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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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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把它用来表示把朋友们联系起来的那种感情而已。
  “她可是爱您爱得很深呢!啊!当着她面谁也不能讲您的坏话,要不然的话,那可有你
好看的!随便谈到什么,就说是看到一幅画吧,她就说:‘啊!要是他在的话,他就会告诉
你们那是真的还是赝品。在这方面他是谁也比不上的。’她时时都在问:‘他这会儿在干什
么?但愿他能下功夫干点活!这么有天赋的汉子,可那么懒,真是可惜!(您该不见怪
吧?)我这会儿就看见他在我眼前,他在惦记着咱们,在琢磨咱们到了什么地方。’我当时
就觉得她那话讲得好极了,原来维尔迪兰先生问她:‘您离他有几千里,您怎么能看到他现
在在干些什么?’只听得奥黛特说道:‘情人眼里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起誓,我说这话
并不是为了讨好您,您这位朋友可是不可多得的真正的朋友。而且我还要跟您说,如果您连
这一点都不知道,你可是天下唯一的一个了。维尔迪兰夫人在最后一天都对我说(您知道,
别离前夕聊起来总是更随便的):‘我并不是说奥黛特不爱我们,不过我们跟她说的话跟斯
万先生说的相比就没有什么分量了。’啊!好家伙,车夫把车停住了,聊着聊着我都差点儿
要错过波拿巴特街了劳您驾告诉我,我帽子上的羽毛正不正?”
  戈达尔夫人从她的手笼里把她那只戴了白手套的手抽了出来,伸向斯万,从那手中,除
了那张转车车票外,还有一股高级生活的气派,跟洗染房的香味一起洋溢在车厢之中。斯万
感到他心中充满了对她的亲切之感,同样也有对维尔迪兰夫人的亲切之感(也差不多同样有
对奥黛特的,因为现在他对她的感情中不再掺杂痛苦的感觉,几乎就只是爱情了),这时他
站在马车车厢外的平台上以充满柔情的目光看着戈达尔夫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波拿巴特街
上,帽子上羽毛高耸,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提着晴雨两用伞和露出姓名起首字母组成的图案
的名片夹,走路时把个手笼在身前一摇一晃。
  戈达尔夫人真是比她丈夫还要高明的医疗专家,为了跟斯万心中对奥黛特存有的病态的
情感相抗衡,她在它们之上嫁接了另外一些情感,那是感激和友好的正常的情感,是使得斯
万心目中的奥黛特更富有人情味,与其他妇女更加相似的情感(其他妇女也是能启发他这样
的情感的);这些情感促使他心目中奥黛特的形象起了根本的变化,恢复成为曾经被他平平
稳稳地爱着的那个奥黛特;她有天晚上在画家家中的宴会之后带他跟福什维尔一起去喝一杯
橙汁,他当时不是也预见到在她身边生活是能够幸福的吗?
  从前他也常不寒而栗地想过,有朝一日他也许会不爱奥黛特,他暗暗自许应该警惕,一
当感到他对奥黛特的爱要离他而去时,就要把它紧紧抓住,拽将回来。可随着他爱情的衰
退,保持爱情的愿望也随之衰退了。人是不能改变的,也就是说不能变成另外一个人而继续
听从不复存在的那一个人的情感。有时他在报上见到被他怀疑曾经当过奥黛特情人的人的名
字,这也会使他的醋意油然而生,不过这种醋意并不强烈,但表明他还没有完全摆脱他曾感
到如此痛苦,也是他享到如此欢乐的时期,也表明人生路程上的一些偶然因素还可能使他悄
悄地、远远地看到那个时期的优美之处;这醋意带给他的毋宁是一种可喜的激动,就象一个
闷闷不乐的巴黎人离开威尼斯要回法国去,最后一只蚊子提醒他意大利跟夏天离他都还并不
太远一样。而更多的时候,他正要与之告别的这段不寻常的岁月,当他作出努力,纵使不能
