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之林 作者:朱晓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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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的校园生活，除了教书写书，还得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人际关系难题。如今校园
里的读书人早已告别了清贫单调的生活，想清心寡欲都由不得你，而且薛人杰本身
也不是处处甘于人后的性格。薛人杰只是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现在又拥有
什么。他会莫名其妙地烦躁焦虑，一夜夜失眠，某日早晨醒来时竞冲动地想立刻去
学校辞职。

　　　　美惠子一直在细细观察丈夫的情绪，她不了解中国人圈子内的是非，她只是担
心丈夫工作压力过大，容易引发现代社会中常见的心理精神疾病。美惠子提议丈夫
去日本过暑假，她父母在箱根温泉边有幢大房子，那里清幽宁静的环境会让丈夫心
情变得舒畅愉快。美惠子甚至想到了那个院士公子杨宇宙，每回同杨宇宙下过棋，
丈夫的笑声总会变得爽朗。既然围棋能给丈夫带来快乐，美惠子便十分乐意承担杨
宇宙去日本度假的所有费用。

　　　　临行前的晚上，杨院士夫妇乘着夜幕登门拜访薛人杰，这说明院士一家何等看
重儿子未来的导师。

　　　　杨院士与薛人杰初次相见，言语中倒也无多避讳。

　　　　“薛教授年轻有为，我儿子拜到你门下实属有幸。若薛老师今后在九州大学有
什么需要我出面说话的尽管告知，就是校长也得给我这点面子。”院士先生的话很
实惠也很诚恳，却让薛人杰听起来非常别扭，如同他被迫与这位大院士做了桩交易
似的。

　　　　薛人杰说：“研究生考试要凭成绩录取，不是我个人力量能帮上忙的。”院士
哈哈大笑道：“这其中的游戏规则我也略知一二，外语政治当然得凭自己本事考，
可专业试题还得由你薛教授出嘛。”薛人杰忽然像吞了个苍蝇般的恶心，他想象不
出一个堂堂中科院院士，竟会把读书人最为不齿的作弊行为看得如此天经地义。

　　　　这一刻薛人杰感觉自己从一开始便陷入了圈套，俞道丕与院士一家里应外合联
手设置这个圈套让他往里钻。什么以棋会友拜师求学，无非是希望薛人杰变相送个
硕士研究生名额给院士公子罢了。薛人杰口气冷淡地直言：“我历来对所有考生一
视同仁，想从我这里套出考题绝对不可能，这是我身为人师的道德底线，不然的话
这碗饭不吃也罢。”

　　　　杨宇宙忽然站到薛人杰跟前：“薛老师，我与您棋盘手谈跟考研无关，我一定
要凭真本事来当您的学生，要是靠舞弊进门，此后我还有何脸面坐在您对面。”也
许儿子为父亲的话感到羞辱，脸涨得通红，泪水盈满眼眶。

　　　　薛人杰看到了杨宇宙眼中那份真诚，心里不禁漾起几分欣慰。他与这个年轻人
在棋盘上交过手，杨宇宙可实实在在拥有五段棋手的实力，这样的真本事总不见得
是靠他父亲关系给弄来的吧。能将围棋下到这等水平，说明杨宇宙天资聪明且不乏
做学问的基础，单凭这一点，未必不能在考研时考出好成绩。于是薛人杰决定不改
初衷，依然按原计划邀请杨宇宙同去日本度假。

　　　　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学，俞道丕见了薛人杰，婉言提出让薛人杰回避日语系研究
生入学考试出题。薛人杰不解：“我是日语系主任，招收研究生为什么反倒要我回
避，那谁来替日语系把住生源关？　”

　　　　俞道丕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薛老师，实话对你说吧，有人给校纪委写信，
说你带了杨宇宙去日本度假，明摆着是给这个学生开小灶。所以这回研究生考试试
题仍由你出的话，岂不更有瓜田李下之嫌，对其他考生来说也不公平。”

　　　　薛人杰怒火直蹿脑门，大声抗辩道：“我是带了杨宇宙去日本，可那纯属私事，
我不过想同他下棋罢了，跟出考题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与某位考生接触多些就一定
会帮其作弊吗？　这也太武断太侮辱人格了吧。”

　　　　俞道丕按了按薛人杰肩膀，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薛老师，你我都是外语学院
领导干部，做事情不能不考虑影响嘛。你明知杨宇宙心心念念要考你的研究生，再
这般张扬着带他去日本，其他考生产生这种怀疑也很自然。不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我要不把院士公子介绍给你下什么围棋，也没今天这点麻烦事。”

