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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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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那更是典型的威尼斯色调,也就是通常所谓的提耶波罗②玫瑰色。
  那天白天,弗朗索瓦丝无意中说漏了嘴,告诉我,阿尔贝蒂娜对什么事都不称心;我让
弗朗索瓦丝传话告诉她,建议她一起出去走走,或者告诉她我不出门,车子来接她;不管车
子来接不来接,不管跟她说什么她几乎一概耸耸肩,爱理不理。那天晚上,我觉得出她脾气
不好,又逢上天气第一次暴热,我心情烦躁,再也憋不住一肚子的火,终于指责她忘恩负
义:“对,您可以去问问所有人,”我失去了控制,声嘶力竭地叫道,“您可以去问问弗朗
索瓦丝。我这只不过是嚷嚷而已。”我这一嚷,立刻回想起阿尔贝蒂娜曾经对我说过,我发
怒的时候,她觉得我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她还给我引过一段《爱斯苔尔》③中的台词:
  瞧,这愤怒的前额冲着我,
  我惊魂失魄知几多?
  唉!面对您眼中喷射的火,
  试问哪颗勇敢的心不哆嗦?
  ①处于意大利米兰,拥有大量珍贵的古籍和手抄本。
  ②提耶波罗(1696—1770),意大利画家。
  ③拉辛的悲剧。

  我对自己的暴怒十分羞愧,我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表示后悔。但是,我不能甘拜下风,
自认失败。我要向她显示,我的讲和是有武装的、具有威吓力的讲和;同时我觉得,要她去
除一刀两断的念头,就有必要表示,我根本不怕一刀两断。于是我说:“原谅我,我的小阿
尔贝蒂娜,我对自己这么发怒十分惭愧,后悔莫及。如果我们不再能和睦相处,如果我们必
须分手,那也不应该这样,这不配我们。如果必要,我们可以分手,但最重要的是我真诚地
请求您原谅我。”我思忖着,如何弥补这一切,保证她打算接下去再留一段时间,至少留到
安德烈走了以后——过了三个星期安德烈走了——最好第二天就讨好她一下,给她找一些她
曾经有过,但已有好久没再尝到过的乐趣。既然我要消除自己给她造成的烦恼,也许我应该
趁此机会向她表明,我要比她想象的更要了解她的生活;到明天,她不愉快的心情将烟消云
散,但是,我对她的警告会留在她的脑中;“是的,我的小阿尔贝蒂娜,我多么暴怒,请您
原谅我。不过,我不是完全象您想象的那样,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有些坏人总是千方百计挑
拨我们俩的关系。为了不让您遭受痛苦,我从未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您。有时我听到一些告
发以后,简直要气疯了。”我想趁机向她表明,我对她去巴尔贝克一事了如指掌,便说:
“比如说吧,您知道,那天下午您去特罗卡德罗,凡德伊小姐要到维尔迪兰夫人家来。”她
一阵脸红。“是的,这事我知道。”“您能向我起誓吗?这不是要跟她重拉关系吧。”“我
当然能够向您起誓。可是为什么要说‘重拉关系’?我跟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关系,我向您
发誓。”听到阿尔贝蒂娜这么当面撒谎,我十分伤心。明明是事实,这脸红就是最彻底不过
的坦白,可还偏偏矢口否认。她的不诚实叫我伤心。然而,这不诚实却还包含着一层纯洁心
的抗议——我无意识中是准备相信她的纯洁的。相比之下,她的诚实对我的刺痛更大。我问
她:“您至少是否能够对我发誓,您想去维尔迪兰夫人家白日聚会跟您希望与凡德伊小姐重
逢是毫无关系的?”她回答我说:“不,这我不能对您发誓。我确实很希望再见到凡德伊小
姐。”还在一分钟以前,我恨她至今还要掩盖与凡德伊小姐的关系,可是现在,她老老实实
地承认,要能再见到凡德伊小姐她非常高兴,我听了又从头凉到脚。毫无疑问,当时我从维
尔迪兰夫妇家回来,她问我:“维尔迪兰夫妇是不是没有请到凡德伊小姐?”她为的是要向
我表明,她知道凡德伊小姐要来,目的就是要我痛苦不堪。但是过后我大概形成了这样一个
推理:“她知道她要来,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十分高兴的事。只是事后她意识到,如
果明说出来,就等于让我发现,凡德伊小姐是个臭名昭著、在巴尔贝克如此使我绝望,差一
点逼我自杀的人,她居然与此人认识,为此她对我闭口不谈此事。”现在可好,她觉得似乎
有必要向我承认,凡德伊小姐来了她很高兴。其实,她当时想去维尔迪兰夫妇家那神秘的样
子本来就足以为证,可是我对这一点没有足够的考虑。尽管我现在心想:“她为什么只承认
一半?这岂不可恶可鄙,更兼愚蠢?”可是我精神如此崩溃,以至于我再也没有勇气在这一
点上再跟她争论不休,况且在这一问题上我缺乏证据,不占上风。为了恢复我的优势,我话
峰急转,立刻提到安德烈,因为安德烈发急电一事是一重大秘密,它将帮助我彻底击垮阿尔
贝蒂娜。“再说一件事,”我对她说,“现在有人折磨我,逼得我不得安宁,不断地告诉我
您在外面的关系,不过说的是您跟安德烈的关系。”“跟安德烈?”她叫道。由于怒气上
升,脸上生火;又由于惊讶,或者故作惊讶,她的两眼直眨。“多多动听!!能否请教
一下,都是谁告诉了您这么些动人的事情?我能亲自跟这些人交谈一下吗?能请教一下,他
们这么恶语伤人,有什么凭据?”
