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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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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络,也许不为无因,虽然他们并不承认。他们很殷勤的征求他同意,可不可以拿出他
几支歌参加瓦格纳会主办的音乐会。克利斯朵夫听了很得意,便答应了。他上他们会里
去,又禁不住曼海姆的怂恿,马上入了会。
当时领导这个瓦格纳友谊会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公认为权威的作家,一个是权威的
乐队指挥。两人都是对瓦格纳信仰极坚的。前者名叫姚西阿?葛林,写过一部《瓦格纳
辞典》,可以使人随时随地了解大师的思想,可知者无所不知,可解者无所不解,真是
他一生的杰作。他在饭桌上能够整章整卷的背出来,不下于法国内地的中产阶级熟读
《毕赛尔诗歌》。他也在《拜罗伊特公报》上发表讨论瓦格纳与亚利安①精神的文字。
当然,他认为瓦格纳是纯种亚利安典型,德国民族在亚利安种内是抵抗拉丁的塞米气息
的中流砥柱,尤其能抵抗法国的塞米气息的坏影响。他宣告高卢族淫靡的风②气已经给
打倒了,但他仍旧天天不断的拚命攻击,仿佛那个永久的敌人始终还有威胁的力量。他
对法国只承认有一个大人物,高皮诺伯爵。葛林是个矮小的老人,很有礼貌,象处③女
一样动不动会脸红的。——会中另一个台柱名叫哀利克?洛贝,四十岁以前是一家化学
厂的经理;然后丢掉了一切去做乐队指挥。他的能够达到目的,一半是靠他的意志,一
半是靠他的有钱。他是拜罗伊特的狂热的信徒:据说他曾经穿了朝山的布鞋从慕尼黑步
行到拜罗伊特。奇怪的是,这位博览群书,周游大地,做过各种不同的行业而处处显出
性格坚强的人,在音乐方面竟会变成一头巴奴越的绵羊。他所有的④那些特出的性格,
一到这儿只使他表现得比别人更蠢。因为在音乐方面太无把握,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所以他指挥瓦格纳作品的时候,完全依照在拜罗伊特注册过的艺术家和指挥的演奏法。
他要把演出的场面与五颜六色的服装,照式照样的摹仿,迎合瓦格纳小朝廷里的幼稚而
低级的口味。他很象那种风魔弥盖朗琪罗的人,临画的时候把原作的霉点都要摹写下来,
因为霉点沾在神圣的作品上,所以也是神圣的了。
①《毕赛尔诗歌》为伏尔泰所作讽刺圣女贞德的长诗,纯粹是反宗教的,曾风行一时。
②亚利安族被认为纯血种的白种民族,源出中亚细亚,经由印度而移殖欧洲,征服
土著,并与土著混合。至纯种亚利安族究由现代何种民族代表,言人人殊,或谓日耳曼
族,或谓拉丁族。塞米气息系指塞米族的性格。塞米族指今之阿拉伯人,叙利亚人,犹
太人。
③高皮诺伯爵(1816—1882)为法国外交家兼文学家,著有《种族不平等论》一书,
认为亚利安族为最优秀的人种;而最纯粹的亚利安种在今日为日耳曼人(但并非德国人,
因德国人已与高卢族及斯拉夫族混血),即住居英、比及法国北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的淡色头发,脑壳长度大于宽度四分之一的人。此项学说被德国学者利用,并转指德国
人为纯种亚利安人,作为大日耳曼主义之根据。尼采与瓦格纳等的主张,皆与高皮诺的
学说有关。
④典出法国拉伯雷名著《巨人传》:巴奴越受羊贩邓特诺诟辱,乃购其一羊驱之入
海,群羊见之均凭而效尤,纷纷投海,卒至羊贩邓特诺于抢救时亦溺死海中。今以巴奴
越绵羊喻盲从之群众。
克利斯朵夫对这两个人物原来不会怎么钦佩的。但他们是交际场中的人物,和蔼可