　　　　薛人杰听傻了，俞道丕的口气好像薛人杰此番带杨宇宙去日本，目的就是想作
弊。要是那样的话，薛人杰直接把考题透给杨宇宙得了，用得着带他去日本避人耳
目呀。但现在薛人杰做任何解释也多余，让他回避出考题是校纪委的决定。

　　　　薛人杰无奈朝俞道丕扔下一句话：“不让我出题可以，若招来的学生不如我意，
我拒带。”好在杨宇宙真是争气，专业考试成绩居然名列第二，不但替导师薛人杰
洗刷了嫌疑，也为他自己和院士老爹脸上争足了光彩。

　　　　　　　　　　　　　　　　　　　　　　　　　　　　　　　　　三十九

　　　　戈新元母亲去世，外语学院只派了工会副主席来她家慰问一番，说上几句客套
话递上个白色信封，里面是每个工会会员照例都会得到的慰问金。院长俞道丕副院
长薛人杰连面都没露，这让戈新元备觉心寒。

　　　　不久前那个正教授名额让俞道丕当作人情送给院士夫人，戈新元此前在副院长
位子上付出的努力都成为徒劳。副院长一职不仅没给戈新元顺利晋升职称带来任何
好处，反倒在关键时刻成了她理所当然发扬风格顾全大局的理由。因为安抚了院士
夫人就等于聘稳了院士，有院士在则无形中提升了九州大学的整体形象和地位。可
以说戈新元是为整个九州大学作出了牺牲，换个角度讲也算贡献，俞道丕就是这样
对戈新元解释的。

　　　　牛振亚在戈新元办理母亲丧事期间不离左右，为此还推掉了几堂课酬不菲的讲
课机会，这才让戈新元承受丧母之痛后依然感觉到些人间的温暖。牛振亚劝戈新元
说：“凭你现在的专业能力和教学经验，若肯挪个地方，保管进门就给你个正教授，
外加购房补贴和科研经费，实惠多了，何苦在九州大学一棵树上吊死。”

　　　　戈新元明白牛振亚所说的挪个地方，就是去比九州大学档次略低一点的高校，
那类学校不缺钱，最缺师资力量。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像戈新元这样在
九州大学里当了多年媳妇还熬不成婆的，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除了学校名声差点，
个人名利可实实在在都有了。戈新元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她周围也不乏此类例子。
一些老讲师或副教授临近退休职称还上不去的，就改换门庭找个名气小点的学校，
不但立马晋升职称，有的连退休年龄都能往后挪，算起来至少比待在九州大学多拿
几十万块钱呢。

　　　　戈新元只是不甘心自己这样离开九州大学，她在这个校园里当学生当教师前后
二十来年，感情上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只是她内心的委屈九州大学有谁能理解，
她爱九州大学爱得单相思一般。

　　　　牛振亚完全明白戈新元的沉默，他也不想过多劝说，免得戈新元起疑心，会认
为是牛振亚想拿她出去做人情。牛振亚眼下同时受聘于好几所才从专科学校升上来
的本科大学，每个东家都给他一个客座教授头衔。除了讲课牛振亚也为那些学校引
荐过不少师资人才，戈新元曾开玩笑地说他是“人口贩子”。

　　　　牛振亚当然不敢把戈新元也贩出去，不过他给戈新元提了个醒：“九州大学几
次三番委屈你，别全搁在自己心里，就算不想跳槽也好摆摆跳槽架势，甩几句话出
去的。你戈新元真要是走人，法语系好几门课开不成呢。”

　　　　要是倒退几年，牛振亚这番话戈新元听来一定反感，甚至可能会怀疑牛振亚的
真实用意。但此时戈新元很听得进牛振亚的建议，有谁会像这个男人一样为她抱屈，
分担她的郁闷烦恼。而且假跳槽真要价也非牛振亚原创，九州大学多少人凭着这老
掉牙的招数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为何她戈新元就不能尝试一次，她有必要那么
纯洁高尚么，她又不想在九州大学校园里竖师德牌坊。

　　　　戈新元找到个单独同俞道丕面对面的机会，她摆出一脸的平静，语气中丝毫没
有赌气成分。“俞老师，我想换换环境。外面正好有所高校缺法语教师，我去了以
后可能对个人发展余地也较大。反正九州大学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此事还请你
院长大人帮帮忙。”

