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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太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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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站起身形,侧脸斜眸看着他,大大方方地应答道:“不敢当。我是邻村人,寻找我那丢失的羊羔,不慎坠落枯井,昏死过去。醒来时发现正枕在骷髅头上,吓得我抱头狂奔,却忘了身在井中,哪有奔的地儿?却歪打正着,撞开了一扇门,逃避在此,已几天了。喽,你看撞的红包。”女子轻舒葱指,指点莹额。   
    似乎没什么红包,少口肉迅速想到,这是风骚女子故意逗人染指、引“郎”入室的伎俩,于是拱嘴唇就朝所指处儿亲去。“吧唧”一响,却亲在自己“嘴”上。原来那女子举起镜子挡在中间。他夺过镜子,抛落妆台。镜子在妆台上悠悠打转,照见乌龟已跟了进来,正举右前足在女子脑后,轻轻挥舞着,似乎也欲揽之入怀。   
    少口肉掂着她的下巴,用刮骨似的目光梳理她的每一寸肌肤,从发根蔓延到衣领下。女子也挺入巷。为了欢迎他的目光,水到渠成地缩了一下肩,全部的衣服则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噗沓”一声掉落到脚面。那火飘飘的目光匀速地把她“梳洗”了一遍,光的发出者突然抱起她,登上椅子,等大乌龟“铺床”。   
    大乌龟早就想表现了。只见它早已举着的巨掌在椅背上一掀,着地的脚在地上一撑,身子一撅就仰翻在地。整个动作非常熟练老道,看来是经常干这活儿。   
    少口肉挟着她一个蛙跃,双双睡倒在龟腹上。龟腹洁白、柔滑、凉爽、宽阔且是活的,堪称世界上最高级的床。   
    龟床像风浪中的莲蓬一样晃了起来。   
    “闹了半天还是我那老乞婆。”   
    “什么老乞婆?我乃‘百变夫人’。”   
    “你就是万变,不还是不离其宗吗?。”   
    “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我给你们精心易容,你们能藏到现在?你是秋胡。”   
    “什么球壶夜壶的?”   
    “大老粗!秋胡是春秋时鲁国人,他出门游宦,致仕高位,五年后还乡,妆束神色自然大变,即使熟人猛然也认他不出。在快到家的路上,暮色降临,他发现桑林里有个采桑女非常有姿色,于是顿起淫心,进去调戏人家。事后他回到家。没过多时,那采桑女竟和他回到同一个家,发现污辱自己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于是非常鄙视他的为人,就投河自尽了。”   
    “女人就是髂底下没鸡ba,坐那儿胡疙瘩。他妻子认不出他,他应当认得出他妻子吗?”   
    “不是说天开始黑下来了吗,看她不清,加上你们男人不都是认为:自己的妻子老得是最快的,几年不见,他想着自己的老婆不一定老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男人又都是隔锅香,总觉得别人的老婆比自己的好。他的起心就象你刚才一样,是冲着别人的来哩,当现要是认出是自己的老婆,你们又没那个‘雅兴’了。”女人一边说一边蠕缩着。   
    男人撅了一下,试图离开。   
    “遇到好吃的哪有丢筷子的?”女人的胳膊像蟒蛇,紧紧地箍住男人的腰不丢。   
    “好吃的婆娘不留种啊你!”男人调笑着咯奏女人的腋窝,女人笑得没劲了才撒手。   
    少口肉从女人身上逃脱,急忙奔到大门前,即兴插进那个洞,一扭屁股,只听“轰隆隆”巨响,两扇大门向里打开。鬼也想不到,原来他的“那”竟然是钥匙。   
    白鸽南飞,在五祖山上盘旋三匝,然后俯翔下去。   
    一位白须飘洒的老者在室内兀坐,白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走来走去,嘴中“咕咕”不已。老者慢慢捋须,微微点头,状如“我已知道备细”。   
    窗外金蝉嘎然停鸣,乌雀遁飞。   
    老者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五张洋女照片,旁若无人地欣赏着,突然一合,电光火石间便弹出了一粒石子,打在窗外一人的跳穴上。那人不由己地狂跳了一下,翻进窗来,滚爬在地。   
    “小伙子,你多次在此偷看,今天就请你看个够吧。”说着,老者把一张照片缓缓顶出。   
    小伙揉揉眼睛,不相信似地瞪目以待。   
    “不要用橡皮块一样的眼睛看!”   