  “我的小阿尔贝蒂娜,我没法告诉您,我收到的是一些匿名信,但写的人您也许很容易
找到(我这么说目的是告诉她,我才不信她真会去找),这些人似乎对您十分了解。我得承
认,最后一封信(我指的就是这一封,因为信中涉及的是区区小事,说出来毫不困难)确把
我恼火了,我得向您承认。信中说,那一天我们离开巴尔贝克,您之所以先想留下,后又改
变主意走了,就是因为在这当儿,您收到了安德烈一封信,告诉您她将来不了了。”“安德
烈给我写信说她来不了,她甚至还给我发了电报,这事我很明白。我不能拿出来给您看,是
因为我没有留着。但是信不是那一天来的。再说,即便是那一天,安德烈来不来巴尔贝克,
这事跟我又有什么相干?”“这事跟我又有什么相干”是发怒的表示,证明这事就是“跟她
有点相干”,但这并不一定证明阿尔贝蒂娜回来纯粹是为了见到安德烈。每当阿尔贝蒂娜发
现,她向某人谎编一个行为动机。结果真正的行为动机被此人看穿了,她就会发怒,哪怕此
人就是她实实在在替他做了那件事的人她也不管。阿尔贝蒂娜以为,有关她所作所为的这些
情报,并不是那些人写匿名信主动告诉我的,而是我拼命向他们索取的,这一点从她接下去
跟我说的一番话里丝毫听不出来,因为她那番话听起来似乎已经接受了我匿明信的说法;这
一点只有从她冲着我的一脸怒气上可以看得出来。这怒火看来只能是她先前不快心情的总爆
发了,就为此她认定,我从事的间谍活动,只能是我对她行动进行监视而发展成为的结果,
对此她早已深信不疑。她的怒火一直发到了安德烈的头上。她心里肯定在嘀咕,现在可好,
她连跟安德烈一起出去我也不能忍受了。她说:“再说,安德烈也叫人恼火,叫人讨厌。她
明天回来,我可再也不愿意跟她一起出去了。您可以把这一点告诉那些对您说我是冲着她才
回巴黎的人。我确实对您说过我认识安德烈已有多年,可是要让我说她长得什么模样,我却
说不上来,因为我见她也见得太少了!”可是第一年在巴尔贝克她却对我说:“安德烈长得
真动人!”诚然,这句话并不意味着阿尔贝蒂娜跟她有什么爱情关系,而且每次我听到她谈
起这类关系都是充满了愤怒。但是,难道没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吗?由于她不认为跟一位女朋
友搞那些游戏就等于是有不道德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别人身上打上了烙印,在她心里却相当
模糊;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她自己已经在无意之中起了变化。这种可能性还在于这一变化和对
这一变化的无意识都反映于她跟我的关系之中,她在巴尔贝克时如此气愤地拒绝了吻我,然
而后来每天都是自己主动来吻我,我希望她再这么长时间地吻我,呆一会儿就吻我。“可
是,我亲爱的,您要我怎么去告诉他们,这些人我认也不认识。”我的回答如此坚定,本该
可以消除凝聚在阿尔贝蒂娜眼中的异义和疑虑了,可是她的目光却一丝不动。我缄默不语,
可是她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就象面对着一个话还没完的人。我再一次向她道歉。她回答
说我没有什么可向她道歉的。她重又变得十分温柔。但是我从她忧郁憔悴的脸上看出。她心
中形成了一个秘密,我很清楚,她不可能不告而别,而且她也不可能作此希望(要过一个星
期她才能试穿福迪尼新长裙),也不可能做到得体,因为我母亲和她姨妈周末都要回来。既
然她立时不可能走掉,我为何还要跟她强调,我想送她一套威尼斯玻璃器皿,想第二天跟她
一起出去看看,而听到她回答说就这么说定了,我又如释重负?她终于跟我道了晚安,我也
