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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6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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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绛衣人打量他片刻,忽道:“要了这些年饭,眼神里的东西还没变。了不起!”说罢哈哈大笑。
任九重并不看他,淡淡地道:“难得你请客。可惜我没好穿戴,不能体面赴席。”
那绛衣人复又大笑,说道:“是我欠思量,那酒楼岂是聚首处?武魁幕天席地,街巷便是华堂!你我只在这里说话。”
任九重道:“我讨饭时落下个毛病,见人穿得好就怕,不大敢与他说话。”
那绛衣人一听,忽将锦袍脱下,赤了上身,坐在他对面道:“这样如何?”
任九重不禁笑道:“我杀了惠明法王,盛教主犹能如此,实在难得!该如何处置我,便请示下吧。”
原来这绛衣人正是魔教之主,号称“明尊”的盛冲基。
余者九人,概为当世的魔王,乃十二宝树法王之群。明教崇信胡神,向以《摩尼残经》所谓的十二宝树命名教内诸魔,座次以惠明法王居首,其下分为智慧、常胜、欢喜、勤修、平等、信心、忍辱、直意、功德、齐心、俱明诸王,说来个个有名,俱足震慑江湖。
盛冲基闻听此言,笑叹道:“连武魁也以俗情视我,四海之大,我无知己了!”一语未息,只见平等法王走过来,手拿一个托盘,放在任九重脚下。
任九重不解,掀开罩布看时,赫然见盘内放了两颗人头,正是适才请之赴宴的二人,不觉蹙眉。
平等法王躬身道:“年初惠明法王暴毙,教主便严饬一干教众,不得找武魁报仇。适才齐心、俱明二王对您不敬,教主立枭其首,法不徇情。”任九重听了,一时倒说不出话来。
盛冲基踢开托盘,说道:“休再提这些小事!你我多年没见,正当倾心吐胆。说句实话:当年你飞声腾实,洒脱放达,我却觉你崖岸自高,其情甚伪。后来你又被各派奉为魁首,我也并不十分佩服。但自从你忍辱含垢,抛名守节,我才知霄壤悬殊,自家大是不如。古来包羞忍耻之辈,皆为一朝翻身,便作威福,谁又如你守持之大?盛某生来目空一切,独对此感喟不已,那是不得不服了!”
任九重道:“拜年的话说几句就成。我等着听正文呢。”
盛冲基爽声大笑,说道:“闲话都不提了!单说你忍辱二十年,我又何尝不是韬晦了二十载?当初韩山童以白莲惑众,只因本教欣然归附,才得以灭元兴明。孰料朱麻子登基,竟深惧教派之力,将本教目为邪匪,大肆诛除。我明教潜首待时,目下又聚徒众十万,加上各省所控帮会,总计二十万有余。不出旬月,便会有极大的变局!届时武魁声誉更隆,只要登高振臂,我教众皆愿追随。”说至此,众法王都俯伏在地,满脸期盼。
任九重道:“原来是想借我做大旗造反!承你们看重,我可是坐不住了。”说着便要起身。
盛冲基拦住了他,打个哈哈道:“武魁答不答应,这都是后话了。总之你樊笼将破,不久又可一复尊荣。我来并不全为此事,只是先打个招呼。你就算不肯起事,又何必如此惊慌?”
任九重正色道:“此事你二十年前便对我提过,我也还是当初那句话:江湖就是江湖,朝廷就是朝廷,宜各行其是,两不相犯。别的话我不想再说了。”
盛冲基笑道:“不说也罢!适才我等晚来一步,未截住群道。他们来做什么?”
任九重道:“不过喝酒舞剑,闹了一会儿。”
盛冲基道:“仅此而已?”
