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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张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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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旅宁摇了摇头。“不”
“是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一家三口!我请求您!立即枪毙我!我的内心实在是太痛苦了,我难以承受这种蚀骨钻心之痛悔。”
“我们这一行的痛苦,远远不是外行人所能体味的。不过,你做了这一行,会源源不断地发现这一行的魅力。”
“杀人的魅力?”
“浅薄的观点。”杜旅宁反驳。
“我想退出。”
“为什么?”
“因为您让我感到恐惧,我跟您之间根本无法沟通。抑或是,您从心底蔑视我?”
“我为什么要蔑视你?你是一个可以被蔑视的人吗?”
“可是您一直在排挤我,不,不止排挤,是排斥。您怀疑我,不信任,甚至想借机除掉我我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喜欢意气用事,以点盖面,以偏概全。不,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止这些。我跟你一路上过来,觉得你情绪波动太大,太不稳定。要么显山露水,要么少言寡语”
“老师”慕次想分辩。
“不用在我的面前粉饰自己的言行,太不明智。换言之,你要学会在任何人面前将自己所有言行控制自如,哭也好,笑也好,都是你运用的武器。你很优秀,在这一批学生里你非常优秀,鹤立鸡群。你有敏锐的观察力,卓越的智力,高才生嘛。唯一使我怀疑的是,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这个危险的职业?为什么要截然背离过去的生活?”
“我想为国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在金融界一样为国家做事。”
“我好奇。”慕次直截了当地说。这一次,杜旅宁的表情却开始轻松起来。他点上一只烟,说:“接着往下说。”
“我真得很好奇。我很想给自己换个环境。”慕次第一次感到自己心里一团糟,“我的父母,我跟我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我很孤独,我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他们真心的关怀。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出去人家一定不相信,一个大银行家的少爷可以穷到一天只吃一个苹果充饥的地步”慕次开始哽咽。
“从什么时候开始?”杜旅宁问。
“从我记事的时候。”
“太不幸了。”杜旅宁看着慕次的眼睛说。“你难道没有尝试过去改变彼此双方的感情吗?”
“我尝试过,不过,彼此隔阂太深。再说我也大了,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在教育方面,他们没有亏待我。只不过,我不想在父亲的银行里做事。”
“所以,你一直在一家英国银行做营业部副经理?”
“是的。我不喜欢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整天看报纸、等客户、赔笑脸、看账本、炒股票,甚至傻子一样坐在咖啡馆里看风景,太无聊,又无趣。我不想过这种平淡的生活。我想寻求刺激,想选择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险刺激的生活。所以,我今天走到了这里。”
“后悔了?”
“是。”
“所以想退出?”
“是。”
“可是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这一行有一句严厉的门规,叫: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我想,你也知道,这句话不是恐吓,也不是威胁,这句话是规矩,规矩是不容破坏的。我想你是聪明人,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退出是一种美好的奢望,所以,我更加痛苦!老师。我不想再伪装自己的心情,我活得真得很累。”
杜旅宁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容。“这就对了。我是你的老师,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隐瞒你的思想。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真诚的回答我的一切疑问,而不是例行公事的敷衍。”
杨慕次知道,现在自己和杜旅宁之间的信任开始真正建立。“我尽力,老师。”
“尽力?尽力是什么意思?尽力不说谎,还是尽力去圆谎?”话虽然尖锐,不过杜旅宁的语气很温和。
“我不习惯。”
“习惯什么?”
