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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翅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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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她的时间又少得那么可怜。
或是,她在公园的长椅上,自白地等上一两个小时,他才怒气冲冲地赶来。不
知是朝她发脾气,还是朝她求婚:“我们结婚吧,我们还要谈多久恋爱我没有时
间c”
或是,一个电话:“对不起,我不能离开。原谅我,亲你。”
“”
“为什么不说话”他开始提高嗓音。
“”
“唉,好吧,也许,十点钟我可以有半个小时的空闲,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好吗
”
于是,在一个夏季的下午,她任凭着他紧攥着她那只白皙的小手,到街道办事
处办理了登记手续。
慌乱的心情和炎热的太阳,几乎使她昏厥。
他们曾站在一棵槐树下。许多“吊死鬼”悬着长丝,从枝叶上垂落下来,有一
条还直落到她的脖子上。她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七,眼
睛潮湿了。陈咏明从口袋里掏出那皱得不成样子的大手帕,为她揩去额头上的汗珠,
忙不迭地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郁丽文在他的声调里,昕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她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是不
会慌乱的,即使面对将要灭顶的灾难。他分明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只不过他觉得
那是无须言表的。如同心在胸膛里跳着,有谁会经常顾及那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心
呢但如果没有了那心,人便会死了。
一切全是新的,齐全的。但新房仍然显得空荡。
陈咏明毫无头绪地在房间里忙乱着。或是把地板上摊着的纸盒放到窗台上去,
而在开窗户的时候又把它们堆到墙角里去。
最后,他张开两只大手,对郁丽文说:“对不起,今天我好像应该洗个澡。”
“要不要我给你烧点热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害臊。像那些堆在地板上
的家什一样,好像还没习惯这个新家,还没有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不用,谢谢。”哗啦、哗啦,他在厕所的冷水管子底下洗了好久。
湿淋淋的头发下,一张神清气爽的脸,散发着肥皂新鲜的气味。
“我的小妻子,我们要不要做晚饭吃”有很多家什,可是他们偏偏找不到做
饭用的东西。
饼干,新婚之夜的晚餐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
时间总是那么少,感情在时间的挤压下浓缩了。陈咏明的一个亲吻会让郁丽文
几天几夜不能从那种燃烧着的感觉里清醒过来。然后是长长的等待后的另一次爱抚。
出差,出差,经常的分离保持着情感的新鲜。
做陈咏明的妻子是困难的,但也是值得骄傲的。当郁丽文还是一个充满幻想的
少女,在她梦幻里出现过的理想丈夫,不正是这样一个不会对困难屈服的、强有力
的男人吗唉,焦急,担心,惦念,心疼“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差点儿没让
人打死。在阴湿的“牛棚”里关了几个月出来,浑身上下的骨节都得了关节炎,路
都不会走了。看着那样高大的一个身躯突然变得佝偻,那样一个硬挺挺的汉子,却
要扶着墙一步步地挪动脚步,郁丽文肝肠寸断了。她四处奔波,为他找药、煎药,
