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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暖生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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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说笑了。”此刻四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眼前这人瞬间已是换了三种模样,先是个纨绔,不学无术;后又如那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此刻倒有些像出尘的高僧,处变不惊。   
“本侯可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只四少问的问题有些奇怪罢了。”眼下,他又立刻将方才的脱俗样貌除去,重新换上那雅痞的调调。   
四少微微摇了摇头,真心道:“侯爷活得有些过于明白了,可过的日子却又有些太过糊涂了,如此,暖儿才觉得侯爷的心该是有些累的。”   
他如是说着,一字一句缓缓地吐出来,入了齐博臾的耳,很是合他心意,于是,道:“四少既看得出本侯的明白和糊涂,岂不是比本侯活得还要清楚?”   
说着他突然靠近了许多,在四少耳边小声叮咛着:“你才十五年岁吧,看得如此通透不是什么好事啊,小心慧极必伤啊!”   
他才说完便离开了,灰白色的身影修长笔挺,步履间也是生着风,四少看着他离去的体态,觉得这景荣侯恰如一杆竹,有些虚,一节一节的在外面看得分明,可心却是空的,里面究竟有什么,谁也看不清。   
而脸颊的侧旁他呵出的气息仍旧留在上面,暖暖的,抚上去有点残存的温湿感,“慧极必伤吗?那你算不算也是这样呢?”他喃喃自语着,进而想起几句相似的话:盛极必衰,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正出着神,一旁已被冷落良久的马儿打了个响鼻,玉寒这才猛然回神,思绪重新回到驯马上。之后她便没有再如此前那般生硬地强迫这畜生,反而耐心地遛着马,待它适应了才一跃而上,就算是在马背上也不敢狠狠抽打,只慢慢地教它踱着步,看时候差不多了才扬鞭。   
果不其然,那凤美人就这么被驯服了,由着玉寒驱使,半分的反抗都没有,骑着骏马回府的玉寒在马背上发呆:他如此擅长驯马,该是对马匹极是熟悉,不,他如此擅长收服人心,将来必是一大劲敌   
第三十七章 私相会 
自打有了凤美人,玉寒的心性似乎收了不少,也不怎么去良辰苑、春锦阁转悠了,不在家读书,便是到城西遛马,这几番来去竟常常遇到景荣侯,她心下就越发的狐疑了,难道上次惠紫山一遇真的只是偶然?   
如果景荣侯打的不是战马的主意,那他何故如此殷勤地来马场?况且,每次玉寒见到景荣侯,他身边从未有过马,既然来了马场,却又不骑马,玉寒越想就越发地觉得这人太过高深莫测。   
玉寒这般心思都系在景荣侯身上了,椋宫里就有人不高兴了。齐凤臾此时端坐在龙眠殿上,执着御笔在发呆:他有些后悔将那匹马送给那人了,景荣侯向来心思深沉,又那般老于世故,万一将那人蛊惑了去怎生是好?   
自他允了那人全全的信任,便再没有派探子盯着,如此自己反倒失了先机,这局棋真是越走越乱了,再加上心头那点蠢蠢欲动的情愫,他真的快公私不分了。   
他不想倒也没觉得怎样,此番在脑中左思右想、反复考量却生出几分心忧,也好些日子不见那人了,于是竟生了要出宫的念头。他从傅阅谨处知晓:玉寒今日是在府里的,那就二话没说便装出行了。   
梁公公回到龙眠殿的时候,眼见的便是大殿内空无一人的情状,查寻了好一阵子才知道:那不教人省心的主子出宫了,去的还是玉家!   