“老师您对我说话的态度和行为上的粗暴。”
“你希望我怎样做?和蔼可亲?还是推心置腹?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是授业解惑的,您不是。您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压抑。”
杜旅宁漫不经心地说:“尊师重道是中国人的传统,传统很难形成,但却异常脆弱,很容易被人破坏。我不希望看到你是第一个在这里破坏传统的人。”杜旅宁转过身去,用强硬的口吻命令,说:“鉴于你今天所有鲁莽的行为,我要关你的禁闭。在关禁闭这段期间里,你不能和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包括自言自语,也不行!直到你愿意听从我的一切指令。换句话说,直到你看见我不再有任何压抑。我需要你在学习中释放你的聪明智慧,而不是在任何教官面前逞强好胜。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是,老师。”
这时,紧急集合的铃声响起
时钟指向下午两点。
“先去操场集合。等待我的命令。”
“是。”慕次走出杜旅宁的办公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早上还是春光明媚的操场,因为横陈着两具年轻的尸体而变得异常阴森,他们的血在春风中凝固了,生命在无限春色中结束了,两只纸蝴蝶陪伴着他们,提示在场所有的学生,他们是殉了情,他们是自己放弃了生命,放弃了春天。
“令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啊,青春年华,如花岁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葬送在这里!怪谁呢?谁都不怪,怪他们自己,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诚然,殉情是诗意的,我不否认。可是,诗意的东西太过缥缈,虚无。所以,我们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忘却,忘却诗意、忘却那些所谓美好的、不切实际的所有人和事。专心致志地回到现实中来,现实是残酷的!姑且这样认为。你们走到这里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报国也好,求知也好,找一个稳定的饭碗也好,你们来了,首先要学会生存。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所谓爱情,你们可以在幻想中保留。”杜旅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现场上每一个学生的表情,他看见了学生们心里的恐惧和脸上的震惊,他达到了目的。“他们死得很难看,死得非常没有价值。这是一个悲剧,无可挽回的悲剧。但是,这个悲剧的发生,是为了不再发生任何类似于此的悲剧!大家都看到了,与其做一个可耻的逃兵被处死,不如做一个光荣的烈士!从现在开始,我要看到你们整齐划一的步伐,看到你们千锤百炼的生存技巧,看到你们生死关头的从容不迫。”
操场上没有声音,安静地不能再安静,学生们站在风中,每一个人都忍受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煎熬。
“如果大家都同意我的观点,那么今天,死去的人就算没有白死。杨慕次出列。”随着杜旅宁一声令下,慕次大跨步向前一步走,立正。
“由于你善意的鲁莽帮助,造成了无可挽回错误。所以,你必须受到惩罚。从现在开始,我要关你一个星期的禁闭,立即执行。我希望你利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好反省你过去的言行。一个星期后,我要看到另一个脱胎换骨的你!能做到吗?”
“能。”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我能做到!”慕次高声回答。
“好。现在全体解散。”
学生们迅速散去,这操场的血腥味令他们感到厌倦和恐惧。慕次被警卫带走的瞬间,他决定再次对杜旅宁表明一下自己的诚恳的态度。他叫住了杜旅宁。
“老师,我请求您的原谅。”
杜旅宁轻描淡写地说:“话虽然说晚了点,不过,还来得及。”
“从今以后,学生唯老师马首是瞻!”
看着英姿飒爽的杨慕次,杜旅宁的心情终于多云转晴了。“这句话说早了点,不过,我很爱听。”
当天晚上,郭字琼与和雅姗被草草埋葬于学校的梅树底,有关他们的一切资料都被销毁了,他们从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海上颠簸,阿初和荣升、丽水总算回到了久别的家乡上海。荣升这次回家,意义非凡。经过长达数年的孤单岁月,他对于过去曾经拥有的美好爱情做了一个永远的结束。
因为,他不能再这样盲目又凄惨的生活下去。由于他感情上的极端自私,他失去了自己慈爱的父亲,他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基本义务,没有给父亲养老送终。他自己失去爱人的痛苦远不如他的母亲为他所承受的痛苦的万分之一。荣升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母亲的身边,彼此互相安慰,能够减轻彼此的痛苦和悲哀。
阿初的心境是平和的,他已经默认了命运对自己的安排,无论将来怎样,他都不会舍弃四太太对自己的关怀和爱护,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家。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庭,却能让自己魂牵梦绕,充满温馨回忆的家。
阿初和荣升各有心事,丽水却是个例外,这次回来,总算没有辜负姑妈的嘱托,将荣升完好无损地找了回来,不觉志得意满,春光满面。
他们三人一出港口,就听到有人喊:“大少爷!大少爷!”,紧接着,一大群记者围追堵截而来,闪光灯此起彼落,大伙儿扎到一堆,拼命抢镜头。
原来,荣家自从收到荣升即将回国的电报后,就派人每天到港口来等,新闻界知道后,也是大动干戈,各家报馆都派记者蹲点,就在港口设伏,都想第一个拍到第一张荣家掌门人的尊容。因为三个人都是洋装打扮,特别抢眼,所以,荣家的司机阿福一眼就把他们逮到了,他激动的大嗓门一吼,惊动了所有的记者,一时间,人欢灯闪,煞是热闹。
“荣少爷,请问您这次回国是否将全面接手家族生意?成为新一代的药业掌门人?”