继续滞留,至少在他还有可能的时候留下一个清楚的景象时,他却发现为时已经太晚了;他
也想跟再看一眼行将消失的景象那样再看一眼他刚告别的这段恋情,可是一身而任两人,为
已经不再具有的情感得出一个真实的景象却是如此困难,结果要不了多久脑子里就一片漆
黑,眼睛也一无所见,他只好不再去看,摘下夹鼻眼镜,擦擦镜片;他心想还是休息一会儿
的好,过一会儿也不为迟,这就没精打采地缩在角落里,跟那位昏昏欲睡的旅客一样,他正
拉下帽子盖住眼睛,想在他感觉到正在越来越快地把他带离他曾长时间生活过的国家的这个
车厢里睡上一觉,而他却曾默默许愿不让它在未曾最后道别以前就飞逝而过的。就跟那位直
到进了法国国境才醒的旅客一样,当斯万偶然在身边找到福什维尔曾是奥黛特的情人的证据
时,他发现自己毫不感到痛苦,他的爱情现在已经离他而去了,只是为它永远离开他时没有
跟他打个招呼而感到遗憾。在首次吻奥黛特以前,他曾力图把她长久以来留给他的形象赶在
这一吻的回忆日后使它变样之前铭记心中,同样,他也曾希望,能趁她还在,至少是在精神
上能跟激起他的爱情、燃起他的妒火、给他带来痛苦、从此也将永不再见的奥黛特道别。
  他错了。几个星期以后,他还见到她一次。那是在他熟睡之际,在梦乡的暮霭之中。他
正跟维尔迪兰夫人、戈达尔大夫、一个他认不出是谁的戴土耳其帽的年轻人、画家、奥黛
特、拿破仑三世和我的外祖父一起散步。他们走的那条路俯瞰大海,一侧是悬崖,有时壁立
千仞,有时仅及数尺,行人不断上坡下坡;正在攀登的人们就看不见已经下坡的游客,落日
的余晖渐渐暗淡,看来黑夜立即就要笼罩四野。浪花不时溅到岸上,斯万也感到面颊上溅上
冰冷的海水。奥黛特叫他擦掉,可是他办不到,因此在她面前他感到尴尬,何况他身上穿的
还是睡衣。他但愿人们因为天黑而发现不了这个情况,然而维尔迪兰夫人却以诧异的目光久
久凝视着他,而他只见她脸庞变形,鼻子拉长,还长上了一部大胡子。他转过脸去看奥黛
特,只见她面颊苍白,脸上长着小红疙瘩,面容疲惫,眼圈发黑,然而她还是以充满柔情的
目光看着他,双眼似乎要象泪珠一样夺眶而出,他感到他是如此地爱她,真想马上把她带
走。奥黛特忽然转过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一声“我该走了”,就以这同样的方式跟所有
的人道别,也没有把斯万叫到一边,告诉他当晚或者哪一天在什么地方再见。他不好意思问
她,他真想跟她一起走,却又不能不扮出一副笑容回答维尔迪兰夫人的问题,连头也不敢向
奥黛特那边转去,可是他的心突突地跳得可怕,他恨奥黛特,真想把刚才还如此喜欢的她那
两只眼睛抠掉,把她苍白的面颊抓烂。他继续跟维尔迪兰夫人一起上坡;也就是一步一步更
远离在相反的方向下坡的奥黛特。时间才过了一秒钟,却仿佛她已经走了几个钟头。画家告
诉斯万,她刚走不久,拿破仑三世也不见了。“他们肯定是商量好的,”他说,“他们准是
要在崖脚下相会,却又顾到礼仪,不好意思两个人一起跟咱们道别。她是他的情妇。”那不
相识的年轻人哭起来了。斯万竭力安慰他。
  “她还是有道理的,”他说,一面为他擦试眼泪,一面给他摘了土耳其帽,让他更自在
些,“我都劝过她十多次了。干嘛难过呢?那个人是会理解她的。”斯万这是自言自语,因
为他原先没能辨认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他自己;就象有些小说家一样,他是把自己的人格
分配给了两个人物,一个是做梦的那个人,另一个是他所看见的站在他面前戴着土耳其帽的
那个人。
  至于那个拿破仑三世,其实就是福什维尔;把某些概念模模糊糊地一联系,把男爵平常
的面貌稍加改变,再加上交叉在胸前的荣誉勋位勋章的绶带,这就使得斯万给了他这样一个
名字;实际上,梦中这个人物在他心目中所代表的,让他想起来的也正是福什维尔。在梦乡
中的斯万从不完全的变幻着的形象中作出错误的推断,而且他这时也掌握一种创造的能力,
能象某些低级生物通过简单分裂那样进行繁殖;他通过所感觉到的自己手掌的温暖模造出一