熬了种种草药在他的关节上热敷。他还要说俏皮话:“我要劝说所有的男人.他们
应该找个大夫做老婆。”
她笑着,可是眼泪却一滴滴地掉在丈夫正在热敷的肩膀上。
陈咏明扳过她的肩膀,她却把头扭开,不看他的眼睛。而他,固执地把她湿漉
漉的眼睛对准自己:“我不是好好的吗等我好了,我背你爬香山去”
好倒是好了。可是漆黑的头发却开始花白,逢到阴天下雨,每个关节都疼痛难
当,像把生了锈的锁,开动起来,吱吱嘎嘎地响。
这一切都瞒不过一双医生的眼睛。
当然,他们也没能去香山。
两年以前,郑子云副部长亲自找陈咏明谈话,准备派他到曙光汽车厂出任厂长。
郑子云好像存心要把陈咏明吓倒:“不过我要先把底交给你。生产嘛,是
连年亏损。设备完好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五,你知道的,部里的要求是百分之八十五。
挺大的车间,却没有地方下脚。
铁屑、加工件、毛坯、废件,满地都是,一层摞着一层。投料不按生产计划,
投一次够你用半个月,也堆在车间里占地盘c“职工生活嘛,一千多人没房子住。
一间屋,布帘子一拉,住两家。晚上倒班,不敢开灯,怕影响别家休息,黑地里,
据说还有上错床的。”说到这里,郑子云停住了,好久没有言语。下巴支在交叉的
十指上,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陈咏明还以为他说完了。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对
陈咏明微微笑了笑,好像为自己突然中止了谈话表示歉意。
第十章
郑子云继续说下去:“托儿所送不进去孩子。房顶上有些瓦坏了也不补,露着
天。外头下大雪,屋里飘雪花,把孩子赶到不漏的那头住去。玻璃碎了、窗框子坏
了,全用木板一钉,弄得房间里黑乎乎的。还有人把垃圾往托儿所院子里堆。在这
样的环境里,孩子们怎么生活呢”食堂也是乌七八糟,案板上的灰尘有一个小钱
厚。医务室装中草药的麻袋成了耗子窝,拉上耗子屎,那些中草药就只能当柴烧。
工人呢,却配不齐药。
“另外,还有上百个人的问题没有落实政策,几百个待业子女没有安排工作
”
他好像很了解汽车厂的情况,大概常去厂子里看看、走走,陈咏明想。
突然,郑子云像和谁吵架,气汹汹地说:“部党组经过研究,认为你去还
是合适的。”
“这样大的厂子,我从来没管理过。”
“是啊,是啊,这么一个烂摊子,搁在谁身上都够瞧的,已经换过好几任厂长
了。部里就有两位局长在那里干过。当然,那是‘四人帮’横行的时期,谁也别想
干成一件事。现在,干‘四化’有了相当充分的条件,当然也还有各方面的困难。
对许多重大的问题,还存在着认识上的分歧。比如,到了现在还要讨论生产的目的
是什么,这就涉及到积累和消费的比例问题。唉,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开宗明义第
一条,是为老百姓过好日子的。怎么到了现在这个问题也成了问题!还有,思想政
治工作是要把人变成唯命是从的奴隶,还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积极性,把他们提
高到倍受尊重的地位像这些早就应该认识的问题,有些同志到现在还不认识。认
识上不一致,实行起来就更加困难。有些人,干了很多年的革命,当了好些年的党
员,说到底,偏偏就没有真正了解马克思主义是怎么回事情况就是这样,我不
要求你现在就答复,你可以考虑几天。”
不但陈咏明在考虑,和他要好的同志、朋友也在替他考虑。了解那个厂子内情
的劝他:“你到哪里,搞上去也得栽下来,搞不L去也得栽下来。”
也有人况:“凭你这个级别,坐曙光汽车厂那把椅子屁股小了点儿。”
“你镇得住吗!”
而陈咏明考虑的,并不是他将遇到的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层层组织像一套生
了锈的、每个环节都运转不灵的机械装置;企业的亏损;生产任务的拖欠;职工中
亟待解决的问题。他想的是,如果在战场上,作为一个产党员,应该自告奋勇地到
那最危险的、九死一生的阵地上去。
人们很难说清,自己的某些素质,何时、何地、因何而形成。
一九四九年报考军政大学的最后一项考核:口试。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阴