任九重想起适才之事,不由长叹一声道:“连武当派也要拿这口刀,我还为他们守什么呢!”言下大有痛意。
众法王一听惊魂,都望向那黑布包,明知道未被拿去,心里也打了个突。
盛冲基略一想来,说道:“盛某以密事相邀,原欲借武魁的声望,招揽海内贤豪,但此事仅为私意。若论公心,尚有一言相嘱。”
任九重道:“你说。”
盛冲基神色凝重起来,忽握住其手道:“武魁近日,务要多加小心!只要熬过这一阵,各派必齐来朝拜。”
任九重失笑道:“我在此已成了聋子瞎子,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果真有人想害我,我倒盼着他来,解我寂寞。”
盛冲基道:“也许是我过虑了,你多保重就是。那大旗还是要你做的!盛某既缠上了你,你横竖逃不掉,到时我第一个来接你!”言罢大笑而起,穿袍在身,居然说走就走。众法王打了一躬,皆尾随而去。
任九重见群魔来去匆匆,不禁暗自犯疑。突然之间,一念划过心头:“莫非是那人熬不住了,要来害我么!”无意间举头上望,忽发觉北面乌云渐聚,已遮蔽了晴空,原本大好天气,竟似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雨……
古 庙
晌午时分,任九重出了镇,向南面一条小溪走来。在溪间洗了盆子,又用水激了激头,感觉那酒犹在作祟,似非一时可解。他趟过小溪,折而向东,走不上半里,便到了栖身的破庙。
但见此庙孤单一宇,瓦败廊颓,显然大有岁月;里面供奉一像,丑怪庄严,不辨来历。进得庙来,四壁萧然,唯龛下铺了一堆干草。他放下包袱,去草上躺了,不久即觉神倦,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到了几时,忽闻北面雷声滚滚,如万马脱缰而来。蓦地里一声大响,自半空劈下,直震得大地抖摇。他一惊而起,发觉外面已下起雨来,庙内大是昏暗。那雷声却再不止歇,翻翻滚滚,只在云霄怒炸。
偏是雨下得淅淅沥沥,并不狂骤,直待雷声响了多时,已渐渐收了势头,忽而振作精神,独自发起威来。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总未料风云所挟,竟然如此滂沱:冀北十几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雨,便在此刻猝然降临!
及那雨下疯了势,当真如沧海盆倾,银河倒泻。地上都冒起了烟,远物俱不可见,百里统为泽国。
任九重见水已漫进门来,头上也是细流不断,忙将干草抱到神案上,拿了盆向外淘水。正忙乱时,忽见有二人踉跄而来,形貌都辨不得,大雨中连连滑倒,挣扎到庙门前。细看之下,却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妪,领了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遍体湿透,状极狼狈。
那老妪小脚粗衫,挎个花布包,显是从乡下来的,倒十分会说话,抢着开口道:“俺们不进去,就在廊下躲躲。俺没啥,怕孩子淋坏了。雨一停俺们就走,不碍您事的。”
那女孩却道:“奶奶,雨都潲身上啦!进去不成么?”那老妪看着任九重道:“好孩子,别扰烦人家。过一会儿雨就停了。”任九重忙道:“老人家快请进,看淋了雨不好。”那老妪连声道:“小桃子,快给大叔磕个头。”任九重忙拦住了,搀娘儿俩走进来。
那老妪顾不得满头雨水,从包里拿出块破布,先给那孩子上下擦遍。及见她落汤一般,身子微抖起来,着了慌道:“这可不成。快脱下来,奶奶给你换件干衣服。”动手便要解扣子。那女孩人虽不大,倒知道害羞,扭着身子道:“奶奶,俺不嘛!他还在呢!”
那老妪笑道:“你才多大的人,还怕看不成?快换下来,要不该头疼了。”那女孩仍是不依,大眼睛剜着任九重道:“你不许偷看!快转过去!”任九重心中暗笑,去外面廊下坐了,看那雨施威逞虐。
只听那老妪叹道:“这可怎么好,包里衣服也打湿了!奶奶搂着你吧。”任九重一听,忙走了进来,脱下破褂子道:“老人家不嫌我脏,便给孩子换上吧。”那女孩是真冷了,自己接过来,说道:“你快出去吧。”任九重一笑,又坐回廊檐下。
过了一会儿,那老妪疾走出来,一脸歉意道:“好人快进来。小孩子不懂事,您可别介意。”拉任九重回到庙内。只见那女孩穿了褂子,虽然肥大可笑,却裹住了全身,头发也擦干梳好了,样子竟十分清秀。
任九重道:“地下都湿了,神案上有草,老人家抱她上去坐。”那老妪念了声佛道:“这可不敢!要是冲犯了神灵,老婆子白修一世了。”任九重笑道:“它要因此降罪,也就算不得真神。”虽如此说,却抱了草下来,铺在干爽处。那女孩抢着坐上去,拿草盖住身子,忽冲任九重一笑。
那老妪感激道:“亏俺娘儿俩遇上了您,要不可有罪受了。一路上俺们都是要着吃,这世上还是善人多!”任九重见她湿衣在身,心里大不自在,只劝她去草上坐。那老妪挨着草边儿坐了,说道:“大雨天让您受冻,真不过意了。”
任九重道:“老人家是山东口音。这时节出来,要到哪里去?”
