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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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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衔接的一个个阶段,补充到后来的恋爱中去,赋予其各个方面以一种普遍性。
在希望能与她们相遇的时刻里,我找到各种借口到海滩去。有一次,我们正在用午餐,
我远远望见了她们。可惜我到的时候已经太晚,在海堤上等了很久,等待她们走过。此后我
在餐厅里只待一小会,眼睛在蓝色的玻璃窗上搜寻。还没上餐后点心,我便站起身来,怕她
们换了另外一个时间,而把她们错过。外祖母叫我与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超过我认为最有利的
时机时,我对她便很恼火,这成了她自己未意识到的坏心眼。我把椅子斜放,以尽量延长视
野。如果我偶然瞥见了这群少女中的无论哪一个,既然她们全都属于同一特殊品种,我就像
在眼前移动的魔怪般的幻觉中看见了幻梦的影子。这幻梦跟我作对,我又狂热地贪恋着它。
这一刻之前,这幻梦还只存在于我的脑海中,此后却又经常在那里滞留了。
我不专爱哪一个,我个个都爱,尽量与她们相遇对我打发日子又构成唯一甜蜜的因素,
只有与她们相见才能使我心中升起打破一切障碍的希望。如果我没有看见她们,继这种希望
之后而来的,便是狂怒。这种时刻,在我心中,这些少女遮住了外祖母。这时,如果说到什
么地方去,她们会在那里,我立刻会高高兴兴奔了去。我自以为考虑别的事情,或什么都不
想时,实际上我的心思完全愉快地勾在她们身上。当我甚至自己不知不觉地,更加无意识地
想到她们时,对我来说,她们就是大海起伏的碧波,就是大海前列队而过的侧影。如果我到
她们所在的哪个城市去,我定希望与大海重逢。对一个人最排他性的爱,总是对其物的爱。
我现在对高尔夫球和网球极有兴趣,而放过了观看一位艺术家——外祖母知道他是最伟
大的艺术家之一——作画和听他大发宏论的机会。外祖母为此很瞧不起我,我认为这种瞧不
起乃源于某些狭隘的看法。从前我在香榭丽舍大街观察到,从那时起我自己更意识到,我们
钟情于一个女子时,只是将我们的心灵状态映射在她的身上;因此,重要的并不是这个女子
的价值,而是心态的深度;一个平平常常的少女赋予我们的激情,可以使我们自己心灵深处
最隐蔽、最有个人色彩、最遥远的、最根本性的部份上升到我们的意识中来。一个出类拔萃
的人的谈话,甚至满怀钦佩地注视他的作品所能给予我们的愉快,却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我最后只好服从外祖母。更叫我心烦的是埃尔斯蒂尔住在巴尔贝克最新开辟的一条街
上,离海滩相当远。有电车从海滩街经过,白昼的炎热使我不得不乘电车前往。为了想象我
是处于西梅里安的古王国之中,玛克王的国度中或波劳斯良德森林遗址中①,我极力不去注
视在我面前伸展开去的建筑物那蹩脚的豪华。埃尔斯蒂尔别墅可能是这些建筑物当中最难看
而又豪华的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租了下来,因为在巴尔贝克现存的别墅中,唯有这一栋能
提供一间宽敞的画室。
我穿过花园时,也是眼睛望着别处。花园中有一片草地,象巴黎郊区随便哪一位布尔乔
亚的家中都拥有的一样,但是更小一些:有一个风流园丁的小雕象,从中可以端详自己的玻
璃球,秋海棠作的边饰和一个小小的凉棚。凉棚下,一张铁桌子前,几张摇椅排开。接触到
这些充满城市丑陋的东西之后,待我到了画室里,便不再注意覆盖接缝板条那巧克力颜色的
