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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外史-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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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在曼师自有柄扇儿,小如初生之杏叶,常含在口,能卷能舒,可大可小,总是随心变化,前日曾扇过海水,救了龙
王的。
原是混沌初分生的仙草,一茎两叶,略分大小,大叶有似乎蕉,小叶有似乎葵。曼尼姊妹二人,各采一叶,炼成两
扇,他的姊姊罗刹女是大叶,所以名芭蕉扇;曼尼的小叶,叫做蒲葵扇,皆是造化灵异之宝。以之扇山山裂,扇江江竭,
扇人便化作飞灰,何况蝗虫?鲍师则有一面小火镜,名曰“赤乌”,乃是后羿射日时第九个金乌,闻弦而坠,未曾受伤,
道姥取来炼成此镜。镜内一个赤乌,能化千万,凭是何物,啄成齑粉。若月君已得了上笈天书,不拘何物,信手拈来,
便可扫灭,不消说得的了。
那时正值蝗虫蔽天而来,自西南而渐过东北,下食田禾。
其唼口沓之声,有如翻林猛雨。万姓号哭,惨不可闻。三位金仙直凌青霄,方大施法力,瞥见嵩山之麓,标起一面
红旗,从风招展,上有对联云:天地一男子,江山半妇人。
月君道:“此中定有奇士,烦二师扫尽蝗虫,相会于嵩山之顶,我要访孔明去来。”遂带了柳烟,御阵神风,直到
那相近山岩之畔,教了柳烟几句话,在他面上吹口气,变了个俊仆,月君自己变个年少秀士,用个“年家眷弟唐勋”的
拜帖,竟投那人家来。
柳烟向前敲门,内有小童应道:“可是驱蝗虫的女真人?”
月君暗暗称奇。柳烟答道:“我们是苏州府唐相公,特来拜访的。”小童进去了。只见一人开门出来,衣冠济楚,
年约三旬,身体修伟,容颜黑润,一双鬼眼,灿若刀光,尺二仙髯,飘如燕尾,带笑而迎道:“其潘安乎,抑卫玠乎?”
月君道:“先生其景略乎,抑道冲乎?”此人觉有惊意,恭入小堂,看了名帖,拜罢就坐。先问月君大表。答道:“小
字思安。”遂问:“先生姓氏?”答道:“姓吕,名律,贱字师贞,道号御阳子。”月君见茅堂上悬个匾,是极大的
“正士”两字,遂道:“学生看先生,却是奇士。”御阳道:“奇而不正,不是奇士;正而不奇,不为正士。能奇者方
能正,能正者乃能奇耳。”月君道:“诚然。
此乃圣贤之一体一用,可惜世人分为两项。“御阳道:”正而至极为圣,奇而至极则为神。仲尼之道,参天地,赞
化育,正莫正于此矣、奇莫奇于此矣。不意千载之下,泥于宋儒。要知道致中和一语,乃所谓中庸也。故子思之言,始
于匹夫匹妇之所能行,而至于圣人有所不知不能。乃宋儒当作日用平常之理,皆常人所能知能行,夫岂尽天下之人而皆
圣人也哉?故谓常人能入圣人之道则可,谓能尽圣人之道则不可。此固宋儒肤见,而非伐毛彻髓之学。先君于洪武初年,
曾献书阕下,指摘宋儒之腐,遂被谴谪。弟痛伤五中,常自慨叹。若先君之说不行,则孔子之道不著,因而缵述先志,
著有《诗经六义》、《易经六爻》二书,非敢辟宋儒,聊以阐圣道也。顾念今古如同黑漆,绝无一隙光明,区区永怀,
向谁议论!“月君道:”异哉,今日良有同心。如来之道,不在戒律:老子之道,不在法术;圣人之道,不在规矩。宋
儒守绳墨,落窠臼,无异胶柱鼓瑟。学生亦有《三教宗旨》一书,异日请正高明。“御阳愕然。又问:”尊兄今将焉往?
