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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旧版)-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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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伯干虽然只有一目,但眼光十分敏锐,一见余鱼同身形,十分起疑,又见他脸上遮了一块布,怀疑更盛,假意走到前舱来,和滕一雷攀谈了几句,忽然身体一侧,似乎立脚不住而要跌倒的模样,右手在空中乱抓,一抓抓住余鱼同脸上的布,拉了下来。就在这时,顾金标见他要摔倒跌向自己身上,学武的人每个都有自卫本能,伸左掌在胸一立,向言伯干肩头轻轻捺去。言伯干猛然一缩,竟没被他捺到,这一来,两人都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对望了一眼。
言伯干先不理会顾金标,向余鱼同脸上一望,见他满脸疮疤,难看异常,与射瞎他的那个俊俏小伙子全不相同,说道:“船晃了一晃,没站稳,对不住啦。”把帕子还给余鱼同。余鱼同接过蒙在脸上,哈哈一笑道:“我生成这副怪相,见不得人,没吓坏你吧?”言伯干听他口音,心中又是一动,但想到他的相貌,不再有丝毫怀疑,转身对顾金标道:“老兄原来是江湖同道,请进来坐吧。”滕一雷等三人也不客气,先问了言伯干的姓名,听说他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江湖上说来也颇有名望,於是不加隐瞒,说了自己姓名。言伯干的师弟名叫彭三春,是湖南岳阳人。双方谈了一些关外与三湘的武林轶事,倒也十分投契。这一来喧宾夺主,余鱼同反给冷落在前舱了。
余鱼同见两路仇人会合,他孤身一人,的确是凶险异常,他本来心灰意懒,这时大敌当前,敌忾之气一生,反而打起了精神,一个人在前舱吟哦从前他考取秀才时的制艺八股,甚么“先王之道”,甚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越读声音越响,似乎得意非常,一面却在用心窃听他们谈话。言伯干听了他的读书声,只觉有些讨厌,更加没有疑心。吃晚饭时,余鱼同拿酒出来款客,言伯干温言和他敷衍了几句,余鱼同只是掉文,把那些人听得又是腻烦又是不懂,都不去理他,自行高谈阔论起来。
言伯干探问滕一雷到关内有甚么事,滕一雷只说到洛阳访友,后来谈到南方的武林帮会,哈合台忽然提到了红花会,言伯干倏然变色,连问他们认得红花会中何人。滕一雷不动声色,只推不认识,也不提报仇之事。双方兜来兜去的试探,都怕对方和红花会有甚么瓜葛,这一来互有了顾忌,你防我,我防你,谈话反而没有以前畅快了。
晚饭过后,滕一雷等三人和余鱼同回到前舱安息。余鱼同睡入被窝之中,不敢脱衣,把金笛藏在内衣,挨到二更时分,只听见哈合台道:“大哥,咱们走吧。”滕一雷道:“好,轻声,莫吵醒了那秀才。”三人轻轻站起,忽听后梢有人走动,一个人打了个呵欠,接着听见河中水响,原来他是到后梢解手。滕一雷等又缩了回来,不敢就走。又过了一会,忽然隔船传来两声惨厉的叫喊,静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接着是一个女人声音大叫:“救命,救命!”余鱼同一听,知道这一定是邻船官兵在干伤天害理之事,本应就去救援,但一来官兵势大,二来身旁强敌环伺,只要自己身分一露,眼见就是杀身之祸,正要用被头蒙住耳朵不听,那知女人叫得很惨了:“总爷,你行行好事,饶了咱们吧!”又听见一个孩子哭叫:“妈妈,妈妈!”
