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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的思辨 作者:杨东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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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为什么昨天和今天,于潮白竟判若两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俩相拥着,沉沉睡去。薄明时分,于潮白忽然睁开了眼。
他看到枕畔的陆洁正用肘弯撑起上身,细细地端详着他。
陆洁的马尾辫不知何时松脱开了,白晰的额上披着一团蓬松的乌云,长长的云丝明亮而柔软,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于潮白后来告诉陆洁,那一刻,她简直美若天仙。
四年过去了,四年也不过就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罢了,当初那些难分难解的缠绵,当初那些欲死欲仙的感觉,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消失殆尽,再也无从寻觅。
留在回忆中的那些往事的情景,就象坐在影院里,看银幕上映出的别人的故事。
于潮白不辞而别,使陆洁陷入了惶惑和迷乱。在不知所措的状态中,陆洁找了于潮白的女友栗琳琳,甚至还和他的前妻彭磊通了电话。
四处碰壁之后,陆洁终于安静了一些,开始认真地思索她和于潮白的关系现状。自从儿子佑生出事之后,他们夫妻虽然在家中依然相敬如宾,但是感情的冷却已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陆洁暗暗设想过分手的各种可能,每当这种浮想升起来的时候,陆洁就在不堪中变得失魂丧魄。陆洁不能不承认,她是离不开于潮白的。
陆洁沉缅在于潮白的书房里,徘徊在于潮白留下来的那些锡伯人的银碗、拉祜人的绣花短衣、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猛禽标本和青海高原的羚羊的头骨之间。
当她坐下来的时候,她的怀里抱着于潮白从吉玛山带回来的巫棒,抱着那个色泽紫黑、上面雕着粗糙的图案的木棍子。木雕图案从棍尾一真盘绕到棍顶,于潮白曾经告诉她,那是人,是男人和女人
此时,于潮白存在电脑里的那篇札记就盘盘绕绕地在巫棒上隐现出来。忽然间,陆洁的心中一片洞亮,她猜出于潮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又去了吉玛山!
想到这里,于潮白在札记里写到的那个吉玛姑娘,仿佛就出现在陆洁的眼前。
那吉玛姑娘身段苗条,土织蜡染的蓝头帕象雨后的芭蕉叶一样鲜亮,手绣的花腰带犹如彩虹一般搭在白云似的百褶裙上,她的双耳坠着两颗晶莹欲滴的红玛瑙耳坠,将她那黑玛瑙一样的双眸衬得愈发明丽动人
陆洁在追逐着一个幻影,一个吉玛族的名字叫“哦耶”的姑娘。
陆洁决定即刻动身去吉玛山。关于吉玛山,于潮白的札记里写得很详尽,到那儿去并非难事。
四。暗夜比白昼更活跃
陆洁从昆明出发,乘车顺着滇湎公路前行。一路上满眼浓绿,南国特有的温馨使她的心境渐渐地葱翠起来。
两天后的早上,陆洁在一个叫做木甸的地方下了车。接下来的路程,就是沿着金沙江蜿蜒而下了。一切都如于潮白在札记里所写的那样,陆洁不过是按图索骥,重复着于潮白的足迹罢了。
在木甸的小旅馆里住了一夜,翌日清晨,陆洁就四下打问有没有去往吉玛山的便车或者马帮。打问的结果让她有些失望,吉玛山那个地方眼下没有公路,所以不通汽车。马帮呢,多得很,就象过山的野猪,一群连着一群。然而,他们不是定时的班车,什么时候会出现,那就说不准了。
陆洁不想坐等,记得于潮白在札记里写得很清楚,他当天从木甸出发,黄昏前就进入了吉玛人的村寨。如此看来,那地方应该不太远。况且沿途常有过往的马帮,一路走着,还怕碰不上么?
