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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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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话说出来,也不能为看清她而重新点燃那已经熄灭的小火把:这种不可能性在我的梦
里无非是睡眠者的动弹不得,说不出话,看不见物,就象你猛然看见幻灯里出现了大片的阴
影把舞台人物抹去,这阴影本来是应该被遮住的,这片阴影就是幻灯本身的影子,或者是操
作人员的影子。有时,阿尔贝蒂娜出现在我的梦里,她又想离开我,这次她的决心却没有能
触动我的心。原因是一缕令人警觉的光可能已从我的记忆里透进了黑暗的睡梦里,这种光一
经停留在阿尔贝蒂娜身上便使她未来的行动,使她宣布的出走失去了全部的重要性,这光就
是她已经死了的概念。然而阿尔贝蒂娜已死的记忆往往在更清晰的情况下甚至也会和她还活
着的感觉相结合而并不推翻这种感觉。我同她谈话,在我谈话时外祖母在房间紧里头走来走
去。她的下颏已有一部分碎成碎片掉在地上,俨如一尊已经毁损的雕像,而我却丝毫不觉得
这其中有什么异常之处。我对阿尔贝蒂娜说我有问题要问她,是关于巴尔贝克淋浴场和土兰
的某个洗衣女的事,不过我把这事放在以后再谈,因为我们有的是时间,没有必要着急。她
保证说她没有干坏事,只不过昨天吻过凡德伊小姐的嘴唇。“怎么?她在这里?”“是的,
而且这会儿我就该离开您了,因为我一会儿就得去看她。”阿尔贝蒂娜死后我一直没有象她
在世的最后一段时间那样把她禁闭在我家里,所以她看望凡德伊小姐的事使我有些担心。我
又不想让她看出我的担心。她告诉我她只不过吻过凡德伊小姐,可是她也许又在撒谎,就象
她过去对一切都矢口否认一样。过一会她恐怕就不会只满足于吻一吻凡德伊小姐了。当然,
按照某种观点我如此烦恼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据说死人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不能做。大
家尽管这么说,我的外祖母死后却还是继续生活了好几年,而且此刻还正在房里走来走去。
当然,我一旦醒来,这死人继续活着的想法会变得让我既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然而我这种
想法在做梦的荒唐的短暂时刻却出现了那么多次,我终于和它熟悉了!如果梦境反复出现,
对梦境的记忆就可能变得持久。我想,一个疯人今天即使已经痊愈而且恢复了理智,他恐怕
也比别的人更容易理解他在自己精神生活的某个已过去的时期想说的话,他当时想对参观精
神病院的人解释说,不管大夫如何看他,他个人并非失去理智的人,他把自己健康的精神状
态和每个精神病人的疯狂的异想天开加以对比,结论说:“因此,瞧这人的神气和大家一
样,你们一定以为他不是疯子,好!他就是疯子,他以为自己是耶稣基督,这不可能,因为
我才是耶稣基督!”我的梦结束很久以后,我还在为阿尔贝蒂娜谈到的给凡德伊小姐的吻而
苦恼,她的话仿佛还在我的耳际回响。这些话倒真的可能在我耳际回响过,因为这些话是从
我自己口里说出来的。我一整天都在和阿尔贝蒂娜交谈,我询问她,谅解她,我向她谈那些
在她生前我一直想对她说的事以弥补我对这些事情的遗忘。我突然害怕地想到我在回忆中提
到过的人,我与之说了那一席话的人再也没有任何现实感了,那张面孔的各个不同的部分都
毁灭了,原来也只是不断迸发的生的意志使这个面孔和人的脸孔相一致,如今这生的意志已
经无影无踪了。
还有几次,我并没有做梦,一醒来我就感觉到我心中的风转向了,刮个不停的冷风是从
另一个方向,从往昔的深处吹来的,它向我传来了遥远时刻的钟声,传来了我不常听见的启
程的汽笛声。我试着抓起一本书。我再翻开我特别喜爱的贝戈特的小说。我觉得书里的人物