“月君道:”闻得济南有个女真人,叨在同姓,欲往访之。“御阳道:”又奇了!“因指着岩间所竖的旗说:”此乃为
他设的。“月君问:”何谓?“御阻道:”此女当为中原主。弟不便往见,故激之使来。彼若见旗而不来,则亦是一术
女而已。“月君问:”何以知为女主?“御阳道:”曾为彼卜得坤卦,是以知之。‘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将来中原
作战场也。“随问月君道:”尊兄访之,意欲何为?“答道:”我也卜得一卦,是乾,‘利见大人’,将以平生抱负售
之。“御阳道:”不敢清教,愿闻一二。“月君道:”天文地理,布阵排兵,奇门遁术,无所不知;制礼作乐,经国安
民,移风易俗,无所不能。“随问御阳:”今燕王起兵二年,将来如何?“御阳道:”朝廷皆曲谨之臣,能殉节者有,
能戡乱者无。今上仁慈,临机不决。燕王英武刚断,加以道衍为之谋主,在所必胜。“月君道:”如此,先生何不出佐
燕王,立功名于竹帛乎?“御阳道:”尊兄亦何故舍其现在而欲图于未然?“二人抵掌大笑。
月君顾见榻上有诗稿一册,命柳烟取来,揭开一看,多是咏史之作。《咏鲁仲连》一篇曰:六王皆为仆,一夫独不
臣。
岂知三寸舌,能却百万兵。
兴亡系天下,宁独邯郸城。
秦邦屈高风,因之削帝名。
留得宗周朔,萧条东海春。
月君曰:“此即夫子宗周之意。先生盖借仲连之言,以存周朔于万世也。”又看一篇《咏商山四皓》曰:日月尚可
挥,山岳亦易移。
由来妃妾爱,三军莫夺之。
汉祖幸戚姬,遂使更立庶。
一时良与平,束手无半计。
商山采芝流,来与储皇游。
始知隐君子,方能定大谋。
炎鼎遂以安,奇功若无有。
忽乘白云逝,神龙只见首。
月君曰:“此薄轩冕无人,而言隐沦中有异士也。先生出而大展经纶,将必敛入于虚无,亦如神龙之不露其尾者乎!”
又看《咏留侯》诗云:一击无秦帝,千秋不可踪。
英雄有道气,女子似遗容。
灭楚由黄石,酬韩在赤松。
从来王霸略,所贵得真龙。
月君道:“识得真龙,古来能有几人?如范增之才,荀或彧之智,亦皆终身自误,先生其谓之何?”这是月君要窥
他的意,所以发此问端。御阳应道:“要观其人之真假,不可以事之邪正定之。如项羽起而伐秦除暴,未尝不可,然至
于杀子婴,烧咸阳,增该去矣;曹操救献帝,迎驾而都之于邺,亦未尝不善,然至于弑伏后,纳己女,彧应死矣。应死
而不即死,应去而不即去,至于不得已而去者仍去,死者仍死,良由第认其事之可行,不识其人之不可为耳。故君子之
于出处,当慎其始。
苟得其主,虽偏安与一统,可以不论,即成败亦并可以不论也。
若留侯之际会,岂易得者哉!“月君拊掌赞道:”卓哉先生之论!
即起范、荀二子于地下,亦应俯首叹服。“
又看《咏武侯》一律云:草庐三顾为时忧,王业嵬然造益州。
二表已经诛篡贼,两朝共许接炎刘。
木牛北走祁山动,石阵东开夔水流。
五丈原前心力尽,可怜少帝不知愁。
月君道:“读此大作,更有请教:如武侯所遇,偏安之主也,而与子房并可日月争光。若今世,则安得刘先主者其
人哉?
