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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谁较劲-孙睿完整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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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开黑车拉活的老爷子在门口聊天,看样子都小六十了,问何小兵坐车不,何小兵摇摇头,他们继续聊天,其中一人对第三个人说第二个人:“丫都当爷爷了,牛B大发了!”然后是三个老男人质朴的笑声,早点儿当上爷爷是他们的生活目标。
  路边有个女人在打电话,操着何小兵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口音,但能感觉到她很快乐。一家简陋的家政中介公司还在营业,就一台电脑一张桌子,老板正在网上斗地主。一辆马车拉着一车西瓜停在路边,车上摆着秤,赶马车的点着煤油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伙子打着电话:“这月开了一千,压了两百,你们那儿压钱吗?”
  旁边的大排档,坐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跟着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喝着酒。饭馆门口停着拉泔水的廉价车,有一伙人刚打完架,警察来了,打架的人捂着流血的鼻子在花坛里找鞋。
  何小兵走到立交桥底下,多年前的夜里,他看完摇滚演出后吃过这儿的卤煮火烧,现在这个摊儿还在,老板还是当年的那个大姐,人老了,碗小了,价涨了。何小兵要了一碗,卤煮还是那锅卤煮,火烧还是那个火烧,但他已吃不出当年的那个味儿了。吃了两块肥肠,就走了,以前他都把汤喝干净。
  何小兵又路过一家麻辣烫店,空气里的香辣味儿把他吸引进去。这家店在一条小路上,门脸儿不大,人不少,门口坐着两个糙老爷们儿,光着膀子,攥着酒瓶,大放厥词。店里,进来一个老外,穿着拖鞋和短裤,取牌儿、拿盆、挑菜、自己从冰柜里拿一瓶啤酒、去吧台、结账、把装了食物的盆放到窗口、拿了一个纸杯,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倒上啤酒,等待烫好的食物上来,一切轻车熟路,不像生活在国外。
  一个外地小孩吃完走了,穿着何小兵不能理解为什么非得这样穿的衣服,但能看出来,这是他出门前精心设计的。两个刚下班的白领也在挑菜,两人挑的串放在一个盆里,结账时AA制,从穿着和所背的包能看出,她们应该是在还不错的公司上班,从举止看,她们是那种挣得多花得少需要攒钱的人,两人都不苟言笑,估计明天公司还有任务在等着她们去完成。
  何小兵每样串都要了一个,盛了三大盆,摆在面前,一个人喝着啤酒,看着众人。大家都生活着,乐在其中,因为他们有生活下去的理由,何小兵却不能为自己找到这个理由。

  桌上摆了四个空瓶,何小兵已经微醉,心情却更加沮丧,为什么自己就找不到别人生活里的那种美好,再这样下去,何小兵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儿。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何小兵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系了,这时候来电话,肯定有急事儿,何小兵接了。

  〃你赶紧回趟家!〃何小兵的妈一上来就不由分说。

  没等何小兵问怎么了,何小兵的妈又说:〃姥爷病危了。〃

  何小兵顿时蒙了,对于姥爷出事儿,他毫无准备。如果让何小兵选一个和他最亲的人,他肯定会选姥爷。

  在众多孙子外孙中,姥爷最疼的人就是何小兵。如果非要从中找到原因的话,可能因为何小兵出生在姥爷即将退休的前几年,当姥爷退休后,何小兵四五岁了,正是好玩儿的时候,填补了这个刚刚走下工作岗位正失落的老人的空虚。那些日子,姥爷带着何小兵到处玩儿,何小兵坐在姥爷自行车的大梁上,转遍了这座城市。姥爷还脱了裤子,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裤衩,钻进河里,扒光了何小兵,把他抱进水里,教他游泳,游累了还给何小兵搓搓后背,搓完转过身,让何小兵也给他搓搓。领了退休工资后,姥爷先不交给姥姥,而是带着何小兵去熟食店,买一斤羊头肉和羊肚,两人去河边吃。姥爷是光头,何小兵吃完肉后手上都是油,没地儿擦,姥爷就把脑袋伸过来:〃往这儿抹!〃每次吃完回家,姥爷都顶着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姥爷还给自己烫壶酒,也让何小兵喝,辣得何小兵直叫唤,看得姥爷倍儿高兴。