那老妪叹道:“俺是从蒙阴乡下来的,走了多少天才到这里,就为了来找儿子。都怪今年收成差,乡下又开始死人了,俺那媳妇是个短命的,家里连主事的人也没了!俺那儿子在北镇当兵,一走又是六七年,听说是跟着皇上扫北,前后去了好几趟,俺只当他早不在了。谁想今年打春的时候,有乡亲捎回口信,说他已在军中升了差,谷雨后又要去北征,叫俺别惦记。俺恨他可又想他,家里实在活不下去,只好带着孩子来找他。估摸着他也该回来了,就怕一时找不到,俺娘儿俩就饿死了。”任九重听罢,半晌无言。
忽听那女孩道:“奶奶,俺肚子饿。你把那饽饽给俺吧。”
那老妪道:“就剩下这一块救命粮了。好孩子,再忍忍成么?”那女孩道:“都忍两天啦!肚子饿得疼!”那老妪无奈,去包里拿出一小块糠馍,不料雨大没遮挡,那馍已稀烂如泥,不能入口。那女孩顿时哭了起来,任凭百般哄劝,只是不依。
那老妪道:“你别闹了!看把奶奶闹死了,谁还管你!”
那女孩在草上打滚道:“奶奶不会死!奶奶就会骗人!你说出来寻爹爹,路上还要给俺买糖吃。村里小妞子她们都吃过糖,就俺从没吃过。俺再不跟你走啦!”
那老妪道:“桃子别吵了。奶奶身上不自在,怕是真要死了。”说着抖了起来,许是路上饿得久了,又许是年纪大了,猝被冷雨所激,竟尔面青唇紫,大是不祥。
那女孩也瞧出不妙,抱住她道:“奶奶你怎么啦?俺肚子不饿了,你快好过来呀!”那老妪抚摸她小脸道:“桃子别怕。奶奶没见到他,死也闭不上眼。老天爷,俺白养了这畜生啊!”眼里都是浊泪,摇晃欲倒。
任九重忙扶她躺下,细把脉息,已知是冻饿所致,不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那女孩见他去一旁拿起个黑包袱,似乎犹豫了一下,跟着大步走出门去,不觉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任九重赤身走入风雨中,直奔镇上而来。此时雨下得更凶,四面仿佛汪洋世界,道上水已及膝,遍体生寒。他快步走来,那小溪水势暴涨,早漫过了腰际。好歹趟过去,少时来到镇上。
只见长街上雨水横流,家家早已关门闭户。他转了片刻,来到一间铺子前,眼见门匾上写着“德兴当”三个字,遂上前打门。敲了十几下,方听有人道:“谁这时还来?坐船方便怎地?”
任九重忙道:“打扰了。我有物要当。”那人知此时来人,多半会有好货,却道:“除了龙王的定海珠,别的都不收。你快划船回去吧!”任九重心急,在门上轻轻一按,便将里面门闩震落,推门走了进来。
里面是个瘦小的伙计,大瞪两眼道:“见鬼了!合着你是撬门的祖宗!”及看清是任九重,登时惊了面孔,冲里面叫道:“掌柜的快来,那……那要饭的来了!”喊了两声,一中年男子已奔了出来,怯望任九重道:“尊……尊驾有何贵干?”声音发颤,显是已听闻早间之事,内心大是惴恐。
任九重打开黑包袱,取出一物道:“掌柜的行个方便。我想拿它当些银两。”
那男子见是一把四指宽刀,外表极普通,且用牛皮作鞘,说道:“这……这个我不敢要。尊驾还是留着吧。”任九重把刀递过去,说道:“掌柜的看看再说。”
那男子心中害怕,仅抽出半尺来长,便道:“在……在下不识兵刃的。”一语未息,倏觉寒气砭骨,冷森森激竖了毛发。低头看时,陡见刀身上花纹密布,紫气横空,一眨眼间,又如玉沼春冰、琼台瑞雪一般,紫气、花纹都隐去不见。外行人也知是口宝刀!
