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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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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醉鬼文四,醉鬼文四嘛!来来来,雪芹!”
“还行什么礼呀!算了吧!快入席,快入席!”雪芹推让着。
“不行!不行!大红媒!大红媒!”
陈姥姥和酒馆掌柜的都站了过来。
文善自告奋勇:“司仪归我了!”跟吹鼓手们说:“老几位抄家伙!”
鼓乐声起,人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刚刚站好。陈辅仁身着官衣,拉着一身孝服的松儿一步闯入。
陈辅仁向吹鼓手一挥手:“别吹啦!滚!松儿,先给你阿玛磕头报丧,告诉他,你姥姥死啦!”
众人顿时尽皆惊愕,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乡邻们、酒馆掌柜的和吹鼓手悄悄溜走了。
陈辅仁见松儿不语:“说呀!你哑吧啦!”
松儿哭着叫了一声:“阿玛!”扑向雪芹。
雪芹抱起松儿:“岳父,我有什么不是,您说我,别吓着孩子!”
“你还能有什么不是!”
“今天的喜事我可以不办;马上跟您进城,您乏嗣无后,让我顶丧架灵,给岳母她老人家办这场丧事!”
陈辅仁一阵冷笑:“嘿嘿嘿嘿!姑老爷!我可不敢当!今天我来,对你明言相告,你那部《石头记》已然被传抄出来,在庙会上高价出售。不少人买去瞧了,有人说它是诲淫诲盗之作,有人说它是针砭时弊大逆不道的谤书。书该焚,人该杀,家门该抄!昨天你那位三大爷曹桑格跟庄亲王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庄亲王问我:‘有个曹雪芹可是你的东床吗?’看起来,内务府已然知情,我可不能跟你吃挂落儿!只有跟你断绝翁婿之情!从今往后,是祸是福,你自己承当。在场诸位作证,咱们是一刀两断!”说罢拂袖而去。
松儿哭叫:“姥爷!姥爷!姥爷别走!”
敦诚拦住松儿:“孩子,他已然不认你这个外孙子啦!”
嫣梅拉过松儿抱在怀里:“松儿不哭,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亲奶奶!”
“奶奶!”松儿一头扎在嫣梅怀里。
文善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老家伙,真是意狠心毒!”
丁少臣也发着狠说:“这种人得不了好死!”
李鼎按捺不住:“唉——诸位!诸位!陈辅仁把事做绝,固然令人发指;他把《石头记》说得一无是处,也不能尽人折服。不过,有一点他可是没有说错啊!”
敦诚问了一句:“但不知是哪一点?”
“要说《石头记》确实与《风月宝鉴》不能同日而语;比《十二金钗》也深入一层,可是有几处暗隐锋芒,碍语迭出。尤其是元春省亲分明是怨天之骄子,骄奢淫逸,耗费国帑!咱全是明眼人,谁的心里也不糊涂!”
“表大爷,康熙老佛爷南巡,咱曹、李两家为了接驾,亏空了帑银,先后惨遭抄没,舅祖父七十高龄发配充军,死在打牲乌拉,难道您老人家就一点也不伤心吗?!”
“伤心的人多了,还不都是打掉门牙,连血往下吞嘛!好!南巡一回,尚属曲笔行文;可那狱神庙哪?公开写起抄家入狱来了!雍正老佛爷最忌讳人说他动不动就抄人家的家,而当今更是法度森严。乾隆四年的大案,难道你没有亲身经历吗?你为什么非要往刀口上碰啊?!”
“表大爷,先不提咱两家,玉莹之父为了两句诗被处斩,陈姥姥的亲儿子、干儿子还有清泉,多好的人哪!一介寒儒,奉公守法,他可是什么都没写;什么都没说,不也给唉——这都是为什么?表太爷您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李鼎一时张口结舌,难于答对。
雪芹接着说:“‘齐王失政,石而能言’,气数将尽,末世将临,难道你能让天下人都装聋作哑不成吗?”
敦诚抢上一步:“唐甄说得就更好了:自秦以来,凡帝王者皆贼也!”
敦敏急忙制止:“敦诚!”
李鼎瞥了敦诚一眼,转对雪芹:“好!好!我说不过你!可是雪芹,我劝你好好想想,如今你不再是一身一口,你看看,膝下有幼子,身边有新妇,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山高水远,你,你让她们母子可怎么度命?何以为生啊!”说罢一跺脚,抹了一把眼泪,踉跄而去。
“李老伯!”李老伯!”敦氏昆仲、文善、丁少臣、鄂拜、张宜泉尽皆追去。
雪芹跌坐在椅子上:“难道为了生计之艰,家口之累,就真的罢手了吗?”