齐凤臾这次出来可没有跟上回一样顶着睿帝微服私访的理由,而是学着从前的那人,直接偷进了凤鸣轩。   
凤鸣轩外百丈无物,进出甚是困难:想那空无一物的所在,若是突然冒出来个人,定是看得万分明白,可今日甚巧,想必是洛慈得了消息,玉寒将一干人等尽数撤下了。   
待齐凤臾慢悠悠踱进凤鸣轩中,入眼的是执笔站在案前的玉寒,她此刻立得笔直,正在作画,他走近了才看清,画的正是墨竹,那一杆杆竹子节段明显,可许是因为太过分明,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她已经觉出齐凤臾在跟前,但没有抬头,依旧顾自作画,那神情全全的一丝不苟,齐凤臾似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玉寒。他所见的有少女心思的玉寒:天真烂漫,有才子模样的玉寒:风流肆恣,有国士谋略的玉寒:运筹帷幄可独独这份认真的样子从未见过。   
他以为这人七窍心肝,向来是游戏玩笑着游走于红尘纷扰,却不想她也有这般神思凝重的时候,看来看去却又觉得很是古怪,似乎这不该是这人的模样,这人就该在山花烂漫时笑得比春光更暖;这人就该在大雪纷纷时飘得比柳絮更轻。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错了,这般玲珑的人儿,若被那朝廷的浑水沾染了,实在是可惜得厉害。“不如算了吧,何苦教她在如许年纪就担上这些琐事。“他一时间竟对自己这么说话,也不管什么江山朝廷,只想叫这人退去在旁人跟前的假,来自己面前露几分真。   
“凤臾,看看这竹子可有什么不妥?”玉寒画完了,搁下手中的笔头,冲着他便是灿然一笑。   
齐凤臾被那璀璨的笑晃花了眼,顿时清醒过来,直直地看向她的画,细看之下,那笔端遒劲异常,落笔有力似刀,教他想起这人的字,也是这般的飞扬跋扈。可那竹子还是有些奇怪,不是画得不好,就是因了那太过分明的竹节而有些怪异。   
“看出什么了?”玉寒见他蹙眉,便问道。   
“太过有节,反而失了几分雅致。”齐凤臾淡淡道。   
玉寒转过身,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眸,戏谑道:“凤臾猜猜这是画的谁?”   
她这一问,齐凤臾愣住了,画的是谁?难道这也是借物喻人吗?   
见他困惑的样子,玉寒的态度却顿失玩笑,“我看那景荣侯就如这竹子一般,外人看去一节一节,很是分明,不过是沉迷酒色的纨绔,可细细看过去,却又觉得虚,里头装的是什么一概不知,总有些奇怪。”   
齐凤臾本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些字画笔墨之类的东西,谁知入耳的是这一番话,心头不由得有些空荡荡的:也是了,她岂是凡俗女子,怎会与他花前月下看风花雪月?她满心满意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保玉家一条血脉。   
玉寒以为他也在琢磨景荣侯那人,便继续道:“我近日遛马常在马场遇见他,本想等弄清了原委再告诉你,可现在反而是越发的糊涂了,不如说与你商量商量。”   
她顿了顿,又道:“前些日子我遇见他,靴子上沾了草屑和马粪,许是从马场出来,后来驯凤美人的时候又遇上了他,他还教了我一些门道,再加上你说曾有契丹人来蟾都贩马,我也曾见到他与契丹人一道在良辰苑出入过,便以为他是要打战马的主意。可近日常常遇见,从不见他骑马,便糊涂了。”   
齐凤臾听着她说话,脸上一直是不动声色的,直到听得“凤美人”三个字才露出几许喜色,至于别的,他就听得不是很仔细了。   
“凤臾,你倒是说说他想干什么啊!”玉寒见他总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便拽了拽他的袖子。   
齐凤臾抚上她的脑袋,佯装怒道:“朕赐的马,你竟敢叫它:凤美人,这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玉寒打掉他的手,嘟起嘴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凤臾怎么如今也是越发的不正经了。”   
她才到齐凤臾的下巴,他便将她圈到他的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道:“还不是跟大名鼎鼎的玉家四少学的?”此刻,他不想跟她说朝政,他也不想跟她谈时局,他只想让这女子不再顶着张笑脸把家国天下的纷繁揽在心间。   
窝在齐凤臾的怀里很是暖和,玉寒又蹭了蹭、靠得紧些,“我真的在跟你说正事儿呢,若是在春闱的时候被景荣侯趁机偷了马种,届时他若又与契丹人勾结成功,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齐凤臾根本就不欲与她说这些,握着她的手,抚着上面的薄茧,道:“寒儿,做朕的皇后吧?”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问这个他从前无论如何都不愿娶的女子。   
玉寒身子一僵,已是被他的话惊得呆了,不由得问道:“你说什么?”   
既已问出了口,他也确实有这个打算,故而,他重复道:“朕说:做朕的皇后吧。”他说得极认真,一字一句吐出来,掷地有声。   
玉寒就这么僵在他怀里,良久才说出一句:“陛下是要反悔吗?”   
