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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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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赶快离开维尔迪兰公馆。“我必须走了。”我对布里肖说。“我跟您一起走,”他对我
说,“可是我们不能学英国人的样,不告而别。我们去跟维尔迪兰夫人道个别。”教授说完
就径直朝客厅走去,象小孩下棋一样,看看“能不能悔棋”。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维尔迪兰先生遵照妻子的旨意,已把莫雷尔带走了。其实,维尔迪
兰夫人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暂且不向莫雷尔透露秘密似乎更为上策;可是她已欲罢不能。有
些欲望,尽管你把它封在口腔里,但一旦任其膨胀,它就不顾后果如何,坚决要求得到满
足。我们见到袒露的玉肩,不会久久地呆视着而不去吻一下,我们一走会象老鹰叼蛇那样,
早把嘴唇快快送去;我们不会饥肠辘辘,蛋糕放在面前也不碰一下;我们更不会听到意外的
话语而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心灵不激发起惊奇、迷惑、痛苦或喜悦。维尔迪兰夫人正是处
于这种心境,沉醉于情节剧般的伤感情调之中,所以她不由自主地授意丈夫拉走莫雷尔,不
惜任何代价要跟小提琴家谈谈清楚。小提琴家本来已在抱怨,那不勒斯女王怎么没等别人把
他介绍给她就走了。德·夏吕斯先生曾经再三强调,她是伊丽莎白女王和德·阿朗松公爵夫
人的胞妹。因此女王在他的眼里是个非凡的重要人物。可是主子对莫雷尔解释说,他不是来
跟他谈那不勒斯女王的。维尔迪兰先生单刀直入,跟他谈了正经的事。“这样吧,”谈了一
会儿以后他结束道,“这样吧,如果您不信,您可以去听听我妻子的意见,我发誓,我什么
也没有告诉过她。我们一起去听听,她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我的看法也许有错误,但您知
道她的见解是绝对正确的,再说她对您充满了无限的友谊。来吧,我们把是非交给她来评
判。”这一边,维尔迪兰夫人已经等得坐立不安。她急于亲自跟高超的提琴家谈谈,品尝一
下激动的滋味。然后等他走了以后,要丈夫详细汇报一下他们俩交谈的确切内容。她一边等
着一边不停地说:“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古斯塔夫把他拖了那么长时间,我希望他至少能够
给他适当地加加工。”维尔迪兰先生跟莫雷尔一起走下楼来,莫雷尔看上去神情非常不安。
“他向您请教一个问题,”维尔迪兰先生对他妻子说,那样子就象不知道自己的请求能否得
到满足一般。维尔迪兰夫人正是激情满怀的时候,也顾不上回答维尔迪兰先生的话,直接对
着莫雷尔就说开了:“我完全同意我丈夫的意见,我认为这件事情拖的时间够长的了,您不
能再这么忍气吞声了!”她激愤地大声说道,至于她跟丈夫刚才商定,丈夫跟提琴家谈些什
么她应该装作一概不知,这一点她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怎么回事?什么忍气吞声?”维尔迪兰先生吱吱唔唔地问,竭力装出十分惊奇的样
子。他尽管因乱了阵脚而显得有些笨拙,但仍在竭力维持骗局。“你对他说了些什么,我猜
到了。”维尔迪兰夫人回答道。老板娘对能否自圆其说毫不在乎,也不顾小提琴家过后回想
起此情此景,对她的诚实性会作何感想。
“不,”维尔迪兰夫人继续道,“我觉得您再也不能含垢忍辱,跟这个早已枯朽的人物
继续接触了。他已到处不受欢迎。”她也根本不顾这话不太真实,忘了自己就几乎每天都在
接待他。
“音乐学院的人都把您当成了笑柄,”她感到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要再这么拖一
