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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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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原本以为她还在盖尔芒特照料她那生病的小叔子呢,现在见她来
了,自然分外高兴。
  “怎么?亲王夫人,您来了?”
  “对了,我刚才坐在一个犄角里,听了不少好东西。”
  “怎么,您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对了,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可我觉得才只一会儿,只是因为没有看见您才觉着慢。”
  德·圣德费尔特夫人想把她的扶手椅让给亲王夫人,夫人说:
  “不必,不必!干嘛要换呢?我坐哪儿都挺好的。”
  为了表现她贵妇人的朴实,她故意找了把没有靠背的小凳子:
  “得了,这张软垫凳子就好极了,坐在上面我可以把上身挺直。啊!天哪,我在这里叽
叽喳喳的,人家都要嘘我了。”
  这时钢琴家正加快速度,他那音乐激情正处于高潮之中,一个仆人正端着一方盘的清凉
饮料递给客人,茶匙丁当直响,德·圣德费尔特夫人跟每次晚会一样,挥手叫他走开,他可
老瞧不见她的手势。有个新娘子,遵从年轻女子不应该面有厌烦之色的教导,老是高高兴兴
地面带笑容,两只眼睛直在寻找女主人,好用她的眼神来向她表达感激之情,感谢她在举办
这样的盛典时还想起了她。她虽然比德·弗朗克多夫人要镇静一些,但在欣赏乐曲的时候也
不是毫无不安的心情;不过她所担心的不是钢琴家本人,而是那架钢琴,它顶上摆着一支蜡
烛,每当弹到最强音时烛火都会跳动起来,即使不至于会把灯罩烧着,至少会在红木琴台上
留下几点蜡泪。到了最后,她忍不住了,登上琴台那两级台阶,快步向前把那蜡台的托盘撤
走。但她的双手刚碰到托盘,乐曲最后一个和弦就响了起来,一曲告终,钢琴家站起身来。
再怎么说,这位年轻妇女的大胆的首创精神,她跟钢琴家短时间内在台上的同时出现,在在
座者的心中普遍产生了良好的印象。
  “亲王夫人,您瞧见这位妇女了吗?”德·弗罗贝维尔将军问洛姆亲王夫人。他是过来
跟亲王夫人打招呼的,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刚走开一会儿:“真希罕!莫非她也是艺术家?”
  “不,她是康布尔梅家的新媳妇,”亲王夫人随便这么一说,马上又找补一句:“我这
是重复我听来的话,她究竟是谁,我一点概念也没有,我背后有人说他们是德·圣德费尔特
夫人乡下的街坊,不过我不信真有谁认识他们。他们多半是‘乡下佬’!再说,我不知道您
是不是经常出入于这个了不起的社交场所,我可对这些了不起的人们姓甚名谁毫无概念。您
想他们在参加德·圣德费尔特夫人的晚会以外的时间干些什么呢?她多半是靠了这些音乐
家,这些舒服的椅子,还有可口的饮料才把他们吸引来的。应该承认,这些‘贝卢瓦家的客
人’①倒是挺不错的。她居然当真有这股勇气每星期都出钱把这些凑热闹的租到家里来。真
是不可思议!”
  ①贝卢瓦是专门出租椅子的商人。

  “嗯,康布尔梅可是个响当当的姓氏,又古老,”将军这么说。
  “说它古老,我不反对,”亲王夫人冷冰冰地答道,“不过这名字读起来不和谐。”她
把“和谐”两字读得特别重,仿佛是带了引号的,这又是盖尔芒特这个小圈子里的人说话的
矫揉造作的一种表现。
  “您这话当真?她可是美得可以入画,”将军说,他的视线一刻也不离开德·康布尔梅
夫人,“您不这么认为吗,亲王夫人?”
