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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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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病因是中毒(虽然他后来说,他认为我也有哮喘,特别是有点“疯颠”)。他冲洗我的
肝和肾,使我的支气管畅通无阻,从而使我恢复呼吸、睡眠和精力。于是我们明白这个傻瓜
是一位了不起的医生。我终于起床了。但是他们不再让我去香榭丽舍大街玩耍,据说那里空
气不好。我认为这只是不让我见到斯万小姐的借口,所以我强迫自己时时刻刻念着希尔贝特
的名字,就像是被俘者努力保持母语,以免忘记他们将永远不能重见的祖国。母亲有时用手
摸着我的额头说:
“怎么,小儿子不再把烦恼告诉妈妈了?”
①(前)西班牙语,斗牛时高呼的“加油”,按谐音为法语的“喝奶”,此为同音异意的文字游戏。
弗朗索瓦丝每天走近我时说:“瞧瞧先生的气色!您没照镜子吧,像死人!”如果我只
是得了感冒,弗朗索瓦丝也会摆出同样哀怜的面孔。这种忧伤更多地由于她的“等级”,而
并非由于我的病情。当时我分辨不出弗朗索瓦丝的这种悲观是痛苦还是满足,我暂时认为它
具有社会性及职业性。
有一天,邮递员来过以后,母亲将一封信放在我床上。我将信拆开,漫不经心,因为它
里面不可能有唯一能使我快乐的签名——希尔贝特的签名,我和她除了在香榭丽舍大街见面
以外没有任何来往。在信纸的下方有一个银色印章,里面是一位戴着头盔的骑士以及下面排
成圆形的格言Previamrectam①信中的字体粗大,每一句话似乎都用了加强号,因为“t”
字母上的横道不是划在中间,而是划在上面,等于在上一行对应的字下面划了一道。在信的
下方我看到的正是希尔贝特的签名。不过,既然我认为在我收到的信中不可能有她的签名,
我不相信我的眼睛,也未感到欣喜。霎时间,这个签名使我周围的一切失去真实性。这个难
以思议的签名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与我的床、壁炉、墙壁玩四角游戏。我眼前的一切摇晃起
来,仿佛我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我在思考莫非存在另一种生活,它与我们所熟悉的生活迥然
不同、甚至恰恰相反,但它却是真实的,当它突然向我显现时,我满心犹豫,仿佛雕刻家的
《末日审判》中那些站在天堂门口的死而复生的人一样。信里说:“亲爱的朋友:听说你曾
得了重病,并且不再来香榭丽舍了。我也不去那里,因为那里有许多病人。我的女友们每星
期一和星期五来我家喝茶。妈妈让我告诉你,欢迎你病好以后来,我们可以在家里继续在香
榭丽舍大街有趣的谈话。再见,亲爱的朋友,但愿你的父母能允许你常来我家喝茶。谨致问
候。希尔贝特。”
①拉丁文,意即:正直无欺。
在阅读这封信时,我的神经系统以奇妙的敏捷性接收了信息,即我遇见了喜事。然而我
的心灵,即我本人——主要的当事人——并不知晓。幸福,通过希尔贝特获得幸福,这是我
一直向往的、纯粹属于思想性的事,正如莱奥纳尔说绘画是Cosamentale①。满篇是字的信
纸不能马上被思想吸收。然而当我读完信以后,我想到它,它便成为我遐想的对象,成为
Cosameatle,我爱不释手,每隔五分钟就得再读一遍,再亲吻一次。于是,我认识了我的幸
福。
①意大利语。意即:思想性的事。莱奥纳尔即达·芬奇(1452—1519)。
生活里充满了这种爱恋者永远可以指望的奇迹。这次奇迹也可能是母亲人为地制造的,
她见我最近以来感到生活索然无味,便托人请希尔贝特给我写信。我记起我头几次海水浴。
那时我讨厌海水,因为我喘不过气来,母亲为了引起我对潜水的兴趣,便悄悄地让我的游泳
老师将异常美丽的贝壳盒和珊瑚枝放在水底,让我以为是我发现它们的。何况,在生活中,
在各种不同的生活情况中,凡涉及爱情的事最好不必试图理解,因为它们时而严峻无情,时
而出人意料,仿佛遵循神奇的法则,而非理性的法则。一位亿万富翁——虽然有钱,但人很
