看来倒不如说,
从她长成妙龄少女之日起,这些话就是用来应付诸如“您知道,我从没见过象您这样漂亮的
人儿,”“您知道我有多么爱您,我爱您都爱得要发疯了”之类的话的。这些“是吗?真的
吗?”就是在卖弄风情地应承的同时,故作端庄地给那些话一个回答。而自从阿尔贝蒂娜和
我在一起以后,它们对她只剩一个用处,就是用一个问句来回答一句无须回答的话,比如
说:“您睡了一个多钟头了。”“是吗?”
  我觉得我对阿尔贝蒂娜已经没有任何爱情可言,回忆往日的欢乐时我从不会去想起我俩
在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但对她每日的行止,我始终在暗中挂着心;当然,我逃离巴尔贝
克,为的就是让她再也没法去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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