丹士林布旗袍的孱弱女子。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却是菜一样的脸色。浮肿的眼
皮,遮着一双羞怯的眸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穿着灰布军装的人,坐在一张桌子
后面。那人大概很高,长长的、打着绑腿的脚从桌子下面伸出。他左手托着腮帮子,
用以支撑似乎其重无比的头颅。他一定被那些不断重复的问题弄得头都大了。右手
里的那支笔,显然比他背上的三八枪更使他感到难以对付。桌上,是一大摞参加IZl
试人的有关表格c每个人回答过他的问题之后,他便在表上做一个记号。
他问那女子:“你为什么要参加军政大学”
她期期艾艾地回答:“为了工作。”
“你是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一半是为人民服务,一半是为自己吃饭可能算半心半意吧”
只见那人低头哗啦哗啦地在纸上记着,如同拿刀子在割一块牛皮,根本不看站
在他面前回答问题的那些人。也许不能那么苛求他,他累了。如果他能抬头看一看
站在他面前那个诚惶诚恐、十分诚实的女子,他也许不会在她那张表格上打个X了。
那可怜的女子,甚至不敢看一看他在表上做了什么记号,便心慌意乱地走开了,并
且差一点让他伸出桌外的长腿绊了一跤。一个人的前途,便这样草率地、武断地被
否定了。
陈咏明严肃认真、实事求是的作风,也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逐步形成的。
无产阶级不但要解放全人类,还要解放无产阶级自己。这解放不但意味着物质
上的解放,还意味着精神上的解放,使每一个人成为完善的人。
未来的世界,应该是人的精神更加完善的世界。从现在升始吧,从自己开始吧,
让这个世界早一点到来吧。
十天之后,陈咏明对郑子云说:“您的具体要求是什么呢”
郑子云说:“第一是把质量管理搞起来,汽车厂是流水生产,不能靠手艺过日
子。第二是搞均衡生产,把再制品压下来。第三每月生产要逐步上升。你是个老厂
长了,其他方面,自己参照部里整顿企业的要求去办。那么你也谈谈,你有什么要
求呢”
“您既然把这副重担给了我,我希望搞好它。这些日子,我脑子里也有些想法,
但必须真正有了厂长的权力才能实现它。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行使这个权力。
我不是为自己争这个权力,我要它有什么用我是为厂子的发展,最终是为生产的
发展。可是这个权力,您能给我多少呢”
“能下放的权力,部里一点儿不留,不会舍不得的。限度嘛——”郑子云思索
了片刻,“你能接受得了,部党组也能领导得了,你看怎么样”
“要是这样干下去,和现行的管理体制有冲突呢比方,这两年国家投资压缩、
任务不足、计划指标低,要是有材料、又有单位订货,我能不能扩大生产”
“可以自找门路。为什么宁可让工厂闲着,大家坐吃大锅饭呢只要符合客观
经济规律的办法,我也尽量行使这个部长的权力。我能承担的责任,我将尽力承担。
要是有人告状,我会帮你含糊过去。”然后他诙谐地做了个睁只眼闭只眼的动作。
陈咏明很少将对人的好感、崇敬溢于言表。在这番谈话之后,他不由伸出他的
大手,紧紧地握住郑子云那瘦骨嶙峋的手。
有这样一位领导,底下的干部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心里也是痛快的。
不论丈夫做出什么决定,郁丽文都认为是正确的。她也许不甚了解那件事情的
道理,但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四十岁的人了,对于复杂的社会生活,仍然执著女学
生式的单纯见解。这自然也有它的长处,使她不必像女政治家那样没完没了地分析,
太过聪明地对待人和事,在丈夫的精神上增加压力和忧虑,干涉丈夫的决策。
她注意的只是陈咏明的脸庞是不是瘦了,眼睛上是不是布满了红丝,心情是不
是忧郁她只管用女性的温柔,使陈咏明那疲劳的身心得到抚慰。她不过是一个
简单的女人,陈咏明怀里一个娇小可爱的妻。
郁丽文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陈咏明那霜白了的鬓角。