今者学生冒昧而行,不但不知女真人之真伪,亦并不知将来行事之臧否。先生必有了然于胸中者,幸明以示我。
“御阳道:”此女上应太阴星,每观乾象,太阳敛芒。太阴舒焰,其色纯粹,其光华超越。将来举动,必有出类拔萃之
奇事,创立至正至大之宏勋,横霸中原,名震九有,又非割据偏安之比。叨在同心,敢不剖衷以质?“月君道:”虽然,
自古从无托身女主以售抱负者,后世当谓之何?“御阳笑道:”唯其女主。所以为千古之独奇;唯其托身于女主,而功
名亦与日月争光,尤为千古之至奇。尊兄如未能信,请留榻在舍,一盟寸心,他日协力匡济,何如?“月君谢道:”尚
有一道者同行,亦是异人,今在天妃宫,学生明日与彼同来结义,不可背之。“因长揖而别。
到山僻所在,复了原形。柳烟问:“此狂生何如?”月君道:“救时才也,将来我当用之。”遂腾身于空中。遥见
曼尼从南阳而回,鲍姑从大名而返,蝗虫扫火无余矣。曼尼道:“蝗虫原有神将押着,说是奉上帝敕令的,要我同去回
旨。我要把扇儿扇他一扇,就化清风而遁,便宜了他。”鲍姑道:“我正驱蝗时,前有神将,问:”是何仙师,敢与玉
旨相抗?‘我道:“奉太阴元圣法旨,现掌劫数,生杀由得他哩。’他就领了几个零星蝗虫向北去了。”月君道:“上
帝降灾,是劫所当然。我之救灾,乃佛心所使。即使得罪,庸何伤乎?”那时开封府官员见蝗虫立时歼灭,与士民公议,
将万寿院改为三圣殿,塑各位仙师圣像,春秋祭祀,以答灵贶。这是后话。
只说月君回至家中,即将自己所置房产,并交与恩哥家掌管。柳烟与老梅婢,亦令住在道院。曼师仍到董家庄,教
素英、寒簧法术。自己同着鲍师往来青齐间,要寻个创业兴王之地。
正不知何处名山开霸业,几年异士出茅庐。且看下回是否。
第十四回 二金仙九州游戏 诸神女万里逢迎
唐月君看到青州乱山之内有个大谷,形如葫芦,四周围皆层峦削壁,只一
径可入,口外双峰对峙,其势倒压,若欲倾卸者,人都叫做卸石寨,内藏九仙台、水帘洞诸胜,宽圆约数十里,心甚爱
之。鲍师曰:“此地可以立基。但今者名声太震,运会尚早。且遨游于三山五岳,猝然回来,做一呜惊人的事业,何如?”
月君曰:“旨哉是言。”遂同了鲍姥,半云半雾,乘着月色,自青齐而先下淮阴。
漂母闻知,与露筋娘娘前来请见。月君谓漂母曰:“一饭之恩,人所易为,但恨无识英雄之俊眼,与施乞丐等耳。”
又指露筋而谓鲍师曰:“当日我在瑶台,照见之子,剥肤之惨,恬然禁受,古今止有其一。”露筋姝答曰:“那时心如
寒铁,竟不知肌肤之糜烂也。”鲍母请:“赠之以诗,慰彼侠母贞姬,何如?”月君欣然题曰:人间有罗帐,谁敢覆贞
娘。
一夜躯完玉,千秋蚊亦香。
右赠露筋妹赤帝山河没,王孙恩怨消。
只留漂母在,终古奠兰椒。
右赠漂母二女灵再拜接受,各请到祠内暂息。
随抵广陵,鲍姑指曰:“此隋帝琼花观也,宜有诗以志之。”
月君口占云:红粉三千翠袖回,竹西歌吹旧亭台。
君王去后琼花死,廿四桥边月自来。
月君又见一座梵刹,规模宏敞,与他寺异,因问鲍师。对曰:“古隋宫也,今为禅智寺。地占蜀冈,所以愈见崇高。”
即按落云头,竟到法堂。一盏香灯,光荧荧如在碧琉璃界。乃题一律于素壁上云:香刹苍凉灯未昏,蜀冈应有杜鹃魂。
梵声消尽笙歌怨,月色留将粉黛痕。
花鸟至今思帝宅,江山终古识空门。
可怜箫后偷生去,谁向雷塘奠一尊?
