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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旧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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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半山走开之后,杨成协道:“咱们对付皇帝,也是用这办法。四嫂,这件事难得很,我瞧你不成。”骆冰皱起眉头不答,心想:“这件事的确不好办。”但听杨成协一激,好胜之心油然而生,说道:“要是我偷到了怎么办?”卫春华想了一下道:“这里八哥、十弟、十二弟、十三弟连我一共五个人,我们打一副纯金的马具给你那匹白马,式样包你称心满意。”骆冰道:“好。就是这样办。要是我偷不到,我绣五个荷包,你们每人一个。”杨成协和卫春华齐道:“好,咱们一言为定。”蒋四根笑道:“这荷包可不能马马虎虎,偷工减料。”骆冰笑道:“呸,四嫂会欺你吗?你们可不许去对七哥七嫂说。”杨成协齐声道:“那当然,我们宁可输给你,好瞧热闹。”
  六个人商量已定,大家分散了去帮办喜事。骆冰应是应了,可是真不知道怎么去偷,对付周绮还好办,徐天宏却是个智谋百出之人,讲到用计,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只好随机应变走着瞧了。
  一会大厅上点起明晃晃的花烛,徐天宏长袍马褂,站在左首。骆冰把周绮扶了出来。赵半山高声赞礼,夫妻俩先拜天地,再拜红花老祖的神位,然后双双向周仲英夫妇和陈家洛行礼。周仲英和周大奶奶还了半礼。陈家洛不受大礼,也跪下去还礼。周仲英在旁边连声谦让。
  小夫妻交拜已毕,
  依次和陆菲青、无尘、赵半山等见礼。心砚把余鱼同扶出来坐在椅上。余鱼同在脸上蒙了一块白布,露出两个眼珠,也和徐天宏与周绮见了礼。大厅中喜气洋溢。余鱼同取出金笛来吹了一套“凤求凰”,群雄见他心情好转,更是高兴。开上酒席之后,大家轰饮起来,无尘执了酒壶叫道:“今晚那一个不喝醉就不许睡……”语声未毕,突然手一扬,一把酒壶向庭中的桂花树上掷去。
  酒壶刚掷出,卫春华和章进两人已跃到庭中。两人在饮酒之际未带兵刃,空手纵到桂花树下,那酒壶并未击中谁人,掉了下来,卫春华伸手接住。章进跃上墙头,四下一望,并无人影,回来报知陈家洛,请问要不要出去搜索敌人。陈家洛笑道:“今儿是七哥大喜的日子,不要被鼠辈败坏了大家兴意。咱们还是喝酒。”群雄见陈家洛毫不在乎,又兴高 烈斗起酒来。陈家洛低声对无尘道:“道长,我也见到树上人影一晃,瞧他身手似乎不是甚么高明之辈。”无尘道:“不错,让他去吧。”陈家洛笑道:“道长在六和塔上大展神威。叫天山双鹰不敢小觑咱们。来,大家公敬一杯。”群雄都站起来与无尘把盏。无尘笑道:“天山双鹰果然名不虚传。陈正德那老儿要是年轻二十岁,我老道一定不是他对手。”赵半山笑道:“那时他身手虽然矫健,功力又没这么纯了。”这时章进和石双英呼五喝六的猜拳,很是热闹,杨成协、蒋四根两人联了盟和常氏双侠斗酒,大家各已喝了七八碗黄酒。文泰来和余鱼同身上有伤不能喝酒吃油腻,但也坐在席上饮茶相陪。大家不住逗余鱼说话。陈家洛轻轻吩咐心砚:“你带几名头目四下看一下,莫被小人混进来放火。”心砚答应着去了。