吻了她,可是这时她却一反常态,转过了身去,没有还吻我;而恰恰就在一秒钟前我还在想
念这巴尔贝克她拒绝了的,而后每天晚上她都给予我的吻。由于赌了气,她似乎不愿意向我
表示温存,以免过后让我觉得这场不和只是假的;她似乎是在使自己的行动跟这场不和协调
一致。然而,虽然她嘴上不说,虽然她与我断绝了肉体关系,但仍然希望有分寸地保持朋友
关系。我又吻了她一次,把那大运河熠熠如镜的金蓝和成双成对的象征生死的鸟紧紧抱在心
怀里。然而再一次地,她没有还吻我,而本能地带着预示死亡的凶兽那种不祥的顽固劲,抽
开了身子。她身上反映出来的这死亡的预感似乎也侵袭了我,使我充满恐惧和焦虑,以至于
当阿尔贝蒂娜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已没有勇气让她离开,又叫住了她。“阿尔贝蒂娜,”我
对她说,“我一点也没有睡意。如果您也不想睡觉,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完全可以再呆一会
儿。不过我并不一定要您这样,我特别不想叫您累着。”我觉得,我要是能让她脱掉衣服,
换上白睡衣,她就会显得较红,较刺激,更容易刺激我的感官,这样和解就会更加彻底。但
是我有些犹豫,因为她的长裙的蓝边给她的脸容增加了一层美丽、一道光韵、一片天色,失
去了这些,我就会觉得她比较冷酷。她款款地走回来,充满了无限地温存,但仍带着忧郁憔
悴的表情对我说:“只要您愿意,我可以留下来,我没有睡意。”她的回答使我静下了心
来。因为只要她人不走,我就觉得我可以考虑将来的事情。而且她的回答里也包含着友谊和
顺从,不过这是带有某种特性的顺从,我觉得其界线就在于从这忧郁的目光后面透露出来的
秘密,在于她改变了的举止仪态——她之所以改变,一半是出于不知不觉,一半是她事先就
要使自己的举止与什么事情采取同步一致;而究竟是什么事情,我却不知道。尽管她人在,
我还是觉得,她只有象在巴尔贝克时躺在床上,穿着白睡衣,露出颈项,我才有相当的胆
量,使她不得不让步。“您既然如此客气,留下来安慰我,您应该把长裙脱了才是,穿着多
热,又不随便,我都不敢碰您,怕把裙子碰皱了。把裙子脱了吧,我亲爱的。”
  “不,在这里脱裙子不太方便。我呆一会儿到自己屋里去脱。”
  “那么在我床边上坐一会儿总愿意吧?”“那当然愿意。”不过她离着我,坐在我的脚
边上。我们谈着话,突然听见一声呻吟,节奏均匀,原来是鸽子在咕咕叫。“这说明天已经
亮了,”阿尔贝蒂娜说。她几乎皱起眉头,似乎在我家里生活,错过了美丽季节的乐趣一
样,对我说:“鸽子又出现了,春天来临了,才会这样。”鸽子的咕咕和公鸡的报晓,两者
之间的相似既深刻又晦涩,犹如在凡德伊的七重奏里面,柔板的主题是建筑在第一段和结尾
段的主旋律基础上的,自然相互间有相似之处,但是调性和节奏的变化已将它们变得大不相
同;一个门外汉打开一本有关凡德伊的书,会惊奇地发现,这三个乐段同是以四个音符为基
础,他在钢琴上用一个手指就能弹出这四个音符,然而却无法弹出这三段曲子。鸽子演奏的
这段感伤曲就是一种小调鸡鸣,它不会扶摇直升,飞向天空,却象驴叫,平稳柔和,从一个
鸽子叫到另一个鸽子,只作横线移动,从不升腾,不能将这平平的呻吟转换成序曲快板以及
最后乐章反复出现的欢乐高亢。我知道,我说“死亡”这个字,仿佛阿尔贝蒂娜马上就会离
开人世似的。看起来,事情本身其实要比事情发生的时候来得更加广泛,发生事情的这一时
刻不能包容事情的全部广度。由于我们对事情保持记忆,所以事情能够延及到将来,这是毫
无疑义的;但是事情在事情发生以前也要求有自己的一席地位。当然,有人会说,事情在将
来是个什么模样,我们无法看见,但是事情在回忆当中不一样也变了模样?