陆洁选择沿着金沙江的山路徒步去往吉玛山,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那是因为这里的山水景物使她十分迷恋。长天深邃白云高远,它们都象是过滤了一般,显得格外洁净。望着它们,陆洁觉得自己的心境也被过滤得明澈起来。石栎、青冈、剌栲层层迭迭的阔叶乔木仿佛凝固着一团团化不开的浓绿。鹅黄色的君范菊,靛紫的岩蒿花,粉白的茸草花与形形色色的松乳茵、牛肝茵、网褶茵交织成铺天连地的挂毯,给陆洁带来了一种新鲜的剌激。
陌生化的环境,使得陆洁自己也陌生化了,仿佛她正在变做另一个陌生的人
陆洁渴望这种感觉。
在这种感觉里行行复行行的陆洁,一直兴致勃勃。当太阳攀升到顶点,然后向下滑落的时候,陆洁的情绪也渐渐地滑落下来。她开始感到脚下那布满赭红色砂石的山路是多么陡峭了,她向身后张望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期望在摇摇晃晃的树影里,会忽然出现一群马帮,那么她就可以象于潮白在札记里写到的那样,骑上一匹矮小温顺的走马,喝上几口清凉的苦荞酒,与豪爽的赶马人说说笑笑,一路结伴去往吉玛山了。
在陆洁一厢情愿的期望里,天色渐渐地暗淡了。疲惫不堪的陆洁感到,她的心境也变得愈来愈暗淡。长路漫漫,似乎永远也看不到终点,没有人和她做伴,她只能孤独地拼命前行这情景,简直就是她眼下生活的象征。
一种被弃的感觉将她紧紧攫住,将她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终于走不动了。
背靠着一株剌栲树,陆洁颓然而坐。暮色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峡江和对岸的山影在暮色的进袭下已经变得模糊而散淡。陆洁竭力睁大眼睛,想让周围的一切还保留那份清晰
她苦笑了,那是徒劳的。
她不但看不清楚周围,其实她也看不清楚她自己。
比如说吧,为什么要到吉玛山来?为什么要找于潮白?是因为离不开男人,离不开一个丈夫吗?是想把他找回去过日子,还是想找到他大干一场?
陆洁一向认为,她是个完全意义上的独立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有属于她的一份并不少于男人的经济收入,因此,她在人格和精神上完全不应该依附于男人。可是,她为什么离不开于潮白呢?是爱(这爱还在吗?),是习惯,抑或根本就是糊涂?
抛开那些理不清的头绪,陆洁开始思索眼下的处境了。陆洁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在这里过夜。一想到要在这漆黑的荒山野岭间独自呆上整整一夜,陆洁就心头发怵。赶快找个洞穴栖身吧,当然,得用什么把洞口堵住,免得野兽光顾。这里会有什么样的野兽呢?——不,还是爬到树上好,树上最安全,人类原本就是栖于树上的动物。
陆洁要试着爬树了,她伸开双臂,抱住了身后那棵老剌栲树。
“唉嗯——”,腐朽的树干在月光下忽然发出长长的呻吟,让陆洁大吃一惊。
随后,一种异样的湿冷在她的面颊上触了一下,她不禁打了个哆嗦。那是真茵,那是附在朽树干上的形状奇异的怪菇。
陆洁连忙用手推了一下树干,想让自己脱开,这一来,却真切地觉察到手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活软软的滑腻腻的。
“哇!——”陆洁惊骇地大叫。
朦胧的月光下,她看到那是一只鼓着肚腹的树蛙。
泽尔车是在陆洁感到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泽尔车这个时候的出现,就有了一种近乎英雄救美的意义。
英雄的出现有一段序曲,先是叮叮当当由远及近的铜铃声,继而是有些杂沓的马蹄声。听觉的发现之后,是视觉的发现,有星星在移动,那些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那是马灯!
在马灯的光影下,泽尔车粗犷而英俊的脸上笼着金黄色的光晕,一顶金边皮帽斜在宽大的额头前,黑羊皮外衣半敞着,腰间挎着一柄银镶珠嵌的长刀。
“喂,带着我,请你们带着我吧!”陆洁犹如落水者一样伸着手臂。
“要到哪里,你?——”泽尔车的目光里透着好奇。
“到,到吉玛人的寨子去。”
“喔,是到咱们的寨子呀,”泽尔车与身后的助手交换了一个微笑,“找谁呀,到谁家?”
“不找谁。是,去采风的。”
“采——。走累了吧?上去,上去。”
肋下被人一提,陆洁就坐上了马背。对那双刚劲有力的手臂的感觉,宛然犹在。
小走马的背上原本搭着皮驮囊,眼下那皮驮囊搭在了泽尔车的肩上。
陆洁过意不去地说:“真是的,我骑着马,让你受累了。”
“这个,没什么。”泽尔车扬起脸真诚地笑着,“遇上我们赶马人,都是这样的。”
助手在后面搭讪,“大姐从哪里走过来的呀?”