后来他俩偷偷吃好东西的事儿被家里人知道了,有人责备姥爷这样会带坏孩子,有人怪姥爷偏心眼儿,光疼这一个外孙子。姥爷是倔脾气,别人越说,他越这么干,变本加厉,以前光让何小兵喝酒,现在还让他嘬口烟,以前是一斤肉,现在变成一斤半了因为何小兵也长大了,能吃了。

  就这样,何小兵和姥爷建立了深厚感情。上学后,每到周末,何小兵放了学就要背着书包去姥爷家。姥爷无聊的时候,也去学校看何小兵,他能记住何小兵的课表,把何小兵叫到学校门口说:〃我知道你们下节是美术课,你要是能不上,我带你吃羊肉串去。〃如果是那种非上不可的课,姥爷就包着一斤肉给何小兵送去,还问他:〃我这儿有酒,你敢喝吗?〃

  后来何小兵来北京上大学,心里被摇滚乐填满,姥爷在他心里的位置一点点减少了,但是只要放假回家,下了火车,何小兵放下行李就去姥爷家吃饭,姥爷当何小兵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炖好一锅肉了。

  假期结束,何小兵准备回北京了,临走前总是要去看看姥爷。姥爷每次都背着别人,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何小兵手里说:〃在那边,想吃什么就自己买点儿。〃

  何小兵心里暖暖地装好钱,跟姥爷说了声再见,准备走,又被姥爷叫住。

  姥爷拿上剪刀,带着何小兵到了后院,他在那儿种了一些花草,其中有一株草莓,长得不高,是当年种的,只结了一颗草莓,还没完全熟。姥爷剪下草莓,放到何小兵手里,说:〃赶紧放嘴里,别让他们看见。〃

  何小兵看着手里的草莓,放进嘴里,认真地看了一眼姥爷,一扭头跑了,边跑边掉眼泪。

  当得知姥爷病危后,何小兵半天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了他妈一句:〃什么病啊?〃

  何小兵的妈一说话,也能听出上火了:〃脑出血,这会儿正在医院抢救,你去火车站看看夜班车还有没有票,有什么车就坐什么车,赶紧回来,越快越好,我和你爸现在去医院,随时和我们联系!〃

  何小兵等不及了,出了饭馆,找了一辆出租车,说好价钱,钻进夜色。他希望越早见到姥爷越好,他还想跟姥爷说说话,还想看看那株草莓。

第九章2008年,还在晕菜

  人在目睹了死亡后,会突然变得懂事儿。

  姥爷的死,对何小兵影响巨大。当何小兵走到生命中不知所措的阶段时,与死亡的接触,改变了他对生活的态度。

  以前何小兵认为生活只有一种可能,世界是荒谬的,只有自己内心想的才是正确的,要服从自己的内心,让愿望实现,如果碰壁了,就死磕。这种认识像紧箍咒,牢牢套住了他,而且念咒的是他自己,越念越痛,越痛越念,以至病态。

  现在,另一种可能突然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就来了,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受了这种可能。这种可能就是,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何小兵认为自己和姥爷的感情坚如磐石,可是现在,随着姥爷的离去,他在回想和姥爷的感情时像面对着一片虚无,两人不能再在一起瞎逛、乱玩儿、唠嗑。姥爷没了,和他实实在在的交流也没了,生命如此,人和人的关系如此,那么其他的,比如他心无旁骛追求的那些个人的东西,是不是也这样,早晚会不见了呢?何小兵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他想起了顾莉莉对他说的无常。

  回到北京后,何小兵感觉紧箍咒没了,以前它就像限制孙悟空只能听话这些话正确与否暂且不论而不能做哪怕是正确的事情一样,限制着何小兵只能从一个极其自我的角度而无法从别的角度看待世界。现在它的消失,让何小兵可以全方位看待问题了,这时,他看到了原本就存在但却被他疏忽了的诸相。

  何小兵发现,世界丰富而辽阔,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狭隘。这一点,他要感谢姥爷,但他宁可把这个发现换成姥爷还活着。