个月,您的艺术前途就将成为泡影。没有夏吕斯,您每个月可以多挣十万多法郎。”“可是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我非常吃惊。不过我非常感谢你们。”莫雷尔热泪盈眶喃喃
道。他因为不得不还要装出惊讶的样子,掩饰羞耻,所以他满脸通红,比他连续演奏贝多芬
全套奏鸣曲还要满头大汗,眼眶里涌出了连波恩的音乐大师都肯定无法催落的泪水。雕刻家
对这些泪水很感兴趣,他微笑着用眼角示意我注意看夏利激动的样子。“如果真要什么也没
有听说过,那就数您一个人了。他早已是丑事干尽臭名昭著的人了。据我所知,警察正盯着
他呢。其实真要落在警方手里,倒还算是他的福分,免得象他同类那样,临终都倒在流氓的
暗刀之下。”维尔迪兰夫人又说。她心里想着夏吕斯,德·迪拉斯夫人的情景不由浮上心
头。她已如痴如醉,盛怒之下随意添油加醋,在夏利可怜的伤口上尽兴撒盐,同时也为自己
今晚受到的侮辱解了恨,雪了耻。“再说,即便光是在物质上,他对您已毫无用处了。自从
他被那帮家伙捏在手心里,对他敲诈勒索,他早已彻底破产,分文不名。连他们都已不能再
从他这儿敲到什么,来支付自己的音乐,您就更别想得到报酬了,他的公馆、古堡,一切都
给典押了。”莫雷尔十分轻易地听信了这番谎言,其主要原因是德·夏吕斯先生是喜欢把他
当作知心人,把自己跟流氓们的关系都一五一十地告诉过他。他这个仆人的儿子,不管自己
也荒淫无耻,但对那种人却厌恶至极,其厌恶的程度跟他对波拿巴主义的热情正好形成对照。
莫雷尔阴险的骨子里已经酝酿着一个类似十八世纪所谓盟友叛变的阴谋。他决定永远不
向德·夏吕斯先生吐露此事,准备第二天晚上回到絮比安侄女的身边,一切都由他自己来亲
手处置。可惜的是,他的计划有可能失败,因为夏吕斯已跟做背心的裁缝约好,当天晚上要
见面。尽管发生了上述事情,莫雷尔还是未敢不去赴约。我们将会看到,继后莫雷尔又接二
连三地遇到了一连串其他的事情。絮比安哭丧着脸向男爵诉说自己的不幸。男爵尽管自己也
很不幸,但还是向他保证,被遗弃的小姑娘由他来继养;小姑娘会得到一个她所拥有的称
号,很有可能就叫德·奥洛龙小姐;他会使她补上良好的教育,并给她富足的嫁资,让她成
婚。听到这些许诺,絮比安十分高兴,可是他侄女却无动于衷,她依然爱着莫雷尔。莫雷尔
趁絮比安不在,不知出于愚蠢还是厚颜无耻,闯进店铺,冷嘲热讽地说:“您怎么啦?眼睛
怎么一圈都是黑的?是爱情的忧伤吗?夫人,年复一年,岁岁相异。说穿了,我们难道穿一
双鞋试试的自由都没有?更何况是个女人,要是她不合您的脚”他只发过这么一次怒,
因为她哭了。他觉得她这么做是卑劣无耻的,是在耍弄手腕。我们有本事把别人的眼泪逼落
下来,却不一定总能忍受这被自己逼落下来的眼泪。
不过我们把话扯得太后面去了,因为这一切是到维尔迪兰晚会以后才发生的。我们割断
了晚会的情景,现在应当仍然回到刚才断掉的地方。“我压根也没有想到,”莫雷尔接过维
尔迪兰夫人的话叹息道。“当然,别人才不会当着您的面说呢,但这并不能证明您不是音乐
学院的笑料,”维尔迪兰夫人用心险恶地继续说,希望借此向莫雷尔挑明,事情并非仅仅牵
涉到德·夏吕斯先生,而是直接关系到他自己的利益。“我完全相信,您是蒙在鼓里的,可
是别人才不顾这些呢,您问问茨基,那天您走进包厢的时候,别人在谢费亚包厢里,就离开
我们一步远,都说了些什么。换句话说,别人都在瞧不起您。我可以对您说,要是别人这么
待我,我倒不在意。可是我觉得一个男子汉如此,那岂不出奇地可笑?他会一辈子都做众人
笑柄的。”“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您才是。”他说这话的语调,就如被牙科医生折腾得痛不欲
生却还不愿意流露出丝毫疼痛;这情景又象是一个爱打抱不平的人,能为一句无谓的话而拔
刀相助,怂恿您去跟人决斗,对你说,“您决不能这么白白挨骂,”你听后感激不尽。“我
认为您是个有个性的男子汉,”维尔迪兰夫人说道,“尽管他对众人吹嘘,是他撑着您,说
您没有种,但您会扬眉吐气的。”夏利寻思着,如何借别人一份尊严来遮盖自身破败不堪的
尊严。他突然想起不知在哪儿念到过或者听到过的,灵机一动,郑重宣布道:“我不是靠这
份面包长大成人的。从今晚开始,我就跟德·夏吕斯先生一刀两断那不勒斯女王走了,
是吗?否则,我应该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然后再跟他一刀两断”“不一定要跟他彻底