  我发现她不再主动吻我,心里已经明白,要她吻我纯属白费心机,然而只有从新吻开
始,才可能真正得到安静。于是我对她说:“晚安,时候太晚了,”我这么说,可以叫她来
亲吻我,然后我们还可以继续下去。但是,她跟前两次一模一样,说了一句:“晚安,好好
睡一觉,”只是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一次我没敢再叫住她,可是我的心跳得非常厉害,
没办法再躺下。我如同笼中小鸟,来回跳动,一会儿担心阿尔贝蒂娜会走,一会儿又相对平
静了一些,左思右想,心绪不宁,我心情能有相对平静的时刻,是因为我每分钟都多次反复
进行这样一种推理:“她不可能不告而别,她一点儿也没有跟我说起她要走,”这么一推理
我心里基本上就好受一些了。但是我立刻又想到:“可是要是明天我发现她走了怎么办!
  我这么担心本身就说明是事出有因的。她为什么没有亲吻我?”这么一想,我的心又剧
烈地疼痛起来。接下去我重又开始原来的推理,心疼方始得到减缓。可是这头脑运动如此频
繁,如此机械,结果闹得我头昏脑胀。由此可见,有些心理状态,例如焦虑,只提供两项选
择,结果就会象肉体痛苦那样,残酷地把您拴在方寸之地上。我无止无境地一会进行赞同我
焦虑心情的推理,一会儿进行驳斥我焦虑心情,并给我以安慰的推理,其空间之狭窄,犹如
病人靠内心运动不断地触摸那使其痛苦的器官,刚离开一会儿,片刻之后仍又回到了镇痛点
上。万籁俱寂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特殊,但却叫我充满了惊恐。是阿尔
贝蒂娜房间窗户猛然打开发出的响声。等一切恢复静寂以后,我扪心自问,为什么这响声叫
我如此害怕?这响声本身毫无可惊之处,但我觉得它使我惊恐万状是出于两层意义。首先,
我们俩人生活有一条公约,由于我怕风,晚上绝不开窗。这事阿尔贝蒂娜到这里来住时我跟
她解释过;尽着她坚持认为这是我的一种怪癖,但仍然保证绝不违反这项禁令。因此对这类
事情她都非常小心谨慎。她知道,哪怕她诅咒这些事情,我都要,我都敢肯定,她宁可让壁
炉烟火味熏着睡觉,也不会打开窗户,就如早晨哪怕发生了天塌下来的大事,她也不敢让人
把我叫醒。这只不过是我们生活的一项小小的公约。然而既然现在她可以不告一声,擅自违
犯这项约定,那还不意味着她从此可以肆无忌惮,违犯其他一切公约了吗?其次,打开窗户
这声音极其猛烈,几乎是缺乏教养,她打开窗户时似乎怒火满腔地在说:“这日子憋死我
了,我管他呢,我需要透气!”我心里没有完全这么想,而是继续在想,阿尔贝蒂娜开窗的
声音,似乎比猫头鹰的叫声还要神秘,还要令人毛骨悚然。自从斯万那天晚上到贡布雷来吃
饭,至今我也许一直没有过象现在这么焦躁不安,我一晚就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想以此响动
来引起阿尔贝蒂娜的注意,她也许会可怜我,叫唤我。可是她屋子里没有传出任何响声。在
贡布雷的时候,我叫我母亲来。但跟我母亲在一起,我就怕她生气。我善于用向她表示我的
感情的办法,来保持她对我的感情。这么想着,我就迟迟没有叫唤阿尔贝蒂娜。渐渐地我感
到时辰太晚了,她大概已经睡着好久了。我也就回屋睡觉去了。早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叫唤,别人绝不会到我房间来;第二天我一醒过来,我按铃叫唤弗朗索瓦丝。我在想:
“我要告诉阿尔贝蒂娜,我要给她订造一艘游艇。”我接过信件,目光没有瞧着弗朗索瓦丝
就对她说:“过一会儿我有话要对阿尔贝蒂娜说,她起身了吗?”“起身了,起得很早。”
“一听这话,我顿时觉得,一阵狂风卷起千层焦虑之浪,在我心里翻腾不息;风急浪涌,击
得我喘不过气来。“是吗?那现在她人在哪儿?”“大概在她自己屋里。”“啊!那好,那
好。我呆一会儿见她。”风浪过了,我开始呼吸。阿尔贝蒂娜还在这儿,对此我几乎有点无