那伙计两眼放光,小声道:“掌柜的收了吧,这确是宝器。”那男子瞪了他一眼,捧刀过顶道:“尊驾短钱使用,在下送些便是。此物断不敢收。”说着便要送还。
任九重道:“我真心来当,掌柜的莫多心。请估个价,我这就要去。”那男子见其意甚诚,心知不能再拒,唤伙计取了十两银子,说道:“贵物不敢妄估,尊驾休嫌轻微。我若不留下它,那是不敬了。但盼早来赎取,我们决不敢对外人乱讲。”
任九重凝视那口刀,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掌柜的若是惜物之人,还望能善自珍存。我总没钱来赎了!”疾步出门,如失骨肉,又奔入风雨中……
那女孩正在庙里哭泣,猝见任九重掮个大油布包走回来,不由扑入他怀中。任九重见那老妪脸色吓人,忙放下包打开来,从里面搬出一大捆干柴,在干爽处点了堆火。只一会儿光景,庙内便温暖了许多。
任九重又取出一罐热水,另有许多牛肉、面饼等物,都送到那老妪面前。那老妪似不敢相信,愣了半晌,忽两眼汪泪道:“好人哪,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莫非你是变身的菩萨!”顾不得自己吃,连声招呼那女孩,生怕她饿坏了。那女孩早拿起一张肉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任九重把火弄得甚旺,待娘儿俩都吃饱了,说道:“老人家烤烤衣衫,在火旁去了寒气,便可大好了。”那老妪见他又要去廊下,强撑起身道:“孩子,大娘没那些说道。你快烤烤火,把身子擦擦吧!”
任九重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去油包里拿出个大纸袋,摇晃着道:“小姑娘,这东西你要不要?”那女孩不知是何物,一把抢过,打开见是满包的糖果,一蹦老高道:“奶奶,是糖呀!俺有糖吃啦!”
任九重道:“我也没吃过糖,你送我一颗尝尝好么?”那女孩大惊,紧捂住糖包道:“是俺的!俺谁也不给!你快出去出去!”任九重哈哈大笑,走出门去。
不多时,那老妪烘干了衣服,拿着任九重的破褂子,走出来道:“好人快穿上吧,都是俺们拖累了您。老婆子平常嘴也不笨,这会儿却……”任九重见她精神转好,穿了褂子,搀她走回来。只见那女孩坐在火旁,已换了件粉艳艳的花衫,下面绿莹莹的裤子,一脸满足,正吃着糖果。那老妪忙拿起两张肉饼,塞在他手上。任九重早感饥饿,遂坐下吃了起来。
那老妪见他衣领子破了,去包里取出针线,一时却老眼昏花,纫不上针。
任九重道:“老人家不必费心。我一个人邋遢惯了。”那老妪道:“不费事。桃子,快帮奶奶纫纫针。”那女孩接过针线,玩心颇大,一时也纫不上。任九重笑道:“就会玩,把线给我吧。”那女孩递过线头,针却不给他,说道:“线给你了,你纫呢!”举针摇晃,嘻嘻直笑。任九重一抖手,那软软的线头飞出去,恰穿入针眼中,自己先乐了。
那女孩惊异非常,说道:“你怎么弄的呀?快教俺玩儿!”扭股儿糖一般,缠住他不放。那老妪笑道:“这孩子就会磨人!您别恼,她难得喜欢谁呢。”怕任九重着凉,也不叫他脱褂子,便在身后缝起来。
此时雨渐渐小了,那火却越烧越旺,满室如春。三人靠在一处,那老妪飞针走线,状如慈母;那女孩则嬉笑在怀,仿若娇儿,场面十分温馨。
任九重眼望那老妪满头银发,针针细密含情,忽地心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那老妪停下手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任九重仰面叹道:“人说五谷粮、生身娘,才是人真正的依靠。可我一生却难尽孝道,实与禽兽无异了!”那女孩见他泪流满面,吓得不敢说话。
那老妪忙道:“您家中二老要常挂念,是该多陪陪他们。老人就怕寂寞,儿女要不在身边,心悬着不落地啊!”任九重听了,愈止泪不住道:“家父母三年前都过世了。我没能看上一眼,死了也无颜相见!”
老妪怕他太难过,忙岔开话道:“看您这么喜欢孩子,也是有妻小的人吧?”任九重拭去残泪,起身道:“都不能见了!老人家莫怪失态,早点歇了吧。”说着又走了出去。那老妪出来唤了几次,见他只是不回,思量草上睡不下三人,只好自去歇了。
任九重在檐下坐了一会儿,庙里二人已入梦乡。他几次悄走进来,在火上添了干柴,眼见一老一小气色红润,这才安心坐回廊下,独对雨帘,默想起了心事。
也不知到了几更,雨渐渐停了,忽听庙内脚步声响,有人走了出来。任九重知是那女孩起夜,也不回头去看。
那女孩悄走过来,大眼睛似葡萄粒一般,瞅着他道:“你怎么还不睡呀?外面多冷啊!”