决裂,”维尔迪兰夫人生怕小圈子就此拆散,赶紧说道。“您在这里见见他没有什么害处,
您在我们的圈里是受到好评的,没有人说您的坏话。但是您必须获得自由,另外要注意,不
要让他把您拉到那些蠢女人家里去。那些人只是表面对您客气。我很想让您听听她们背后都
说您些什么。再说,您有什么可后悔的,您这样倒清除了本来要留一辈子的污渍。从艺术的
角度来看,受夏吕斯引荐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撇开这一点不说,光象您这样在伪上流社会
上窜下跳,也会被人看作是不务正业,落得一个业余琴手、沙龙小乐师的名声。在您这样的
年纪,落得这个名声,可就没有救了。我明白,那些漂亮的夫人分文不花,把您请去,跟自
己的朋友搞礼尚往来,轻而易举,她们何乐而不为?但是赔出去的是您艺术家的未来。我不
是说去那么一家两家也不行。您刚才谈到的是那不勒斯女王,她就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不瞒
您说,我觉得她就不把夏吕斯放在眼里,她主要是看在我的份上才来的。是的,是的,我知
道她早就想认识维尔迪兰先生和我了,她那儿倒是可以去演奏的地方。而且不瞒您说,我带
着人去,这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艺术家们都认识我,您知道,他们对我向来非常客气,有
些人把我看作是他们的自己人,是他们的老板娘。不过您千万要小心防火,千万不要去
德·迪拉斯夫人家!决不要去干这类蠢事。我认识一些艺术家,他们到我这儿来说到她,都
跟我吐了知心话。您知道,他们明白,对我可以无话不说。”她善于这么突然采用温柔真诚
的口吻说话,在脸上添一丝谦和的神色,在目光里加一丝恰如其分的妩媚。“他们就这样,
来我这儿说说他们那些日常琐事。有几位,别人都说他们最沉默不语,可是跟我聊起来,一
聊就是几个小时。我没办法告诉您,他们个个都多么有趣。可怜的夏布里埃老是说:‘只有
维尔迪兰夫人才能叫他们开口。’唉,您知道,每个到德·迪拉斯夫人家演奏过的人无一例
外地都伤心不已。这不是单单因为她让手下仆人对他们进行侮辱,以此取乐,而是因为此后
就再也没有请他们去演奏过。剧院经理说:‘啊,对,就是那个到德·迪拉斯夫人家去演奏
过的人。’一句话就完了。您大可不必这样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您知道,上流社会没有一个
正经的人。这话说起来让人伤心,但事实就是如此。您哪怕再有本领,只要来个迪拉斯,就
足以给您添上个业余琴手的美名。您知道,我,您明白吗,我对艺术家最了解,我跟他们打
了四十年的交道,是我使他们扬名,是我对他们感兴趣,嗯,您知道,如果谁被他们说这是
‘一个业余的’,他们该说的话就都说了。而事实上已经有人开始在这么说您了。为这事,
我已经不知道发过多少次火,我要确保不让您到这个可笑的沙龙去演奏。您知道别人是怎么
回答我的吗?‘可是他也由不得自己呀,夏吕斯又根本不用告诉他根本不用征求他的意
见!’有人对他说:‘我们非常欣赏您的朋友莫雷尔,’以为这样能够博得他的高兴。可是
您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您凭什么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应该说他
是我的创造物,是在受我的保护。’”这时候,在音乐女神突兀的前额下躁动着一样无法抑
制的东西,那是一句重复出来就变成既卑鄙又有失谨慎的话。但复述此话的欲望比谨慎守信
的欲望更为强烈。老板娘抑郁的半圆形前额经过微微痉挛以后,终于向这欲望作了让步:
“甚至有人告诉我丈夫,他曾经说过:‘我的仆人,’不过到底说过没有,我无法得到证
实,”她补充道。德·夏吕斯先生自己曾经向莫雷尔发誓,谁也不会知道莫雷尔的身世和来
历。可是他也是迫于这种吐露秘密的欲望,事隔不久便告诉维尔迪兰夫人:“他是一个家仆
的儿子。”这句话一经脱口,就不胫而走了。现在每个人又出于这吐露秘密的欲望在到处传
播这句话。此人传给彼人时都说这是秘密,听者答应绝对保密,却难保其密,于是听者又成