“木甸。”
“哦?——”泽尔车惊奇地重新打量起陆洁,“真行,你,能从木甸走到这儿。其实,再走走,依卡。就在前面,不远。”
那个叫做依卡的寨子果然已经不远了,陆洁坐在马背上,刚刚感到腰背有些酸疼的时候,依卡寨的灯火就在前面出现了。
月光下的依卡寨如诗如梦,在黛蓝色的树影里,浮着一簇簇若隐若现的木楼院。那些木楼都是两层的,四座木楼围成一个长方形,就成了一家吉玛人的院子。每所院子都有一个厚重的木门,那门就开在座北朝南的木楼的正中央。
陆洁骑着走马,从寨街中走过,心里暗暗惊异于它们的相似。
陆洁就是在这种难辨异同的疑惑中,来到了泽尔车的家门前。马铃刚刚响起,厚重的木门便“呀——”地一声打开,还没有看到开门的人,就有一条剽悍的大狗从门内窜跳而出,直扑到走马的前面。
“汪汪——”
陆洁辨不出那是亲热还是敌意,“哎哟哟”地在马背上叫起来。
“古呷——”,随着清脆悦耳的唤狗声,一位丰硕的吉玛女人打着灯从木门里走了出来。大狗打了个响鼻,乖乖地跑回那女人的脚下,摇头摆尾地在女人的长裙边亲热地蹭磨着。 这是陆洁见到的第一位吉玛女人,和于潮白在札记中描绘的那个吉玛姑娘比起来,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人似乎要成熟丰满一些。
蜡染的头帕包着乌亮的长发,手绣的花腰带份外别致,不知道是因为那对双眸还是因为那对耳坠,当陆洁看她的时候,总感到她的眼眉前有一种辉光在炫闪。
陆洁未及多看,她的注意力就被随后跑出来的两个孩子吸引住了。女孩子十二三岁,细长的腰身约略地有了一点儿姑娘的韵味。男孩子比狗高不了多少,象狗一样,顽皮地蹦蹦跳跳着。
“果错——”泽尔车向女孩子笑着招手。哗哗啦啦的,那是泽尔车从挎袋里掏出的一条贝壳项链,他用双手把那项链张开,将它戴在了女孩子的颈脖上。
女孩子就踮起脚尖,将细细的脖颈伸长,在泽尔车的面颊上亲热地吻了又吻。
小男孩儿等不及了,他抓住泽尔车的挎袋,歪着肩膀在里边扒了又扒。
“噢,泽雨,我来,我来给你拿。”泽尔车的大手从挎袋里拿出来时,握成了一个拳头。
小男孩儿掰松果一样,使劲儿把拳头掰开。出现在掌心里的,是花花绿绿的糖果。
“噢!——”小男孩欢呼起来。
泽尔车一躬身,将小男孩儿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牵着小姑娘,向院子里走去。
傍在旁边的是满脸幸福之色的吉玛女人。
“泽尔车,你的孩子真可爱,你的太太真漂亮。”陆洁由衷地说。
“不不不,你错了。”泽尔车说,“这是我姐姐泽玛吉,我是这两个孩子的舅舅呀!”
陆洁哑然失笑了。对,对,吉玛人还保留着母系家庭的传统,孩子们都在母系血缘的家庭中生活,关于这一点,于潮白在札记里写得很清楚。
札记二 冕诺告诉我,按照吉玛人的风俗,姑娘这样拿走了你的一件东西,就是说,她约你晚上到她的女楼上去。你没有当场把东西索回,就是说,你答应了。
我我我,我怎么能晚上到她的卧室去呢,这样做也太——冕诺说,于,你不能失约,你不能坏了规矩。你不去就会伤了她的心。
我应允了。吉玛男女就是这样走婚的,即使做为采风,亲身经历一下也是难得的机会,何况,我也少不了我的钢笔。冕诺说,他知道这姑娘的家,他自报奋勇带我去。
晚上,冕诺坐在火塘边,烤一块麂子肉。火苗贪婪地亲近着肉块,那肉块就辗转着,发出惬意的滋滋声。香喷喷的肉块再用刀切碎了,冕诺就把那些肉粒塞进大松果里。
我问他,“冕诺,你这是做什么?”
“供果,供给守护神。”
“什么守护神?”