任九重道:“你起来做什么?”
那女孩道:“俺肚子疼。你买的东西不干净!”
任九重笑道:“再干净的东西,也没你那么吃的。快去解个手就好了。”那女孩见庙外漆黑一片,不敢去远处方便,只稍稍走开些,说道:“你可不许看俺!”任九重一笑,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来到他身旁,悄声道:“你晚上不睡觉啊?这么坐着好玩儿么?俺陪着你好不好?”说着学模学样,也盘腿坐了。任九重道:“地上凉,一会儿你又肚子疼了。快回去睡吧。”
女孩道:“奶奶说你有心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都瞎想些什么呀?”任九重道:“想想过去,再愁一愁现在,也不用去想将来,一晚上就熬过去了。”那女孩道:“这多不好玩儿呀!俺奶奶闲了就摆纸牌,要不就去拉家常,也比你傻坐着强啊!”
任九重见她全无睡意,生怕她着了凉,只好抱她坐在膝上,说道:“不怪你奶奶说你难缠。日后你要出了嫁,也真够人受的。”那女孩不明所以,说道:“奶奶说你不像真要饭的。你干吗非要饭呢?你没有家么?”
任九重叹了口气,转而一笑道:“你这丫头,句句问到我的痛处,我可不跟你聊了。”假意要将她推开。
那女孩搂住其颈道:“不嘛!俺睡不着,就想和你说说话。咱不说你要饭的事了,说点开心的事好么?”
任九重见她一脸纯真,忍不住笑叹道:“许是老天怜我太寂寞,却叫个小丫头来陪我解忧。也罢,我看你有点儿瞧不起我,索性吹吹牛吧:只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落在富贵套子里,挥金如土的事可没少做。后来女人们势利,一窝蜂地都要嫁过来,我这才散了家财,来做乞丐。这法子倒管用,好歹她们再不烦我了!”
那女孩瞪大眼睛道:“是真的么?原来你很有钱哪!”任九重笑道:“钱是有一些,红颜知己也不少,可惜她们都没你漂亮,更不如你会磨人。”那女孩听了,扯住他短须道:“你骗俺!俺才不信呢!不过你从前的样子,一定比现在好玩儿!你快跟俺说说吧!”
任九重闻言,似勾起了心事,痴了会儿才道:“我有个故事,你想听么?”
那女孩喜道:“俺就爱听故事,越吓人的越好!你快说吧!”
任九重默默摇头,继而缓声道:“从前有个年轻人,自小家境不差,加上又学了些拳脚,大伙便都吹着捧着,把他奉为偶像。当时这年轻人血气未定,也便一味任气使才,自命侠义。可后来有一个人,本是这年轻人的朋友,某一日在众人面前,非要这年轻人把‘侠义’剥光,再交到他手上。这年轻人不肯,那人便逼他离开江湖,再不能……”
刚说至此,那女孩已囔道:“你说什么呢,一点也不吓人!侠义是什么呀?它也穿衣服么?”
任九重不答,眼望茫茫苍穹,自语道:“只是这些年来,那年轻人爱江湖的心非但没减,反越来越是强烈,这大概就是冥顽不灵吧!其实他也知道,江湖上多血腥黑暗,少有人论是非;为名为利,个个争得头破血流,比官场上还要不堪。可他还是像当初那么想:这里面也有热血,也有光辉,更有真侠真义。他常想‘侠’这个字,是受苦人极微渺的希望;他一生虽当不起,也定要拂去它上面的灰尘,使人不疑惑‘侠’的光芒。说来常人的江湖,只不过是人情世故;而他心中的江湖,却应是血性天良。他也知道这念头傻得可笑,却总是痴心难改。也许古往今来,真能被世人传颂缅怀的,都是些痴人傻事吧。只是若与那些高洁君子相比,他还痴傻得不够呢!”
那女孩连连挠他腋窝道:“你嘀咕什么呢?一点都不好听!快醒醒吧!”任九重一怔之下,心神始收,不禁叹息道:“可怜这一番话,只能说给小孩子听了!不过高天在上,它总是明白的。”
那女孩笑道:“俺看你像个魔障!难怪你整宿不睡啦!”
任九重闻言,垂头自叹道:“也许你说得对,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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