  吃了几个菜。新夫妇出来敬酒。周仲英夫妇老怀弥欢,裂开了嘴笑得合不来拢。周绮素来贪杯,这天周大奶奶却嘱咐她一口也不沾唇。她出来敬酒,大家不住劝饮,她很想放怀大喝,但想起妈妈的话,只好假意推辞,心中十分气闷,不悦之情,不觉见於颜色。卫春华笑道:“啊哟,新娘子在生新郎的气啦。七哥,快跪快跪。”杨成协道:“七哥,你就委屈一下跪一跪吧,男的跪了头胎就生儿……”周绮忍不住哧噗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又没儿子,怎么知道?真是胡说八道!”众人见周绮天真烂漫,无不感到有趣,周大奶奶笑着尽摇头,连声叹道:“这宝贝姑娘,那里像新媳妇儿。”
  骆冰轻轻对卫春华道:“你们多灌七哥喝些酒,帮我一个忙。”卫春华点点头,和蒋四根一使眼色,两人站起来敬徐天宏的酒。徐天宏见他们鬼鬼祟祟,知道一定不怀好意,今天做新郎喝酒是推不掉的,酒到杯干,十分豪爽,喝了十多杯,忽然摇摇晃晃,伏在桌上。周大奶奶爱惜女婿,连说:“他醉啦,醉啦。”叫安健刚扶他到内房休息。杨成协等见徐天宏喝醉,对骆冰道:“这次你多半赢了。”骆冰一笑,拿了一把茶壶,把茶倒出,装满了酒,到新房去看周绮。周绮见骆冰进来,很是高兴,笑道:“冰姊姊快来,我正闷得慌。”骆冰道:“你口渴吗?我给你拿了茶来。”
  周绮道:“我烦得很,不想喝。”骆冰把茶壶凑到周绮鼻子边道:“这茶香得很呢。”周绮一闻,酒香扑鼻,不由得大喜,忙双手捧住茶壶,咕噜噜的一口气喝了一大壶,停了一停,对骆冰道:“冰姊姊,你待我真好。”骆冰本来想捉弄她,见她毫无机心,倒有点不忍,但转念一想,闹房是图个吉利,再恶作剧也没关系,於是笑道:“绮妹妹,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本来嘛,这是不能说的,不过咱们姊妹这么要好,我就是有甚么地方对你不起,你也不能怪我,是不是?”周绮道:“当然啦,你快说。”骆冰道:“你妈有没有告诉你啊,待会要你先脱衣裳?”周绮脸上一红道:“甚么呀?我妈没说。”骆冰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道:“我猜她也不知道。是这样的,男女结亲之后,不是由男的占上风,就是女的占上风,总有一个要被另一个欺侮。”周绮道:“哼,我不想欺侮他,他也别想欺侮我。”骆冰道:“是啊,不过男人家总是强凶霸道的,有时他们不知好歹起来,你真拿他们没办法。尤其是七哥,他这样精明能干,绮妹妹,你是老实人,可要留着点神。”
  这句话说到了周绮心窝中,她虽然对徐天宏是深情一片,然而想到他刁钻古怪鬼灵精,总是不免头痛,但在骆冰面前她也不肯示弱:“要是他对我不起,我也不怕他,咱们拿刀子算帐。”骆冰笑道:“绮妹妹又来啦,夫妻总要和美要好,才是道理,怎么能动刀动枪的,不怕别人笑话么?”周绮噗哧一笑,无言可答。骆冰道:“文四爷功夫比我好得多啦,要是讲打,只怕我十个也不是他对手,可是咱们从来不吵架,他一直很听我的话。”周绮道:“是啊,好姊姊……”说到这里停住了口。骆冰笑道:“你想问我是甚么法儿,是不是?”周绮红着脸点了点头。
  骆冰正色道:“本来这是不能说的,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七哥说,明儿你也不能埋怨我。”周绮怔怔的点头。骆冰道:“待会你们同房的时候,你先把衣服脱了下来,等七哥也脱了衣服之后,你吹熄灯,把两人的衣服拿到这桌上。”她指了指窗前的桌子,又道:“你把他的衣服放在下面,你的衣服压在他衣服上面,那么以后一生一世他都听你的话不敢欺侮你了。”周绮将信将疑,说道:“真的么?”骆冰道:“怎么不真?你妈妈怕你爸爸不是?那一定是她不知道这个法儿了。”周绮一想,妈妈果然有点怕爸爸,不由得点了点头。骆冰道:“放衣服时可千万别让他起疑心,要是他知道了,他半夜里悄悄起来把衣服上下一掉换,那你就糟啦!”