条纹了。我感到很高兴,通过我四周的所有作品,我感到有可能将自己的情感升华到充满喜
悦的诗意般的认识中去,形式多样,直到那时为止。我还没有把这些作品与现实中的整个情
景分离开来。
①在《特里斯丹和绮瑟》这个传说中,公主绮瑟许配给了玛克,他是高尔努阿耶国
王。但是在船上,特里斯丹与绮瑟钦了魔酒,双双堕入爱河,他们逃进了波劳斯良德森林。
这个森林如今叫班朋森林,位于伊尔-维兰省,大部分骑士文学中的爱情故事发生在这里。
埃尔斯蒂尔的画室在我眼中,犹如世界上某种创新实验室。在这个实验室里,从我们见
到的各种杂乱无章的事物之中,他从这里抽出在沙滩上砸碎自己丁香色泡沫的大海波涛,从
那里抽出一个着白色人字纹布上装、臂肘支在船甲板上的青年,将它们画在各个长方形的画
布上。这些长方形横七竖八地放在那里。青年的上装和飞沫四溅的浪涛,虽然失去了人们认
为存在的内容,波涛再也不能溅湿,上装再也不能给任何人穿,但它们仍然继续存在,并因
此而得到新的尊严。
我走进去的时候,创作大师手中正握着画笔完成落日的形状。
四面的窗板几乎完全关闭着,画室相当凉爽,只有一个地方,强烈的阳光在暗色的墙上
印上那鲜艳而又转瞬即逝的装饰;只有一个长方形的小窗开着。小窗四周忍冬环绕,朝着一
条大街,下面是花园一角。因此画室的绝大部份暗淡无光,空气透明,结成完整的一团,但
在阳光将它嵌镶的裂缝处,既潮湿暗淡又闪闪发光,好似一大块水晶岩,其中的一面已经经
过雕琢,磨平,此处彼处像一面镜子在闪烁,放出七色光,应我的要求,埃尔斯蒂尔继续作
画,我则在这半明半暗中转来转去,在这幅画前停留一会,又在另一幅画前停留一会。
我四周的画都是他的作品,大部份并不属于我最期望看到的类型。这些画,正如在大旅
社桌子上扔着的一本英国艺术杂志所说,属于他的第一和第二画法,即神话画法和受日本影
响的画法①。据说,这两种画法,在德·盖尔芒特夫人的收藏中,均得到精采的体现。当
然,他画室中的作品,几乎全是在这里,在巴尔贝克取的海景。但我从中仍能辨别出,每一
景的魅力都在于所表现的事物有了某种变化,类似诗歌中人们称之为的暗喻。如果说天父创
造了每一事物,同时又给了它们一个名称,埃尔斯蒂尔则重新创造了它们,脱去了其名称,
或者赋予它们另一个名称。表示事物的名称总是与理性上的某一概念相呼应,而理性与我们
的真正印象是格格不入的,这又使我们不得不把一切与这个概念不相关的东西从事物中排除
出去。
①日本艺术首次在法国出现是1855年的万国博览会。在利沃里街开了一个叫《中国
之门》的店铺,中国的小玩艺儿突然盛行起来。1867年与1878的万国博览会,日本馆得到
极大成功,日本艺术在法国风行。有的学者认为惠斯勒(他于1883年在法国定居)对于日
本艺术在法国的发展起了重要影响作用。
在巴尔贝克旅馆里,早晨,弗朗索瓦丝将遮住阳光的毯子拿掉时,晚上,我等待着与圣
卢一起外出的时刻到来时,我伫立窗前。由于光线的作用,有时我错把大海颜色更深的那部
份当成了遥远的海岸,或者满怀欣喜地凝望着蓝色的流动的一片,不知那是海还是天。很
快,我的理性将各个成份重新区分了开来,而我的印象则又取消了这种区别。在巴黎也是如
此。有时我在自己房间里听到一场争吵,几乎是骚动,直到我将这声音与其原因联系上为
止,例如一辆马车行驶到近前,我才能将那尖厉刺耳的斥骂声从这个声音里排除出去。我的
耳朵确实听到了那尖厉刺耳的斥骂,而我的理性知道,车轮不会产生这样的声音。人们一如
其本色富有诗意地见到大自然的时刻是罕见的,埃尔斯蒂尔的作品正是由这样的时刻组成。
此刻在他身边的各幅海景中,他最常用的比较之一,正是海天对比,而取消了二者之间的任
何分界线。正是在同一幅画中,心照不宣地、不倦地重复这种对比,才在他的画中引进了形
式多种多样的高度和谐。埃尔斯蒂尔的绘画在某些爱好者心中引起热烈反响,其原因正在于
此,有时这些人自己反倒没有明确认识到这一点。
最近几天他刚画完一幅画,这幅画表现的是卡尔克迪伊海港,我对这幅画凝望良久。例