齐凤臾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没有应声,只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陛下不愿保暖儿的一条性命了吗?不然何故要玉寒进宫呢?”她若是入宫,玉家四少岂不是从此人间蒸发,再无影踪?   
“朕不杀他,朕只是不想你再蹚景荣侯这趟浑水。”他真是不愿意她再掺和这事了,他的指尖抚过她的面颊,那点点的暖意不知能不能暖起怀中这人的心。   
“陛下不信玉寒吗?玉寒难道连自保都做不到吗?”她扬起头,侧首看向他,低低的问话,似乎求的只是齐凤臾的一个“信”字。   
“朕只是只是突然有些舍不得了”他松开双臂,含笑看着玉寒,漆黑的双眸因了那一丝淡淡的笑意和不舍发着光,教人想起子夜的星辰,“你若成了这局上的一颗子,朕便舍不得了”   
玉寒虽知道齐凤臾已不似从前视她于无物,却不知道齐凤臾可对她如此,只淡淡道:“有陛下这句话,玉寒就算是真的成了一颗子,那必是心甘情愿的,届时若是有碍于大局,不用陛下舍不得,玉寒必先自行了断。”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想让你做朕的皇后”她怎么就不明白,他怎么会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做皇后!   
“陛下!”她双目灼灼,“您觉得玉寒如何?”   
不知她指的是何物,齐凤臾没有作答。   
玉寒也不要他的回答,只自行说道:“玉寒稀罕的难道是靛朝的后位吗?以玉寒之才难道担不起陛下的良臣谋士吗?”她不愿被困在那深宫中,她宁愿做男儿,也不愿虚度此生!   
“你”齐凤臾心头一震,这就是他上心的女子,想要以男儿身活一辈子!   
“陛下,玉寒对您的心可昭日月,然为后一事还望陛下不要再提起”她止住了话,看向齐凤臾的杏眼里一抹坚决如铁,“眼下风口浪尖,玉寒也无心此事,还望陛下见谅。”   
“我猜想,契丹不日必有动作,照景荣侯近日所为,许是已在暗中结成盟友,交易的筹码是何物眼下还猜不出,但这些以足够凤臾小心了。”顷刻,她便换作了平日的玉寒,“凤臾凤臾”地唤着,仿若方才的所言皆是齐凤臾一人的空想。   
暗自苦笑了一身,他点了点头便道:“时候也不早了,朕再不回宫,梁公公该急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回身,一抹挺拔的背影染上三分黯然、七分寂寥。   
第三十八章 论佛说 
自齐凤臾来过凤鸣轩,玉寒心头便总是忡忡不安,那脑海里盘旋的无非是两个人——其一:玉暖,其二:齐凤臾。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关暖儿即将东窗事发,而凤臾那里   
寻思着再过几日便要会试了,在这样下去,于己不利,于事也无益,想来想去终是烦躁,不如到城外的无相寺参禅去。   
正月尾巴上的天气,说春不够暖,说冬不够寒,料峭着,日日萧瑟,只那头顶的朗朗晴空昭示着:此刻已非旧年。   
几乎是没有人会在这喜庆的年头上到寺庙去的,故而四少一路行来,入眼的不过是冷清的山道,就算是到了山顶,进入寺内,人影也是少得有些可怜。   
让小沙弥退下,四少正欲寻一处僻静地方,不想,此刻却听得院落深处传来阵阵杀伐琴音,其声烈烈,动人心魄。   
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传出声响的屋子,静静站着,可只是须臾光景,那琴音便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温润至极的声音,男子的嗓音,低低的,醇厚悠长,宛若金石,“既然到了门外,何不进来?”   
这声音煞是熟悉,四少未及多想便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但也只是迈进了一只脚,另一只则是怎么也迈不进去了,只因为入眼的那个人与景荣侯一般样貌。四少却不敢肯定那人就是景荣侯,毕竟这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也,比如:自己和   
那人一袭天青色的长袍,广袖舒展,闲闲地站起身来,将琴搁置在一旁,而那未曾束起的长发伴随着他的动作流光轻晃,华彩万千。   
“侯爷?”犹豫地试探着开了口,四少心里很是忐忑,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似是叨扰了这人的独处时光。   
“哦?四少怎么有空来无相寺啊?”直到他说出这一句,四少才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果然是景荣侯,可真的不像,只有那一副皮囊,甚至连皮囊都不尽然是全全相似的,眼前站着的这人除却方才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别的皆是另一番风骨。   
“近日有些烦躁,想着寺里该是清静些,好寻处地方定定心神,不知侯爷在此处又是所为何事?”他对此人已是怀揣着百般的好奇了,真的有传说中的千面妖人吗?不然,一个人怎可有如许多的不同样貌?   