这时敦诚又回到小院,解下腰间的配剑,双手捧付雪芹:“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雪芹兄,他们都在村口等我,改日定来拜望。”言罢深深一安,转身离去。
墨云看看结识了几十年的雪芹,她觉得在这关键时刻必须帮他一把,她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界外人,走过去倒了一碗酒,递给雪芹:“劝君满饮一杯酒,洗净心肺论浊清!”
嫣梅心想“生计维艰”算得什么,当年伯侄流落江宁,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语,不是也过来了吗?举家食粥,苦中有乐,真书著成,千古垂范,我跟他就是饿死,有什么遗憾?有什么不值得吗?想完之后,她也捧酒在手,递与雪芹:“雪芹!旧恨新愁知多少,同舟风雨故人情!”
雪芹激动得热泪盈眶,将酒连饮而尽,然后,抽剑在手,高歌起舞:
凭酒添豪兴,
意气贯长虹。
愿借龙泉化厉笔,
斩尽人间大不平!
雪芹舞罢,用剑猛向桃树劈去,咔嚓一声,将一棵桃枝劈断。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洞房里喜蜡双烧,烛影摇红。
雪芹和嫣梅躺在炕上,两人都睁着眼睛,看着顶棚,毫无倦意。过了一会儿,雪芹长出了一口气:“唉——挺好的喜事儿,全让松儿他姥爷给搅啦。我真觉乎着,对不住你!”
“跟我还说什么客气话哪,陈老爷还好说,我更担心的是咱那位三大爷”
“曹桑格?”
嫣梅点了点头:“此人用心险恶,不可不防。”
“我这半生,深感鹡鸰之悲呀!”
嫣梅还想说什么,跟着陈姥姥睡在外屋的松儿翻了个身,说了一句呓语,陈姥姥发话了:“真没听说过,新娘子入洞房也不害个羞!跟新郎官儿聊上没完了,把孩子都吵醒啦!”
嫣梅娇嗔地瞪了一眼雪芹,憋住笑,吹灭了蜡烛,一头扎在雪芹的怀里。
寒暑更迭,岁月悠悠,转眼之间到了乾隆二十八年。
雪芹仍在日以继夜地撰写着《石头记》。嫣梅在灯下为其誊抄,不时加着朱批、夹批、行批。
松儿也在为阿玛誊抄书稿。
文善与二敦他们总是来一个人借走一批雪芹新写好的书稿,当然总是敦诚来的时候多,他的年纪也轻,马也快,借回去三个人轮流传阅,然后再送来,再借一批走,他们读到感触良深的时候,也在卷首上加批语抑或是赞语。
张宜泉跟鄂拜就方便多了,同住在一个村里,随拿随看,借还自如,张宜泉在读的过程中也时有批注。
乡邻们张三李四的,借阅者也不少,有的还转借给雪芹不认识的人,这其中有许多人在誊抄。因此八十回本的《石头记》,在庙会上屡见不鲜。
《石头记》八十回在庙会上出售,两个人争相购买,互不相让。卖主要价十五两,最后曹桑格出价二十两,把书买走了。
陈辅仁从远处看见。他想追上去问问曹桑格买书的目的,但是人多,杂乱,曹桑格三挤两晃的就不见了。
原来曹桑格回到庄王府,是把这套《石头记》献给世子弘普。
这一天,弘普正趴在自己屋里的炕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石头记》,他的左右有两个丫头为其捶腿、揉肩。
忽然,门外曹桑格喊了声:“回事。”
“进来吧,大晴白日的”
曹桑格入室,请安:“回世子,王爷说八皇阿哥永璇病了。病得还不轻,王爷让您备一份厚礼,去瞧瞧喀。”
“他怎么不去,我这儿瞧你送来的这套《石头记》正在裉节儿上。”
“王爷说,乾隆老佛爷最器重八皇阿哥,将来也许能承大宝,所以让您时不时去递递稀罕儿。”
“原来如此,好!让他们备马。”
“都备什么厚礼啊?”曹桑格问。
“就这本《石头记》就是厚礼。”弘普把《石头记》揣在怀里。带着曹桑格出了府门。
弘普坐在八皇阿哥永璇的病榻前:“王爷,你一瞧这本书,立马儿能去八分病。”
“怎么呢?”八皇阿哥有气无力的问。
“它提神儿啊,这里头有个贾宝玉,他是含玉而生的人,您甭管真假,新鲜哪。这小子还有个嗜好,专吃丫头嘴上抹的胭脂。”
“嗯,是新鲜。”
“还有哪”弘普一言未了,一个家人匆匆跑入:“回王爷,了不得啦,万岁爷驾到啦!”