可爱——被与他同居的、貌不出众的穷女人所抛弃,他在绝望之际,施展金钱的全部威力和
人世间一切影响以求她回心转意,但白费力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不要用逻辑来解释
他的情妇为什么顽固不化,而应认为他命中注定要受到这个打击,命中注定要死于心病。情
人们往往必须与障碍搏斗,他们那由于痛苦而变得极度兴奋的想象力猜测障碍在哪里,而障
碍有时仅仅在于他们无法使之回心转意的女人身上的某个特殊个性,在于她的愚蠢,在于他
们所不认识的某些人对她所施加的影响或她所感到的恐惧,在于她暂时对生活所要求的乐
趣,而这种乐趣是情人本人或情人的财富所无法给予的。总之,情人无法了解这些障碍的性
质,因为女人玩弄手腕向他隐瞒,也因为他的判断力受到爱情的蒙骗而无法进行准确评价。
这些障碍好比是肿瘤,医生终于使它消退,但并不了解起因。和肿瘤一样,障碍始终神秘莫
测,但却是暂时的。不过,一般说来,它们持续的时间比爱情长。既然爱情并非一种无私的
激情,那么,在爱情减退以后,情人们也就不再思考为什么那位曾被自己爱过的、贫穷和轻
浮的女人竟然长时间地、顽固地拒绝他的供养费。
在爱情问题上,奥秘使我们看不到灾难的起因,也使我们无法理解突如其来的圆满结局
(例如希尔贝特的信所带来的结局)。对这种类型的感情而言,任何满足往往只是使痛苦换
一个地方,因此只能称为貌似圆满的结局,而并无真正的圆满结局可言。有时,我们得到暂
时的喘息,于是在一段时间内便产生了痊愈的幻觉。
弗朗索瓦丝不相信那是希尔贝特的名字,因为字母G十分花哨,倚在后面省略去一点的
字母i之上,看上去像字母A,而最后的音节拉得很长,形成锯齿状的花缀。如果一定要对
信中所表达的、并使我满心欢喜的这种友好态度寻找逻辑解释的话,那么也许可以说,在某
种程度上应归功于这次生病(相反,我原来以为它会使我在斯万一家的思想中永远失宠)。
在这以前不久,布洛克曾来看我,当时戈达尔教授正在我的卧室里(我们采用了他的饮食治
疗法,便又将他请了回来)。看完病以后,戈达尔没有走,被父母挽留下来吃饭,这时布洛
克走进我的卧室。我们正在聊天,布洛克说他头天晚上曾和一位女士共餐,此人与斯万夫人
过从甚密。他听说斯万夫人很喜欢我,我很想说他一定弄错了,而且告诉他我并未结识斯万
夫人,从未和她说过话,以澄清事实,正如我当初为了问心无愧,为了不被斯万夫人当作说
谎者而对德·诺布瓦先生讲的那番话一样,然而我没有勇气纠正布洛克的错误,我明白他是
故意的,他之所以臆造斯万夫人所不可能说的话正是为了表明他曾和斯万夫人的女友共同进
餐(他认为这很体面,但这是虚构的)。当初,德·诺布瓦先生听说我不认识斯万夫人并且
希望认识她,便拿定主意在她面前绝口不提我,而戈达尔则相反,他从布洛克的话中得知斯
万夫人熟悉我并赞赏我,便打定主意下次见到她时(他是她的私人医生)要告诉她我是一个
讨人喜欢的孩子,我们常有来往。这些话对我毫无益处,却能为他脸上增光,正是出于双重
原因,他决定一有机会见到奥黛特时便将谈到我。
于是我结识了那套房子。斯万夫人所用的香水的气味一直弥漫在楼梯上,但芳香更主要
来自希尔贝特的生活所散发的特殊而痛苦的魅力。无情的看门人变成慈悲为怀的欧墨尼德斯
①。当我问他能否上楼时,他总是欣然地掀掀帽子,表示答应我的祈求。从外面看,窗户好
似一种明亮、冷淡和浮浅的目光(正如斯万夫妇的眼神)将我与并非为我准备的室内珍宝隔
开。在风和日丽的季节,我和希尔贝特整个下午呆在她的房间里,有时我亲手开窗换换空
气。每逢她母亲的接待日,我们甚至可以俯在窗口观看客人们到来。他们下车时往往仰起头
向我招招手,把我当作女主人的某位侄子。在这种时刻,希尔贝特的发辫碰着我的脸颊。这
些十分纤细(既自然又超自然)的、富有艺术性曲线的发丝,在我看来,简直是举世无双
的、用天堂的青草做成的作品。最小一段发辫都值得我当天国之草供奉起来。但是我不敢有
此奢望,我只想得到一张照片,它会比达·芬奇所画的小花的复制照片珍贵百倍!为了得到
这样一张照片,我对斯万家的朋友、甚至对摄影师卑躬屈膝,但我并未弄到手,反而招惹了
一些讨厌的人。
希尔贝特的父母曾长期不允许我和她见面,而现在——我走进那阴暗的候见厅,在那里
时时可能与他们相遇;如果与往日人们在凡尔赛尔宫觐见国王相比,这种等待更为可怕,更