    只看得小伙眼珠暴突,嘴巴大张,呼吸困难,涎水悬丝。   
    老者把照片展现过半,突然缩回。   
    “想看下面的吗?”   
    使劲点头。   
    “听我的话,五张都给你,可以顶在嘴上看!”   
    “听什么?”   
    “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一说,小伙辞去。   
    ①促溜:方言,由高处向低处滑。   
第一卷 第二章 原始古朴的黑陶罐   
    太阳像一头着火的雄狮,摇头甩尾,痛苦地把火焰抛向地球。树木木讷地呆立不动,叶片本能地“躲”成喇叭形。一群孩子在山上玩耍。毛桃树﹑楝树、松树被晒得直冒黄晶体,有的孩子专收刮这个,有的则在逮蚂蚁﹑蚊子﹑蜘蛛等,然后聚首到一起,用晶体把这些小虫虫儿包裹起来;揉成圆疙瘩,埋入地下,希望几十万年后能变成珍贵的琥珀。   
    有的孩子则在槐树上捉登老山①。十八岁的任面桃在一根槐条上发现了两只登老山,一只伏在另一只背上,微有所动。面桃周身的血从未有过地鼓动了一下,玉面飞红,但也未多想,伸玉手捉它俩,下边那只弹掉了一只大腿飞跑了,只逮住了上边的那只。   
    有必要交待一下,面桃家很穷,她妈生她俩哥和她时都没有棉花壮②棉袄,是她爸爸捋的蒲公英、芦苇和柳棉壮的,所以她爸爸给她哥起名叫任蒲、任苇,她叫任棉,她母亲又给她加了个“桃”字。入学报名时,班主任乐老师说她那名字太俗了,帮她改成了“面桃”,取“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意。面桃在公社上班,今天休假在家。她不大不小的,却童心未泯,和孩子们一起在山上玩耍。莫看她十八了,还没来那。那时的女孩普遍成熟得晚,十八九岁属于正常。   
    掉在地上的登老山腿引起两只蚂蚁的争夺,它们互不相让,谁也拖不回家。气怒之下,它俩索性都不要了,各自忿然回巢报信。不一会儿,两伙蚂蚁倾巢出动,在平坦处摆开一字长蛇阵,然后齐步向前,兵对兵将对将地厮咬起来。   
    在一旁烧烤登老山的孩子们欣赏了一会儿“战争”,就用点着火的干草茎伸到两个蚂蚁中间,想把它们分开。蚂蚁们咬红眼了,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便宜对手,真是乌龟咬脚面——踩死不松嘴。   
    孩子们只顾看热闹了,不注意野风拔扯着火舌,逼它们去强吻草木。火势漫山遍野地蔓延开来。也许蚂蚁们为了保住种群不致灭绝,也不分敌我了,都锈成了一个大圆球向山下滚去。在经过火区时,表层的蚂蚁做出了牺牲,小小躯体飘着火焰冒着煳味儿灰飞烟灭了。最后,大圆球变成了小火球飞入坝中,焰炽方灭。但又淹死无数,只有侥幸遇到漂浮物的才得以全生。   
    其他孩子们犹在唏嘘感叹时,面桃突然感觉下身粘湿冰凉的,不是好受的滋味,于是悄悄地离开众人,到山岭那边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当她在林子里勾头检查裤头时,发现不是拉肚子,而是溢出了一些殷红的东西。她怕母亲洗衣时发现了责备她,瞅瞅左右无人,便溜下坝里藏起身子,把裤头捋掉,使劲搓洗起来。   
    一头傻子③像被大力神点了穴道,木木地站在坝边不动。一头公水牛的“红肠子”流出来了一筷子长,估计是怕风干晒蔫了,于是站起来扒到傻子的屁股上,欲把“肠子”往它肚子里保存。那手术也许很难做。只见大公牛像是在一面墙上钉楔子,使劲地捶,结果轰然累瘫了,腼腆地把头伏在傻子脊背上,俩前蹄搭拉到它脖子下,不动了。看得出神的面桃在一刹那间猛然暗解风情了。在她面前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两个大泡泡,一红一白。   