　　　　俞道丕一听戈新元这几句话，立刻辨出这是牛振亚编写的台词。同在九州大学
待了几十年，俞道丕十分了解牛振亚的表演戏路。而且俞道丕可以断定，戈新元并
非真想跳槽，不过是拿话给他这位院长施加压力，目的还是为了正教授职称。俞道
丕故作惊讶不已，随即换上副痛惜人才的面孔：“戈老师，我岂不知道你心里的委
屈，可谁会想到凭空杀出个院士夫人，那个正高名额校部师资办指名道姓给她的，
我实在无能为力呀。我一个小小的中层干部，待在中间轧扁头，总是两面不讨好。
戈老师你当副院长时间也不短了，我的苦衷你知道。”俞道丕的话让戈新元听起来
似乎句句是肺腑之言，她要是再多说点什么，简直有点不通人情或者故意跟俞道丕
过不去似的。

　　　　戈新元此刻的沉默完全在俞道丕意料之中，这个女教师还算不上难对付的主，
他有把握将她的怨气压得服服帖帖，至少让她在眼下这段时间里不再提跳槽之事。
俞道丕凑近戈新元，用自家人的口气说：“戈老师，你的问题我没有一天不放在心
上，只要我做得了主，一定首先考虑你。这回学院有两个增加一级工资名额，给你
一个，多少也算弥补点你戈老师的损失，我这番苦心想来戈老师和牛老师都能体谅
的吧。”俞道丕最后一句话点出了牛振亚，意在让戈新元去告知牛振亚，最好不要
再鼓动戈新元来向他施压，牛振亚的幕后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第十一章

　　　　　　　　　　　　　　　　　　　　　　　　　　　　　　　　　　四十

　　　　外语学院“最受欢迎教师和课程”评选揭晓，公共英语教研室青年女教师水清
清在这两项评选中均拔得头筹，令学院上下的资深教授们备感震惊。此次评选采用
课堂上无记名投票方式，学生们参与积极性很高。历来被教师掌握命运的学子，谁
都不想错过给教师打分的机会，纷纷在评选表上一吐真情。学生送给水清清不少溢
美之词，称她外形赏心悦目，令人产生审美愉悦；讲授的课程知识新颖，实用时尚
；授课方式能与时俱进，与学生产生亲和力。甚至有学生建议水清清竞选外语学院
院长，一定能高票当选。

　　　　要说水清清成了外语学院女教师中的“一姐”，薛人杰就是男教师里的“一哥”。
连薛人杰自己也没想到，人到中年还能吸引众多女孩子成为他的“粉丝”。除去一
两张评选表上透出些过激的民族主义情绪，将薛人杰骂成“汉奸”外，绝大多数女
生都将他视为心目中理想男子汉和未来丈夫的标准模特，这不能不让薛人杰内心大
为满足。夜深人静时薛人杰躺在床上，很惊讶自己到了这个年龄虚荣心竟丝毫不比
年轻时减少。薛人杰本不想将学校里评选一事告诉妻子，可最终实在忍不住，趁妻
子心情很好时便说了出来。美惠子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用夸张的表情说：“那我往
后可得处处小心，因为我将面对那么多可能是潜在的情敌噢。”

　　　　心情最郁闷的要数俞道丕，他几乎成了这场评选活动的最大受害者。收获了一
大堆诸如迂腐过时，知识陈旧，审美疲劳之类的评语，足以让一个心理承受力差点
的人血压升高。看得出现在的学生对教授们十来年不换备课笔记，拎着黄旧发脆讲
义上讲台授课方式的厌烦。这本不是俞道丕一人身上存在的现象，可他是院长，这
种时候自然成了其他不受欢迎教授的代表人物，谁让他知名度最高来着。

　　　　俞道丕倒也不瞒妻子，回到家迫不及待倒出满腹郁闷：“评选教师课程又不是
捧明星戏子，竟会让油头粉面之辈沾了光，现在的学生真是趣味低下浅薄无知。”

　　　　聂惠萍待丈夫泄空一肚子牢骚，不温不火发表自己的见解：“学问上的事我不
懂，想来你这个特级教授总不是假的，不至于讲课讲不过薛人杰。可要说形象你往
后真得注意点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一件外套十来天不换，头发也要梳过再出门。
拎包式样太老襻都要断了，放在讲台上有多难看，叫你买只新的你不肯。还有那只
酱菜瓶茶杯，真正出土文物一样，现在人家都用不锈钢外壳的老板杯了，啥人看到
你这点破旧家当不笑话你呢？　”