为急切。我在那里撞上了一个像圣经中的烛台②一般的、有七个分枝的巨大衣帽架,接着便
糊里糊涂地向坐在木箱上的身穿灰色长袍的仆人致敬,因为在阴暗中我把他当作了斯万夫人
——每当我去时,他们两人中的一位从那里过,便微笑着(而无丝毫不快)和我握手,并且
说:“您近来可好?(他们说这句话时,从不将字母t作联诵,所以,你们可以想象,我一
回家便快活地做这种取消联诵的练习)希尔贝特知道您来了吗?好,你们自己玩吧。”
①欧墨尼德斯,希腊悲剧《俄瑞斯忒斯》中的复仇神,后变成慈悲神。
②指圣经启示录中七个金烛台(代表七个教会)。
希尔贝特为女友们所举行的茶会长期以来似乎是使我们不断分离的、不可逾越的障碍,
此刻却成为我们相聚的机会。她常常写便条通知我(因我们仍然是新交),而每次的信纸都
不一样。有一次,信纸上印着一只蓝色鬈毛狗,下面有一段英文写的幽默文字,后随一个惊
叹号;另一次信纸上印着一个船锚,或者是G.S.这两个字母,它们拉得很长,形成长方
形占据信纸的整个上部。还有一次,在信纸一角用金色字体印着希尔贝特这个名字,仿佛是
她的签名,然后是一个花缀,顶上印着一把打开的黑伞。另一次,这个名字被围在形似中国
帽子的花式字体之间,所有的字母都用大写,但你一个字母也认不出来。然而,希尔贝特所
拥有的信纸虽然品种繁多,但必有穷尽之时。因此过了几个星期以后,我又见到她第一封信
所用的信纸,上面有一个失去光泽的银色印章,戴头盔的骑士及下方的警句。当时我以为信
纸是根据某种习俗、按照不同的日期挑选的,现在看来她这样做是好记住哪些信纸她已用
过,免得对通讯者——至少对她愿意讨好的人——寄去同样的信纸,即使不得不重复,也得
尽量晚一些。希尔贝特请来喝茶的女友,由于上课时间各不相同,这些人刚到,那些人就告
辞,我在楼梯上就听见候见室里传出的隐约的话语声,它在我(一想到即将参加的庄严场
面,我便激动万分)踏上这一层楼以前便猛然割断了我和往昔生活之间的联系,使我将走进
温暖的房间该摘下围巾、看钟点,免得误了回家之类的事忘得精光。楼梯全部是木制的,在
当时仿亨利二世风格的某些房屋里常见,而亨利二世风格曾是奥黛特长期追求、但不久即将
抛弃的理想。楼梯口有一个牌子写着:“下楼时禁止乘电梯。”在我眼中,这楼梯如此奇
妙,以致我对父母说它是斯万先生从远方运来的古物。我如此酷爱真实,即使我知道这个信
息是假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告诉父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们像我一样尊敬斯万家这座
显贵的楼梯。这就好比在一位不知名医的天才为何物的愚昧者面前,最好不要承认这位名医
治不了鼻炎。况且,我没有任何观察力,往往说不出眼前物品的称呼或类型,只知道它们既
然与斯万一家有关,便不同寻常,因此,我并不认为在谈这个楼梯的艺术价值和遥远的产地
时我一定在撒谎。不一定是撒谎,但很可能是撒谎,因为父亲打断我时,我脸上发红。他
说:“我知道那些房子,我去看过一所,它们的结构都一样,只不过斯万家住的是好几层
楼,这都是贝利埃①盖的。”他还说他曾想租一套,后来放弃了,因为设计不太合理,门厅
太暗。这是他的话。但是,我的本能告诉我应该为斯万家的魅力和我自己的幸福而牺牲思
想,因此,我对父亲的话充耳不闻,我遵从内心的命令,将这个毁灭性思想(即斯万家住的
不过是我们原先也可能住进的不足为奇的房子罢了)义无反顾地抛得远远的,正如虔诚的信
徒摒弃勒南②所写的《耶稣传》一样。
①贝利埃(1843—1911),法国工程师。
②勒南(1823—1892),法国作家,曾著《基督教发源史》,其中《耶稣传》为第一册。
每次去喝茶时,我一级一级地爬上楼梯,来到散发着斯万夫人香水气味的地区。我已失
去思维和记忆,仅仅成为条件反射的工具。我仿佛已经看见那威严的巧克力蛋糕,以及它四
周那一圈盛小点心的盘子及带图案的灰色缎纹小餐巾,这都是斯万家所特有的规矩。但是这
固定不变的一切,有如康德的必然世界,似乎取决于一个最高的自由行动,因为当我们都在
希尔贝特的小客厅时,她突然看看钟,说道:
“呀,我的午餐开始消失了,晚餐得等到八点钟。我很想吃点什么。你们看怎么样?”