“你会看到的。”他眨着倒睫的眼皮子笑。
冕诺替我备好了塞满肉粒的大松果,备好了马,还备了一把吉玛人的腰刀。
夜深人静,冕诺和我骑着两匹马在旷野里并行。那时候,我感觉暗夜似乎比白昼更为活跃。白天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可是此刻我听到了。白天我看不到太阳的移动,可是此刻我看到天上的明月在走,它在薄云中匆匆地穿行。
楠砻河响亮地喘息着,急不可耐地往前流。谁在前面等它,它要去和谁相会?
木瓜树上有夜鸟飞起来,那是两只,肩靠肩地飞着,飞到更浓更深的树影里。
就在马蹄的前面,蹿起了鼹鼠,也是两只,它们相亲相爱地跑着。
暗夜是生命律动的另一种方式,人类和其它许许多多的物种都在暗夜中交合,以实现新旧生命的交替和延续
我说,“冕诺,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到哪儿去了。那个下雨的晚上。”
“陆,走婚,我们吉玛人,不会让别人看到的。我陪你,因为你不是吉玛人。”
这个走南闯北的硬汉子苦笑了一下,那双倒睫的眼皮竟含着一种忧伤的美。
他就在那忧伤里轻轻地哼唱起来。
“木楼的门锁着三道锁哟, 你不要久久地敲。
乌珠把心锁了呀, 你就是等到天亮她也不会打开——“ 我好象明白,那天晚上老祖母为什么眯着眼把骨头抛过去打他的耳朵、嘲笑他的眼睛被沙子迷住,再看不到别的花了。我好象猜出,那天早上我问他到哪儿去了,他回答的时候,为什么显得那么沮丧了
我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担心:万一那所木楼不为我打开门窗呢?
我就这样在惴惴不安之中,来到了今夜要涉险的那个村寨那所院落。忠实的楠砻河一路相伴,此刻依然在不远处缓缓地絮语,它似乎在对我说,别紧张别紧张—— 月光下的木楼如诗如梦,我在恍惚中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幻觉。在幻觉中,我自审自省,我得承认,我的心里充满了对木楼中那个异性的向往。这种感觉象朝露中初绽的花蕊一样新鲜,象春风里落入脖梗的毛虫一样剌激。我想到了孔雀翩跹着开屏,野蜂环围着跳舞
或许,这样的求欢才更合乎人类的自然天性?
眼前这个独立院落由四座两层的木楼环绕而成,这是吉玛人筑巢的方式。
院落的周围种着苎麻,我和冕诺牵着马,从那高高的麻棵中穿过,来到了木楼下。
“她在哪儿?”我向黑糊糊的木楼张望。
冕诺没有吱声,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啪——”石块打在木屋顶上,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响。
没有动静,木楼仍旧黑着。
“啪——”,第二块石头又打了上去。
有光亮了,是二楼尽头处的一扇窗户,它在夜色里温柔地眨着眼。
“喏,在那儿。”冕诺把马拉到窗下,“于,我不能再上去,看你的了——”
我正要跳上马背,忽然觉得脚边有毛茸茸的东西扑过来,接着就听到了响亮的狗吠。心里一紧张,我差点儿摔在地上。
那是一条狼似的大狗。“啧啧啧——”冕诺唤着狗,把大松果丢出来。
狗立刻改变方向冲过去,扑着,嗅着,咬着。要想吃尽大松果里的肉粒,那可是件挺费工夫的事。于是,我从容地在马背上站起来,向那扇温柔的亮窗伸出了手。
窗子关着!
我求助地回过头,冕诺在不远处焦急地向我比划:用刀,用腰刀。
哦,哦。我从腰间抽出刀来,向那木窗探过去。
“格——”我听到木窗响了。就在这一刻,木窗里的亮光忽然熄灭,我心里一慌张,糟糕,手中的腰刀竟然滑脱了。
怎么办,只好去捡。
在下马捡拾之前,我心犹不甘地伸手向木窗推了一下。哈,木窗竟然洞开了!
我望着那黑乎乎的孔洞,咬了咬牙。是坑是崖,现在都得跳了。
双臂一拉,腰一躬,就往窗子里翻。
木地板“咚”地响了,那象是我的心跳声
五。我们在一个海子里喝水吧
陆洁铺盖着毛毡,借着摇曳的油灯光,一直在翻看她带来的札记。昏黄的油灯光让她看得很吃力,她垂下眼帘,疲倦地用手指在上面不停地揉按。于潮白跳进那个“哦耶”的花楼里去了,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在那种情况下必然会发生的事情。那花楼是什么样子?那“哦耶”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呢?