门上响起了手指头弹门的声音。“嗒、嗒、嗒、嗒”,四下.又四下。然后是
压低了的笑声和争议声。
儿子。双胞胎的儿子。这,陈咏明也自有高见:“好,一次完成任务,符合多
快好省的精神。”
陈咏明答应过,今天带他们去滑冰。小家伙们兴奋了,难得陈咏明有空陪他们
一次。竟然不要妈妈叫,自己就起床了。
郁丽文不理会他们,让丈夫再睡一会儿吧。儿子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她听见
他们在门外嘀咕了一会儿,懂事地走开了。
可是陈咏明还是醒来了。活力、精神,全都回到他的脸上,好像刚才那个愁眉
苦脸睡觉的汉子是另外一个人。他抓起郁丽文贴在他面颊上的手掌,仔细地看着,
把弄着她的十个手指,然后又依次把她的十个手指亲吻一遍。他大声地清理着喉咙。
暖气烧得太热r,每天早上醒来,他的嗓子都觉得发干。
门上立刻响起了擂鼓一样的敲门声。不等回答,房门就大大地敞开,两个儿子
像两枚炮弹一样地射了进来。陈咏明站在地板上,平平地伸开两条胳膊,大力吊着
他的右膀,二力吊着他的左膀,父子三人在地当间儿像风车一样旋转着。
打发他们吃过早饭,郁丽文和他们一同走出家门,看着父子三人的背影渐渐地
走远了,她才往菜市场走去。
在买黄花鱼的队伍里,大庆办公室主任的夫人和政治部主任的夫人,嘁嘁喳喳
说得十分热闹。她们看见郁丽文走过,便死拉活拽地要她插进队伍里来:“今天黄
花鱼很新鲜,就排我们前头,眼瞅就轮到我们了。”
“不,这不好,后边的人该有意见了,再说我也不打算买鱼。”郁丽文脸红,
不安。她不愿意夹塞儿,又觉得谢绝了她们的好意于心不忍,只好硬着头皮赶紧走
开。
两位夫人撇嘴了:“和她丈夫一样,假正经。”
“正经什么,陈咏明从日本回来的那一天,她去飞机场接,当着那么多人,两
人就胳膊挎着胳膊,身子贴得那么紧啧,啧,啧。”
说着怪模怪样地笑笑,“等回家再亲热就来不及啦”
“人家是知识分子嘛。”
“是呀,现在知识分子又吃香了,自从邓小平说知识分子也是劳动者以后,我
看他们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说话人紧紧地咬着牙齿。
两条舌头,没有一条涉及到家长里短以外的事情。但是,她们立刻从彼此的语
气、眼神、跳上跳下的眉梢、嘴角旁边皱褶的变化,挖掘出深埋在她们心里的那股
怨愤。由于陈咏明给她们造成的、无法用斗量,也无法用秤称的损失——她们的丈
夫一夜之间就从顶不费力气的、又顶受人敬畏的官职上退下位来——她们丢掉了过
去的一切宿怨,结成了神圣的同盟。
六
早上接班,李瑞林到得挺早。他在厂子门口,呆呆地站了许久。心里什么滋味
儿都有。两个多月没来上班,身子骨倒是清闲了,脑袋瓜可一直没闲着。想不到他
这个给别人治了二十多年“思想病”的支部书记,有一天自己也会得这种病。奇怪
不奇怪。
起先,是气愤。然后,是悲凉。再后,是躺在炕上猜谜:他不上班,别人会往
哪儿想会不会来动员他上班谁会来找他谈话批评他,还是跟他说好话为什
么要把各车问的专职书记给撤了陈咏明抽的什么风还要不要党的领导自打他
到厂里以后,离辙的事儿干得真不少。他在“文化大革命”当中没挨过整,还是没
给整够听说基建处处长董大山已经把陈咏明告到部里去了。董大山部里有线。宋
克局长在这里当厂长的时候,董大山就是宋克家里的常客。董大山手里有物资啊!
那些年,光有钱不顶事儿。你手里要是有物,就可以换房子、换工作、换人凡
你想要的东西,都能换。再有,打个家具啦;修个“厨房”啦——那厨房讲究得给
宋家老大做了新房;利用关系户,把宋克不便直接插手的老二,从农村弄了同来,
还安排到哪个基建工程队搞宣传,又轻省、又不惹眼。
听说宋克局长还要提副部长呢,陈咏明这样折腾下去,能有他的好烟抽吗想
到这里,李瑞林又着实为陈咏明担心。
虽说陈咏明这个人.说拉脸子就拉脸子。以实求实地说,陈咏明是个敢说敢当
的正派人。遇见那些聪明人绕着弯子走的事,他呢,不缩脖子,不眨巴眼,对准目
标,照直地走过去。
这不是哪儿泥泞,偏往哪儿踩吗。‘“文化大革命”期间,一个造反派的头头,
把李瑞林全家打跑。占了李瑞林家的房。因为“文化大革命”以前,支部书记李瑞
林处理过他的问题,“文化大革命”一来,他翻案了,说李瑞林处理错了。当时,
处理意见李瑞林请示过厂党委,不能由李瑞林一个人负责。再说那件事也没有处理