  周绮听了骆冰这番话,虽然害羞,但想到终身祸福之所系,也就答应照做,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但教他不欺侮我便成,我总是好好对他,他从小没爹没娘,我决不会再亏待他。”骆冰为了使她坚信,又悄悄教了她许多做人媳妇的道理,那些可全是真话了。周绮红着脸听了,很感激她的指点。
  正谈得起劲,忽然门外人影一晃,同时听见徐天宏呼喝。周绮首先站起,抢到门外,只见徐天宏穿着长袍马褂,手中拿了单刀铁拐,从墙上跃了下来。周绮忙问:“怎么?有贼吗?”徐天宏道:“我见墙上有人窥探,追出去时贼子已逃得没影踪了。”周绮打开衣箱,从衣衫底下把单刀翻了出来。原来周大奶奶因为这天是吉日,要女儿把凶器拿出房去,周绮执意不肯,终於把刀藏箱中。她拿了刀,说道:“咱们到外面搜搜去!”骆冰笑道:“新娘子,算了吧。你给我安安静静坐着,这许多叔伯兄弟们都在这儿,还怕小贼偷了你的嫁妆吗?”〃周绮嘻嘻一笑,回到到房中。
  骆冰笑着指住徐天宏道:“好哇,你假醉!我先去捉贼,回来看罚不罚你。你给我看着新娘子,不许她动刀动枪。”一边说一边把他手中的兵刃接了过去。徐天宏笑嘻嘻的回到自己房去,只听见屋顶屋旁都有人奔跃之声,想是群雄都已闻声出来搜查敌人,他心中思索:“咱们和皇帝定了盟,按理不会是朝廷的人来窥探,难道皇帝一回去马上就背盟?可是瞧那墙头之人的身手,又不似是武功卓绝之辈,那么是路过的黑道朋友,见到这里做喜事,想来拾一点好处了。”心中正在琢磨,骆冰、卫春华、杨成协、蒋四根、章进等走了进来,每人手中都拿酒壶酒杯,大家大嚷:“新郎装假骗人,怎么罚?”徐天宏无话可说,只好酒到杯干,和每人喝了三杯。众人存心要看好戏,仍旧不依。徐天宏笑道:“毛贼没抓到,大家少喝两杯吧。别阴沟里翻船,教人偷了咱们的东西去。”杨成协哈哈大笑道:“你尽管喝,咱们兄弟今晚轮班给你守夜。”正吵闹间,周仲英走进来,他见徐天宏醉得有点摇摇晃晃,说话也不清楚了,忙过来打圆场,和每人干了一杯酒,把徐天宏扶到新房里。
  大家见徐天宏这次是真的醉了,闹了一回新房,和周绮说些笑话,都退出房去。周绮见众人走尽,只有她与徐天宏两人在房中,不由得心中突突乱跳,偷眼看徐天宏时,见他和衣歪在床上,已在打鼾。
  她想起骆冰的话,悄悄站起来,闩上房门,红灯下看着夫婿,见他脸上红扑扑的,睡得正香,於是轻轻叫道:“喂,你睡着了吗?”徐天宏不应,周绮叹道:“唉,那你是真的睡着了。”她四下一望,见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才脱去外衣,走到床前推了推徐天宏,他翻了个身,滚到了里床。周绮把他鞋子和长袍马褂除下,再想解他里衣,忽然害羞起来,心想:“有了袍褂也就够了吧?”於是把他袍褂依骆冰的话放在窗下桌上,再把自己衣服压在上面,回到床边,抖开棉被盖在徐天宏身上,自己缩在外床,将另一条被把身体紧紧裹住,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良久,徐天宏翻了一个身,周绮吓了一跳,尽力往外床一缩,正在此时,红烛上灯花毕卜一声爆了开来。周绮怕徐天宏醒来见到衣服的布置,想起来吹熄蜡烛,那知脱了衣服之后睡在男人身旁,心中是说不出的害怕,无论如何不敢起来,她暗暗咒骂自己无用,急出了一身大汗。正在惶急之际,灵机一动,在内衣上撕下了两块布来,於在口中含湿了,团成两个丸子,施展打铁莲子手法,扑扑两声,把一对红烛打灭了。