只他在想象中握着的另一人的手心,同时也通过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情感和印象来勾勒出
一些曲折情节,通过逻辑连系,在他睡梦中的一定时刻,构成必要的人物来接受他的爱或者
促使他醒来。黑夜忽然降临,警钟响起,居民从烈焰冲天的房屋中逃出,奔跑着从他面前过
去;斯万听到汹涌的波涛声,他的心也同样猛烈地在他胸膛里突突地跳着。突然间,他的心
跳加速,他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痛苦和恶心,一个满身是灼伤的农民在经过他面前时说:
“您去问问夏吕斯吧,奥黛特是在他那里跟她的伙伴过夜的。他常跟她在一起,她跟他也无
话不说。是他们放的火。”原来是他的男仆刚把他叫醒,对他说:
  “先生,八点了,理发师也来了,我已经告诉他过一个钟头再来。”
  这些话穿透斯万沉浸其中的睡眠之波,在到达他的意识之前却产生了偏离,就象是一道
光线在水底显得象是一个太阳一样,也正如片刻之前铃声在他梦乡的深渊之中变成了警钟的
声音,闹出了火灾这档子事儿。这时候,他梦中的景色化为灰烬,他把眼睛睁开,最后一次
听到大海远去的涛声。他摸摸面颊,是干的。然而他还记得那冰冷的水的感觉和盐的咸味。
他下床穿上衣服。他之所以早早地把理发师叫来,是因为他头天给我外祖父写了信,说是下
午要到贡布雷去,因为他听说德·康布尔梅夫人(也就是过去的勒格朗丹小姐)要在那里住
几天。他回想起那年轻的妩媚的面孔,还有他久别了的乡间的妩媚的景色,两者对他产生了
巨大的吸引力,促使他下定决心离开巴黎几天工夫。种种偶然的机会使得我们跟某些人相
逢,这机会并不跟我们爱他们的时间相一致,可能发生在爱情还没有开始以前,也可能在爱
情已经泯灭以后又再重现;事后回想起来,在我们一生中后来注定要成为我们意中人的最初
出现总是有预告或先兆的意义的。就这样,斯万常常回顾在剧场碰见奥黛特时她的形象,在
那个晚上,他是根本没有想到以后会再见到她的;现在他也想到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家那个
晚会,他那晚把德·弗罗贝维尔将军介绍给德·康布尔梅夫人。我们生活中的利害关系是如
此复杂,以至在同一情况下,尚未到来的幸福的基础已经在我们正在受着的痛苦加剧时奠
定,这也并不罕见。这样的事情当然也会在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府第以外在斯万身上发生。
又有谁能知道,那天晚上他要是上别的什么地方,是否会有别的什么喜事,别的什么不幸,
而往后被他看成是不可避免的事?不过,确确实实发生了的事情,他会觉得是不可避免的;
他都差点儿要把那天打定主意去参加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家的晚会看成是天意如此了:他这
个人虽然渴望能欣赏生命丰富多彩的创造,却无法对一个难题(例如到底什么应该是最该企
求的东西)长时间苦思冥想,只好认为在那晚感到的痛苦跟尚难预料然而已在萌生中的乐趣
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关联,只不过这痛苦与这乐趣之间的平衡太难保持了。
  醒来一小时后,当他指点理发师怎样使他的头发在火车上不致蓬乱时,他又想到他那个
梦,又看到奥黛特苍白的脸色、瘦削的面颊,疲惫的脸庞、低垂的眼皮,仿佛全都就在他的
眼前;奥黛特的万般柔情早已把斯万对她的执著的爱化为对她的首次印象的长期遗忘——自
从他们最初相爱以来这些日子,在他刚才睡着时,他在记忆中都曾竭力搜寻它们的确切感
觉,从那时以来他已不再注意到的东西也仿佛就在他的眼前。自从他不再感到不幸,道德修
养也随之有所降低以来,粗野的话也不时涌上他的心头,他心里不禁咆哮起来:“我浪掷了
好几年光阴,甚至恨不得去死,这都是为了我把最伟大的爱情给了一个我并不喜欢,也跟我
并不一路的女人!”