  那晚,在回老家的出租车上,何小兵回忆着和姥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姥爷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眼前:姥爷带他偷偷吃羊肚时的那把小刀、姥爷的青花烫酒壶上的三片竹叶、姥爷那辆大梁被何小兵坐得磨掉了漆的二八自行车、姥爷那个中间有个尖儿的大光头、姥爷说话时还有点儿让何小兵不知道姥爷到底是哪里人的口音、姥爷脾气上来时涨红的脸何小兵想了很多,并没有太过悲伤,他当时不理解自己为何对姥爷的病危反应如此平静,后来他找到原因,因为喝了酒,神经被麻痹,感情的阀门被堵住了。

  当何小兵开始难受的时候,酒劲儿快过了,这时候也快到地方了。

  临进市区,何小兵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快到了,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不认识去市医院的路,何小兵也不知道市医院的新址在哪儿。何小兵的妈跟何小兵约了一个地方,让何小兵在那儿下车,何建国会去那里接何小兵。

  何小兵的车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何建国已经站在路边等了。尽管是夜里,何小兵还是从身影就判断出站在路边抽烟的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出租车停在何建国身前,没等何小兵完全从车里出来,何建国就拦下一辆本市的出租车,先坐了进去,在撞上门前冲何小兵喊了一声:〃上这车!〃

  〃哪儿能撒尿啊?〃为了赶时间,何小兵一路没让司机停车。

  〃去医院撒吧,十分钟就到了。〃何建国说。

  〃憋不住了。〃

  何小兵对着路边的一棵树尿了起来,何建国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等着。多年未见的父子,就这样完成了他们相见后的第一次对话。

尿完,何小兵上了车,坐在后排,何建国坐在前排,谁也没再说话。何小兵从背后观察着何建国,虽然看不到任何细节,只有一个剪影,但这个轮廓已经显出了老态。见到父亲,何小兵既熟悉又陌生,既想靠近,又有意疏远,怕靠得太近反而显得更远,所以他半天没想出该跟何建国说点儿什么。何小兵以为何建国会问他在北京的情况,但是何建国没有问,车厢里只听得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父子关系变得很奇怪,不像从前了,原来即使针锋相对也毫不见外,什么话都能直接说出来,哪怕是刺激或伤害到对方也不往心里去,现在却谁都不敢接近谁,好像对方随时都要爆炸。

  何建国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为了调节气氛,他和出租车司机聊起天来,所谈内容是典型的没话找话。

  何小兵听着何建国和出租车司机的对话,也不知怎么着,第一次觉得老家话那么难听。

  医院很快就到了,父子的尴尬,转瞬便被面对病人的悲伤所取代。

  何小兵跟在何建国后面,到了姥爷所在的病房门口,何小兵的妈和姨等人正坐在门口守着。病房需要无菌的环境,只能每天上午探视。

  〃怎么样了?〃何小兵问。

  〃大夫说随时都有可能不行,我们已经给姥爷挑好衣服了。〃何小兵的妈说。

  听到这话,何小兵脑袋〃嗡〃的一下,他在来的路上就一再叮嘱自己,千万别哭。他强忍着。

  〃让小兵先回去休息吧,坐了那么长时间车了,怪累的!〃这是何小兵的姨在说话。

  〃不累,我在这儿待会儿。〃何小兵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天已经快亮了,大家熬了一宿,都无精打采的,谁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靠着墙,偶尔喝一口水,随时等待着各种消息传来。

  虽然表面安静,每个人的心里却并不安静。

  窗外已经大亮,楼道的灯灭了,楼层渐渐热闹起来,病人的家属也多了,挤满楼道。护士们戴着口罩,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在人群中穿梭着。到了九点,大夫开始查房,家属们站起来,等待着大夫从病房带出的消息。

  〃你们给弄点儿吃的。〃大夫出来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

  〃是见好了吗?〃家属满怀憧憬地问。

  〃还那样。〃

  〃能吃东西了还不是见好吗?〃

  〃都多长时间没进食了,好不好都得吃点儿,给熬点儿粥,弄烂糊点儿,回头让护士给打进去。〃大夫说完进了下一个病房,家属无法从他的嘴里多得到一个字。

  家属们开始分工,谁回家熬粥,谁去上班,谁继续守着,因为大夫说让病人喝点儿粥而盲目乐观起来。这种情绪慢慢扩散,刚才在现场的人,把情况加以主观描述,告诉才来替班的人,后者又加以渲染转告给更晚到的人。于是,情况变成姥爷的病情好转了。