  徐天宏睡得正甜,他酒量本来平平,这次被劝着喝到了十二分,所以睡得人事不知。每翻一次身,周绮总是一惊,拥着棉被不敢动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听见窗外老鼠吱吱的叫个不停,又过片刻,一只猫“妙呜妙呜”的叫了起来。“蓬”的一声,窗子推开,一只猫跳了进来,在房里打了个转,跑不出去,跳上床来在周绮脚边睡了,周绮见再没有声息,也就安了心,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合上了眼,但却始终不敢睡熟。
  大概到三更时分,忽然窗外格的一响,周绮忙凝神细听,窗外似有人在轻轻呼吸,她想这是红花会兄弟们开玩笑,来偷窥新房韵事,正想喝问,猛然觉得这个喊不得,黑暗中只觉脸上一阵发烧,忙把已经张开了的嘴再闭了起来。就在此时,听见心砚在外喝问:“甚么人?不许动!”接着是刀剑交并之声,又听见常氏双侠的声音:“好大的胆子!”一个生疏的声音“啊哟”一叫,大致是被常氏双侠显打中了一掌。周绮这才知道来了敌人,霍地跳起,抢了单刀,往桌上去摸衣服时,只叫得一声苦,原来桌上的衣服己影踪全无。
  她这时再也顾不到害羞,一把将徐天宏拉起,连叫:“快醒来,快出去帮忙拿人。小贼把咱们衣服偷去啦。”徐天宏吃了一惊,宿酒全醒。周绮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话,徐天宏只觉得一只温软的手拉着他,黑暗中香泽微闻,中人欲醉,这才想起这是他洞房花烛之夕。
  徐天宏只觉心中一荡,但敌人当前,随即宁定,把周绮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她面前,拖过手旁的一张椅子,准备迎敌。这时只听见屋顶和四周都有人轻轻拍掌之声,徐天宏低声道:“咱们弟兄四下守住,毛贼莫想再想逃出去。”周绮道:“你怎么知道?”徐天宏道:“这些掌声是我们红花会招呼传讯的记号,现在四面八方都看住了,咱们不必出去吧。”放下椅子,转身搂住周绮,柔声说道:“妹妹,我喝多了酒,只顾自己睡觉,真是荒唐……”只听见“当啷”一声,周绮手中的刀掉在地下。
  两人搂住了坐在床边上,周绮把头钻在徐天宏怀里,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听见无尘骂道:“这毛贼手脚好快,躲到那里去了?”窗外一阵火光耀眼,想是群雄点了火把在查看。徐天宏道:“你睡吧,我出去瞧瞧。”周绮道:“我也去。”徐天宏道:“好吧,咱们先穿衣服。”周绮开了箱子,取出两人的衣服来穿上。徐天宏拔闩出门,只见自己的长袍马褂和周绮的外衣折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门口,刚呆得一呆,周绮已叫了起来:“这毛贼真怪,怎么又把衣服送了回来?”