  “她太爱出头露面,我觉得象她这么年轻的人,这就不太好了;我想她还不是我的同龄
人,”洛姆夫人答道(这最后一句话,同样也可以出之于加拉东和盖尔芒特之口)。
  亲王夫人看到德·弗罗贝维尔先生还在目不转睛地瞧着德·康布尔梅夫人,半是出于对
这位夫人的恶意,半是出于要对将军表示殷勤,说道:“这对她丈夫可是不太好了!我很遗
憾,并不认识她,否则我就可以把她介绍给您,看来您是被她迷上了。”其实她要是当真认
识这位青年妇女,她是不会这么干的,“现在我不得不跟您道别了,今天是我的一个朋友的
生日,我得去祝贺她,”她说这话时的语调既朴素又真实,表明她就要去参加的这个社交集
会既是一个令人生厌的仪式,又不能不去,而她的光临是会令人感动的。“再说,我得去接
巴赞,我到这儿来的时候,他去看他的朋友去了。我想您是认识他们的,他们的姓跟一座桥
的名称一样,叫耶拿。”
  “耶拿,这首先是一次胜利的战役的名称,亲王夫人,”将军说,“我是个老兵,首先
想到的就是这些,”他一面说,一面把单片眼镜摘下来擦一下,就象是给伤口换块纱布似
的。这时亲王夫人本能地扭过头去说“帝国时期封的贵族嘛,那当然是另外一回事,不过他
们这伙人倒都是好样儿的,他们当年打起仗来都是英雄。”
  “我对英雄是满怀敬意的,”亲王夫人说,那口气里多少有点讽意,“我所以没有跟巴
赞一起上那位耶拿亲王夫人家去,根本不是因为我瞧不起他们,完完全全因为我不认识他
们。巴赞认识他们,非常喜欢他们。不,不,并不象您所想的那样,这里头并没有什么爱情
问题,我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再说,真要是有那样的事,我反对又有什么用?”她无可奈何
地找补上这一句。谁都知道,自从洛姆亲王娶了他那秀色可餐的表妹,打第二天起就不断地
对她不忠。“话又说回来了,这并不是那么回事,他们都是他老早就认识的人,对他很有好
处,我也觉得这是件好事。我先来跟您讲讲他们的房子
  您想想,他们的家具全都是帝国时期的式样!”
  “亲王夫人,这是自然的罗,这是他们祖父母传下来的。”
  “我也不是不知道,可这也挡不住这些家具样子丑陋。一个人家里可能没有好看的东
西,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至少不应该有滑稽可笑的东西。不瞒您说,我还从来没见过比那
种可怕的式样更做作,更土气的东西呢,那五斗柜上居然装饰着澡盆那么大的天鹅头呢!”
  “不过我想他们家里也有些好东西,譬如有一张精工镶嵌的桌子,有个什么条约就是在
那张桌子上签字的。”
  “啊!他们家是有些有历史意义的东西,这我承认。可是这些东西并不美而是可
怕!我自己也有些这样的东西,是巴赞从蒙代斯吉乌家继承来的。所不同的是,这些东西我
们都收藏在盖尔芒特家里的顶楼上,谁也瞧不见。得了,得了,问题不在这里。假如我认识
他们的话,我是会跟巴赞一起奔他们家去看他们,看他们家的狮身人面像,看他们家的铜器
的,可我不认识他们!我从小就被教导说,上不认识的人家去是不礼貌的(她讲到这里的时
候装出一副孩子气)。我是一向遵从这个教导的。哪有正派人让一个不相识的女人进他们家
的?我要去了,岂不是要吃闭门羹吗?”
  这当然是种假设,讲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她那蓝眼睛盯着将军,这时带着梦幻般温柔
的表情,就使得那微笑更美更俏了。
  “啊!亲王夫人,您明明知道,您要去了,他们是会喜出望外的”
  “是吗?那是为什么?”她急忙问道,这也许是为了不显出她明明知道这是因为她是法
国最高贵的贵妇人之一,也许是因为这话出之于将军之口而高兴,“那是为什么?您怎么知
道?他们也许会把这看成是再讨厌也不过的事情呢。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就我来说,
跟我认识的人打交道都已经叫我烦透了,要是叫我跟我不认识的人打交道,哪怕是跟英雄好
汉,我都要疯了。再说,除了象您这样早就认识的老朋友以外,我不知道英雄气概在社交界
能起多大作用。请客吃饭有时都已经烦人了,如果还要伸出胳臂来邀斯巴达克①入席,那
就我也决不会邀请费森谢特里克斯来当第十四位②。我想我可以请他来参加人数众多的
晚会,可我又不组织这样的活动”
  ①古代罗马奴隶起义领袖。
  ②费森谢特里克斯,古代高卢将军,政治家,率领高卢人抵御凯撒。在西方,十三是个
不祥的数字,碰到一桌十三人时,临时邀一人入席凑数。

  “啊!亲王夫人,您这位盖尔芒特家人可真是货真价实。
  盖尔芒特家人的风趣,您身上可是充分体现出来了!”