大夫视察完所有病房,准备回办公室,何小兵追上去,偷偷问他:〃我姥爷能吃肉吗?〃

  大夫一笑:〃病人现在只能吃流食。〃

  何小兵失望地回到病房门口。

  病房已经住满了,很多新来的病人没床位,就在楼道搭建了临时床位,把楼道挤得没有下脚的地方。护士给新来的病人输着液,家属们从她身边走来走去,一会儿上趟厕所,一会儿打个电话,护士不耐烦了:〃别碰我,扎偏了可不赖我啊!〃

  面对缠着一脑袋纱布的病人,护士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她们在饱览群病后拥有了一颗坚硬的心。

  单位的人来看姥爷了,两个临时工抱着一箱子矿泉水、方便面、面包、火腿肠、水果等物,跟在一个正式工后面,把东西交给家属。正式工说:〃听说老同志病了,我们来看看。〃

  其中一个家属说:〃我爸不缺这些东西,单位给他涨点儿工资什么都有了,别的单位都涨了,就你们单位,还那样!〃

  〃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的,我的工资也没涨,上面的规矩死性儿!〃正式工看了一眼带来的东西说,〃就谁家有个什么事儿这方面能灵活点儿。〃

  单位的人坐下说了几句慰问家属的话,然后就告辞了,说有情况再通知他们。

  家属之间开始聊天了,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关系比较远、非直系的亲属,相互间热情友好地打招呼,与其说是来看望病人,不如说是一次病人家属们的聚会。他们聊起孩子的婚事,要帮助介绍对象,被帮助方顿时来了精神:〃多大了,属什么的,在哪上班,手机里有照片吗?〃

  病房旁边是水房和卫生间,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清洁工正在水房门口干着活儿,已经和家属们混熟了,边参与聊天,边忙乎着。她把用完的输液瓶瓶口的铝圈剪下来,归成一堆儿,拔掉橡胶塞,归成一堆儿,剩下的玻璃瓶放一堆儿,三样儿,分开卖钱。

  剪刀剪开、铝盖儿碰撞、塞子被拔掉、玻璃瓶碰撞,带出一串清脆的声响。在一堆空瓶中,混迹着一个没输完的瓶子,清洁工剪开铝盖儿,拔掉塞子,倒掉液体,空瓶归堆儿,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这怎么还剩半瓶没输完啊?〃家属问。

  〃输一半好了呗,或者输一半人没了呗!〃清洁工不以为然地说着,多一个瓶子,比少一个人,对她更重要。

  众人呵呵一笑,继续找话题聊天。

  何小兵觉得,在这种时候,无论是谁,跟病人有没有关系,都应该怀着对生命的敬畏,保持肃穆,而他们却依然没有忘记扮演自己的角色,爱讲笑话的还在讲,爱装B的还在装,不说话的依然不说话,有人依然保持着平日的优雅,平时傻了吧唧的依然在犯傻,看来人是难以改变的动物。

当那些人还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的时候,也有人在那儿默默地坐着,哪儿有什么情况了就站起来,需要帮忙就伸把手,没事儿了再默默地坐那儿。人和人也是多么不同的动物。

  姥爷的一个老哥们儿来看望,七十多了,脚有些跛,走路有点儿费劲,家人搀扶着他。他安慰着家属,说姥爷会没事儿的,几年前,他也脑出血过,昏迷了五天,最后还是醒了。他攥着何小兵妈的手说:〃放心吧,命没那么不经折腾。〃

  老哥们儿在家属身边坐着,靠着病房的墙,虽然陪着没什么用,但还得这样做,既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人很多时候处于这种时刻。

  老哥们儿岁数太大了,家属让他回去休息,老哥们儿又陪了一会儿,拖着跛腿走了,留下一句话:〃明天我再来看老哥!〃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何小兵想,或许生命真的没那么脆弱。