亲,相当博学;而洛贝只要谈到音乐以外的问题也不无趣味。再加他是个糊涂虫,而克
利斯朵夫就不讨厌糊涂虫:觉得他们不象明白人那么庸俗可厌。他还不知天下最可厌的
莫过于说废话的人,也不知在大家误称为〃怪物〃的人身上,所谓特色比其余的人更少。
因为这些“怪物〃其实在只是疯子,他们的思想已经退化到跟钟表的动作相仿。
葛林和洛贝为了笼络克利斯朵夫,对他非常敬重。葛林写了篇文章把他恭维了一阵;
洛贝指挥他作品的时候完全听从他的吩咐。克利斯朵夫看了大为感动。不幸这些殷勤的
效果给那般献殷勤的人的不聪明完全糟蹋了。他不可能因为人家佩服他而对他们发生幻
象。他很苛求;别人佩服他的地方倘使跟他的真面目相反,他就不容许;凡是把他认识
错了而做他朋友的,他差不多会认为仇敌。所以他极不满意葛林拿他当做瓦格纳的信徒,
在他的《歌》和瓦格纳的《四部曲》中找共同点,——实际是除了一部分音阶相同以外
根本渺不相关。而听到自己的作品给排在一个瓦格纳学者的无聊的仿制品旁边,——两
头又放着永远少不了的瓦格纳的两件大作,他也并不愉快。
不用多少时候他就觉得在这个小党派里头透不过气来。这又是一个学院,跟那些老
的学院一样窄,而且因为它在艺术上是个新生儿,所以气量更小。克利斯朵夫对于艺术
形式或思想形式的绝对价值,开始怀疑了。至此为止,他以为伟大的思想到一处就有一
处光明,而今他发觉思想尽管变迁,人还是一样:而且归根结蒂,主要还在于人:有怎
么样的人,就有怎么样的思想。假如他们生来是庸俗的,奴性的,那末便是天才也会经
由他们的灵魂而变得庸俗,奴性;而英雄扭断铁索时的解放的呼声,也等于替以后的几
代签下了卖身契。——克利斯朵夫忍不住把这种意思说出来。他痛诋艺术上的拜物教,
说什么偶像,什么古典的大师,都用不着;只有瞧不起瓦格纳,敢把他踩在脚下,扬着
脸前进,永远看着前面不看后面的人,敢让应该死的死而跟人生保持密切关系的人,才
配叫做瓦格纳思想的承继者。葛林的胡说乱道惹恼了克利斯朵夫。他挑出瓦格纳作品里
的错误或可笑的地方。瓦格纳的信徒们免不了说这是他妒忌他们的上帝,而且是荒唐可
笑的妒忌。至于克利斯朵夫,他相信那些在瓦格纳死后拚命崇拜瓦格纳的人,一定就是
在他生前想把他扼杀的人:这可冤枉他们了。象葛林与洛贝一流的人,也有受着灵光照
耀的时间;二十年前他们也站在前锋,然后象多数的人一样留在那儿不动了。人的力量
太薄弱了,上山只爬了第一段就不济事而停住了,唯有极少数的人才有充分的气力继续
趱奔。
克利斯朵夫的态度使那些新朋友很快的跟他疏远了。他们的好感是桩交易:要他们
站在他一起,必须他站在他们一起;而克利斯朵夫显而易见连一点成见都不肯抛弃:他
不愿意加入他们的一党。人家就对他冷淡了。他所不愿意送给大小神明的谀辞,人家也
不愿意送给他了。他的作品不象从前那样受到欢迎;有人还抗议他的名字在节目单上出
现得太多。大家在背后嘲笑他,批评的话也多起来了,葛林和洛贝的不加阻止,似乎表
示赞成他们的意见。可是会里的人还不想跟克利斯朵夫决裂:第一因为莱茵河畔的民族
喜欢骑墙派的作风,喜欢用不了了之的办法使不上不下的局面尽拖下去;第二因为大家
还希望克利斯朵夫就范,即使不能被说服,至少可能因疲劳而让步。
克利斯朵夫却不给他们有这种时间。他一发觉人家对他抱着反感而不愿意明白承认,
还想自欺其人的和他维持友好的关系,他就非要对方明白他是敌人不可。有一晚他在瓦
格纳友谊会中看出了大家的虚情假意,便直截了当的向洛贝表示退会。洛贝莫名片妙;
曼海姆赶到克利斯朵夫家里想调停。克利斯朵夫才听了几个字就嚷起来:
“不,不,不,不!别跟我再提这些家伙。我不愿意再看见他们了我受不了,
受不了我对他们讨厌死了,对他们连一个都不能看。”
曼海姆哈哈大笑。他这时忘了劝克利斯朵夫平平气,倒是想看热闹了:
“我知道他们要不得,〃他说,〃可也不是从今天气的:又出了什么新的事呢?”