挺讨人喜欢,我很快就入迷了,我开始象企盼自己的乐事似的盼望书中那个坏女人受到惩
罚;当那一对未婚夫妻的幸福有了保障时我的眼睛都湿了。“那么,”我绝望地大声说道,
“我那么重视阿尔贝蒂娜可能做出的事却不能从中得出结论说她个人是不可消除的真实存
在,说我总有一天会在天上再看到与她在世时一样的她,而我却带着那么多的祝愿呼唤,那
样急切地等待,而且带着眼泪欢迎一个只在贝戈特的想象里存在的人的成功,一个我并没有
见过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象其面孔的人的成功!”小说里也还有些迷人的少女,有情
书,有寂静无人的供人幽会的花园小径,这一切都在提醒我说人是可以秘密谈情说爱的,于
是我的忌妒心重又被唤醒了,就好象阿尔贝蒂娜还可能去幽径散步似的。书中还描写了一个
男人在50年后重见了他在青年时代爱过的女人,他认不出她了,他在她身边感到厌倦。这
又提醒我爱情是不可能天长地久的,这使我感到震惊,仿佛我命中注定必须和阿尔贝蒂娜分
手而到晚年再见她时又必然会冷漠无情似的。倘若我瞥见一幅法国地图,我惊恐的眼睛一定
会设法避开土兰以免生出忌妒心,为了避免不幸,我的眼睛也会躲开起码有巴尔贝克和东锡
埃尔标志的诺曼第,我和阿尔贝蒂娜相偕走过好多次的道路就在这两地之间。其它的法国城
市名称无非是可以看见可以听见的一些地名,在这些地名当中,比如说,图尔这个名字的构
成似乎就和别的地名有所不同,它不是由非物质的形象而是由有毒的物质构成的,而这些物
质又直接对我的心脏起着作用,加快它的跳动并且使这种跳动十分痛苦。如果说这种作用力
可以扩展到另外一些名字上面,这些名字因而变得与别的名字有所不同,那么在我进一步考
虑我自己的事而且只限于考虑阿尔贝蒂娜本人时,这作用于我的,任何女人都可能促其产生
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是梦境、欲念、习惯、柔情受到此起彼伏的痛苦和欢乐的必然干扰之后又
互相接触互相揉合的结果,对这一点我怎能感到吃惊呢?这一切继续处于死亡状态,因为光
记忆就足够支撑实际的生活,即精神的生活了。我想起阿尔贝蒂娜从火车车厢下来时曾说她
想去圣马丁,这之前我还看见她把马球帽一直拉到她的脸颊;我又有了获得幸福的可能性,
我向这种可能性冲过去,嘴里说:“我们可以一道走,直走到甘贝莱,直走到阿方桥。”没
有一个靠近巴尔贝克的车站不让我重新看见她,因此这片土地就好象保存下来的神话之乡,
它使我感到那最古老,最动人而且被我后来的爱情消除得最彻底的神话变得又生动又令我感
到痛楚。啊!如果将来某一天我还得睡到巴尔贝克的那张床上,那该是怎样难受的事,我的
生活就象围绕一根不动的支轴,一根固定的棍子一样围绕着铜床架转动、演变,接连不断地
给这张床嵌上诸如和外祖母欢快的交谈,外祖母死亡的恐怖,阿尔贝蒂娜柔情似水的抚爱,
对她恶癖的发现等情节,如今又嵌上了一种新的生活,看见书柜玻璃上映出的大海我才明白
阿尔贝蒂娜永远也不会走进这新的生活里来了。巴尔贝克的公馆不是很象省剧院独特的住宅
布景吗?多年来在这布景里演出过各种截然不同的戏剧,这布景曾为喜剧所用,为第一出悲
剧所用,为第二出悲剧,为纯诗剧所用,巴尔贝克的这座公馆在我过去的生活里已有相当长
的历史了,我生命中一个一个的新时期又总是在它的墙壁之间更迭着。墙壁、书柜、镜子这
些仅存的部分还保持着原样,这使我更清楚地感到,总的说来,是这些东西以外的,是我自
己发生了变化,这一点使我得出一种印象,而那些自以为悲观的乐观主义的儿女们是不会有
这种印象的:生活,爱情,死亡的秘密很谨慎,这些秘密并不去参与生活,爱情和死亡,人
们会既骄傲而又苦痛地发现,年复一年他们本身已和他们自己的生活融为一体了。
我试着拿起报纸。
我憎恶读报,而且读报也并不是不伤人的。事实上,从我们的每一个念头都会象从林中
的岔道口一样生出许多不同的道路,因此每当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我都会面临新的回忆。