  粥熬好了,交给护士,护士拎进病房,过了一会儿拎出空桶,交给家属:〃都打进去了啊!〃容不得家属再问点儿什么,就消失了。

  到了探视时间,只有五分钟,家属们堵在门口,争先恐后要进去看看,一次只能进两个人,谁离门口近,谁就套上消毒服,先进去看看,带着难舍心、怜悯心、好奇心。

  先进去的人出来,消毒服换给后面的人。表妹怕看到姥爷的样子后难受,拉着男朋友的手进去,一个女护士明察秋毫:〃还拉手进来了!〃听语气,她在感情上受过不浅的伤害。

  何小兵最后才进去探望,姥爷带着呼吸机,闭着眼睛,腿脚都有些肿。何小兵俯下身,找到姥爷的手,握住,看着姥爷,姥爷一动不动。

  何小兵往前挪了两步,凑近姥爷说:〃姥爷,我回来了。〃

  何小兵感觉姥爷的手指轻轻跳了一下,贴在姥爷耳边悄声说:〃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买去。〃

  姥爷还是一动不动,这时,何小兵发现姥爷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水,顺着太阳穴,流向枕边。何小兵擦去姥爷的眼泪:〃你快点儿好了,我等着你带我玩儿呢!〃

  姥爷还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何小兵不敢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多年前带着他在河里游泳上蹿下跳的那个姥爷。何小兵觉得病房里的一切太可怕了。

  结束探视的时间到了,大夫护士连劝带推地让何小兵离开了病房。何小兵没有看到姥爷的眼睛,没有和姥爷的目光相遇,他想象不出,如果两人对视了,他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何小兵出了病房,众人在议论着自己刚才都看到了什么,讲述着自己看到的独特细节,似乎在证明着自己观察得比他人仔细。

  何小兵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悲伤。那个情景下,怎么可能还冷静得看得那么清楚呢。何小兵掏出手机,按了起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也为了掩盖悲伤。

人们的乐观持续到了吃完午饭,当他们讨论着医院的空调不够凉快,和病人太多,医院再盖多少楼也不够住的时候,大夫突然从办公室出来,进了病房。众人预感不好,纷纷起身,透过门缝儿和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片刻后,大夫从病房出来,光看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情况不是太好,家属做好准备吧!〃大夫适时地表现出了让家属能接受的态度,然后又进了病房。

  家属们沉静了,给孩子介绍对象和显示自己观察力敏锐终于在这时变得不重要了,坐在各自的凳子上,低着头,沉思着。很多人都会在某个时刻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可能是想起和姥爷共同相处的某段美好时光,或者对生命的无常感到无奈。

  有人在给寿衣店打电话,报上家门,让人带上已经挑好的寿衣准备过来。

  没过太久,大夫第二次出来了,手里拿个本,本上拴根儿笔。

  〃我们尽力了,但是没有办法。〃大夫目光稍稍低垂,递上本,举到何小兵的大姨面前,接触这几天,已经摸清家里的人物关系,知道她是家里的老大,〃签字吧!〃

  虽然大家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时刻到来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眼泪同时落了下来。

  大姨毕竟是老大,叮嘱众人别哭,然后自己流着眼泪,接过本,筛糠似的在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悲伤得来不及细看内容,或许这是解脱的时刻,既希望它到来,也希望它不要到来。

  女家属们在一旁哭,女清洁工还在剪着瓶盖,没事儿人似的劝说掉眼泪的家属想开点儿,别上火,哭声和她干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别的病房的家属端着盛着大小便的各种器皿,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举着在家属的头顶上走过,已经没人关心他们手里的东西会不会洒在自己身上。厕所该打扫了,里面的味道飘出来,也没人计较了,面对死亡,清新的空气不那么重要了。

  寿衣店的人来了,抽着烟,表情平静,不慌不忙,听完家属的嘱咐,掐了烟,进了病房。

  家属们等待着,又陆续有更多的家属接到电话后赶来,病房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女清洁工在水房里和一个来接水的男人大大咧咧地打闹着,蛮横但饱含蜜意,让人羡慕。这时候作为病人的家属,你会觉得,健康,比拥有什么好职业、好名望更重要。只要还不想死,健康就是最重要的。

  姥爷被穿好衣服,从病房推了出来,盖着一块黄色的布,露出一双脚,穿着布鞋。这双脚曾踏着自行车带何小兵四处游玩,曾走着去何小兵学校给他送吃的。如今,这双脚再也不能动弹了。

  哭声四起。

  何小兵这时候意识到,姥爷实实在在地没了。

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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