“没有什么新的事。我就是受够了好,你笑罢,笑我罢:没有问题,我是疯子。
谨慎的人是照着理性行事的。我可不是这样,我是颇冲动的。我身上的电积得太多的时
候,它就需要发泄,不惜牺牲;要是别人受到痛苦,就算他们倒楣!也算我倒楣!我生
来不是过集团生活的。从今以后,我只管我自己了。”
“你总不成对谁都不理罢?〃曼海姆说。〃你不能赤手空拳演奏你的音乐。你需要男
的女的歌唱家,需要一个乐队,一个指挥,需要听众,需要啦啦队”
“不!不!不!〃克利斯朵夫嚷着;听到最后一句他更跳起来:“啦啦队!你不害臊
吗?”
“不是出钱收买的啦啦队,——虽然老实说,除此以外,要群众明白一件作品的价
值还找不出第二个方法。——可总得有人捧场,有个组织严密的小团体;这是每个作家
都有的:朋友的用处就在这等地方。”
“我不要朋友!”
“那末你得给人家嘘。”
“我愿意给人家嘘!”
这一下,曼海姆可乐死了。
“给人嘘这种福气你也保持不久的。将来人家会根本不奏你的作品。”
“不奏就不奏!你以为我非成个名人不可吗?是的,我过去一个劲儿想达到这
个目的真是无聊!发疯!愚蠢!仿佛满足了最庸俗的骄傲,就能补偿种种的牺
牲:烦闷,痛苦,羞愧,耻辱,卑鄙无耻,讨价还价,所有这些拿去收买光荣的代价!
假使我还打着这种算盘,我真是见了鬼了!这一套再也不来了!我不愿意再跟群众和宣
传发生关系。宣传简直是无耻的玩艺儿。我要关起门来,只为了自己而生活,为了我喜
欢的人而生活”
“对啦,〃曼海姆用着讥讽的口气说。〃可也得有个行业。你干吗不学做鞋子呢?”
“哎!要是我象那个妙人萨克斯一样是个靴匠的话!我①的生活才多快乐呢!平时
是靴匠,星期日是音乐家,而且是个自得其乐的,在小圈子里跟两三个知己玩玩的音乐
家!这才象一种生活!牺牲了我的时间跟心血,让那些混蛋批评我,我不是发疯吗?
有几个老实人喜欢你了解你,不是比教成千成万的傻子来听你,瞎说一阵,吹拍一阵好
多吗?什么骄傲,什么成名的欲望,这些魔鬼休想再抓住我了:这是你可以相信我
的!”“一定相信,〃曼海姆说着,心里在想:“要不了一个钟点,他会说出完全相反的
话的。〃于是他若无其事的加上一个结论,说道:“那末行啦,瓦格纳友谊会的事就归我
去料理了?”
①萨克斯为十六世纪德国诗人,早年曾为鞋匠。
克利斯朵夫不由得举起胳膊嚷起来:“我舌敝唇焦的跟你说了一个钟点,竟是白费
的吗?我告诉你,我再不踏进那个会里去的了!我恨透了这些瓦格纳会,所有的会,
所有的羊圈,一定要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才能会起了声音咩咩的叫。替我去告诉那些
绵羊:我是一只狼,我有牙齿,我不是生来啃草根的!”
“好,好,我跟他们说去,〃曼海姆一边走一边觉得这早晨过得挺有意思,心里想:
“他是个疯子疯得该锁起来了”
他急急忙忙去告诉妹妹,她耸耸肩膀说:“疯吗?他要教人家这么想就是了!