如在这幅画中,埃尔斯蒂尔就让观众对这种比较有思想准备,他对小城只使用与海洋有关的
语汇,而对大海,只使用与城市有关的语汇。要么房屋遮住海港的一部份,要么捻缝的水
塘、甚至大海深入陆地成为海湾,在这巴尔贝克一带常有这种情形。从修建了城市的前突尖
角那边,房顶上露出桅杆(就象房顶上露出烟囱或教堂的钟楼一样),好似屋顶构成了船
只,成了船只的一部份。然而这又具有城市特色,是在陆地上修建起来的。其它沿防波堤停
靠的船只更加强了这种印象。船只那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竟然可以站在这只船上与另一只
船的人聊天,而分辨不出他们是分开的,也分辨不出小的间隙,这捕鱼的船队还不如克里克
贝克的教堂那样好象属于大海。克里克贝克的教堂,远远看上去,四面被水包围,因为人们
看不见城市。在阳光和海浪有如尘土飞扬之中,教堂好象从水中钻出来一般,宛如白石或泡
沫吹鼓而成,系在富有诗意的彩虹腰带上,构成一幅不真实而又有神秘色彩的图画。在前景
的海滩上,画家想到了办法使人们的眼睛习惯于在陆地和大洋之间辨认不出固定的界限,绝
对的分界线。几个壮汉正在把船只推向海中,他们既在海浪中奔跑,也在沙滩上奔跑。黄沙
被打湿,仿佛成了水,映出船体。就是海水也不是齐平地往上涨,而是循着海岸的曲线上
溢。远景更将沙岸撕成条条缕缕,一艘在茫茫大海上行驶的船只,被军舰修造厂快要完工的
工程掩住了一半,竟像在城市中航行了。在岩石中捡拾海虾的妇女,因为四周都是水,又由
于她们置身于岩石筑成的堡垒后面,地势较低,海滩(在最接近陆地的两端)降到了海水平
面上,她们倒像在海内岩洞之中了。这海内岩洞上部伸向船只和海浪,本身却在奇迹般分开
的波涛翻滚中开辟出来并受到保护。虽然整个画面使人对海港产生海洋进入陆地之中,陆地
具有海洋性质,人则成了两栖动物这样的印象,但是大海元素的力量仍然到处迸发出来。在
防波堤入口处,岩石旁,大海喧嚣的地方,从水手的辛苦中,从船只倾斜成锐角卧在高耸的
船坞、教堂、城市中的房屋前,有人回到城市、有人从城市出海打鱼中,人们感觉到他们艰
苦地在水上奔忙,好似骑在马背上一般。这匹马性情暴躁,健跑如飞,但是,如果他们不够
机敏和灵巧,那牲口一抖擞,就会将他们掀翻在地。
一群游人兴高采烈地乘坐一只小船出海,小艇摇摇晃晃,像一辆蹩脚的马车。一个天性
快活的水手,同时又很聚精会神,犹如用缰绳驾驶马匹一样驾驭着小船,张开有力的风帆。
每个游客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便船只不要一侧过重而倾翻。在阳光灿烂的田野
里,在绿荫覆盖的名胜区,人们也是这样奔跑着滚下山坡的。虽然下过暴雨,但是风和日丽
的上午。甚至人们还能感觉到平稳不动的船只享受着阳光和荫凉,在大海那样平静的部份,
要保住这完美的平衡需要制服什么样的强大阻力!大海那样平静,比起由于阳光的作用似乎
已经蒸发的船体来,水中的倒影似乎更结实,更真实。远景更使船体显得鳞次栉比。或者更
正确地说,我们还没有提及大海的其它部份。这些部份之间,差异很大,就和某一部份与出
水的教堂以及城市后面的船只之间差异很大一样。这边暴风雨,漆黑一片;稍远一些,色彩
鲜艳,有天空,而且与天空一样如同涂上了釉彩;那边,阳光、云雾和泡沫使大海那样雪
白,那样连成一片,那样具有土地气息,那样具有房屋的假象,人们甚至会以为那是一条石
路或一片雪原。可是人们又看到那石路或雪原上有一条船,不免吓了一跳。船只悬在陡坡
上,停在旱地里,好象一辆马车刚刚走出涉水而过的地段正在晾干。可是,过了一会,人们
又在这结结实实的高原那高低不平的辽阔平面上,看见了一些摇摇晃晃的船只。这时人们才
醒悟过来,这还是海,而这各种景象都是真实不爽的。
人说在艺术上无进步无发现可言,只在科学上才有;每个艺术家都得自己重新开始个人
的努力,任何别人的力量既帮不了他的忙,也阻碍不了他。虽然这么说不无道理,但是还必