“请问您当年是为了什么出国的?您的妻子病故,是否是您离家出走的重要原因?”
“荣少爷?荣少爷,请问跟你同船回国的小姐是否是您的未婚妻?”
“荣少爷,您的健康情况怎么样?”
“荣少爷,您在国外是否已经结婚了?”
“您是荣家的小公子吧?您能让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您作为一名医学博士,放弃国外高薪工作,回到祖国,为国家效力。请问您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这位小姐,我们是妇女先锋杂志社的,你能接受我们的专访吗?”
荣升显然不适应这种强烈的光的刺激,他在阿初和丽水的掩护下,低着头往前走,司机阿福早被记者的人潮给挤出去了,急得在人群外直跳脚。
“请大家安静!安静!请大家不要挤、不要乱、不要慌。”阿初为了保证荣升和丽水的安全,不得不站出来控制局面了。“我们刚刚回来,脚跟还没立定,诸位过量的热情,会把我们再掀回大海去的。”大家笑了。“诸位的问题,我们现在都不方便回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风尘仆仆,喘息未定,还没有去拜见高堂,就在这里大肆张狂地开记者招待会,与礼不合!各位,各位,辛苦,我们非常感激。等我们回去见了长辈,我们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各位让一条道路,阿初领情了!领情了!”阿初笑容可掬地给大家作了一个长揖,记者中有人抓拍到这个镜头。
突然,一个被裹挟在人群中央的一名女子被一名记者笨重的照相机砸倒,从人群中跌出来,正好摔在阿初和荣升的脚下。
众人惊呼起来。
阿初急忙蹲下身子,把那女子的头放平,替她略做检查。那女子的额头上渗着血丝,春葱一样的手指苍白无力地伸展开来
荣升仿佛看见一朵美丽的花正在眼前旋落、枯萎。
“我认识这个人。”一名记者指着地上的女子说。“这个人每天都到这里来等她的姐姐,每天都要等到最后一班船靠岸她才走。”
“她怎么样?”荣升问。
“没什么,她严重贫血,缺乏营养”没等阿初把话讲完,荣升不知哪里来得力气,居然一下子把那女子抱了起来,对阿初说:“我送她去医院,你先回去。”
有人立即帮忙叫了辆黄包车,荣升抱着那女子登上黄包车,根本就不顾阿初和丽水的劝阻,扬长而去。
记者们纷纷抓拍,各路人马浩浩荡荡地跟去。
阿福因为暂时挤不进包围圈,就找了个公用电话报平安。“大太太,恭喜大太太,贺喜大太太。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少爷精神着呢。身体啊,好。四太太?四太太放心,阿初少爷也回来了,我都看见了。丽水小姐没事,全回来了。少爷,少爷被包围啊,好些个记者,不知从哪个土地庙里冒出来得,多得数不清大少爷?大少爷?”阿福突然看见荣升和一个女子坐黄包车打从眼前经过,这一下非同小可,他大声叫起来:“大少爷!大少爷!我在这呢。”话筒那边大太太急了,问:“怎么一回事啊?大少爷怎么了?”“大太太,大少爷抱着个女的,坐黄包车走了。”“那,那你快去追啊!”“好呐。”阿福把电话给挂了。一转身出来,迎面就看见阿初和丽水。
“阿福哥!”阿初虽然有几年没见过阿福了,但是,凭阿福那浑圆的身材,他一眼就能把他从人堆里给拎出来。
“阿初少爷!”阿福很激动,一下就把阿初给抱起来甩了个圈。丽水也笑起来。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把行李放好,坐上了汽车。阿福这才又想起大少爷来。“大少爷呢?我们走了,大少爷怎么办?”