为说者。这恰如传环游戏,这句话最后又回到了维尔迪兰夫人自己的嘴里,被说的人终于听
到此话,结果俩人很可能闹得不和。对此她早有所料,可是这句话烫她舌头,她实在难以抑
制。另外,她明明知道,说出“仆人”一词完全会刺伤莫雷尔,然而她还偏是说“仆人”。
至于她补充说,她无法得到证实,她使用这颇有分寸的说法既是为了表明自己恰恰十分肯
定,又是为了表明自己是公正的。她本来只是向别人表明,自己是不偏不倚的,没想到连自
己也为自己的公证心所打动,以至于开始充满柔情地对夏利说:“您明白吗?我对他也不能
过多指责。他确实是在把您拖下深渊,但这也难怪他,因为他自己就在往山下滚,”她大声
地说。她为自己作了这一准确的形象比喻而赞叹不已。她未及注意,这形象比喻是脱口而出
的。她赶紧追上去逮住它,准备再尽力发挥一下。“不,我对他的责备,”她象一个尚未成
功而先已陶醉的女人一样,柔声柔气地说:“是他对您缺少体谅。有些事情是不能当众宣扬
的。譬如,刚才他就跟我们打赌说,如果他向您宣布,您将得到荣誉十字勋章(当然那是扯
皮,只要是他推荐,就足以叫您名落孙山),您一定会高兴得满脸通红。这也就罢了,尽管
我从来就不太喜欢,”她露出煞有介事和神气十足的样子接着说,“我不太喜欢看见别人欺
骗自己的朋友。您知道,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小,可是我们看不过去,看了很痛心。譬如,他
对我们说,您希望得到十字勋章,全是为了您的叔叔,而您的叔叔是个奴才,边说还边捧腹
大笑。”
“他对你们说过这话!”夏利吼道,听着这些巧妙转述的语言,他深信不疑,维尔迪兰
夫人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话。维尔迪兰夫人全身沉浸在喜悦的海洋之中,如同一个老情妇,
险些被年轻情夫所抛弃,节骨眼上居然使年轻情夫退了婚,化险为夷。老板娘先前确实没有
精心设计过如何撒谎,她没有准备撒谎。她是在受一种更为本能的感情逻辑和神经反应的支
配。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活跃生活,维护幸福,在小圈子内“洗洗牌”。因此,她未及检验是
否属实,便将那些虽不是绝对正确,却至少是极其富有教益的论点冲到嘴上。“他如果只对
我俩说说,那倒无妨,”她接着说,“好在我们对他话会作分析取舍的。再说职业也不分高
低贵贱,您有您自身的价值,您就是您自己的价值。可是他却拿这话去跟博特凡夫人逗乐
(维尔迪兰夫人故意举出德·博特凡夫人来,因为她知道夏利非常喜欢她),这事叫我们听
了非常难受。我丈夫听到这话以后对我说:‘我宁可受人一巴掌,也不受这份气。’因为您
知道,古斯塔夫(我们由此得知维尔迪兰先生就叫古斯塔夫)跟我一样喜欢您。其实他是一
个很重感情的人。”“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他。”维尔迪兰先生装出心地善良的粗汉
子喃喃道。“喜欢他的是夏利。”“噢,不!现在我看出了人跟人的区别在哪儿,我被一个
卑鄙的家伙出卖了,而你们,你们才是好人。”夏利诚恳地说。“不,不,”维尔迪兰夫人
为了既稳保胜利(因为她感到她的每星期三聚会已经有救了)又不要胜利过头,便喃喃道。
“说卑鄙倒是有些过分了。他干了坏事,很多坏事,但也不都是明知故犯的。您知道,荣誉
军团勋位那件事一下也就过去了。倒是他对您家世所说的那些话,要我全说出来真是太为难
了。”维尔迪兰夫人说。这事她早已说了,一点也没有感到为难。“噢,一下子过去了又能
解决什么问题?这足够证明他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莫雷尔嚷道。正在这时候,我们走
进了客厅。“啊!”德·夏吕斯先生见莫雷尔在那儿,叫了一声,并朝音乐家走去。那轻松
愉快的步履仿佛有些男人为了跟一个女子私会,巧妙地织织了晚会,陶醉之余忘了自己给自
己设下了陷阱,因为那女子的丈夫早已在晚会上安插好帮手,准备捉奸捉双,当众痛打一
顿。“怎么样,看来时间不早了。光荣的年轻人,不久就是年轻的骑士勋章获得者了,高兴
吗?不久您就可以佩上十字勋章给人瞧瞧了。”德·夏吕斯先生温情脉脉而又得意扬扬地问
莫雷尔。可是,他这番授勋的话附录在维尔迪兰夫人的骗局之后,更使莫雷尔觉得夫人的话