动于衷。然而我又猜测她可能不在,这难道不几近荒唐?我睡着了。尽管我敢肯定她不会离
开我,我还是睡得不深,不过不深也只是相对她而言。因为,院子里修理工程发出的声响,
我睡眠中虽然隐约听到,但毫不影响我继续静静睡下去;然而,从她屋里发出任何细小的颤
动,她出来进去再蹑手蹑脚,她按门铃再小心翼翼,都会使我惊醒,全身颤抖,心跳不止;
哪怕我是在昏昏沉睡之中听到这声音也会这样。这就跟我外祖母一样,临终前几天,她早已
一动不动,进入静止状态。医生们称之为休克;可是别人告诉我,当我按习惯按了三下门铃
叫唤弗朗索瓦丝时,外祖母听到以后就象树叶似的开始颤抖起来;然而那个星期内,我为了
不搅扰灵室的肃穆,按铃的时候比平时都轻。不过弗朗索瓦丝告诉我,我自己不知道,其实
我按铃有特别之处,不可能跟别人的铃声混同起来。这么说,我是否也已进入垂暮之日,死
亡已经渐渐逼近?
  那一天以及继后一天,由于阿尔贝蒂娜不愿意跟安德烈一起出去,结果我们两个就一起
出去了。我都没有跟她谈及游艇的事。这一起散步使我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了。可是晚上她
吻我时继续使用她那新的方式,为此我十分生气。我只能把这看作是她借此表明仍在跟我赌
气,我向她赔了那么多的礼,对她那么客气,她还要那样,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我从她身
上再也得不到我需要的肉体满足,她心情不好我就更觉她丑陋。为此我更加强烈地感到,初
晴之日,万欲萌动,为了她我却失去了众多女子和四方兴游。中学时和女子们在浓荫下的幽
会,早已忘却了,现在又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也许是由于这些回忆,这春天的世界别有一
番情趣。我们的住宅在旅途中穿越了一年三季,到达这春天的世界刚刚三天,只见这地方晴
空万里,条条大路都一溜逃跑,去参加乡间野餐,划船嬉戏;在我眼里这既是花草绿荫的国
度,也是翩翩女子的国度,到处充满欢声笑语,连我病后乏力的身子也有权去分享欢乐。然
而,听从于每日的惰性,严守贞洁,只能跟一个并非我所爱的女子交欢,被迫囿于家中,不
能出户远足,这一切在昨日的旧世界,在荒凉的冬天世界似乎还可能,而在这郁郁葱葱的新
世界里则再也不可思议;我在这新世界里醒来,就象年轻的亚当,第一次遇到生存的问题,
幸福的问题,没有前此消极方案的包袱。阿尔贝蒂娜却压着我;我瞧着她,一脸的冷漠和阴
郁。我感觉到,我们没能一刀两断,实为一种不幸。我想去威尼斯,在此之前我想去卢浮宫
看看威尼斯画,去卢森堡博物馆观赏埃尔斯蒂尔的两幅作品——据别人刚告诉我的消息,盖
尔芒特刚将这两幅画卖给该博物馆;我在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家见到时曾欣赏不已——
《舞之乐》和《某家庭肖像》。但我害怕,怕前一幅画上有些猥褒的姿势别挑起阿尔贝
蒂娜对民间乐事的欲念和怀恋,使她心想,有些生活她没有经历过,那烟火屏开下的生活,
那郊外咖啡舞厅的生活,也许是很有味的。而且,埃尔斯蒂尔的画上,南方绿荫丛中还有裸
体女性,尽管埃尔斯蒂尔本人只是将此看作一种雕塑美——但那岂不降低了作品的价值——
说得更美一些,把那些生在绿荫丛中的女子裸体看作具有白玉雕像的美,那些裸体女子仍有
可能叫阿尔贝蒂娜想到某种乐趣。因此,我不得不放弃这些计划,改为去凡尔赛。阿尔贝蒂
娜不愿意跟安德烈出去,一人呆在屋里,穿着福迪尼浴衣看书。我问她愿不愿意去凡尔赛。
她这人就是这一点非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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