 
第三卷 地名:那个姓氏
  在我无眠之夜最常回忆的那些卧室当中,跟贡布雷的卧室差别最大的要数巴尔贝克海滨
大旅社那间了,这间屋的墙涂了瓷漆,就跟碧波粼粼的游泳池光滑的内壁一样,容有纯净、
天蓝色、带盐味的空气,而贡布雷那几间卧室则洋溢着带有微尘、花粉、食品和虔诚味道的
气氛。负责装饰旅社的那位巴伐利亚家具商让各间房间的装饰都有所不同,我住的那间沿着
三面墙都有玻璃门矮书柜,按照它们所处的位置不同,产生出设计者未曾料及的效果,反映
出大海变幻无常的景色的一角,这就象是在墙上糊上一层海青色的壁纸,只不过被书柜桃心
木的门框分割成一片一片罢了。这样,整个房间就象是当今“现代款式”住宅展览会上展出
的新型卧室,装饰着据说是能使居住者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上面表现的题材则以住处所在地
点的性质而异。
  而跟这真正的巴尔贝克最迥然不同的莫过于我在暴风雨的日子里常常向往的那个巴尔贝
克了。在这样的日子里,风刮得那么大,弗朗索瓦丝领我上香榭丽舍时总嘱咐我别贴了墙根
走,免得让刮落下来的瓦块砸着,还不胜感慨地谈到报上所说的那些陆地遭灾和海上翻船的
消息。我倒极其希望能看到海上的风暴,倒不是因为这景象美,而是因为这是揭示大自然真
实生命的时刻;或者可以这样说,我心目中美的景象是我确知并非为了取悦于我而人为地安
排的景象,而是必然的、不可改变的景象——例如景色之美,或者伟大的艺术作品之美。我
所感到好奇的,我所热切要认识的,都是我相信比我自己还要真实的东西,都是具有这样一
种优点的东西,能向我显示某个伟大的天才的一点思想,显示自然不假人手而自行展现出来
的力量或美惠。正如留声机唱片中孤立地播放出来的先妣美妙的嗓音并不足以减轻我们失去
母亲的痛苦一样,用机械模仿出来的暴风雨也跟万国博览会上光彩夺目的喷泉一样引不起我
丝毫兴趣。为使暴风雨绝对真实,我也要求这海岸是一条天然的海岸,不是哪个市政府临时
挖出来的一条土沟。大自然在我心中激起的种种情怀,使我觉得它跟人用机械创造的东西截
然不同。大自然带上的人工印记越少,它给我心的奔放留下越多的余地。我可早就记住了巴
尔贝克这个名字,勒格朗丹说这个海滩紧挨着“那以沉船频繁而知名的丧葬海岸,一年当中
倒有六个月笼罩着一层薄雾,翻腾着滚滚白浪。”
  他还说:“人们在那里比在菲尼斯泰尔(那里尽管现在旅馆鳞次栉比,依然未能改变大
陆最古老的骨架)更能感觉到他们脚下就是法国大陆、欧洲大陆、古代世界大陆真正的边
缘。这是渔民的最后一个营地,他们跟创世以来世世代代的所有渔民一样,面对海上的迷雾
和黑夜的暗影这永恒的王国。
  有一天在贡布雷,我在斯万先生面前谈起这巴尔贝克海滩,想从他嘴里探听一下这里是
不是看最强烈的暴风雨的最理想的地点,他答道:“巴尔贝克吗,我是很熟悉的!巴尔贝克
的教堂是十二三世纪建的,还是半罗曼式的,也许是诺曼底哥特式建筑物最奇妙的样品,可
真是独一无二!简直象是波斯艺术。”直到这时为止,这个地区在我心目中仿佛只是属于遥
远得无法追忆的远古的大自然,跟那些伟大的地质现象的历史同样悠久,也跟地上的海洋和
天上的大熊星座一样置身于人类历史之外——就连那些未开化的渔民也跟他们所捕的鲸一
样,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中世纪不中世纪的问题。现在真象是喜从天降,忽然发现这个地区
也走进了世纪的序列,经历过罗曼时代,忽然得知哥特式的三叶草也曾在一定的时刻来装点
过这里蛮荒的石块,正如那虽然细小然而生命力旺盛的花草在春季来临时穿透终年不化的积
雪,星星点点地散布在极地一样。哥特式艺术帮助我们确定这些地方和这些人的年代,同样
这些地方和这些人也帮助我们确定哥特式艺术的年代。我试着在脑子里想象这些渔民的生
活,他们在中世纪聚居在这地狱海岸的一角,在死亡的悬崖脚下,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出
乎意料地尝试着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原来一直以为,哥特式艺术只有在城市中才
有,现在它离开了城市,在我心目中就更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了,我可以看它怎样在特殊的