错。他不过是伺机报复,抓住李瑞林不放,撵着李瑞林两口子乱打。吓得李瑞林老
婆直抽风,弄得李瑞林全家住没处住,躲没处躲。
陈咏明对保卫处长说,这件事闹得李瑞林一家到处流浪,连人身安全也没有保
障,干部里头,反应强烈。如果老不处理,人家怎么工作呢保卫处应该干预这件
事。
那时,谁也不知道陈咏明有多大能耐。曙光汽车厂是个大厂.那些见过世面的
处室干部,有些根本不拿陈咏明当回事;有些对新厂长抱着观望态度,等着瞧他怎
么开张。陈咏明处处体会到了由于屁股太小,坐这把交椅的难处。
保卫处长根本没理陈咏明的茬儿。
第二次,陈咏明又拉上一位党委副书记和保卫处长谈话,他还是不理。
第三次,保卫处长还是不管。并且带着对不知就里的人的讥讽说:“我的工作,
受公安系统的垂直领导,不能乱抓。”
陈咏明说:“我没有做过保卫工作,我在这方面的知识,一无所有,政策水平
也不高。但我有三个问题向你请教,请你回答。一,你这个保卫处是保卫什么的
他把李瑞林同志的房占了,还提溜着棒子到处打人家,这是不是侵犯人权是不是
违反宪法二.我承认公安系统对你的垂直领导,但厂党委对你是不是也有领导权
这个双重领导是以厂党委为主,还是以公安系统为主三,今天是第三次找你,
限你三天之内,把这个造反派从李瑞林同志家里弄出去。你究竟干不干你得正面
回答我。”
陈咏明像个精细的泥瓦匠,把所有可以隐遁的小缝都给泥上了,弄得保卫处长
无处可钻,他拐弯抹角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敬:“我可以按你的意见执行,但我保留
自己的意见。”
陈咏明威严地说:“你可以保留意见,这符合组织原则。但你能执行领导的决
定,这个态度还是好的。”
真稳得住神儿!够辣的,保卫处长想。第二天他只好把那个造反派弄出了李瑞
林的家。
不久以后,在全厂干部大会上,陈咏明原原本本地公布了这三次谈话的内容,
最后还说:“我不相信这么多人的一个大厂,就找不出个保卫处长,这个保卫处长
非得你来干。”
保卫处长就在会场的前排坐着,一点没料到陈咏明会来这一手。简直像当头一
棒,他懵了。这么多年来,他还真没遇见过这么厉害的主儿,竟敢摸他的屁股。
陈咏明果断地改组了保卫处的领导班子。上上下下,好一阵热闹。由于闹派性,
这个处连党支部都成立不起来。
第十一章
反正厂里的人,对陈咏明要么恨之入骨,要么拥护得要命,持中不溜儿态度的
很少。
两个多月,偏偏没人理李瑞林的茬儿。他沉不住气了,去找陈咏明。
陈咏明劈头就问:“想通了”
“想通想不通,以后再说,先工作吧。”
“这就对了。有些事儿,不是一下子就能想通的,那就慢慢想吧。”
这句话还说得尽情尽理。
下一句,可就不行了。“这两个月的工资,我已经通知财务科,超出七天以外
的,全部扣发了。七天之内,算你事假。老李,咱们是老同志了,就算想不通,不
该不上班。你做了那么多年的思想政治工作,难道不知道这一点”陈咏明原先还
很柔和的眼神,变得死硬起来,甚至还有些烦恼的样子,好像这谈话,这决定,都
让他感到极大的不快。
李瑞林闹了两个多月的情绪,陈咏明没短了一天的思虑。他知道,扣发李瑞林
工资这件事,不但会引起李瑞林极大的不满,也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毫无疑问,
有那么一伙人,还会在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去迎合一部分人的不满情绪。眼下什
么东西都在涨价,扣两个月工资,真够李瑞林受的。但是陈咏明宁愿完事儿以后,
自己掏腰包送一部分钱给李瑞林,也不能不这么干。作为这个厂的厂长,如果没有
这个“狠心”,要是任何一个人,因为任何一件事不顺自己的心,就撂挑子躺倒不
干,怎么办呢不是已经有人在处心积虑地找岔子,钻空子吗比方像董大山那样
的人,因为自己后台硬,不是处处刁难他吗简直是骑在他脖子上拉屎撒尿,使他
无法开展工作。
进厂的时候,有个车间的土建工程还没完工。陈咏明了解到要完成汽车厂当年
的任务,这是个突破口。便把董大山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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