福雷的乐曲名《秘密》使我忆起布洛伊亲王的《国王的秘密》,布洛伊的姓氏又使我想起朔
蒙。耶稣受难日几个字使我想到“各各他”,从“各各他”①又想到这个字的词源,这个词
似乎和“卡尔维蒙”同义,法文就是朔蒙。不过无论经过哪条路到达朔蒙,此时此刻我受到
的打击仍旧是那么难以忍受,所以此后我想得更多的是避开痛苦而不是向朔蒙索取往事。这
次打击之后不久,我的心智活动象雷声一样放慢了步伐,使我恢复了理智。朔蒙使我想到布
特朔蒙②,邦当夫人曾对我说,安德烈经常偕阿尔贝蒂娜去到那里,而阿尔贝蒂娜却说她从
未见过布特朔蒙。人到一定的年龄往事就在记忆里互相扰作一团,你想的事,你读的书几乎
没有什么意义了。你到处插手,一切都硕果累累,一切又都险象环生,你可以在肥皂广告里
象在帕斯卡尔的《名言录》③里一样发现许多珍贵的新东西。
①各各他是Golgotha的音译,卡尔维蒙是各各他的意译即“髑髅地”。此地位于耶
路撒冷西北不远的一座小山上,传说耶稣被钉十字架死于此地。——译者注。
②朔蒙,地名,位于法国上马恩省,在马恩河和绥策河之间。布特朔蒙是巴黎一个公园
和风景区的名称。
③布莱斯·帕斯卡尔(1623—1662),法国著名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和文学家。
大气压力的学说,水压力学说,液体平衡学说,概率论等都是他的发明。他还发表过一些闸
述宗教的作品,成为冉森派教徒后,他逝世前曾写过为基督教辩护的文章,但没有完成,其
中一些片断被人搜集发表,书名《名言录》。
象布特朔蒙这样的事我在当时自然认为无关宏旨,这事实本身对阿尔贝蒂娜不利但与淋
浴场女侍或洗衣女事件相比却远没有那么严重,那样关键。然而首先,一件往事不期然地前
来光顾我们时会在我们身上发现一种完整无缺的强大想象力,即是说在心情难受的情况下我
们自己尽管有意开动脑筋回忆往事,我们却只是部分地运用了我们的强大想象力。再说这后
一部分往事(淋浴场女侍和洗衣女)尽管在我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消逝,
好比走廊里的家具,尽管周围光线昏暗人们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却总是避免碰到这些家具,
我对这部分往事的回忆早已习以为常了。与此相反,长期以来我从不去想布特朔蒙,也不去
想诸如巴尔贝克娱乐场里那面镜子照出的阿尔贝蒂娜的眼神,或在德·盖尔芒特家晚会后的
夜里我那样久等她而她迟到了却不作解释的事,我现在倒愿意去了解她生活中所有这些游离
在我心田之外的部分,使它们和我的心水乳交融起来,在我心里与我真正占有过的心上人阿
尔贝蒂娜留下的更为甜蜜的往事结合在一起。这些回忆撩开习惯的沉重面纱的一角(那使人
遇钝的习惯在我们生活的全过程中几乎对我们掩盖了整个宇宙而且在深沉的夜里挂着亘古不
变的标签,用一种不产生任何乐趣的不疼不痒的东西去替换生活中最危险或最使人沉醉的毒
药)象最初那样带着季节转换时的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带着改变当今陋规的沁人心脾的清
新气息回到我的脑海,这些回忆在我们领略乐趣方面也是如此,如果我们在初春的艳阳天里
坐上汽车或者在旭日东升时走出家门,这些回忆会使我们兴奋而清醒地注意我们自己那些没
有什么意义的行动,这样的兴奋和清醒会使这激越的一瞬远远胜过这之前的全部日子。我现
在又处在从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家的晚会出来的那一刻了,我等待着阿尔贝蒂娜的到来。
往昔的日子逐渐掩盖了它们之前的日子而这些日子本身又被后来的日子淹没。然而每个过去
的日子都会在我们身上积淀起来,就象储存在一个无比宽敞的图书馆里一样,在图书馆最古
老的藏书里,总有一本是永远无人问津的。然而这过去的一天穿过后来的半透明的各个时代
又会浮到表面而且在我们身上伸展开去并覆盖我们全身,于是,一时间,姓氏恢复了原有的