    这时只听“门门”几声叫唤,面桃见山头上又冲下来一头“烂肠子”壮公牛,凑到跟前只往傻子背上插足。先前那头不干了,褪下身来和它怒目相对,看来非干仗不可。泡在河里的面桃慌了,因为她知道男孩子们最爱看牛抵战,他们过来看,不也看见自己了吗?她赶忙爬上岸,抓起红色衬衫护在胸部,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二牛中间,希冀它们不要打架。二牛的四个眼球如同喷火之珠,都做勾头撅屁股状,气呼呼地蓄势欲顶出。面桃吓得只剩闭眼的份儿了。想必白面人要变成肉馅饼了。当此危险之际,忽然卷来一个旋风,吹动红衫袖,好似一匹火焰在喷吐,把二牛吓得倒退了几步。原来当牛抵战时,村民们传统的做法就是把扫帚点着,伸到俩牛头中间烧,这样就很容易把它们分开。面桃幸免于难,原因就在此。   
    光天化日之下一丝不挂的面桃无疑成了一个最大亮点,比太阳还夺目。一个五十多岁、左下巴有疤的男人趴在树林里,看这一切看得涎水直流。他身边放着一个非常原始古朴的黑陶罐。   
    单看这罐儿:放地上有篮球高,罐腹也有篮球粗,从罐口出发向下放射性地刻着十条黑杠杠儿,黑洞洞的罐口里塞满了黑黢黢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晕头香味儿;罐肚一周有五个似在进行日光浴的女人:她们跪地举手;披发挺乳,作迎接拥抱状;又仰脸闭眼,如痴如醉,若有所祈;每个女人都没有着衣,都有两绺阳光铺到身上。从上俯视,圆圆的罐口和那些线杠杠整个组成了一个放射着黑色光芒的“黑太阳”外观。   
    林荫深处,一个小伙手执雪亮亮的匕首向他慢慢逼近。剩下两步,一步,小伙双手高高举起了匕首,照他后心……   
    老男人用手抿着酣水,胳膊肘碰着了陶罐却不自知。罐儿骨碌进了火区,里边黑黢黢的东西被引燃,冒出一大匹黑烟迅速把这个山村覆盖,吓人程度甚于老渔夫打开锡封之后……   
    一只在这片天空上盘旋已久的老鹰突然俯冲下来,叼住面桃的红衫就逃。由于衣兜里塞满了登老山,比较沉重,它提升不起来,只有沿着河边低飞。当然,登老山都是用草茎穿成串的,不然早蹦跑了。   
    二牛一起低头撅屁股,重心后移,“门”的一声第二次撞头而来。在那一刹那,黑障扑来。太阳不见了,世界也不见了。二者仿佛被某个魔力巨大的人藏了起来。老男人趁黑甩飞大裤头,冲下山来,抱住一个人就旺扎④,可是旺扎了半天,觉得是猴舔算盘珠子——不是那个味儿:想必是遇见鬼了?对方怎么和自己是一个型号的?二人赶快撒手,趁黑钻回林子。   
    太阳又回到了天上。坝堤和田埂象条绿色飘带把“水镜”和山村系在一起。傻子那四只硕大的蹄子踏着青埂向山坳里的山村走来,面桃穿着她的红衫,吹着牧笛,横坐在牛背上,湿漉漉的披肩发像一挂瀑布冲在牛身上。原来,在河边喝水的傻子正往岸上退时,鹰正好从它身上低飞而过,红衫挂在了牛角尖上,天也突然黑了下来,吓得它弃衣而逃。面桃吹奏完一曲,又把所吹奏的曲词清唱起来:   
    血饨苦心泪煮头,煎熬人生何所求。   
    纵排千古风流首,不如半坡童牧牛。   
    该曲与词皆出自一个被面桃称作二哥的人之手。   
    人们常说男子汉大丈夫,那么何其谓大丈夫呢?   