徐天宏一时也琢磨不透,问周绮:“咱们的衣服本来放在那里的?”周绮含糊回答:“好像是床边吧,我记不清楚啦。”这时骆冰和卫春华手执火把奔过来,卫春华笑吟吟道:“毛贼把新郎新娘也吵醒啦。”骆冰吃了一惊道:“唷,怎么这里一堆衣服?”卫春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徐天宏何等聪明,一看两人神色,知道是他们捣鬼,当下不动声色,笑道:“我酒喝多啦,连衣服给小贼偷去也不知道。”骆冰笑道:“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徐天宏一笑,不言语了。原来骆冰半夜里估计周绮已经睡熟,轻轻把窗们撬开,怕撬窗时有声音,嘴里不断装老鼠叫,随即把窗一推,把一只猫丢了进去,乘窗子一开一闭之间,已顺手把桌上两人的衣服抓了出来。杨成协等坐在房中等候消息,见骆冰把衣服拿到,都大为佩服,问她用的是甚么方法,骆冰微笑不答,众人谈了一会,正要分头去睡,忽然心砚叫了起来,发现了敌踪。骆冰一想,衣服已经偷到,正好乘此机会去归还,免得明日周绮发窘,奔到新房窗边时,听得房内话声,知道两人已醒,所以把衣服在门口一放,和众人去搜寻敌踪。
  这时陈家洛和周仲英一干人都走了过来,陈家洛道:“这宅子四周都围住了,不怕他飞上天去,咱们一间间房仔细搜吧。”群雄逐一搜寻,丝毫不见影踪,无尘十分恼怒,连声大骂。徐天宏忽然惊叫:“咱们快去瞧十四弟。”
  卫春华笑道:“总舵主早已请陆老前辈守护十四弟,请赵三哥守护文四哥,怕他们身上有伤,受了毛贼的暗算。要是没人守着四哥,四嫂还有心情来跟你们开玩笑么?”徐天宏对陈家洛调有潱鸄很是佩服,说道:“咱们还是去看一看吧,只怕这毛贼不是冲着四哥,就是冲着十四弟而来。”陈家洛道:“七哥说得有理。”群雄先到文泰来房中,房中烛光明亮,赵半山和文泰来两人正在下象棋,对屋外吵嚷似乎充耳不闻。众人又到余鱼同房去,陆菲青坐在石阶上,仰头看天上星斗,见群雄过来,站起身来,说道:“这里没甚么动静。”群雄见许多人居然抓不到一个毛贼,都是又气恼又奇怪。
  徐天宏四下一望,忽从余鱼同窗孔中见到一个细微的火星一爆而灭,那是烛火吹熄时最后的一点火星,显然是房中刚刚吹熄蜡烛,他心头起疑,说道:“咱们去瞧瞧十四弟吧。”陆菲青道:“他睡熟了,所以我守在外面。”骆冰道:“那么咱们快到别地方去搜。”徐天宏道:“不,还是先瞧瞧十四弟。”他手执火把,手一推,那门应手而开,竟是虚掩着的,只见床上的人一动,似乎翻了几个身。徐天宏用火把去点燃蜡烛,一时竟点不着,把火移近一看,原来烛芯已被甚么东西打烂,陷入烛里,显然烛火不是用口吹熄而是用暗器打灭的。徐天宏心头一惊,快走到床前,叫道:“十四弟,你好么?”余鱼同慢慢转过身来,似乎是睡梦刚醒的样子,脸上仍旧蒙着帕子,定了一定神才道:“啊,是七哥,你今天新婚,怎么来看小弟来啦?”徐天宏见他没事,这才放下了心,拿火把再到烛边看时,只见一枚短箭钉在窗格上,箭头还染有烛油烟煤。他认得这箭是余鱼同金笛中吹出来的暗器,更是大惑不解:余鱼同为甚么见到大伙过来就赶紧要弄熄烛火?而且是这样紧急,来不及起身吹熄,迫得要用暗器?