题毕,随向金山、焦山游览一番。在宝塔上题七言绝句云:月华西逝浪归东,夜半云消秋汉空。
一片玻璃无底镜,两峰削翠在其中。
又遍历江畔诸山,始至金陵。鲍师曰:“虎踞龙蟠,王气微矣。”月君曰:“江气厚而山气薄,所以六朝柔弱,非
大一统所都也。”
行次吴门,有上方山太妈与华光二女神来谒。鲍师曰:“汝等已皈南海,何尚血食人间?且纵尔子贪财好色,淫人
妇女,颇为不端。”二神局踖前对曰:“我子五人,各率神兵,助高皇帝破楚,厥功莫大。故敕谕曰:”江以东子女玉
帛,唯君有之。‘非敢逞其私欲也。“鲍师曰:”岂无狄梁公者其人哉!“挥之使退。遂游姑胥之西山,见响屧廊空,
采香径没。月君笑道:”从来帝王之力,不能庇一爱妃,岂独夫差。“遂返震泽,题诗于缥缈峰:苍苍七十二芙蓉,开
向空波上下同,谁见仙姝吹铁笛,危峰影里月明中。
月君爱七十二峰之胜,曰:“此天子之大瀛台也。”淹留数日,方适浙东。
入临安,过紫阳洞天,笑曰:“此岂仙客所居耶?”渡江到会稽,看禹穴,登梅梁殿,谓鲍师曰:“禹王明德,俎
豆若此夫!”至山阴,玩兰亭、曲水诸胜,曰:“悠哉,此右军之遗迹。”然后之台州,登赤城、玉霄、天姥诸峰。又
度石梁,俯瞰洞中,水声泷泷,如雷霆激裂。飞身直下,见一老僧,入定在石床上,傍一小衲诵《法华经》,人至其前,
不睹不闻。遂与鲍师携手而出,口占一绝,以指甲划于洞口壁上。字迹深入寸许,至今宛如新也。诗云:石如半月跨天
台,千仞危溪剑戟开。
无数雷声喧袜底,一双人影过桥来。
在天台山诸洞天游遍,寻不见桃花古洞。月君笑曰:“倘若刘郎再来,则如之何?”言未毕,忽一垂鬟小姝,趋而
至前曰:“二仙师有请。”乃沿着涧水而行。行到尽处,则水从洞口喷出。小鬟摘一桃叶,投之于水曰:“请二师登舟。”
鲍师与月君曰:“好相戏!”遂跃入叶之中央。小鬟站在叶尖,呼阵香风,逆流吹上。进得洞内,二女早出花间,含笑
相迎矣。引过小轿,遥见亭台幽邃,别有天地。小鬟进松露饮与胡麻饭,留再宿始别。二女吟曰:浩劫人无到,桃花岂
有因。
天边云共雨,不染洞中春。
月君信口次韵曰:漫说桃花片,曾无仙子因。
瑶台偏有客,来看洞中春。
二女抚掌大笑,导月君与鲍姑至一峭壁,高有万仞,仰见天光,若在井中。二女曰:“从此出去甚便。”遂各分手。
飞身而出,却在曹娥江畔,已有旌节来迎。鲍师视之,一女神冠履服饰,有似后妃,乃孝女曹娥也。见了二仙师,
即下拜曰:“奉上帝敕封贞孝少君,督察水府及人间功过。闻太阴君驾临,特斋心敬迓。欲求圣制碑文一章,光耀幽显。”
月君曰:“蔡邕所题在前,恐难续貂,如何?”曹娥固请,月君乃作数韵付之。文曰:志贯金石,何况潮水;德动天地,
何况人鬼!