于是她领我们走进客厅,它像伦勃朗画的亚洲庙宇内殿一样阴暗,那里有一个模仿建筑
物结构的大蛋糕,它威严、温和、亲切,仿佛出于偶然、随便地耸立在那里,只等希尔贝特
心血来潮去摘下它的巧克力雉蝶,拆除那黄褐色的陡峭壁垒,这些陡坡是在烤炉内制造的,
仿佛是大流士①宫殿中的支柱。希尔贝特不仅根据自己的饥饿程度来决定是否应该摧毁这个
如尼尼微②一般的蛋糕,她还问我饿不饿,一面从倒坍的建筑内取出嵌着鲜红果实的、闪着
光泽的、具有东方风格的一大堵墙递给我。她甚至问我我父母什么时候用晚餐,仿佛我还有
时间概念,仿佛我那失魂落魄的慌乱并未使饥饿的感觉、晚餐的概念、家庭的形象彻底地从
我那空虚的记忆和瘫痪的肠胃中消失似的。不幸的是这种瘫痪只是暂时的。我麻木地吃蛋
糕,过一会儿就该进行消化了。不过为时尚早。这时,希尔贝特递给“我的茶”,我不停地
喝着,其实一杯茶就足以使我在二十四小时内失眠。因此母亲常说:“真麻烦,这孩子,每
次从斯万家回来就生病。”然而,当我在斯万家时,我明白自己喝的是茶吗?即使我明白,
我也会照样喝,因为就算我在刹那间恢复了对现在的辨别能力,我也恢复不了对过去的回忆
和对将来的预见。我的想象力无法达到遥远的时间——只有到那时我才能产生睡觉的念头和
睡眠的需要。
①大流士,古波斯国王,在位期为公元前521—485,以显赫战功与大兴土木闻名。
②尼尼微,古代小亚细亚王国,后被摧毁。
希尔贝特的女友们并不都处于这种无法作出理智决定的兴奋状态之中。有几位居然不喝
茶!希尔贝特用当时十分流行的话说:“当然啦,我的茶不成功!”她将餐桌旁的椅子摆
乱,好冲淡庄严的气氛,说道:“我们好像在庆祝婚礼似的,老天爷,这些仆人真蠢!”