条件下,在蛮荒的岩石上,萌芽生长,开出一朵尖尖的钟楼之花。有人领我去看巴尔贝克最
著名的雕像的复制品,有毛发蓬松、塌算子的使徒,有门厅的圣母像,当我想到我有一天可
以亲眼看到它们耸立在那永恒的带有咸味的浓雾之间,我都高兴得喘不过气来了。从此,每
到二月间风雨交加但天气温和之夜,狂风在我心中呼啸,刮得它跟卧室的烟囱一样猛烈地晃
动,也把上巴尔贝克一游的盘算注入我的心中,既要去看一看哥特式的建筑,也要去体验一
下海上的风暴。
  我真想第二天就乘上一点二十二分那班其妙无比的火车;这班车的开行时刻,无论是在
铁路公司的公告牌上还是在巡回旅行的广告上读到时,我的心总不禁怦怦直跳:我仿佛觉得
它在下午的某一个确定的点上,开了一道美妙的槽,画下了一个神秘的标志,自这里起,钟
点改了方向,尽管也还通向夜晚,通向明晨,然而已经不是在巴黎看到的夜晚或明晨,而是
在列车通过而你可以自行选择的若干城市中之一所看到的:列车在贝叶、古当斯、维特莱、
盖斯当贝、邦多松、巴尔贝克、朗尼翁、朗巴尔、贝诺岱、阿方桥、甘贝莱都是要停的,还
要潇洒地继续前进,为我提供更多的地名,叫我不知如何选择是好,因为我不能舍弃其中任
何一个。然而甚至我都无法再等明天那班火车,如果父母亲答应的话,我想匆匆穿上衣服,
当晚离开巴黎,明日清晨当太阳在呼啸的海面升起时就抵达巴尔贝克,我将在波斯风格的教
堂里躲避那海面飞溅的浪花。但随着复活节假期日渐迫近,我父母亲答应我可以在意大利北
部度假,于是那一直占据我整个心灵的暴风雨之梦,一心只想看浪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汹涌升腾,在那些陡峭粗糙如悬崖、钟楼上有海鸟呼号的教堂旁边直冲最荒漠的海岸的梦想
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失去了它全部的魅力,因为它同起而代之的春之梦截然对立,只能起
削弱它的作用;这是最绚丽多彩之春,不是依然还有寒霜砭人的贡布雷的春天,而是将菲埃
索尔①的草地布满百合花和银莲花,使佛罗伦萨得有象安吉利科修士②画中那样金光闪闪,
光耀夺目的背景的春天。从这时起,我就觉得只有阳光、花香、色彩才有价值,景象的变换
在我心中促成了愿望的彻底的改变,而且这改变来得如此突然,就象在音乐中时常发生的情
形一样,也促成了我感情基调的彻底的变化。到了后来,只要天气稍为有些变动,就会在我
心中激起那样的变化,用不着等到另一个季节的来临。这是因为,时常在某个季节的某一
天,我们觉得它是另一个季节迷了路的一天,它使我们生活在那个季节,立即想起并且渴望
那个季节特有的乐趣,把我们正在做的梦打断,把幸福日历中某一章的一页撕下,或者移
前,或者挪后。不久,我们的舒适感或是我们的健康只能从这些自然现象中偶然取得微不足
道的好处,直到有朝一日,科学能够充分掌握这些现象,任意予以制造,把呼唤雨雪阳光的
本领交到我们手里,使它们免遭机运的监护,摆脱它的喜怒无常为止,同样,大西洋与意大
利之梦的出现也就不再完全取决于季节和天气了。要使巴尔贝克、威尼斯、佛罗伦萨再现,
我只消把它们的名字念上一遍,这些名字所代表的地方在我心中激起的愿望就凝聚在这几个
音节之中。即使是在春天,只要在哪本书里见到巴尔贝克这个名字,就足以唤起我去看暴风
雨和诺曼底哥特艺术的愿望;哪怕是个风雨交加的日子,佛罗伦萨或者威尼斯这个名字也会
使我向往太阳、百合花、总督府或者百花圣母院。
  ①菲埃索尔在佛罗伦萨近郊。
  ②安吉利科修士(1387——1455):俗名古依多·第·彼埃特鲁,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画家。

  这些名字虽然从此永远吸附了我对这些城市所设想的的形象,但这是经过改造了的形
象,是依照它们自身的规律重现到我脑际的形象;这些名字美化了这些城市的形象,也使它
跟这些诺曼底和托斯卡尼的城市的实际不相一致,而我想象中赋予的任意的欢快越是增长,
来日我去旅行时的失望也越强烈。这些名字强化了我对地球上某些地方的概念,突出了它们
各自的特殊性,从而使它们显得更加真实。我那时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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