孝女曹娥,伤如之何!海枯岳碎,寸心不磨。
帝封少君,彰善瘅恶。造化威权,畀尔赏罚。
云旗翕翕,绛节央央。惟诚斯格,降福攸康。
曹娥再拜,送至钱塘方别。
月君迤逦来到桐庐,登严子陵钓台,曰:“千古一高人也。”
题二句于壁间:掉头岂为耽江海,加足何心傲帝王。遂抵金华。上括苍,看石门瀑布,曰:“青田先生之精灵,其
在斯乎?”至于雁荡,谓鲍师曰:“自山左至此,此山奇奥秀拔,有七十七峰,森然干霄,而皆隐于岩谷之中,外观若
无所见。谢灵运守于兹土,癖好山水,犹且失之,能不为山灵称憾!”又见一峰曰玉甑,顶平而圆,色润而洁,极为可
爱,因摩其顶而题五律一章云:拂衣来雁荡,霞彩碧空流。
我有孤怀月,高悬万古秋。
悬崖手再撒,削壁迹双留。
歌断思仙曲,因风到十洲。
又历大小龙湫,见飞流而下有三千余尺,曰:“如此奇景,惜在海涯,犹之乎国士生于僻隅耳!”
遂渡海至闽之武夷山。山有一带削壁,横亘者几十寻,峻险插天,猿犭穴莫能攀也。月君折竹枝为笔,腾身半空,
挥四句于壁上。每字围方尺余,若龙跳天门,过此者称为仙笔。诗云:削石千寻翠万重,洞门深锁几芙蓉。
山灵自是仙家物,不许凡人住一峰。
题毕,请鲍师亦留一首。鲍姑曰:“仙子之诗,佳者许飞琼与樊夫人,今得月君而成鼎立。我于斯道未精,岂可贻
笑。”
月君曰:“岂有为师者在弟子面前谦逊的理?”鲍姑乃书一绝云:武彝仙翁何处去?峭壁万丈插空天。
我来策杖明月下,微闻鹤唳出松烟。
月君道:“一气浑成,天然标格,仙家之老杜也。”乃遍寻玉华、仙掌、天柱、七台诸名胜。俯见九龙滩水,曰:
“人秉山川之气以生,此地当出龙阳君。”鲍师笑曰:“自古有之,于今为盛。”遵海一望,曰:“累累然若黍米者,
其海岛诸国与?”
鲍姑曰:“海包乎地,中国亦海中一大岛也。邹衍谓九州之外复有九州,裨海之外又有大海。是应指大岛外之海谓
之裨海,海中之小岛,谓之九州耳。若至氵项洞无涯之极处,则已无底,又岂有岛乎?”月君曰:“邹衍之说,胜于管
窥者多矣!”
遂御风而飞至厓山。鲍师曰:“宋祚绝于此处,海外僻远,从无凭吊者,宜有诗以悼之。”月君题曰:厓山犹讲学,
中国已无家。
子母为鱼鳖,君臣葬海沙。
事由诛岳始,源岂灭辽差。
辛苦文丞相,戎衣五载赊。
又自琼、雷而达岭南,览祝融之墟,循尉佗之迹,周流五岭,乃憩罗福幽香杳渺,正梅花欲绽之候。鲍师指一株老
梅谓月君曰:“梅花百万株,皆从此株创始,乃神物也。”月君视之,其形若老龙涌地而出,其根如千百蛟螭,互相纠
错;其枝干多拳曲倒垂,有若攫拿之状;皮肤斑剥,纹如黝漆,半为苔藓所蚀;其柯本脱皮有三尺许,润洁异常。谓鲍
姥曰:“此待我来题诗也。”乃以衣带蘸朱砂,挥一绝云:露雕红蕊堪为珮,风剪青霞好作裳。
何事千年冰雪操,顿教一夕嫁仙郎。
当晚与鲍姥同坐树下,月君曰:“古来高人逸士,或游五岳,或泛五湖,啸月吟风,亦仙流也,何必求海上三山哉?”