  “大家都说盖尔芒特家人的风趣,我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难道您还认识别的有风趣的
盖尔芒特家人吗?”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哈哈大笑,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堆儿来体现她的高兴
劲儿,双眼炯炯有神,射出只有赞美她的风趣或美貌的言语(哪怕出自亲王夫人自己之口)
才能激起的愉快的光芒。
  “嗳!斯万象是在那里跟您的康布尔梅打招呼呢;喏,他在圣德费尔特婆娘身边,您瞧
不见!您可以请他把您介绍给她。得快着点儿,他要走了。”
  “您有没有瞧见他那脸色是多么难看?”将军说。
  “可怜的夏尔!啊!他终于来了,我都以为他不愿意见我的面呢!”
  斯万非常喜欢洛姆亲王夫人,看到她就想起跟贡布雷相邻的盖尔芒特,想起他如此热
爱,而只是为了不愿离开奥黛特才不再回去的那片土地。他善于使用半是艺术性,半是情场
用的语言来取悦于亲王夫人,当他一时返回他久违的社交圈子时,自然不免要应用一番:
  “啊!”他话是对德·圣德费尔特夫人说的,可又是说给洛姆夫人听的,“原来可爱的
亲王夫人在这里!诸位,她是专程从盖尔芒特来听李斯特的《圣法兰西斯跟鸟儿说话》的,
时间仓促,她只能跟美丽的山雀一样,随便捡几个李子,捡几个山楂插到头上就来了;现在
还有几滴露珠,一点白霜,冷得公爵夫人直呻吟呢。真漂亮,亲爱的亲王夫人。”
  “怎么?亲王夫人是专程从盖尔芒特来的?真是太棒了!我真抱歉,我原来还不知道
呢。”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天真地叫道。她对斯万的风趣话是不大习惯的。当他仔细看亲王
夫人的头饰时她又说:“倒是真的,这是模仿该怎么说呢?不象是栗子,这想法真是妙
极了!可亲王夫人是怎么知道我的节目表的呢?音乐家们连我都没有告诉呢。”
  当斯万在一个惯常用情场的言语交谈的妇女身边时,他是常讲一些连上流社会中的许多
人都不懂得的微妙的话的。他不屑于跟德·圣德费尔特夫人解释,说他是用隐喻说话的。至
于亲王夫人呢,她都哈哈笑开了,因为斯万的风趣在她那个圈子里是深受赞赏的,也因为每
当听到赞美她的话时,她总觉得这话是无比的优美,也总是令人忍俊不禁。
  “好极了!夏尔,我这些小山楂果子合您的心意,我真高兴!您干吗跟那位康布尔梅人
打招呼,莫非您也是她在乡间的街坊?”
  德·圣德费尔特夫人见到亲王夫人很乐意跟斯万聊天,就走开了。
  “您自己不也是吗,亲王夫人?”
  “我?莫非这些人到处都有乡间别墅?我倒真想能跟他们一样!”
  “他们不是康布尔梅人,那时在康布尔梅的是她的亲戚;她娘家姓勒格朗丹,常到康布
尔梅去。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您自己还是康布尔梅伯爵夫人,教务会还欠您一笔租金呢?”
  “我不知道教务会欠我什么,可我知道本堂神甫每年向我借一百法郎,这笔钱我以后是
不想再借出了。再说,这些康布尔梅人的名字也真能吓人一跳,结尾倒是干脆,可是并不高
明!”她笑着说。
  “开头也并不更高明些,”斯万答道。
  “敢情这是两个缩略词拼起来的!”