其实他是愚蠢,并且骄傲得可笑”
可是,克利斯朵夫在华特霍斯的杂志上继续发表他激烈的批评文章。并非他感到什
么趣味:他觉得批评这一行很讨厌,差不多想丢掉了。但因为人家拚命要他住嘴,所以
他有心固执,不肯露出让步的神气。
华特霍斯有点不放心了。只要拳头不落在他身上,他永远会毫不动心的站在云端里
看厮杀。但几星期以来,别的报纸似乎忘了他的不可侵犯的身分,对他作家的自尊心居
然开始攻击了,而且刻薄得厉害;倘若华特霍斯精明一些的话,很可以看出那是朋友放
的冷箭。的确,那些攻击是哀朗弗尔和高特林两人暗中唆使出来的:他们认为唯有这个
办法才能使他阻止克利斯朵夫的笔战。而他们果然看准了。华特霍斯立刻公开的说克利
斯朵夫使他厌烦,接着也不袒护他了。从此,杂志里的人就想尽方法要他住嘴。可是要
他住嘴,等于想把口罩去套在一头正在咬东西的狗嘴上!人家对他说的话反而刺激他。
他把他们叫做胆怯鬼,声明他是什么话都要说的,——凡是他有权利说的都要说。他们
要撵走他,尽管把他撵走罢,那可以教城里人知道他们跟别人一样没种;要他自动离开
可办不到。
他们听了面面相觑,狼狈不堪,抱怨曼海姆送了他们这样的一件礼物,一个疯子。
老是嘻嘻哈哈的曼海姆,夸口说他自有办法制服克利斯朵夫,他打赌从下一篇起,克利
斯朵夫就会在酒里搀些清水。他们表示不信;但事实证明曼海姆并没夸口。克利斯朵夫
的下一篇文字,虽谈不上怎么殷勤,可是对谁也没有不客气的话了。曼海姆的方法挺简
单,说穿了,大家都奇怪怎么早没想到。克利斯朵夫从来不把他发表的东西再看一遍,
看校样也极快极马虎。亚陶尔夫?梅屡次用婉转的口气责备他,认为有一个错字就是丢
了杂志的脸。克利斯朵夫原来不把批评当作一种艺术,便回答说挨骂的人不会看不懂的。
曼海姆就抓住机会说克利斯朵夫有理,校对是印刷所监工的事;他愿意代劳。克利斯朵
夫感激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但大家一致告诉他,这种办法可以免得损失时间,倒是帮了
杂志的忙。于是克利斯朵夫把校样交给曼海姆,请他仔细的改。曼海姆自然不肯马虎:
那对他简直是种游戏。开场他只是很小心的改几个字,删掉一些令人不快的形容词。后
来看到事情很顺当,他便胆子大片来,更进一步了:他把整个句子重新写过,改动意义,
着实显出一点本领。这玩艺儿是在于大体上保持句子的轮廓,保持克利斯朵夫特有的笔
调,同时把意义改得和克利斯朵夫的恰恰相反。曼海姆为了删改工作所花的心血,远过
于他自己写一篇;他一辈子也没用过这样的苦功。但他看着结果很得意:一向被克利斯
朵夫挖苦的某几个音乐家,看到他态度慢慢的缓和,终于恭维他们的时候,不禁大为诧
异。杂志里的人都欢喜极了。曼海姆把他呕尽心血的杰作高声朗诵,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有时哀朗弗尔对曼海姆说:“小心点儿!你太过分了!”
“呕,没有危险的,〃曼海姆回答。
于是他变本加厉的干下去。
克利斯朵夫什么都没觉察。他到社里来丢下原稿就不过问了。有时他还把曼海姆拉
到一边说:
“这一回,我对他们才不客气呢,这些下流东西!你念罢”
曼海姆便拿来念了。
“嗯,你觉得怎么样?”
“凶极了,朋友,简直不留余地!”
“你想他们会怎么说?”
“啊!一定是大叫大嚷啰!”
可是毫无动静。相反,在克利斯朵夫周围,人家的脸色反而好看起来;他痛恨的人
居然在街上向他行礼。有一回,他拧着眉毛,叽哩咕噜的跑到社里来,把一张名片望桌
上一丢,问:“这算什么意思?”
这是最近被他痛骂了一顿的一个音乐家的名片,上面写着〃感激不尽〃几个字。
曼海姆笑着回答:“他是说的反话呀。”
克利斯朵夫马上松了口气:“嘿!我就怕我的文章使他高兴呢。”
“他气死了,〃哀朗弗尔说,〃可是他不愿意表示出来,想装得满不在乎的一笑置之。”
“一笑置之?混蛋!〃克利斯朵夫气愤愤的说。〃让我再写一篇。最后笑的人才
笑得痛快呢!”
“不,不,〃华特霍斯听了克利斯朵夫的话不大放心。〃我不相信他是笑你。我看倒
是屈服的表示,他是个真诚的基督徒;人家打了他左边的嘴巴,他就把右边的送上来。”
“那更妙了!〃克利斯朵夫说。〃嘿!胆怯鬼。既然他要,我就赏他一顿板子罢!”
华特霍斯还想插几句,可是别人都笑起来了。
“让他去罢〃曼海姆说。
“对,〃华特霍斯忽然镇静了。〃也不在乎多一篇少一篇!”