只见一绝色女子,带着个青鬟,微步而来,向月君与鲍姥敛袂再拜曰:“妾意太阴娘娘到此,必为我表扬清操,何
斯反加瑕玷耶?”月君问:“子非与师雄相会者与?”曰:“然也。妾乃梅花孕结之精英,妾在则花荣,妾去则花萎,
与梅花为一体,非山妖木怪凭附于物者比也。偶尔步月,邂逅赵郎,同酌花露,令翠羽歌以侑觞,因此子有仙骨之故:
在妾有形无质,岂有男女交合之事耶?可奈世人形之篇咏,不惟玷妾,实玷梅花,掬西江之水而不能洗者。千百年于兹
矣”月君又问:“子言为梅花之精英,何以吴中玄墓,梅亦甚繁,而独无精也?”对曰:“玄墓之花,丧其天者也。大
抵人以结子之利,故到处种植,略至结子稀疏,或截去老枝而补接之,甚则并掘其根,另培新者,焉得有英?非若此间
千百年无人采折,自然而全其天者也”鲍师曰:“此至理也。月君可另作一首,为梅花生色,为之子完名,毋使人致疑
于冰雪也。”月君一想,于下两句改数字云:炼出千年冰雪操,不妨月夜会仙郎。
梅花女子大喜,再拜谢曰:“山中花酿,不堪小酌,倘蒙垂鉴,当令携来。”言未毕,又一青鬟,携酒一尊,朱盒
一枚,冉冉而至。盒中果四品,荔枝、圆榛、松子,皆新鲜者。鲍师曰:“非其时,何以有此?”曰:“妾于鲜时摘来,
剖新篁而贮之节中,可历年不坏。”月君尝其酒,香而清冽,问:“何所酿?”
曰:“梅花之蕊和松子酿成。”又问:“二青鬟何处得来?”曰:“此千年翠羽,亦得花之精气者。”
笑谈之顷,不觉斜月东升,花影满衣。坐至将旦,方别了梅花女,宛延而下赣关。见章、贡二水交流,曰:“此邦
女风无节烈。”过滕王阁,曰:“何俗也。”不登而去。之匡庐,观五老、双剑诸峰,云屏、玉帘诸瀑布,曰:“山虽
佳,不免有和尚气。”俄闻笑声渐近,则大姑、小姑姊妹来迎,邀登小孤山之八卦亭。天光若翠,月华如霰,万里江涛,
横绝南北。大姑吹玉笛,小姑歌以和之,其声清激。潜蛟跃乎波间,老鹤翔于松杪。歌竟,大姑亦止笛而言曰:“妾家
姊妹二山,曰大孤、小孤,适与彭郎山鼎峙西江。蠢夫谓妾嫁于彭郎,编造俚曲唱于泽畔,良为可恼。请太阴君一诗,
唤醒世人。”月君不辞,援笔题示曰:大姑神女小姑仙,漫说彭郎旧有缘。
昨夜月中吹玉笛,一声裂碎石彭巅。
忽听得对顾山头,声如霹雳,裂为两半,渔舟客舸皆惊起,从此俚歌遂绝。二神女大喜,送至黄梅而别。
鲍师与月君沿着江山,至于武昌,登黄鹤楼,度汉口,上晴川阁。曰:“江山大观也,宜仙翁驭鹤至此乎?”去而
循汉皋,见两美人浴于清川,衣履挂于最高松枝。月君令鹤衔去。
二女羞恚,不能出水,乃相谓曰:“凡夫岂能及此,殆有神人相戏与?”月君应声曰:“岂曰无之?”二女曰:
“妾等裸体,宁能接驾?伏惟太阴君原宥。”月君曰:“倘是郑交甫,则如之何?”二女曰:“若彼狂童,珮且不能得,
况衣履耶?”月君令鹤衔还,二女忽不见。鲍姑曰:“想着了恼,避人水中矣。”
月君大笑。
抵湘江,遥见神女数十,金支翠旗,引导而来,则湘中二君娥皇、女英也。二神女亦在其中,前趋稽首曰:“妾等
因湘皇以谢罪。”月君曰:“幸二神无介怀。”湘君邀至水府,觉冷光逼人,清素幽洁,与广寒无异。开云母之屏,设
玳瑁之宴。
月君问:“世传湘灵鼓瑟,何也?”湘夫人曰:“有侍女瑟瑟,颇善此技,偶向波间调轸,为钱起梦中闻之耳。”
遂命瑟瑟至前,试鼓一曲。月君曰:“清以婉,淡而逸,其素女之流亚乎!”
作词一阕以赠之:风肃肃,雨霏霏,瑟瑟调来今古希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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