八皇阿哥一边往起坐,一边说:“都快回避!”
众人急忙从后门跑出,弘普也在其内。
稍顷,乾隆走入屋内。
八皇阿哥跪在床前:“儿臣衣冠不整,冒犯天颜,请皇阿玛圣裁。”
“快起来,快起来,你有病。”乾隆上前拉了一把永璇:“快躺下。”
“儿臣尊旨。”永璇只好上床半坐。
“是哪位太医给看的病?”
“儿臣身体一向健壮,故而对太医不太熟悉。”
“吃了药,感觉如何?”
“也不见大好。”
乾隆转对随他来的太监:“让太医院派两名医道精深的太医来。”
“遵旨。”太监恭身退去传旨。
乾隆从床边拿起那本《石头记》:“这是什么书?”
“野史小说。”
“曹雪芹是谁?”
“不知道。”
“这书是哪儿来的?”
“弘普拿来的。”
“他常来吗?”
“不常来,今天是奉庄亲王之命,特来探病的。”
“弘普从来不务正业,你要静心养病,要读书该读些好文章,唐诗、宋词未为不可,就是不该读这些杂书。”
“儿臣遵旨。”
“你养病吧。有什么事派人到宫里来。”
“遵旨。”
乾隆拿了那本《石头记》走了。
又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从海淀通往香山的官道上跑来一人一骑,直奔黄叶村而来,那人来到雪芹家门口,叫开门,放下一封信,驰马而去,神情十分紧张。
雪芹拆信展读,嫣梅也来到门口:“谁来的信,这么急?”
“敦敏敦诚两家,一月之间有五个孩子死于痘疹”
“啊!”
“他说京城里痘疹流传的很快,城外四乡八镇也难逃这场天灾,让咱们防着点儿。”
“防?怎么防?说了吗?”
“能防还叫天灾吗?不过,我倒有个偏方,也许能管用,赤芍、红花、地丁、桃仁煮服,要找雄猪尾血做引子。”
“得了痘疹也得先发烧吗?”
“对,高烧不退。”
嫣梅听了磨头跑进屋里,雪芹随后跟来。
嫣梅正用手摸着松儿的上额。
松儿莫名所以:“奶奶,我怎么了?”
“别动,孩子。”
雪芹乐了:“你呀,可真是的,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还好,一点也不热。”嫣梅放下心来。
“这样吧。”雪芹找了件大夹袄边穿边说:“我进趟城。把这个偏方儿告诉他们,让得病的人家试试。二来也弄点药带回来,做个防备。”
“好主意。今天回不来,明天你可一定赶回来。我给你拿钱来。”嫣梅说完进屋取钱去了。
松儿跑过来拉住雪芹的手:“阿玛,您进城想着给我带两支小字笔来。我的都使秃了。”
“好,一定带来。”
“要狼毫。”
“狼毫可不行,你还小,这么小就用狼毫,腕子就练不出劲儿来了。”
“那我也该换字帖了吧,‘柳公权’我都练好几年啦。”
“你喜欢什么体的?”