    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古时,大丈夫讲究三立,即立德、立功、立言。我国早期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李立三以及著名的相声表演艺术家马三立,我分析他们的名字都是取的这个意思。三立之中,德最关键,所以排在第一。人活在世,必须有点德性。人有德就如天有日。天上有太阳,才能始终照得半个地球亮。人有德性,会把一生都照得光明辉煌。平生广积阴德,到老落个德高望重的名声,那是人修行一世的最好结局。立功就是要做点对社会对人民有功劳有贡献的事。立言即写点书留传后世。大丈夫还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和三立有相通相辅之处。   
    另外,《宋元学案》中有:大丈夫行为,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古人蔡泽说“大丈夫处世,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传而身死者,其次也;惟名辱而身全,斯为下耳”。   
    古人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要么隐修一世,清名微德;要么锐意进取,忘死就业。   
    还有;大丈夫不可做不明白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走得正行得端;光明磊落浩然正气,说话利利凉凉⑤;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吐口唾沫是颗钉。   
    大丈夫还应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自尊,有“柳下惠坐怀不乱”的自重,有“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信,有“冻死迎风站,饿死不求人”的自强,有“大丈夫处世,若为女色而忘其本,与禽兽何异”的自律,有富贵如寄,而我不取的宁贫,有“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体格,有“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人格,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无畏,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果决,有“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的坦诚,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拂袖而去的潇洒,有“生而为人不能免于此”的浪漫。   
    一席话慷慨激昂、铿锵顿挫,众人尽管有些不甚明了,但还是听得舌头伸出来老长缩不回去,结果还得用手往里塞。正在患牙疼病的杨树娃惊讶得嘴张老大,如同十五的月亮,看来没半个月时间是合不到一块去的。有一只绿色鹦鹉停栖在大榆树上。它趁杨树嘴张老大时由树上飞下来,从他的牙洞里迁走了一只虫子,飘然落回树丫,三下两下吞进肚里,然后悄声说:“你的牙是吃惊掉的噢,可不是我啄掉的哟。要怨就怨那个说得白沫流的家伙,根本不关我屁事。要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我才不如此深刻地吻你呢!”这一切杨树和众人都浑不知觉。   
    杨树觉得有什么东西打着了脚面,卜粘卜粘嘴⑥才发现少了一颗牙,于是爬地上满地找牙,找了半天,总算找着了。他把它扔到仓库的房坡上,并说:“这是老一辈留下的规矩:凡是身上掉的零碎儿,哪怕是剪的指甲或是长掉的窟眼⑦痂子什么的,都要扔到房坡上,忌讳丢在地上,最忌讳扔火里,也不知道为啥子?”   
    温吐噜回答道:“还不是封建迷信思想呗。忌讳身上的零碎入土入火,就好象本人也入土入火了一样,不吉利呗!”   
    绿鹦又小声嘀咕道:“牙吗,入土就发芽了。发了芽,长成大牙,不巧再咬着婆婆那个脚,那多不幸,所以要扔到房坡上。那样也就不易发芽了,即使发了,咬也咬我们这些飞物的脚,反正不咬你们了。你们这些人既自私又不会脑筋急转弯,我不堪听你们瞎白胡了,去矣!”说完,扑扑咙咙飞走了。   
    关于“大丈夫”的一席话,说者非别,乃是二万,即面桃所唱诗歌的作者。   
    ①登老山:方言,即蝈蝈。   
    ②壮:方言,填充之意。   
    ③傻子:方言,即母水牛。   
    ④旺扎:方言;搞的意思。   
    ⑤利利凉凉:利索,爽快。   
    ⑥卜粘卜粘嘴:吧嗒吧嗒嘴。   
    ⑦窟眼:伤口。   
第一卷 第三章 屠三村谜团   
    本故事起始的这个山村是个小村子,满打满算才十二户人家,可是在十九年前却堪称大村庄。那时叫李湾,全村有四十多户呢,不幸在一九五0年三月十八日夜,除了一个叫李焕章的小伙因事前出走而幸免外,其他全被杀害。一山之隔的全湾也同时背难,只有一个叫全老八的之前失踪,所以没在村中遭难,但以后也没露过面儿(据后来传言,说全老八被外星人卷去改造月球了,一直不放他回来)。   