是勿容置疑的真言。“走开,我禁止您靠近我!”莫雷尔对男爵嚷道。“您别想在我身上打
主意。你想腐蚀的已不是我一个人了。”我想,我唯一能够自慰的是,我会看到,德·夏吕
斯先生一定会把莫雷尔和维尔迪兰夫妇驳得体无完肤。我曾经为了比眼下小于几倍的事,受
过夏吕斯疯狂的怒斥。他一旦发怒谁也阻挡不住,连国王都无法镇住他。可是眼下却发生了
奇怪的现象。只见德·夏吕斯先生目瞪口呆,掂量着这不幸,却弄不明白祸从何降。他居然
一时语塞,无以对答。他抬起目光,带着疑惑、愤怒而又恳求的神色,朝在场的每个人身上
扫视了一遍。这似乎不是在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在问他们他应该何以作答。他
哑口无言,这里有种种原因,他也许当即感到了痛苦(他看见维尔迪兰先生和夫人避开他的
目光,也没有任何人表示要上前来救他一把的样子),但他尤其产生了对将来痛苦的恐惧;
也有可能他事先没有想象到这一步,没有早早地先燃好怒火,因此手中一时没有现成的愤怒
(他是过于敏感、患有神经质和歇斯底里的人,是个真正的冲动型人物;但他却又是一个假
充勇敢的人,甚至是个假充凶狠的人;这一点我始终以为如此,并因此对他抱有好感。他没
有重视荣誉的人受到侮辱时通常所有的那种反应),别人趁他手无寸铁,出其不意向他发动
进攻;甚至还有一种可能,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圈子,他感到没有在圣-日耳曼区那样挥洒自
如,骄勇喜辩。但是,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这位贵族大老爷处在这平时为他睥睨的沙龙
里,四肢瘫软,巧舌僵硬,惊恐万状,怒不可言,只会盲目地环顾四周,面对别人的粗暴疑
惑不解,苦苦哀求(他的有些祖先,面对革命法庭恐慌不安,早就失去了在平民面前的优越
感;此时我们也很难说,这种优越感是否在他本性中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不过,德·夏
吕斯先生并没有走投无路,智穷才尽。他不仅辩才出众,而且胆量过人。一旦他心中的怒涛
翻腾已久,他便能用严厉至极的措词,驳得对方哑口无言,彻底失去招架之功。上流人士们
常常目瞪口呆,料想不到,有人居然会这么厉害。碰到那种场合,德·夏吕斯先生就会急促
不安,连连发起神经质的攻击,使众人战栗。但这必须是在那种由他采取主动的场合;由他
主动出击,他就能巧舌如簧,口若悬河(正如布洛克最善于开犹太人的玩笑,可是碰到谁当
着他的面道出那些犹太人的名字,他却立刻变得脸红耳赤)。他对眼前这些人恨之入骨。他
恨他们,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他们的轻蔑。他们如果客气一些,他才不会对他们满腔怒
火,他会拥抱他们的,不过,面对一个如此残酷,出乎预料的情况,我们这位伟大的雄辩家
只会吱吱唔唔地问:“这是什么意义?怎么回事?”谁也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看来惊惶
失措的哑剧是经演不衰的,永久不变的;我们这位在巴黎沙龙里遭遇不幸的老先生无意之中
只是做了一个古时希腊雕塑家所表现的潘神追逐中的仙女们那惊呆了的动作。
大使失宠,办公室主任被迫退休,上流人士突遭冷遇,恋人求爱不成,有些人对这类不
测的事件要一连研究数月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希望旦夕之间成了泡影。他们把这不幸的
事情放在手中反复揣摩,如同揣摩一块不知从何飞来,或是由谁投来的陨石一般。他们十分
希望探明,这块奇特的飞来物是由什么成分构成的。弄清里面究竟有些什么损人的花招。化
学家有的是分析手段,病人不知病因可以请医生诊断,预审法官遇到无头公案迟早也能查个
水落石出;唯有我们的同胞干出的那些事情令人大惑不解,很少能让人发现其真正动因。
德·夏吕斯先生——且让我们把这次晚会以后几天内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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