　　　　俞道丕本想在妻子跟前发泄掉点郁闷，谁想妻子这番话简直与那些选票异曲同
T。俞道丕愤愤不平道：“学生到大学里来干什么啦？不求知识想当追星族的话，趁
早去歌厅舞厅好了，上什么大学？　”

　　　　聂惠萍并不想较真，端过来一杯上好龙井茶，换了更为和风细雨的口气：“你
每天站在讲台上讲课，眼睛里看到几十张面孔，自然不会觉得单调。但下面几十双
眼睛只看你一张面孔，加卜十天半月不换的衣裳，就是看明星也要看厌的，何况你
这样一个老头子。现在社会上都讲究包装，包装不起眼，里头货色再好也不定有人
买你账。你们学院里薛人杰水清清在这点上就比你聪明。”

　　　　俞道丕明白妻子的话有几分道理，可在自己家里，他依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
反唇相讥：“照你这么讲，那两个人再多穿几套名牌好当院士啦？　嘁，绣花枕头一
包草。”

　　　　评选活动让俞道丕心里不痛快只不过一阵儿的事，因为采用无记名投票，他即
使有火也找小到发火目标。不过身为院长俞道丕不能不重视自己在外语学院的威信
和人气指数，除非他不再留恋院长职位。

　　　　所以俞道丕嘴上反驳妻子的说法，在以后的日子里却多少开始注意个人形象外
包装，聂惠萍指哪他改哪，他内心还是清楚个人魅力对保住手中权力的重要性。

　　　　评选活动过去不久，俞道丕偶尔从自己一个生性木讷老实的研究生嘴里听到学
生给教师们起的外号。这些男生女生背地里管薛人杰叫“雪儿”，借着“薛”字的
谐音，听上去像叫宠物狗。据说薛人杰本人知道这个外号，却表现得无所谓，“雪
儿就雪儿吧，总比背地里让人叫王八蛋好些”。水清清有个“清水芙蓉”美名，恐
怕得益于她一天一换的高级时装。看来如今的大学生们兴趣眼光确实不同以往，他
们除了看重学问还十分在乎教师的外表。俞道丕也听到了自己的外号，竟然叫“杀
虫剂”。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资深学者特级教授跟农药有什么关系。那个传话的
研究生看来真是木讷到了极点，丝毫不考虑导师脸上是否挂得住，老老实实解释这
外号的来历。是因为学生看到俞道丕日渐露出头皮的脑袋，于是联想到洒了过量杀
虫剂的庄稼地。俞道丕咬紧牙关才勉强在自己学生面前做出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
心里却恨恨道：“我要真是杀虫剂倒好了，洒灭你们这些不知尊敬师长的野草杂苗。”

　　　　俞道丕又恢复了原生态，任凭染过色的稀疏头皮上长出新白发，像是脑袋上圈
了一道双色巧克力。

　　　　有时他真想干脆剃个光头，但怕让人误以为俞教授在削发明志，他俞道丕没有
必要如此在乎几个毛孩子的口头恶作剧。唯有女儿最赞成他剃光头，“老爸，你要
真敢酷那么一回剃光脑袋，保管能把外语学院的‘一哥’交椅夺过来。”俞道丕没
理睬女儿，真剃光脑袋的话，见了校长怎么解释，还想不想在九州大学吃碗安生饭。

　　　　　　　　　　　　　　　　　　　　　　　　　　　　　　　　　四十一

　　　　在九州大学校领导眼里，外语学院领导班子成员算得上会办实事的中层干部。
尤其是院长俞道丕，接二连三解决了几桩校部摊派下去的棘手难题，等于是冲在第
一线用身体为校领导挡子弹的勇上，而且事后并未挟此资本讨功，这样的中层干部
实在难得。眼下九州大学面临的头等大事便是搬迁，将原先位于市区的学校搬迁至
二三十多公里以外的远郊新校区。这对享受惯大城市方便生活的师生来说，无疑有
种古代犯人遭充军发配的感觉。一时间校园内外怨声载道，成百上千封电子邮件发
往校长邮箱，这样的民意压不住也压不得，现今中国大地上还有哪个群体比高校师
生有更强烈的民主意识和要求呢。