“赵孟。”
“赵字练不得,甜、软、圆、媚,咱们练点儿有骨气的。”雪芹想了想,接着说:“对,练欧阳询吧,劲险刻厉,于平正中见险绝,自成面目。我给你带一本欧体的字帖来。”
“太好啦!明天我给你逮蚂蚱,秋天蚂蚱可肥了。”
这时嫣梅从屋里出来,将一块蓝布包着的钱包递给雪芹:“别心疼钱,来回都雇个脚吧。”
“好,我走了。”
几天以后的夜晚,松儿已经睡着了。嫣梅和陈姥姥对坐在炕桌边。
嫣梅有些烦躁地:“这个人可真是的,我还告诉他第二天一定赶回来,这可倒好,都五天了,别是他也传上了。”
“哪儿能呢?那么大的人了。准是有事缠住脚了,芹哥儿可不是那没尾巴的麒麟。”
嫣梅用手去摸松儿的脑门儿:“我觉乎着这孩子有点热。”
“是吗?”陈姥姥也去摸了一下:“不热,”又用自己的头去顶顶松儿的头:“一点也不热,凉丝丝的。”
雪芹手提一包草药,从一家药铺门内走了出来,不料迎面正遇见陈辅仁,雪芹仍然照常请安:“岳父,给您请安。”
陈辅仁有些尴尬:“哟,曹霑,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城?城里正闹痘疹。”
“是啊,我就是来抓药的。”
“那天是你的好日子,可我是又急又气。说的都是气话,一刀两断,断得了吗?走吧,跟我回家,咱爷儿俩好好聊聊。”
“改日吧。我急着回去看看松儿。”
“我是真想这孩子啊。”陈辅仁说着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雪芹:“替我给孩子跟他奶奶买点什么。”
“哎。”
“过些日子我上乡下住几天,反正如今就我一个人了。你走吧,说起松儿来,我也不放心了。”
“哎。”雪芹请了安,转身欲走,听见陈辅仁又叫住他:“霑儿,我得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
“前两天在庙会上,我亲眼看见你三大爷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套《石头记》。”
“噢?!”
“我想他是必有所为呀!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得防着点儿啊!”
雪芹点点头:“我记住啦。”他拜别了岳父,急急忙忙赶回黄叶村。
当他走出了海淀镇口以外,举目抬头只见云淡风清,气朗天晴。远望香山,枫红似火。真是好一派清秋光景,可惜雪芹无心留恋这宜人的秋色,他担心痘疹的蔓延是否已经到了香山脚下。
于是他左手提了一包草药,右手拿了两包点心,急奔村道而来。当他临近村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松儿一跑一跳的,在路边的草丛中逮蚂蚱。雪芹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了。
紧走几步来到松儿的身边,突然喊了一声:“松儿!”
松儿猛地一回头,看见雪芹真是喜出望外,他嘴里喊着:“阿玛!阿玛!”扑向雪芹,原来逮的一把蚂蚱,也顾不得再抓住了,任它们飞的飞,蹦的蹦:“阿玛,您怎么才回来?奶奶都急死了。”
“人家让我治病,不能推辞啊,况且得痘疹的人又很多。”
“您累了吧!快坐在这块大青石上歇会儿。”松儿说着强推雪芹坐下。
“阿玛刚四十出头的人,走几十里地就累了还行。”
“阿玛,您给我捎的东西呢?”
“捎来了。”
“给我瞧瞧,快给我瞧瞧。”
雪芹提起点心包:“你瞧,一包自来红,一包自来白。”
“不对!不对!”
“不对?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吃月饼怎么不对?”
“我要的是小字笔跟字帖嘛!”
“哎哟!我忘了。”
“您瞧您,我那支笔都秃了,您不给捎来,我怎么帮着奶奶给您抄书啊?”
雪芹一乐:“哈”从怀里掏出一本欧阳询的字帖和一支小楷笔:“你瞧,这是什么?”
“啊!字帖跟笔,真好!真好!”
雪芹又掏:“两支、三支、四支!”
松儿高兴了:“再变,再变,五支,六支。”
“没了没了,就买了四支。”
“我不信,不信。”松儿爬到雪芹身上去掏,无意中松儿的头碰在雪芹的脸上,雪芹大惊:“哎呀,松儿,你发烧了!”
“是吗,没有吧,我就是有点儿头疼。”
雪芹抱起松儿直奔村内。
松儿伏在雪芹的肩上:“阿玛,我是得了痘疹病吗?”
“不,不是。”
“得了痘疹都要死吗?”松儿的热泪沿腮滴下,滴到雪芹的脸上,滴在雪芹的项间。松儿,就是雪芹的命根子,孩子的话,像一把钢针扎在雪芹的心上,他安慰着孩子:“不,不会的,松儿不怕,松儿不哭。”可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口气跑进家门。
嫣梅从屋里迎了出来,见状先自一惊:“怎么啦?”
“这孩子烧的挺热!”
“啊!那”
雪芹急忙使了个眼色,让嫣梅别往下说:“先让他躺下。”说着进到里屋,将松儿放在炕上。
陈姥姥摸索着跟了进来,坐在松儿身边:“我守着他,不要紧的,先给点开水喝。”
雪芹、嫣梅来到外屋:“咱村里有发病的吗?”