齐博臾并未答话,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四少还是进来吧,春寒料峭,将这屋内的暖和气都快要尽数散去了。”   
原本四少是不愿和他有过多的瓜葛,可他站在那里,淡淡地笑着,不疾不徐地开口说话的语气很是平和,却教人怎么也拒绝不了。随着他的步子,四少进了屋内,四处环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简简单单的摆设,惟案上那一把琴,乌黑纤长。   
顺着四少的眼光,齐博臾道:“早些年觅得的乌炼琴,许久不弹,今日想起便到这无相寺来了。”漫不经心的姿态,神情悠然,衬着那天青色的广袖长袍有些像要驾鹤西去的意思。   
“侯爷好雅兴啊!”四少面对这样一个景荣侯,态度似乎也变得淡泊起来。   
“还是叫博臾吧 ,这姓名许久不曾被人叫过了,能在此处相遇,也是缘法,不管在红尘有多少交集,既然来了这方外之地,那些俗礼也就免了吧。”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言语,依旧成功地教四少听从了。   
“博臾的琴技想必是极好的吧?许久未弹还如此熟稔,琴音铿锵,很是了得。”四少自己虽不会弹拨这些,可听得多了也还算有些耳力。   
“还是琴好,合人,不然就不堪入耳了。”抚着那琴,尽管知道那上面不沾半点浮尘,可齐博臾的动作还是十足的认真。   
四少就这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愣愣地,仿佛被摄去了魂魄:真是个美人,此刻好似洗尽铅华,继而呈现出本来的风姿,怡然得如同袅袅升起的茶雾,有些微悠长的余香,淡淡的几不可闻,朦胧中又见对面的景致,通透却又不很明朗。   
“呵呵”四少就那么从呆愣状回过神来,继而摇了摇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四少这是怎么了?博臾说的难道不对?”清雅出尘的男子含笑相问,没有疑惑,只是随意地说着话,如闲聊一般。   
“博臾说的不错,暖儿今日过来真是为了参禅,欲寻得一份清静,现下遇见你,到觉得是自己刻意了。”眉目间阴霾一扫而光,四少神情重又潇洒如故。   
“参禅?”齐博臾也显出盎然的兴致,侧首想了想,道:“依你看,神秀和慧能,谁人更胜一筹?”   
昔日,禅宗五祖弘忍为传衣钵便教座下弟子各作偈诗一首,以此考量,神秀和慧能正是其中之二,齐博臾此番的问话倒是颇有深意。   
“慧能已成六祖,你说谁更胜一筹?”四少想也未想就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昔日五祖弘忍看中的是慧能,可是我却中意神秀的言语。”齐博臾也不推脱客气,答得甚是干脆。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四少放下递到嘴边的茶盏,低低吟来神秀所作的偈诗,转而又说起另一首更有名的,正是慧能写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两首偈诗各有千秋,如我这般的俗人怎么看得透其中玄妙?”四少话音刚落,齐博臾便接上了话头:“四少这就是真的过谦了,不妨说说,既是来参禅,又何苦管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呢?”   
四少只是摆了摆手不作多言,齐博臾见他如此,也不以为意,将那覆在乌炼琴上的手收回来,仔细坐好了,神情瞬间端庄了许多,虽是一般清雅,可也平添几分庄严,“佛语有云:四大皆空,慧能参晓其中奥妙故而吟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样的句子,于佛法而言确实是更加高妙,可世间有几人可参透其中奥义?不若神秀。”   
四少听得此言,不由得看向那人的眼眸:平淡如水,波澜不兴。   
“庄严佛法,为的是普渡众生,若是这众生连所听闻的佛法都不明了,那这佛法又有什么用处?”他此刻问话的神态怡然悠哉,端坐在那桌边,细长的眉眼不若平日那般媚色闪烁,舒卷开来,教人看在眼里生出几许神往,很是严谨。   
“博臾所言极是。”四少看着这人,也是越发地信服他所说的话,“慧能高妙,然,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就算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丽好景,也只能一人独享,于世人毫无意义,倒是神秀,教人以清净之法,诲人以勤勉之功,与圣先师异曲同工,比起那空灵飘渺的虚妄佛法,确实更当得起斟酌。”   
齐博臾浸淫佛道十余年,今日第一次有人与他想到一处,看向四少的眼里不禁多出几分惊诧,与先前的小觑、欣赏、刮目相看皆是不同,就是惊诧,惊诧这十五岁的剔透少年的心性,“我本以为身在纷扰蟾都,加之世家之子的身份,又长久流连于烟花之地,四少该是纨绔一个,就算是有几分小才,也不足为意,可如今一席话,博臾真是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四少则是笑笑,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架,抚过那一册册典籍,顾自说着:“暖儿经博臾这么一说,也是心生一样的境界。”他从架子上抽出一本《阿含经》,突然转过身,状似无意地问道:“博臾可知暖儿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像什么?”   