“你还怕他在上海走丢了?”阿初说。“我们先回去,给太太们报个平安,等少爷办完了事,他自己会回去。不用担心。”
车子开动了。
丽水突然说:“阿初,你说明天的报纸会怎么写?”
“怎么写?”
“荣大少上海滩英雄救美!”
阿初摇头。
“那会写什么?”丽水问。
“荣大少与一神秘女子入住同一家病房”话音未落,即遭丽水迎头痛击,阿初大笑不止,汽车绝尘而去。
第七章却疑春色在邻家
荣家大门口,张灯结彩,布置的喜气洋洋。台阶上下的青石条被水冲洗的能照见人影子,朱漆大门上铜钉金灿灿的眩目。随着时间的推移,主人昔日赫赫的权势已不复存在,可是荣府门前那两个娇慵的石狮子依然荡漾着华贵的风采。那种从骨子里浸透出来得贵族气息弥漫着十足的优越感。
昂首痴望的佣人们分散站在两边街口,连间壁的街道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低眉凝注的丫鬟们穿得一色的新春装,莲花条子的坎肩,碎花布的长裤,红扑扑的脸,齐眉的刘海,一条松软软的大辫子,个个都像年画上贴了统一标签的广告女孩。她们整整齐齐站了一排,迎候着即将回府的少爷。容光焕发的大太太和盛装以待的四太太在府门前徘徊了好一阵子了。
三太太推说自己肚子痛,躲在屋里不出来。懒得看他们上演“母子大团圆”的活话剧。谁叫自己不争气,没给荣家生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荣荣大学毕业后,眼高手低,一直没找着一个好婆家,成天没心没肺的和一帮少爷、小姐们吃喝玩乐,过着纸醉金迷的“夜生活”。说她一句不好听的话,她有十句话等着回你,夹枪带棒地说:“大太太还没厌弃我呢,关三太太什么事?我吃的、喝的都是荣家的钱,败光了,也轮不到姨奶奶教训。可怜我没从大太太屋里出来,不然,何至于二十多岁了还窝在家里碍眼。”言下之意,自己如果不是庶出的,早嫁到豪门去当少奶奶了。这些话没有一句不戳到三太太的心窝里的痛处,气得三太太再也不管她。
荣华的性格很内敛,大学还没毕业就跟大太太商量着自己要筹办一个小书局,大太太也舍得钱拿给她去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小书局改办了两层楼的书店。荣华隔三岔五的不回家,就在书店里睡。三太太要找她说个话,也不容易。更别说替她找婆家了。
还好,三太太身边有个伶俐的使唤丫头叫:杏儿,干活手脚麻利,心眼也多。不过,此刻杏儿的心,也不在三太太这里,她也惦记着到前面去看热闹呢。
三太太也看出来了,拿话挤对她,说:“你要想去外面看那红头发、绿眉毛的西洋景,我也不拦你。只是,不要痴心妄想谁给你好脸子看。”
杏儿说:“我才不指望谁给我好脸子看,我只想看看大少爷长什么样,还有那个阿初少爷。我呀,不是个男孩子,我要是大少爷的书童,跟着大少爷留洋,没准现在也是个什么博士了。哪像跟着您啊,做到死也是个丫头。”
“哟,哟,哟。委屈死你了。那你怎么不去啊?去啊!”三太太说。“我不稀罕你伺候。”
“算了吧。”杏儿笑着说:“等我去了,你还不哭天抹泪的难过。你不稀罕我伺候,我稀罕伺候您啊。”说得三太太也笑了。
正说话间,就听见外面放鞭炮,炸响炸响,三太太想,一定是大少爷到家了。
阿福的汽车一驶进弄堂,就听得一串鞭炮声炸响。阿初略向外一看,冷不防地吃了一惊,他看见大太太和四太太都站在外面迎接。这可使不得,礼遇太过隆重。他连忙叫阿福停车。
车直开到丫鬟们的面前,还没停稳,阿初就下来了。
“大少爷您好!”丫鬟们异口同声地鞠躬问安。
阿初笑着解释说:“姐姐们误会了,我不是大少爷,我是阿初。大少爷还没到”
他还没解释完,丫鬟们又齐刷刷地鞠躬,说:“阿初少爷,你好!”