意义,人恢复了原有的面孔,我们也找到了我们当时的心灵,于是我们便带着隐约的但已变
得可以忍受的悲哀,带着不可能持久的悲哀去感受长期未能解决而当时又使我们那么忧虑的
问题。我们这个“我”是由我们一个接一个的状态迭合而成的。然而这种迭合又不象山的层
叠一样永恒不变。无休无止的上升运动会使古老的地层露出表面。我又从德·盖尔芒特公爵
夫人的晚会出来等待阿尔贝蒂娜了。那一夜她都做了些什么呢?她欺骗了我吗?同谁?即使
我接受了埃梅揭露的情况,这也丝毫减少不了我对这个未能逆料的问题的忧憾掺半的兴趣,
就仿佛每个不同的阿尔贝蒂娜,每个新的回忆都会提出一个由特殊的忌妒心引起的问题似
的,解决其它问题的办法都不适合解决这些问题。
不过我希望了解的不仅是她和什么女人度过了这一夜,而且是她体会到那其中有什么样
的特殊乐趣,那一刻她心里有什么样的感受。在巴尔贝克时,弗朗索瓦丝有时去寻找她,回
来时她对我说她发现阿尔贝蒂娜靠在窗前,看上去忧心忡忡,东张西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人。就算我已得知被等的人是安德烈,那么阿尔贝蒂娜等待她时的思想情况,隐藏在她那忧
心忡忡东张西望的眼神背后的思想情况又如何呢?对阿尔贝蒂娜来说这嗜好有什么样的重要
性,这嗜好在她操心的事里究竟占据什么样的位置呢?唉!我想起了我自己每次见到一个讨
我喜欢的姑娘时感到的激动,有时只听见有人说起她而并没有看见她我就操心如何打扮得漂
亮些,如何突出我的优点而且冷汗淋漓了,因此我只需想象阿尔贝蒂娜也和我一样领略过充
满快感的激动不安就够我苦恼不已了,这样做就好比借助仪器的神力,我的莱奥妮姨妈在医
生来看了她的病而且对这种病是否存在表示怀疑时就曾希望发明这样一个仪器使医生亲自体
会病人全部的病痛以便更了解病人的痛苦。而这么一想我已经受到了相当大的折磨,我想,
比起这些来,我和她之间关于斯汤达和维克多·雨果的严肃谈话对她来说恐怕倒是一文不值
的,我感到她的心已被别人吸引了,已经脱离了我的心归附到别处去了。然而她对这种欲念
的重视和围绕这种欲念所作的谨慎的安排都未能使我明了这欲念究竟属于什么性质,进一步
说,她自己在考虑这欲念时又认为它是什么性质。在身体的病痛方面我们起码不必去选择自
己的痛苦。疾病先决定这种痛苦然后才强加给我们。然而在忌妒方面我们却必须首先以某种
方式去尝试各种各样的大小不等的痛苦,然后才能选择可能对我们合适的痛苦。轮到这后一
种痛苦时,我们感觉到我们所爱的人同我们之外的人相处更快活,这些人给她的感受是我们
不可能给她的,或者起码这些人的轮廓、形象、举止向她展现了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东西,我
们这时的尴尬处境变得何等严峻!啊!阿尔贝蒂娜怎么没有爱圣卢,真爱了,我恐怕还不至
于这么苦恼呢!
我们当然并不清楚每个人的特殊感觉,但出于习惯我们甚至不明白我们不清楚,因为别
人的这种特殊感觉与我们毫不相干。至于阿尔贝蒂娜,她的这种感觉如何却能决定我是不幸
或是幸福;我清楚知道她这种感觉是我所不熟悉的事,而这不熟悉本身就已经使我苦恼了。
阿尔贝蒂娜感受的这种我所不熟悉的欲念和乐趣,我有一次产生幻觉以为看见它们了,在另
一次幻觉里又以为听见它们了。阿尔贝蒂娜死后那段时间安德烈来过我家,我当时就看见了
这些欲念和乐趣。她第一次来我家时我觉得她似乎挺美,我想她那一头几乎是天生的短短的
卷发,她那双带黑眼圈的忧郁的眼睛,这无疑是阿尔贝蒂娜心爱的东西,是她情思昏昏时瞩
目的东西在我面前的显形,是她那么急切地想从巴尔贝克赶回来那天她用自己充满欲念的带
预感的眼睛看见的东西的显形。我好象看见了一朵不知名的黑色的花,一朵从某个人的坟墓
那边给我送来的花,而我在那边是发现不了这朵花的,我象看见意想不到地挖掘出来的珍贵
圣物似的看见了由安德烈来我面前为我体现出来的阿尔贝蒂娜的“欲念”,就象维纳斯体现
朱庇特的欲念一样。安德烈悼念阿尔贝蒂娜,但我立即感到她并不想念她的亡友。死神迫使
她离开了女友,她似乎很轻松地拿定主意和女友彻底分手了,阿尔贝蒂娜在世时我可不敢向