须承认,在艺术揭示了某些规律的范畴内,一旦某种技巧将这些规律普及,回头一看,先前
的艺术就失去了一些其新颖独特之处。自埃尔斯蒂尔开始作画起,我们已经经历了人们称之
为自然景色和城市的“精采”摄影阶段。业余爱好者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这个形容词到底指的
是什么呢?要想说明白,我们就会看到,这个形容词一般是用来指一个熟悉的事物所呈现的
奇特形象。这个形象与我们司空见惯的不同,奇特然而又是真实的,因此对我们来说倍加引
人入胜,因为这个形象使我们惊异,使我们走出了常规,同时又通过唤起我们一种印象使我
们回归到自己。例如,这些“精采”摄影中的某一帧,体现了远景的一个规律,给我们看的
是我们的城市中司空见惯的某一大教堂,却从精心选择的一个点上来拍摄。从那个点上看,
它似乎比房屋高出三十倍,而且与江边成突角,实际它与江边距离很远。埃尔斯蒂尔下功夫
不是原封不动地——他知道原是什么样的——将事物摆出来,而是按照我们原始视觉赖以构
成的光学幻觉将其呈现出来。这种功夫正好使他要阐明某些远景规律,这就更叫人惊异,因
为是艺术首先揭示了这些规律。一条江,由于水流的曲折,一海湾,由于表面上看靠近悬
崖,似乎成了平原或山中掘出的四面绝对封闭的一湖泊。从巴尔贝克取景,赤日炎炎的一个
夏日画的一幅画中,大海凹进来的一块,由于封闭在粉红花岗岩岩壁中,似乎不是大海,而
大海从稍远的地方才开始。大洋的连续性只通过一些海鸥暗示出来。海鸥在观众以为是石头
的东西上面飞旋,吮吸着波涛的潮湿气息。
这同一张画,还揭示出其它的规律。例如,在高高耸立的悬崖脚下,点点白帆映在蓝色
明镜中,宛如沉沉入梦的蝴蝶,极尽小巧之美;又如某些阴影暗与光线之亮的强烈对比等。
摄景艺术已使阴影的变化无穷家喻户晓,但是埃尔斯蒂尔对阴影的变化无穷那样感兴趣,从
前他竟专心致志地喜欢画真正的海市蜃楼。在海市蜃楼中,顶部有塔楼的古堡显出一座完全
圆形的古堡模样,顶部有一塔楼将其延长,底部反方向又有一塔楼,也许是天空格外清朗赋
予映在水中的倒影以石质的坚硬和光泽的缘故,也许是晨雾使石头与影子变得一样烟雾缥
缈。同样,远处,大海之外,一排远树之后,另一大海开始,落日将它染成玫瑰色,而这正
是天空。阳光,如同一种新的固体被创造出来,推动着它直接照射的船体,后面另一船体则
笼罩在阴影之中,犹如将水晶楼梯的一级一级摆在一个表面上。从物质构成说,这表面是平
的,但是清晨大海的光照将这表面折断了。一条江从一座城市的桥下流过,从那样一个视角
取景,这条江竟然显得完全支离破碎了,这里摆成湖,那里细如网,别处又由于安插了一座
树木覆盖山顶的小丘而折断,城中的住户晚上到这山顶的树林中来呼吸夜晚凉爽的空气。这
座动荡的城市,其节奏本身,只通过钟楼那不折不弯的垂直来表现。钟楼并不伸向天空,通
过沉重的直线,就象在凯旋进行曲中一样表明生活的节奏,似乎在自己的身躯下悬挂着沿着
折断、压碎的江流笼罩在薄雾之中的楼房那更模糊的整个一大片(由于埃尔斯蒂尔最初的作
品产生于用一个人物点染风景画的时代)。在悬崖上或在山中,道路,这自然景色中半有人
情味的部份,也和江河或海洋一样,受到远景的侵蚀。或是山峰,或是瀑布的烟雾,或是大
海,使人无法沿着道路持续向前,这道路对于游人是可见的,对我们却并非如此。着过时服
装的小小人物,迷失在这荒凉孤寂之中,似乎常常在深渊前停步,他遵循的羊肠小道这里已
是尽头。而在再过去三百米高处的松林中,我们看见小道那好客的沙土,白白细细的一条又
在游人脚下出现,真是叫我们放了心,眼睛也受到了感动。是山坡环绕着瀑布或海湾,为我
们掩住了小路中间衔接的九曲十八弯。
埃尔斯蒂尔下功夫在现实面前脱去智性的一切概念,是非常了不起的。尤其他在作画前
要让自己变成一无所知,出于正直而忘掉一切(因为人们所知道的事物并不属于自己),而