阿初还没答话,四太太已经含着泪奔过来了。“阿初!”
“干娘。”阿初本打算见了四太太,好好地给她行个大礼,没想到四太太一走过来,就把他紧紧抱住,大哭起来。阿初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跟着四太太难过。
这时,丽水兴高采烈地迎着大太太跑去,抱着大太太又哭又笑,一五一十地跟大太太讲荣升的事情。说荣升在码头遇见一个晕倒的姑娘,执意送她去了医院。荣升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谁也拘束不了他,大约要等一会才能回家,叫大太太不必担心。大太太这才略舒了一口气。
四太太哭了一会,猛想起大太太来,自觉有失礼数。赶紧叫阿初给大太太磕头。阿初到大太太跟前行礼,大太太笑着说:“现在不同从前了,好歹阿初也是一个留洋的博士了,旧规矩不用因循了。”四太太揩了揩泪,说:“大太太慈悲,没有大太太,哪有我们阿初今天的出人头地,旧规矩不用因循,恩情须是要铭记的。”说着,说着,四太太自己先跪了下去,阿初赶紧随四太太跪了,一同给大太太磕头。“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的心。”大太太一把将四太太扶了,吩咐阿初起来,说,等大少爷回来,一家人给祖宗上香去。
一场热热闹闹的迎归大戏,因为主角的缺席,而显得虎头蛇尾。直到掌灯时分,荣升才回来。大太太自然也免不了喜极而泣的俗套,母子二人一阵欢喜、一阵伤心。给祖宗上了香后,母子二人促膝长谈,说不完几年来得悲欢离合,人世沧桑。大太太见荣升声音清朗,形容也不憔悴了,暗暗感谢上苍,总算是合浦珠还,称心如意。
天气仿佛还是早春,冷飕飕的。窗外的空气特别新鲜,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叶在窗沿外招摇,春烟润着绿油油的叶子,系恋着生命的趣味。
和雅淑醒来得时候,既恍惚,又迷茫。她睁着一双忧惧的眼睛,先是痴望着头顶上粉白粉白的天花板,然后,目光缓缓移动到输液瓶上。她不敢轻举妄动,她觉得身体很疼,浑身乏力。她看见有一个清瘦的男子正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看报纸,那人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蓝缎子长衫,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茶的香气,虽然报纸挡住了那人的面目,她从那人的坐姿和穿着上也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温文尔雅,格调不俗。
她想着自己百事乖违,落魄无靠,珠泪儿滚滚而下,哽咽了起来。
“你醒了?”她的悲伤,换来了荣升的问候。荣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见和雅淑晕倒的一瞬间,身体上反而有了重生一次的幻觉。
“你感觉怎么样?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我感觉很难”和雅淑难过地说不下去。
“很难受吗?”
“很难,活下去。”雅淑说。
荣升沉默了。
面对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使他想起从前的自己。
他温柔地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雅淑,说:“你失去了你一生中最心爱的人吗?”
雅淑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想活?”
“我家里人逼我嫁人。”
“你宁死也不肯嫁?”
“是。”
“为什么?”
“我们没有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荣升说。当年他和妻子结婚的时候,也是互不相识的。
“他在外面养小妾。”雅淑的声音有些激动。“他好逸恶劳,他还抽鸦片。”
荣升的脸阴沉起来,他突然站直了身子,脸冲着墙,不说话。雅淑感觉到了他的不快,问他:“你怎么了?”
“我也吸过鸦片。”荣升的声音很沉很冷。
雅淑长叹了一口气。说:“戒了吧。”
“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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