  这时陈家洛等都已进房,余鱼同道:“啊哟,各位哥哥都来啦,我没事,谢谢你们关心。”徐天宏要伸手去拔窗格上短箭,陈家洛在他背后轻轻一拉,徐天宏会意,当即缩手。这时群雄都已看出余鱼同床上的被盖隆起,除他之外里面还藏着甚么东西。陈家洛道:“那么你好好休息吧。”率领群雄出房,对陆菲青道:“陆老前辈还是你辛苦一下,照护余家兄弟,咱们出去搜查。”陆菲青答应了,等群雄走开,又坐在阶石上。
  众人跟着陈家洛回到他房里。陈家洛道:“把卡子都撤回来吧!”心砚传令出去,在屋外把守的常氏双侠、章进、石双英、蒋四根等人都走进房来。 
 
第二十四回  霍霍青霜万里行
  陈家洛坐在床上,群雄或坐或站,围在四周,大家都感情形有点特异,可是谁也不说话。无尘终於第一个忍耐不住,说道:“那毛贼明明躲在十四弟被窝里,那究竟是甚么人?十四弟干么要庇护他?”群雄七张八嘴的议论起来。有的说余鱼同近来行动是很古怪,教人捉摸不透,有的说他怎么躲在李可秀将军署里,混了这么许多时候,常氏双侠又提到他救获李可秀的事。谈了一会,章进叫道:“咱们大伙儿去问个清楚。我不是疑心十四弟对大家不起,他当然是血性男子。但既然是异姓骨肉,生死之交,他干么要瞒咱们?”群雄轰然称是。徐天宏道:“十四弟或者有甚么难言之隐,当面问他怕不肯说,要心砚假意送点心,去察看一下怎样?”蒋四根道:“七哥这法子不错。”周仲英嘴唇动了一下想说话,但又忍住,眼晴着望陈家洛,瞧他是甚么主张。
  陈家洛道:“今天闯进宅子来的那人躲在十四弟房里,那是大家都瞧见的了。咱们义结金兰,讲究的是义气两字。十四弟和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这次又拚了性命相救四哥,咱们对他决无半点疑心,他既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我刚才请陆老前辈在房外照顾,只是防那人反而伤害於他。只要他平安无事,我想其馀的事不必查究,不要伤了咱们的义气。”周仲英叫道:“陈总舵主的话对极。”陈家洛道:“将来他要是肯说,自然自己会说,否则大家也不必提起。少年人逞强好胜,或者有甚么风流韵事,总是免不了的,只要他不犯会规,十二哥自然不会找他算账。大家请安睡吧。明天要上路呢。”陈家洛这番话群雄听了都十分心服。徐天宏暗暗惭愧,心想:“讲到胸襟气度,总舵主确是比我高得多。”骆冰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新夫妇还在这里干么呀?”众人都大笑起来。
  且说余鱼同待群雄一走,忽地坐起,站在桌旁,等众人众人脚步声完全消失,亮火折子点了蜡烛,低声道:“你来干么?”床上那人揭开棉被,跳下床来,坐在床沿之上,低头不语,胸口起伏,泪珠莹然,正是李可秀将军的女儿、陆菲青的女徒弟李沅芷。只见她一身黑衣,更衬得肌肤胜雪,一双手白玉一般,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手背。
  余鱼同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又不是蠢牛木马,那里会不知道?只是你是将军的千金小姐,我是江湖上亡命之徒,我那里敢害了你的终身?”李沅芷哭道:“你这么忽然一走就算了吗?”余鱼同道:“我也知道对你不起。但我是苦命之人,我心已如槁木死灰……你,你还是回去吧。”
  李沅芷道:“你为了救朋友,和我爹爹作对,那我并不怪你,你是为了义气。”她沉吟了一下又道:“像你这样文武双全,干么不好好做事,图一个功名富贵?偏偏要在江湖上厮混,这多么没出息,只要你向好,我爹爹……”余鱼同怒道:“你是官家小姐,我本来配你不上,我们红花会行侠仗义,救贫救苦,个个是铁铮铮的汉子,那里肯做满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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