这正是有高度修养的智慧。我在他面前承认我站在巴尔贝克的教堂前感到很失望时,他对我
说:
“怎么,那大门使你感到失望吗?这可是民众永远读不明白的历史化了的最美的圣经
啊!那圣母像和所有叙述她生平的浮雕,是中世纪为歌颂圣母所展开的长卷赞美诗最美好、
最有诗意的体现。除了要细致准确地表现圣经以外,年迈的雕刻家又有怎样崇高的发现,进
行了多少深邃的思考,赋予其怎样的优美的诗意啊!天使们运送圣母躯体的裹尸布,太神圣
了,他们不敢直接触及(我对他说,在圣安德烈教堂也研究了这个主题。他见过圣安德烈教
堂大门的照片,但他向我指出,那些小农民,所有的人都同时在圣母的周围奔跑,与此处的
两位几乎意大利式的那么苗条,那么温柔的大天使,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想
法!将圣母的灵魂摄走以便与圣母的肉体合在一起的那个天使;在圣母与伊丽莎白相遇那一
节①,伊丽莎白触到玛丽亚的乳房,感到乳房隆起而深感惊异的那个动作;没有亲手摸到之
前,怎么也不肯相信无玷始胎的接生婆那包裹着的手臂;圣母为了向圣徒多马证明她已复活
而向他掷过去的腰带;还有圣母从自己胸前撕下用以遮掩自己儿子赤裸的身体的那块细麻布
——在其子的一侧,教会收集鲜血,那是圣体圣事的饮料;另一侧,是统治已结束的会堂,
蒙着双眼,手握折断一半的权杖,王冠从头上落下,同时任凭前朝法版滚落在地;最后审判
时节,丈夫帮助自己年轻的妻子从坟墓中走出来,将她的手按在她自己的胸口上,为的是叫
她放心,并向她证明那心脏确实在跳动,这不也是相当费心思找到的不错的想法吗?还有那
个将太阳和月亮带走的天使,既然十字架的光辉将比星辰的光辉强七倍,太阳和月亮不是毫
无用处了吗!还有将手浸在耶稣的洗澡水里,看看水是否够热的那个天使;从云端里降下将
花环戴在圣母前额上的那个天使;还有所有从天上耶路撒冷圣殿的栏杆之间俯身向下,看见
恶人受罪、好人享福,分别由于恐惧或快乐扬起手臂的那些天使!你看到的这些,就是天上
的各个团体,就是神学和象征性的整个伟大诗篇!这简直荒唐,简直神妙至极,比你将在意
大利之全部所见好上一千倍!何况意大利的三角楣是天才大为逊色的雕塑家原封不动抄袭来
的。你一定明白,所有这些玩艺,无非是一个天才问题。人人都有天才的时代,并不曾有
过。这么说,全是胡说八道,那要比黄金时代还厉害。雕了这样的门面的家伙,请你一定相
信,他也很厉害,与现在你最崇拜的那些人相比,他的思想也和他们一样深刻。如果我们一
起去意大利,我会把这些指给你看。圣母升天节宗教仪式的某些歌词在这里得到非常精巧的
表现,就是勒东②也无法与之媲美。”
①见《新约全书》路加福音第一章。
②奥狄龙·勒东(1840-1916),从一开始就强调想象在艺术中的作用。他本人既是油
画家,又是水彩画家,石板画家,粉画画家。作品中宗教题材占很大比重。新的一代画家如
鲍那尔,维亚尔,莫里斯·德尼等将他视为大师。
他与我谈到的这个广阔仙界,庞大的神学诗篇,现在我终于明白是这样谱写出来的了。
当初我在正门前张开充满渴望的双目时,却没有看见这些。我与他谈起那些高大的圣徒雕
像,竖在高高的底座上,似乎形成了一条大道。
“这条大道从远古时代开始,最后达到耶稣·基督,”他对我说。“一边是耶稣精神上
的祖先,另一边是犹大之王,是耶稣肉体上的祖先。每一世纪都集中在这里了。你视为底座
的那东西,如果你看得更仔细一些,你就能叫出蹲在高处的人的名字了。因为在摩西脚下,
你会认出金牛来;在亚伯拉罕脚下,你会认出羊来;在约瑟夫脚下,你会认出给皮蒂法尔老
婆出主意的恶魔。”
我还对他说,我本来以为会看到一所几乎是波斯式的建筑,这大概也是我感到失望的原
因之一。
“不,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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