余鱼同忍耐不住,坐起身来,侧耳细听,只听见又有另一个女子的哭声。一名清兵粗声喝道:“你不肯,老子先杀了你的儿子。”在女人惨叫声中,夹着几名官兵的狂笑,想来小孩已被他们杀死。余鱼同气愤填膺,再也顾不得自己生死安危,走到船舷边,听得哈合台道:“咱们去瞧瞧。”滕一雷道:“老四你莫管闲事,那姓言的师兄弟很有点门道,要是他们与红花会是一路,咱们可先露了……”余鱼同不等听完他的话,脚下一使劲,已纵到邻船后艄。滕一雷三人见这秀才居然一身轻功,吃了一惊,一打手势,跟了过去。
这时言伯干和彭三春也早已惊醒,见余鱼同等先后跃过船去,各带兵刃,站在自己船舷上观看。余鱼同见后梢上没人,在船舷上缩身回舱内张去,只见里面红烛点得明晃晃地,七八名清兵拉住两个女人正要施行强暴。一个女人跪在舱板上不住哭求,另一个女人怀中死命搂住一个幼儿,吓得只是发抖。舱板上有几个男子的尸首,几只衣箱打开着,舱皮上散乱了衣物银两。看这情形,显然是清兵借运粮为名,沿河强拉民船,夜中杀死客商,谋财劫色。这行径简直比恶盗更是狠毒十倍。余鱼同怒火上冲,正要跳进去,忽听得背后哈合台道:“老大,这事我非管不可。”滕一雷道:“不行!”就在这时,一名清兵从那女人怀中夺过幼儿,狠命往地上一摔,掷得脑浆迸裂。那女人一征,登时晕了过去,两名清兵哈哈大笑,把她按倒在地,撕她衣服。余鱼同心中默祝:“红花老祖在上,弟子余鱼同今日舍命救人,求你保佑。”他生性精细,那支金笛竟不抽出,大喝一声,空手跳进船舱,左脚一踢,右手一指,已把按住那女子的两名清兵点了穴,他气愤异常,下手毫不容情,清兵出其不意,正在错愕,余鱼同在手揪住一名清兵头颈一扭,那兵痛得大叫,余鱼同随手把他手中的刀夺了过来,向左又一刀,又把一名清兵右脚砍断。其馀几名清兵纷抽兵刃抵敌,余鱼同勇猛异常,使刀虽不熟手,但这几名清兵那曌鉕他敌手,只斗数合,又把两名清兵砍翻,把一名清兵踢死,馀下两名兵士抱头向船头逃去,只听扑通、扑通两声,都被哈合台踢下河去。
余鱼同拉起地上的女子,说道:“快上岸逃命。”两个女子吓得说不出话,这时邻船的兵士听见格斗叫喊之声,已有人点了火把站在船头喝问。哈合台走进舱来,说道:“好秀才,佩服佩服。”走到后梢,提起竹篙,把船撑往黄河岸边。余鱼同见四下都是清兵船只,知道无法从水路脱逃,挟住一个女子,跳上岸去,接着哈合台也带了一个女子上来。
这时清兵船上有人大声喝问。顾金标抽出背上的短柄猎虎叉,站在河边。滕一雷双手抓住船舷,喝一声:“起!”双臂用力,把那艘船翻了转来,船底朝天,死尸杂物,纷纷落水。余鱼同暗惊:“这人好大力气!”四人乘着清兵乱哄哄查看翻船,在黑暗中带了两个女人走了。
余鱼同尽拣树木茂密之地奔去,眼见清兵没有追来,停步问那女人道:“你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那女人惊魂甫定,跪在地上不住向余鱼同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鱼同道:“现在你已脱险,躲在这里不要动,等明天兵船开了你再出去。”他提高噪音,向后面三人叫道:“三位大哥,多谢相助,小弟告辞了。”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刚跨出三步,只听见前面黑暗中一人阴恻恻的道:“余十四爷,且请留步。”余鱼同退后一步,前面那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正是死对头言伯干,后面还跟着他的师弟彭三春。彭三春双手握三节棍往右边一站,隐然监视,防余鱼同逃走。这时滕一雷等三人也带了那个女子赶到,见言伯干忽然出现,颇感讶异。