齐博臾一愣,旋即了然,伸出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四少请说,我洗耳恭听。   
四少翻开那蒙尘的书页,随意瞥着,口中也不曾停歇,“那时你在临湖小轩里的软榻上躺着,半敞着墨紫色锦衣,眉眼细长,眸色轻浅,伴着满屋的媚香,我以为见着了传世的紫狐。后来在马场见着你,又觉得你如那竹子,看似分明是个纨绔,实则深浅难断。”   
说到此处,四少合上手中的册子,抬眸灼灼看向齐博臾,“但今日,我在这无相寺重又见到你,却越发地觉得那第一眼是对的,你就是那传世的紫狐:万物有情,唯狐有灵,众生里也只有这一物可以修道成仙”   
那两只澄澈的杏核大眼空灵非常,似是要慑人魂魄,齐博臾不知他究竟要说些什么,只有静静地看着那双逼人的眼睛,而少年低低的嗓音依然在继续,“此刻,你既然已有仙骨,何故偏要与椋宫内的那人作对?八年前好不容易出了那混沌地方,如今何苦重新蹚进这浑水来?”   
话说到此处,任齐博臾再怎样出神也明白过来了,学着四少踱到书架前,抽出的却是一册《项羽本纪》,细长的眉目上挑起来,堪堪生出几分杀气,“四少才说过:神秀教人以清净之法,诲人以勤勉之功。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若是我就这般消失在蟾都,这一世岂不是白活了?”   
目光流转,转到手中的书页上,“四少觉着我像那传世的紫狐,有修仙之资,四少自己呢?你可知你本是佛陀心头的那颗舍利子,已然仙家之物也,又何苦来这世间沾染浮尘?”   
合上书册,恰巧四少也将《阿含经》放回原处,二人相视一笑,四少俯身一揖,道:“今日叨扰了,玉暖告辞。”说罢,便退出门外。关门的一瞬,齐博臾见着那少年微微地摇了摇头,而他自己也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第三十九章 风欲来 
走在回城路上,玉寒心下一阵惶然:那人果然是深不可测么   
龙眠殿内有个人倒不若她这般心思游移,“四少在无相寺见着了景荣侯?”齐凤臾摸着掌中的碧玉扳指,神情若有所思。   
傅阅谨看着这样的睿帝,心头总有些不妙之感,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只有硬着头皮答应着,“正是!景荣侯在寺内抚琴,四少恰好遇上,属下这才知道他二人似乎也是有些私交的。”   
景荣侯府看似门庭冷落,内里却是极其讲究,其间摆布皆依五行而设,若是误入其中必将惨遭生擒。故而,傅阅谨自受命看紧景荣侯之日起,便为如何将其锁在暗卫队的视线之内而伤神。久而久之却发现:此人每隔些时日便会去无相寺参禅礼佛,便在寺内安插了人手。   
说来也奇怪,那荒淫无度的景荣侯闲来无事之际除却斗鸡走狗、流连秦楼楚馆,竟然常常去无相寺静坐,偶尔也会调琴,即兴便奏上一首。暗卫队的人马在那寺中盯了已近三年时日,却楞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见有他人冒昧前来,也不见景荣侯刻意邀人前往,不想今日却碰巧遇见上山的四少。   
“私交?”齐凤臾眼眸依旧低垂,嗓音不高不低,却偏生教傅阅谨生出几分胆寒来。其实,他心里想的并不是什么家国天下,更不是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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