陆洁把眼皮抬起来,再一次打量她居住的这间小房。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是用锯开的木头拼就的,未加漆饰的木板毫无遮掩地展示着它们自身的纹理,它们本本色色,厚重而笨拙,自信而坦然。
于潮白和那个“哦耶”就是在这样的木地板上搂抱着滚动的么?于潮白和他的“哦耶”就是在这样封闭着的小木盒子里做爱的么?
陆洁和于潮白也曾经有过一个“小盒子”,那是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封闭的小天地。
是的,是于潮白把它叫做“小盒子”的。陆洁挎在于潮白的胳膊上,随他一起攀上楼梯,去看那个“小盒子”。那也是两层的小楼,是那种市郊农民自己盖的单面楼房,楼梯很陡,他们俩每登上两级,就要停下来,互相给对方一个吻。
他们就这样一路吻着,登上了二楼。
双双走在单面楼的走廊上,他们引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穿过那些目光笔直地朝前走,他们就站在了尽头处的一扇小门前。
“开吧。”于潮白把钥匙递给陆洁。
打开门,似乎伸手就可触及对面墙上的小窗。右边摆了床铺,当然,是双人的,很大。桌子挨着床头,窄窄的,只有两个抽斗。妙的是,这么小的房间,却有水管和水池,就在墙角处。
“怎么样?这就是我们的‘小盒子’。”
陆洁没有回答,只是用双臂攀住了对方的脖子。
小有小的好处,于潮白把她轻轻地一抛,就抛在了旁边的床上,然后重重地扑上去。
那一天,他们把“小盒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试用了。床、被单、小桌、小桌上的台灯,还用电炉和铝锅煮了方便面。不锈钢锅是烧水用的,烧两锅就可以灌满一暖壶,陆洁甚至还用热水擦了个澡。
有了“小盒子”,陆洁再也不用等待于潮白的妻子彭磊何时出差。只要有可能,陆洁和于潮白就会在‘小盒子’里幽会。常常是于潮白先到了那儿,即刻插上电炉的插销,然后把生着两个大耳朵的不锈钢锅坐上去,用它烧水。在这段时间里,于潮白就开窗通风,用他的一个旧背心当抹布擦桌子擦椅子擦床头。当然还要拖地板,水泥地坪做得太粗糙,免不了存下灰土,幸而能拖擦的面积很小,于潮白只需要在房子中间站立不动,左右甩甩拖把就足以擦净各处了。如果将“小盒子”打扫干净之后,陆洁还没有来,于潮白会先洗澡,他把烧开的水倒进脸盆,接着再兑进一些凉水,然后就在那个水池边完成作业。
洁净的于潮白和洁净的“小盒子”一起,静静地等待着陆洁。那种等待有一种不可言传的美妙的感觉,电炉上的水滋滋地响着(还需要烧水给陆洁洗澡),于潮白的听觉就在那声响里延伸,延伸,犹如阳光下一缕缕缥缈的亮丝,若隐若现若浮若沉。遥远的空间中所有的声响都被那亮丝触及到了,散着尘土气息的小贩的吆喝,碰撞着树枝敲打着玻璃的坚硬的风声,在透明的空间里扇动着、震颤着的柔软的鸟翅,各式各样鞋底对梯阶的磨擦。
听的最清晰的是于潮白自己的心跳,时疾时缓,若浮若沉,他就在这无可名状的激动中变得虚弱不堪。
于潮白不能想象,当一个男子等待她顷心的女子前来作爱的时候,那感觉竟然如此美妙。
在焦灼的等待中,陆洁终于如期而至。于是,那种降临俨然成了一种恩赐。
短暂的亲昵之后,两人一起动手准备饭菜。
枯黄的葱皮剥掉了,显露的白嫩也会带来惊喜;用水果刀切红肠,粗笨的碎块也会引起开心的大笑;烧土豆块,把醋当成了酱油;铝锅底煎着两个圆圆白白的鸡蛋,它们相亲相爱地连成了一体;刷碗也是件挺有趣味的事。陆洁在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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