    十几天后的上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伙不尴不尬的人,他们都一袭要饭的打扮。等别村和上头派下来的同志来掩埋尸体时,这伙人也眼上长虮子——怪有眼猞①(色)的,帮着干起来。边做活边交谈,人们才知道他们是鄂西房陵人氏,由于东边陆续解放,把土匪都撵到他们那儿去了。他们的家乡蒙鼓肆惨遭土匪烧杀抢掠,仅有他们一家逃了出来,本想到这儿来投亲,谁知这儿也成了死人堆。   
    这家户主叫关怀仁,左下颏缺了一口肉,疤痕上依稀还有细牙印儿。其妻名叫张嘴笑,三个儿子分别叫关大刀、关大枪、关大炮。一行人还有关怀仁的弟弟关怀义,他是个单身汉,左耳片上有一个枪眼儿。   
    管事的同志派人到房陵一打听,确如他们所言。因为两边村子的人都已死光,查无对证,所说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估计是真吧,领导们于是就让他们在此住下。而李湾﹑全湾全村被杀之前,在这两个村里出现的一些奇怪的人和事,还是有些苗头传扬出来的,经目击者和好事者圆话如下:   
    据说啊,那还是伪政府时期,有一位陕西相士背着父亲的骨殖沿秦岭东走,寻伏龙山余脉于帝唐寺而止。他坐在寺旁林中歇脚,隐约听到有笙箫仙声。他认为这座寺院的位置选得好,定是高人择的基。如若不修这座寺,龙脉就要向西流入古城县境了。正是在此建寺,阻住了龙脉,将来光县必定要出大人物。   
    他想,如果在寺前下葬父亲的骨殖,将来祖坟一定冒大烟。他于是匆忙向最佳墓址奔去,谁知刚出茂林,心就“咯噔”一下凉了。原来所谓的仙乐来自这里。他看见一群人正在那儿落棺呢。   
    那陕西人当然不知道了,这是一韩姓人家正在“龙额头”上葬父。老人们说,正是因为这,结果韩家出了个韩必兴,历任国民党省主席,也由于他的地位,使韩家在当时光县势力最大。韩必兴每次回老家,都要包下全城酒坊和肉铺的货,在城中心露天摆席三天,不管有钱人或是要饭的,只要去坐席,管保吃饱喝美。每当那几日,家家扶得醉人归,无人不说大官好。   
    再说那相士。他记起竹林深处有一眼古井,于是满怀失落地回到林中,抱着父亲的骨殖投井自尽了,那果决的行为蕴含着“志士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道之不行”的意思。   
    1942年,日军在河西邱家楼架炮轰光县,有几颗炮弹飞过了,炸着了这座城东山林中的帝唐寺,龙脉顿泄,流到古城去了,所以韩必兴终究没兴上去。   
    当然这是鬼都不相信的鬼话唠,仅是老人们的谬传,不过应该理解那个时代的老叟们,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决定了他们的历史局限性。他们至死都不会改变从旧社会带出来的一些东西,就如同不能抹煞他们脸上的皱纹。   
    日军的瞎眼炮弹不仅炸毁了帝唐寺,还炸死了寺里的全部僧侣,从此寺前的僧地便无人耕种了。由于兵荒马乱的世道,寺北的全湾、寺南的李湾都没人顾得搭理这块良田,便荒芜了。   
    1949年春天,一位身披金丝袈裟、手拄九耳禅杖、左耳挂一硕大金环的长眉高僧来到李湾。他化到斋,用过了之后,对围拢在身边的村民说:“古人韩信千金回报老妇的一饭之恩,我的报答将比他更慷慨。”然后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赖得老衲终身修为,已能神游八极,洞察天机。据我洞破,原来你们南北两村中间的山是‘潜龙在田’,‘有悔’已逾千年,帝意命它飞天。今年打第一声雷时,雷司将在龙头田地里劈地种金,继而金漫全山,岭峦化为金龙真身,在国难结束的大事件之日飞走。在此期间,深挖山脊,每人掘得百十块金,对于金龙简直是九牛一毛,玄帝也不会怪罪,因为大势使然:灵气之物,注定成器;伤之再深,自会长平。但有一样,挖金可以,绝不可外泄天机,否则全村人口死完,切记切记。”   
    离开李湾,他又绕进全湾,如是又表演一番,然后走上羊肠小道,身影消失在苍山茂林。   
    高僧走后,屁股后头拉下了两团焦燥憋闷的气氛,非常不祥地笼罩在两村人们的头顶。终于,在一个乌云低徊的傍晚,憋闷的空气被大风撕裂,一个金钓闪乘隙直锥入僧地,几乎同时,一个闷雷贴着地平线轰隆炸响,其光其声俨如太阳掉到了地球上。随后而来的大雨像鞭子一样抽在两村人们的屁股上,他们争先恐后地奔入僧地,一阵狂刨,获得金砖五块。一是单数,二是太少,不好分。继续刨了一气,再无收获。   
    人们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投向五金。在狼多肉少的情况下,殊死抢夺便发生了。一阵锨锹叮乓之后,地上躺下几具死尸。有老者出面制止了,说:“既然见金了,说明那高僧所言不虚。既然不假,就应把金种子埋回地里,谁都不能要,等长多了再挖不迟。”于是就这样做了。   
    从此以后,两村的人们有事没事都爱到山上转悠。谁不希望第一个目睹到黄土变成金的奇迹?在密林边,李湾的李焕章和全湾的全老八各拣到一片白眉。白眉上自身有胶,还粘。估计是谁的变妆之物,用过了丢弃在此。他们将之粘到自己的眉毛上,那眉稍飘及肩膀。因为一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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