她提出这种彻底分手的要求,因为我害怕安德烈会不同意。她现在似乎反倒轻而易举地接受
了放弃女友的要求,而这种放弃恰恰又是在对我没有什么好处的时候作出的。安德烈为我抛
弃了阿尔贝蒂娜,可惜是亡故的,对我来说她不仅失去了生命而且事后回想起来她还失去了
她过去存在的某些真实性,因为我看清了她于安德烈并不是不可或缺的,独一无二的,安德
烈可以让别的人代替她。
阿尔贝蒂娜在世时我可不敢要求安德烈对我披露隐情谈她和阿尔贝蒂娜之间以及她们和
凡德伊小姐的女友之间友谊的性质,因为我不敢肯定到头来安德烈是否会把我的话告诉阿尔
贝蒂娜。如今这样的询问即使毫无结果,起码也不会有危险了。我向安德烈谈到,不是以询
问的口气而是以我似乎向来就知道,也许是通过阿尔贝蒂娜而知道的口气谈到安德烈自己对
女色的嗜好以及她同凡德伊小姐的个人关系。她毫无难色地承认了一切,而且笑盈盈的。从
她的承认里我可以得出令我苦恼的结论;首先,安德烈在巴尔贝克对不少姑娘那么亲切那么
卖弄风情可能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而她自己却毫不否认她有那些习惯,以此类推,我在重新
认识这个安德烈的同时也满可以想到阿尔贝蒂娜同样可能轻而易举地向我之外的任何人,任
何她感到正在忌妒的人坦白承认她自己的那些习惯。另一方面,安德烈曾经是阿尔贝蒂娜最
好的朋友,而且也许正是为了她阿尔贝蒂娜才特意从巴尔贝克赶回来,既然现在安德烈已经
承认了她的嗜好,我思想上必然得出结论认为安德烈和阿尔贝蒂娜总是同时在一起发生这类
关系的。当然,就象在外人面前人们总是不敢看这个人为他带来的礼物是什么,他得在馈赠
者走了之后才去揭开盖子,因此只要安德烈还在这里,我就不会在自省中去审视她带给我的
痛苦,我明显感到这种痛苦已经在我的神经和心脏这些服务器官里引起了严重的纷乱,只是
因为我受过良好的教育,我才能装作没有发现这些混乱,反倒和这个少女最亲切不过地聊
天,我把她当作客人,所以没有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我内心的意外变化上去。听见安德
烈谈到阿尔贝蒂娜时说出的这句话我感到格外难受:“噢,是的,她喜欢我们一道去舍夫勒
斯山谷散步。”我仿佛觉得是安德烈事后在她和阿尔贝蒂娜散过步的那模糊而且似乎不存在
的天地恶狠狠地造出一个令人诅咒的山谷加进了上帝的创造里。我感到安德烈即将向我和盘
托出她和阿尔贝蒂娜的所做所为,而出于礼貌,出于狡猾,出于自尊,也许出于感激,我又
竭力使自己显得越来越亲切,与此同时我能给阿尔贝蒂娜无辜这个概念让出的空间却越来越
缩小了,我似乎发现我无论作出多大的努力,我仍旧显出了即将被抓获的动物特有的那种发
呆的状态,而在这只动物的周围,令它慑服的鸟已缓缓地缩小了它回旋飞翔的圈子,它从容
不迫是因为它有把握在必要时追上它的牺牲品而且这牺牲品再也不可能逃出它的爪子了。不
过我仍旧注视着安德烈,而且带着残存的诙谐,自然和信心十足的神气,这种神气正是那些
想装出不怕别人盯着他们使他们入迷的人特有的,我插进这么一席话:“我怕惹您生气所以
从没有对您说过这些,不过现在我们既然轻松地谈到了她,我也就可以对您说我早知道了您
和阿尔贝蒂娜这种性质的关系,再说尽管您已经知道,告诉您这事仍旧会使您高兴:阿尔贝
蒂娜非常爱慕您。”我告诉安德烈如果她愿意让我看看她(哪怕只看看她们怎样抚爱,在我
面前做这个动作恐怕不会使她太为难)同阿尔贝蒂娜那些有此嗜好的女友们如何动作,那一
定颇富奇趣,我点了罗斯蒙德,贝特以及所有阿尔贝蒂娜的女友的名,以便从中弄个明白。
“我不但绝不在您面前做您说的那种事,”安德烈回答我说,“而且我也不相信您说的那些
姑娘有这种嗜好。”我情不自禁地靠近吸引我的魔鬼,回答说:“怎么!您总不至于想让我
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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