“有,双喜嫂家的大孩子昨天就发烧了,今天早上又有两家。可松儿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我在城里给人家看病回不来,也没想到这病会蔓延得这么快。不过你别着急,我那小偏方儿治好过四五个孩子,药我也带来了。”
雪芹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包草药,递给嫣梅:“雄猪尾血十滴做引子,你熬好先给松儿喝下去,我去双喜嫂家看看。”
“你可快去快回。”
“哎!”雪芹走了几步又回来:“你别多想,这不是绝症。”
嫣梅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转身熬药去了。
在农村找点雄猪尾血并不难,嫣梅先找了雄猪尾血,马上就熬药,药熬好了,晾温了,马上给松儿喝了下去。病情虽然没见大的好转,但是也没见恶化。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一天雨窗淅沥,秋风瑟瑟。雪芹仍然出去给乡邻们看病。
陈姥姥护理着松儿,嫣梅端着药碗进来:“陈姥姥,咱喂松儿药吧。”
“哎,芹哥儿呢?”
“给人家看病去啦,就这么两天的工夫,光这方圆就有十几个孩子得了痘疹。”
“别说了,今天是八月十五,过了节就好了。松儿,吃药,来,姥姥扶你。”
“松儿,松儿!”嫣梅呼之不应,她仔细一看,只见松儿气喘吁吁,鼻翅扇动:“啊,松儿,松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怎么了?”陈姥姥用手摸索着:“怎么了?”
“不好,怎么都叫不醒啦!”
“快,你快去找他阿玛!”
“哎!”嫣梅答应一声,拔腿就走。
嫣梅冒着凄风冷雨奔跑在村街上,嘶声喊叫:“雪芹!雪芹!”
雨水湿透了嫣梅的衣服,她仍然在奔跑呼号:“雪芹!雪芹!”
嫣梅的头发已然湿透,脸上满是雨水:“雪芹!雪芹!”她前街后街的四处寻找。
恰在此时,雪芹提着药箱,打着油布雨伞走进村来,一见嫣梅焦急的神情,忙问:“怎么啦?”
“松儿怕是不好!”
“啊?!”雪芹闻言三步两步冲向家门。
雪芹和嫣梅来到里屋急切地叫着:“松儿!松儿!”只见松儿昏昏沉沉地在说呓语:“蚂蚱!蚂蚱!给阿玛下酒!”雪芹含泪抚摸松儿,又听见松儿喃喃地说:“笔!笔!快给我笔。好,我要给阿玛抄书呀!”雪芹把一只小楷笔放在松儿伸着的小手里。松儿紧紧握住,还在说着:“再变,再变,五支,六支”声音渐弱,毛笔滑落在炕边,气绝夭亡。
嫣梅痛哭失声;陈姥姥捶着胸口哭喊着:“让我这瞎老婆子替了你去吧!替了你去吧!老天爷呀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睁眼哪!”
雪芹痛子心切,昏阙气闭,“扑通”一声,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像是塌了一面山墙。嫣梅惊呼:“雪芹!你可再不能有个好歹啊!”
阴霾的天空飘洒着片片枯叶,冷雨潇潇敲击着奇峰峡谷。
泥泞的官道,荒凉的田野里。张宜泉和鄂拜左右搀扶着断肠的雪芹,护送着松儿的棺木走向穴地。李鼎、嫣梅和陈姥姥尾随于后。
几只昏鸦凌空哀鸣而过,一丘小小的新坟立在路边,坟前放着两包点心。嫣梅搀着陈姥姥站立坟旁。李鼎扶着雪芹站在一边。众人良久无语,默然肃立。
突然,雪芹大叫一声:“我的松儿!你带走了我的心哪!”扑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在坟前。
嫣梅跪倒在地扶住雪芹,嘶声地惊呼:“雪芹!雪芹!你不能再伤心啦!”
“让他哭吧!哭吧!”李鼎转身拭泪。
雪芹从墓地归来便卧病在床,一病不起。没有几天就显得形容憔悴病体支离。虽然如此,由于他痛子心切,好几次在嫣梅忙于家务的时候,偷偷地跑到松儿的坟前痛哭一场。
乡邻们时有所见,在那愁云密布之下,雪芹坐在松儿的坟前,不是二目凝滞望着新坟,便是坐在坟前低声饮泣。
乡邻们也时有所见,松儿的新坟上放着毛笔、字帖、月饼、清茶。这定而无疑是雪芹亲手安放的。
谁在松儿的坟前遇到雪芹,都一定想方设法把他搀回家来。
嫣梅除去延医煮药、精心照顾雪芹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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