克利斯朵夫走了。同事们手舞足蹈的狂笑了一阵。等到大家静了一些,华特霍斯对
曼海姆说:“笑尽管笑,究竟差点儿闯祸我求你还是小心些罢。你要教我们倒楣了。”
“呕,别急!〃曼海姆回答。〃日子还长呢再说,我也替他放了好多交情。”
12
第二部 陷落
正当克利斯朵夫改革德国艺术的经验到了这一个阶段,城里来了个法国戏班子。说
准确些,那是一群乌合之众,因为照例是不知从哪儿搜罗得来的一般穷光蛋,和只要能
做戏就不管人家剥削的青年演员。班首是一个有名的过时的女戏子。她这一回到德国来
巡回表演,路过这小小的省城就做三天戏。
华特霍斯的一般同文为这件事轰得很热闹。曼海姆和他的朋友们对巴黎的文坛和社
交界是很熟的,或自命为很熟的;他们把从巴黎报纸上看来的似解非解的谣言,逢人便
说。他们在德国是法国派的代表。这就教克利斯朵夫不想再去多了解什么法国精神。曼
海姆赞美巴黎的话使克利斯朵夫听腻了。他上巴黎去过几次;那儿也有他的一部分家族;
——那是普及于整个欧罗巴的,他们到一处都得到一处的国籍,得到一处的高官厚爵:
在英国有个男爵,在比国有个参议员,在法国有个部长,在德国有个议员,另外还有一
个教皇册封的伯爵。他们以犹太人而论彼此很团结,很重视共同的根源,同时也诚心诚
意的做了英国人,比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教皇的臣属;他们的骄傲使他们认为自
己所选择的国家是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唯有曼海姆喜欢发怪论,有心把一切别的国家看
得比他自己的更可爱。所以他常常很热烈的提到巴黎;但他称赞巴黎人的时候,总把他
们形容做荒唐胡闹,大叫大嚷的疯子,一天到晚不是闹革命就是寻欢作乐,从来没有一
本正经的时间。所以克利斯朵夫对于这个〃拜占廷式的,颓废的,伏越山那一边的共和国
〃并不觉得可爱。他想象中的巴黎,仿佛最近出版的德国艺术丛书中某一册卷首的插画:
前景是巴黎圣母院的一个妖怪俯瞰着城中的屋顶,令人想到①那个传说:
①巴黎圣母院屋顶四周,有许多中世纪的雕刻,表现妖魔鬼怪。
“永恒的肉欲,有如永不厌足的吸血鬼,
在伟大的都市上面,看着嘴边的食物馋涎欲滴。”
以纯粹的德国人性格,克利斯朵夫瞧不起那些放浪的法国人和他们的文学;关于法
国,他只知道一些粗俗的滑稽作品,只看过《哀葛龙》与《没遮拦太太》,还有是咖啡
店音②乐会里的小调。小城市里趋奉时髦的习气,一般最无艺术趣味的人到戏院去争先
定座的情形,使克利斯朵夫对那个走码头的女角儿格外表示冷淡与轻视。他声言决不劳
驾去听她的戏。加以票价贵得惊人,他也花不起,所以更容易说到做到。
②《哀葛龙》为法国洛斯当的戏剧,于一九○○年在巴黎上演。《没遮拦太太》为
法国萨杜与莫洛合作的戏剧,一八九三年在巴黎初演。剧中女主角说话毫无忌讳,故名
为没遮拦太太。
法国剧团带到德国来的戏码,除了两三出古典剧以外,大部分是无聊的,〃专门用来
出口的〃巴黎货色:因为越是平庸的东西越是国际化。第一晚上演的《多斯加》是克利斯
朵夫①熟识的;他看过翻译本的演出,照例带点儿德国内地剧院所能加在法国作品上的
轻松趣味。所以看着朋友们上剧院的时候,他冷冷的笑着说他用不着去再听一遍倒落得
耳目清净。但第二天他仍不免伸着耳朵听他们热烈谈论昨晚的情形,而且因为自己没有
去,不能驳他们的话,他又气极了。
①《多斯加》为萨杜所作五幕剧,于一八八起年在巴黎上演,后普契尼又以之谱成歌剧。
预告的第二出戏是法译本的《哈姆莱特》。对于莎士比亚的戏,克利斯朵夫是一向
不肯放过机会的。在他心目中,莎士比亚和贝多芬都是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生命的灵泉。
而在他最近所经过的烦闷惶惑的时期内,《哈姆莱特》更显得可贵。虽然怕对这面神奇
的镜子把自己的本相再照一遍,他还是有点动心,在戏院的广告四周转来转去,很想去
定一个座。可是他那么固执,因为对朋友说过了那些话,不愿意食言。要不是回去的路
上碰到了曼海姆,他那晚一定象第一天一样守在家里的。
曼海姆抓着他的胳膊,气愤愤的,可是照旧很俏皮的告诉他,有个老混蛋的亲戚,
父亲的姊妹,不早不晚带着大队人马撞了来,使他们不得不留在家里招待。他想望外溜,
可是父亲不答应他在家族的礼数和对长辈的敬意方面开玩笑;而他这时候因为要刮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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