  “这准是一个怒气冲天却又讲体面的人创造出来的,他不敢把第一个词说完。”
  “可既然他不能自己把第二个词说出来,他又何不把第一个词说完,一了百了呢?咱们
这是在大发雅兴,开起玩笑来了,亲爱的夏尔——不过现在老见不着您,真够伤脑筋的,”
她以温存的语调找补一句:“我是多么喜欢跟您聊聊天。您想想,我都没法子让弗罗贝维尔
这笨蛋明白康布尔梅这个名字为什么能吓人一跳。生活这个东西也真是可怕。只有看到您的
时候,我才不感到厌烦。”
  这当然不是真话。不过斯万跟亲王夫人对小事情的看法是一致的,结果连说话的方式甚
至读音都非常相似,要不然正是这个相似导致他们看法的一致。这种相似倒并不太引人注
目,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声调迥然不同。不过只要你能在想象中把斯万的话语里他那洪亮的嗓
音跟话语从中吐出的两撇小胡子去掉,你就可以发现这些语句、音调的这些变化,全都是盖
尔芒特那小圈子那一套。可在大事情上,斯万跟亲王夫人就毫无共同之处了。不过自从斯万
如此消沉,随时总感到就要哭出声来以后,他总象一个杀人凶犯需要把他犯的罪行诉说出来
一样,需要把他自己的苦楚倾吐一番。听到亲王夫人说到生活这个东西也真是可怕时,他感
到得到一点安慰,仿佛亲王夫人跟他说起了奥黛特似的。
  “对啊!生活这个东西真是可怕。咱们得时常见见面,亲爱的朋友。跟您在一起,好就
好在您不是个嘻嘻哈哈的人。咱们可以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晚间。”
  “那是当然,您为什么不到盖尔芒特来呢,我婆婆会高兴得要死的!这地方景色不美,
不过我敢说这地方并不令人不快,我讨厌‘风景如画’的地方。”
  “这我相信,你们那地方好极了,”斯万答道,“此刻对我来说都已经太美,太热闹
了,反正这是一个使人幸福的地方。这也许是因为我在那里生活过,所以连那里的一草一木
都能跟我说得上话。当微风拂面,麦穗荡漾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人要来,将要收到什么消
息;还有河边那些小房子我该是多么不幸,如果”
  “哦!亲爱的夏尔,留点儿神,那凶神恶煞朗比荣婆娘瞧见我了,快把我挡住,告诉我
她家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搞胡涂了,是她把女儿嫁出去了,还是给她的情夫找了个妻子,我
闹不清了;也许是把她的女儿嫁给了她的情夫?啊!我记起来了,是她被她那亲王丈夫休
了您装着给我讲话,省得这位贝雷妮丝①来请我去吃饭。再说,我也得走了。您听我
说,亲爱的夏尔,这回总算见着您了,您就不能跟我一起上帕尔马公主家去?她会是多么高
兴,再说巴赞也要跟我在她家碰头的。要不是梅梅带来点您的消息您想想,我现在根本
就见不着您!
  ①犹太希律王族的公主,与狄度热烈相爱,狄度曾欲娶之为妻,但在即罗马帝位
后,因罗马人的反对被迫将她遣走。拉辛作有同名悲剧,高乃依则作为英雄喜剧《狄度与贝
雷妮丝》。

  斯万没有答应;他早就告诉德·夏吕斯先生,他一离开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家就直接回
家去,他不想为了上帕尔马公主家去就看不到他一直在期待着的,由仆人送去或者留在门房
里等待着他的那张便条。那天晚上洛姆夫人对她的丈夫说:“可怜的斯万哪,他还是那么亲
切可爱,不过着样子挺倒霉的。您过几天会看到他的,他答应最近上咱家来吃饭。一个那么
聪明的男人,为了那样一种女人而苦恼,我觉得真是荒唐。那女人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有人
说她是笨蛋。”说这种话,得有未堕入情网中人的那种清醒才行,这样的人认为一个有才智
的人只能为值得为之憔悴的人才憔悴;要是有人为霍乱菌这样渺小的东西而甘愿染上霍乱,
岂不是咄咄怪事!
  斯万想走,可正在终于可以脱身的时候,弗罗贝维尔将军却请他把德·康布尔梅夫人介
绍给他,他这就不得不跟他回到客厅去找她。
  “我说啊,斯万,我宁愿安安稳稳在家里当这个女人的丈夫,也不愿被野蛮人宰了,您
说呢?”
  “被野蛮人宰了”这几个字刺痛了斯万的心;他马上就感到需要继续和将军谈一谈:
  “是啊,很多人就是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的。譬如说,您肯定知道,那位由迪
蒙·德·乌维尔①把他的骨灰带回来的那位航海家拉贝鲁兹(斯万讲到这里的时候感到很幸
福,仿佛他是在说起奥黛特)。他是个好样儿的,我对他很感兴趣。”说到这里他都有点伤
感了。
  ①迪蒙·德·乌维尔(1790——1842):法国航海家。

  “啊!没有错。拉贝鲁兹谁不知道?有条街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将军说。
  “您认识拉贝鲁兹街上的人?”斯万兴奋地问。
  “我就认得德·尚利福夫人,她是那位好样儿的肖斯比埃尔的妹妹。她有天举办了一个
戏剧晚会,挺好的。她的沙龙今后会是很出色的,您瞧吧!”