她侧身坐在斜靠餐桌的一张X形椅脚的椅子上啃蛋糕。片刻以后,斯万夫人送走客人—
—她的接待日和希尔贝特的茶会往往是同一天——便快步走了进来。
她有时穿着蓝丝绒,经常穿的是饰有白色花边的黑缎裙衣。她表示诧异(仿佛女儿没有
经她同意便可能有这么多小点心)地说:“噫,你们吃得多香呀,看见你们吃蛋糕,连我也
馋了。”
“好呀,妈妈,我们请您也来。”希尔贝特回答说。
“哦,不行,宝贝,我的客人会怎么说呢。那儿还有特龙贝夫人、戈达尔夫人、邦当夫
人,你知道,亲爱的邦当夫人从来不作短暂的访问,而她刚刚来。这些好人们看见我不回去
会怎么说呢?等她们走了,要是没有新客人,我就来和你们聊天(这对我有趣得多)。我想
我有权利稍稍安静一下,我已经接待了四十五位客人,而其中竟有四十二人谈到谢罗姆①的
画!”接着她又对我说:“您哪天来和希尔贝特喝茶,她会做您喜欢的茶,您在小工作室②
里常喝的那种茶。”她一面说,一面走开去招待她的客人。她似乎认为我也意识到我走进这
个神秘的世界是寻找什么习惯(即使我喝茶,那能算是有喝茶的习惯吗?至于“工作室”,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她又说:“您什么时候再来?明天?我们给您做toast(烤面
包),味道和哥伦贝糕点店的一样。您不来?您真坏。”她自从有了沙龙,便处处模仿维尔
迪兰夫人,说话带着娇嗔。不过我既未见识过toast,也未见识过哥伦贝糕点店,所以,她
最后的那点许诺并未使我动心。奇怪的是,当她夸奖我家的nurse(保姆),我最初竟不知
道这是指谁,其实大家都用这个词,也许如今在贡布雷仍然通用。我不懂英语,但我不久就
明白她是指弗朗索瓦丝。在香榭丽舍大街,我曾担心弗朗索瓦丝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
我从斯万夫人口中得知,正是由于希尔贝特讲了那么多有关我的nurse的事,斯万夫妇才对
我产生好感。“可以感觉到她对您忠心耿耿,她多么好。”(我立即完全改变了对弗朗索瓦
丝的看法。由于反作用,我不再认为身穿雨衣头戴羽饰的家庭教师是非有不可的了。)斯万
夫人禁不住议论了几句布拉当夫人,说她确实为人善良,但是她的来访令人畏惧,于是我明
白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对我有利,它丝毫不能改善我在斯万家中的地位。
①谢罗姆(1824—1904)法国画家。
②原文英语,斯万夫人说话爱夹几个英文字。
如果说我已经带着尊敬和欢乐的战栗探索这个出人意外地向我敞开大门(昔日是关闭
的)的仙境的话,那么我的身份仅仅是希尔贝特的朋友。接纳我的王国本身又处于更为神秘
的王国之中:斯万夫妇在那里过着超自然的生活。他们在候见厅里与我对面相遇时,与我握
握手,然后又走向那个神秘的王国。但是,不久以后我也进入圣殿内部了。例如当希尔贝特
不在家而斯万先生或夫人碰巧在家时,他们问谁在按门铃,听见是我便让仆人请我进去谈一
谈,希望我在这方面或那方面,这件事或那件事上对他们的女儿施加影响。我回忆起以前写
给斯万的那封信,它如此全面、如此具有说服力,而他竟认为不值一复。我不禁感慨起来:
思想、推理、心,都没有能力导致任何交谈,没有能力解决任何困难,而生活,在你根本不
知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困难。我得到希尔贝特的朋友这个新身份,有
能力对她产生好影响,因此我享受优待,就好比我与国王的儿子同学,在学校中又一直名列
榜首,由于这种偶然性我便可以常去王宫,并且在御座大厅谒见国王。斯万和蔼可亲地让我
走进他的书房,仿佛他并不急于处理那许多光荣与体面的工作。他留了我一个小时。我过于
激动,因此对他的话根本听不懂,只好结结巴巴地回答,时而胆怯地保持沉默,时而鼓起一
瞬即逝的勇气,前言不搭后语地应付。他指给我看他认为会使我感兴趣的艺术品和书籍,虽
然我毫不怀疑它们比卢浮宫和国立图书馆的收藏品要精美得多,但是我却看不见它们。如果
他的膳食总管此刻让我将表、领带别针、高帮皮鞋都给他,并签署文件承认他为继承人的
话,我也会欣然同意的,因为,用一针见血的民间俗语来说:我昏头转向(民间俗语与著名
史诗一样,没有留下作者姓名,但与沃尔夫①的理论相反,它确实有过作者,那是些随时可
以见到的、富有创造性的谦逊的人,正是他们发明了诸如“往一张脸上贴名字”②之类的说
法,而他们自己的姓名却不泄露)。访问在继续,我惊奇的是在这神奇的房子里度过的时光
竟然使我一无所获,没有得到任何圆满结果。我之所以失望并不是因为他给我看的杰作有任
何缺陷,也不是因为我无法用漫不经心的眼光去端详它们,而是因为我坐在斯万书房中所体
验的神奇感觉并非由于事物本身的内在美,而是由于附属于这些事物——它们可能是世上最
丑的——之上的特殊感情,忧愁和甜蜜的感情。多年以来我便将感情寄托于这间书房,至今
它仍浸透书房的每个角落。与此相仿的是另一件事。一位穿短裤的跟班对我说夫人要见见
我,于是我便穿过蜿蜒曲折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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