　　　　其实校长也一肚子苦水，高校改革叫了多少年，现在上级下达扩校扩招的改革
方案，你单枪匹马抵挡得住吗？　位于市区的高校又不是九州大学一家，这任校长顶
着不动，哪天换了个新校长还不是照样得搬。再说在任上的校长谁没点私心，学校
搬迁是九州大学几万名师生的事情，犯不着独个顶撞上头先丢了自己的乌纱帽，当
上这样一所综合大学的校长到底也不容易。校长在任上把上级指示精神贯彻好了，
日后届满没准还有高升的可能，最次也能太太平平干完任期。反正校长本来天天办
公开会，基本上等于坐班制，有专职司机开车接送，在哪儿办公不一样。

　　　　最受迁校之苦的要属教师。中国高校几十年来的惯例是教师不坐班，上完课走
人，回家去备课做学问。九州大学绝大多数教师早已在学校附近买了商品房，图的
就是工作生活两方便。现在迁校命令一下达，几千名教师的生活全乱了套。老教授
们抱怨：“大学之大是要有大师，不是大楼。九州大学百十来年积淀下的文化底蕴，
圈块地就能重新造出来吗？　”一些青年教师这边购房款尚未还清，校方又在鼓动大
家去远郊新校区旁边购房，好像买房子不过是买件衬衣，随换随扔。

　　　　校领导鼓励全校教师重新买房倒也不是一厢情愿，尽管校园里依然可见穿着上
世纪八十年代的确良衫骑破自行车的教授们，但并不说明这些人没饯。一旦这群人
的购房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形成的消费市场能吓房产商一跳呢。

　　　　如今的高校教师早已成为社会高收入群体，但这个群体中很多人的消费观念与
三十年前无异。小贩提着两篮子鸡蛋在九州大学教师住宅区同墙外叫卖，二块七毛
钱一斤的洋鸡蛋全部卖完，三块五毛的草鸡蛋硬是无人问津。小贩感叹：“大学教
授们穷啊，连草鸡蛋都吃不起，还不如下岗工人呢。”要动员舍不得吃草鸡蛋的大
学教师们拿出银行存款去新校区旁购房，是九州大学领导艰巨而紧迫的任务。

　　　　校领导将外语学院定为首批搬迁院系，是看中了俞道丕为首的学院班子能办实
事，贯彻卜级意图积极性高。而且外语学院教师经济实力向来高于其他院系，一旦
动员他们去新校区买了房，不怕整个学校搬不动。外语学院有点像九州大学的时尚
风向标，一个行动会引来全校其他院系跟风。新校区附近几家房产开发公司主动向
九州大学示好，教师们若去那儿购房，平均每平方米可获得五百元优惠，买一套房
省下好几万呢。加上日后将房子倒手赚的钱．人人都可发笔大财。只要外语学院有
人在那儿买房，不怕其他院系不跟进。

　　　　俞道丕在全院教职工大会上慷慨激昂：“我们这个时代真是充满了机会和挑战，
这些机会中当然也包括发财机会。校领导把全校搬迁试点任务给了我们学院，是对
全院师生的信任。我们学院教职工被允许首批购房，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利好机会，
相信有投资眼光的老师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俞道丕的讲话用一石激起千层浪形容丝毫不为过，会议室顿时成了农贸市场，
性急的人已经开始敲着袖珍计算机想知道究竟能发多大一笔财．．教师们尽管不愿
去新校区上课，但能优先购得廉价商品房，权衡下来还是利大于弊，这年头再迂腐
清高的读书人也不至于拒绝发财呀。

　　　　外语学院首批搬迁试点动员出乎意料地顺利，这份功劳又被校领导记在俞道丕
头上。照此看来，只要新校区附近的房产商继续抛出同等价位楼盘，不怕没有九州
大学教职工来接盘。对房产开发商来说，傍着某所高等学府，一如想成为明星的女
孩遇上了愿意替她包装的大款，就等着走红那一天吧，美都美不过来。让掉的那点
房价算什么，后面一期接一期的待售楼盘还不是能成百上千倍地赚回来。

　　　　外语学院百分之八十的教职工都签了购房合同，交掉一万块钱购房定金，然后
情绪高昂地投入了搬迁工作，其中包括俞道丕和薛人杰。令俞道丕不解的是，戈新
元始终置身于这股购房热潮之外，好像嫌日后一卖掉房子就可赚进的大笔钞票烫手。
其实戈新元看着周围同事争相购买廉价房也很动心，但被经济学教授牛振亚拦住了。
牛振亚说：“沪上房市过热，已完全脱离正常交易轨道，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