  “啊!她住在拉贝鲁兹街!这条街挺讨人喜欢的,挺美,挺冷清。”
  “不,您大概有些时候不去了;现在不冷清了,那个区到处都在盖房子。”
  斯万最后把德·弗罗贝维尔先生介绍给年轻的德·康布尔梅夫人,这是她首次听到将军
的大名,她匆匆摆出一个愉快和惊讶的微笑——这是对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起过的人的微笑;
她新婚不久,对这家的朋友还不认识,别人领到她面前的每一个人,她都以为是家里的朋
友,心想要是能装出自从她嫁到这家以后就常听人说起他的话,那就显得很得体,所以就不
无犹豫地伸出手来,这犹豫既说明她在克服她早就学会了的含蓄,也说明那由于战胜了这犹
豫而发自内心的友好情谊。就这样,她的公婆(她依然认为他们是法国最显赫的贵人)说她
是个天使:他们特别要显示他们之所以挑中她做他们的儿媳妇,正是由于他们看中了她的人
品,而不是她家巨大的家财。
  “一眼就可以看出您有音乐的天赋,夫人,”将军对她说,不露痕迹地提起刚才蜡台托
盘那档子事。
  音乐会继续进行,斯万知道他在这个新节目没有结束以前是脱不了身的。跟这些人一起
被囚禁在这间屋里,他感到痛苦,他们的愚蠢和可笑刺痛着他的心,更何况他们不知道他在
爱着一个人,而且即使知道,也不会感到兴趣,只能是笑他幼稚,惋惜他做出这等傻事;他
们把他的那份爱情表现为只为他一个人存在的主观状态,缺乏任何外在的东西向他证明这是
一个客观存在;他特别感到痛苦的是,他的奥黛特决不可能来到,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东西对
她都一概陌生,她完全不能涉足的这个地方,而他还要持续流放下去,以至于乐器的声音简
直要使他叫喊起来。
  突然间。奥黛特仿佛进来了;看到她的出现,他简直肝肠寸断,不由得把手捂住心口。
原来小提琴奏出了高音,连绵缭绕,仿佛若有所待,这等待在继续下去,怀着已经瞥见它等
待的对象从远处走将过来的激奋维系着那高亢的乐音,同时作出最大的努力持续到它的到
达,在自身消失以前接待它的光临,竭尽全部余力为它敞开大路,让它过来,就好象我们用
双手撑着一扇大门,阻止它自行关闭似的。斯万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对自
己说“这是凡德伊的奏鸣曲中那小乐句,别听了”这句话时,直到那晚之前还得以掩埋在他
心灵深处的对往昔奥黛特还爱着他的那些日子的回忆,却上了突然射出的一道光芒的当,以
为爱情的季节已经回来,在他的心中又苏醒过来,振翅飞翔,向他纵情高唱已被忘却的幸福
之歌,全然不怜悯他当前的不幸。
  过去他也常说“在我幸福的时日”、“在我得到她的爱的时日”,这些都是抽象的词
语,说的时候也不感到特别难受,因为他脑际并没有在其中注入什么与过去有关的事物,只
有一些虚妄的片断,并不保存什么实在的东西,而这一次重新找到的却是把失去的幸福中那
特殊的、易于消失的精髓永远固定下来的一切东西;一切又都在他眼前重现:她扔进他的马
车并被他举到嘴唇边的那朵菊花的雪白的卷曲的花瓣,上面写着“在给您写这信时我的手颤
抖得多么厉害”的印有凸起的“金屋”两字的信纸,以及当她以恳求的口吻向他说:“我想
不用再等多久您就会打发人来找我的吧”时那紧蹙的双眉;他又闻到在洛雷丹诺去给他找那
个小女工前理发师为他理发时,烫发钳发出的气味。那年春天暴雨来得如此频繁,他在月色
下坐在他那四轮敞篷马车里冷得直哆嗦地回家;心理的习惯、季节的印象、皮肤的反应,这
些东西构成一张大网,在一连好几个星期当中把他的整个身子都罩上了。在那时,他尝到那
些除了爱情别无他事的人们的种种乐趣,肉欲的追求也得以满足。他曾以为他可以永远如
此,将来无需领略其中的痛苦;现在奥黛特的魅力跟那个象一个模糊的光晕那样笼罩着他的
可怕的恐惧相比,已经微不足道了,而这光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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