余鱼同一拱手,说道:“后会有期。”向滕一雷与顾金标两人之间钻了过去。彭三春右膝一弯,“当当”一声,三节棍出手,向余鱼同下盘横扫过来。余鱼同一个“鲤跃龙门”,跳过三节棍,左脚在地上一点,跃出寻丈。彭三春一击不中,三节棍馀势甚大,将扫到顾金标腿上,忙向外一抖,向前一送,一条三节棍笔直的向余鱼同背心点来。余鱼同向前一扑,等三节棍在顶心穿过,仍旧并不还手,乘隙脱逃,忽然金刃劈风,黑暗中白光闪动,两柄单刀迎面砍来,原来是言伯干的两个徒弟宋天保、覃天丞随后赶到。
余鱼同三面受敌,避无可避,右手在左边衣袖中抽出金笛,当当两声,架开双刀。彭三春正要上前夹击,在一旁观看的哈合台怒道:“喂,三个打一个,算甚么好汉?”彭三春一怔,哈合台出手奇快,已抓住三节棍尾梢,向外一夺。彭三春疾忙回夺,两人都未脱手。彭三春欺进一步,左手在三节棍中截一搭,右手棍端突然脱手,弯过来向哈合台左肩打到,这是三节棍的救命变招,叫做“金龙摆头”。哈合台猝不及防,只觉黑暗中棍端砸来,忙向右一避,棍端已扫中他的肩头,热辣辣的很是疼痛。哈合台大怒,这时两人身体接近,他松手撒棍,一把抓住彭三春腰带,大叫一声:“呼!”将他肥肥一个身躯举过头顶,摔在地下。原来哈合台擅於蒙古人摔跤之技,这一下把彭三春摔得头昏脑胀,眼前金星乱冒。
滕一雷见哈合台取胜,叫道:“别惹祸,快走!”言伯干叫道:“好哇,关东六魔原来投降了红花会。”
顾金标转头怒道:“你说甚么?”言伯干道:“你们不投降红花会,干么要帮这红花会的头目?”滕一雷道:“他是红花会的?”言伯干见两个徒弟被余鱼同一支金笛逼得手忙脚乱,形势十分危迫,不暇回答,从长衫底下掏出一对钢环,呛啷啷一抖,左环向余鱼同身后砸了过去。余鱼同金笛回转,向他“期门穴”点到。两人搭上手拆了数招。滕一雷连叫住手,言伯干只是不听,想起伤目之恨,双环如狂风骤雨般向余鱼同要害处打来。滕一雷从背上卸下独脚铜人,纵近身去,向下一压,只听见当的一声猛响,两件兵器都被震了开去。余鱼同和言伯干感到手臂一阵发麻,对滕一雷的膂力暗暗心惊。
滕一雷道:“且莫混战,听兄弟一言。”他转头问余鱼同道:“阁下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心想,今日之事,走为上着,也不回答,突然向黑暗处跃去。宋天保站得最近,挺刀追来,余鱼同回身持笛一吹,嗖的一声,一支短箭钉在宋天保面颊之上,痛得他哇哇大叫。滕一雷和言伯干随后追来,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又怕余鱼同吹箭厉害,不敢十分迫近。
余鱼同越逃越远,听见滕一雷和言伯干对答了几句话,言伯干说明了余鱼同的身分来历,各人四散找寻。余鱼同慢慢挨向河边,心想:还是混到清兵粮船上最为太平,天明开船,就不妨事了。他在树丛中倾听追兵声音,伏在地上慢慢爬行,忽听前面两声女人的惨叫,夹着几个清兵的怒骂声,原来他救出来的那两个女人又被清兵找着了。余鱼同这逃命要紧,顾不得旁人,缩身不动,但叫声越来越惨厉,触动义侠心肠,悄悄探头出去一望,只见一个清兵一手拖着一个女人向河岸走去。两个女人不肯走,一面哭叫,一面被清兵在地上横拖倒曳。余鱼同不能再行踌躇,把金笛对准清兵后脑,用力一吹,短箭飞去,没入脑中,那清兵狂叫一声,登时毙命。余鱼同一箭吹出,随即捷如飞鸟般向岸奔去。那知道这一箭终於泄露了他的踪迹,他奔出数丈,顾金标斜刺里挺猎虎叉前来拦住。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想把顾金镖点倒逃命,岂料数招过后,发觉对方身手迅捷异常,竟是个劲敌。顾金标一面打,一面口连连呼哨。余鱼同见远处黑影掩袭而来,不敢恋战,以进为退,和身向前扑去,左手双指直点敌人胸前的要穴。顾金标虎叉横胸。余鱼同双指尚未收回,身子已退了开去,但他刚脱开顾金镖的缠斗,彭三春的三节棍已打了过来。同时滕一雷和言伯干、覃天丞也均赶到,四面合围。
滕一雷叫道:“快抛下兵器!”余鱼同不理,使笛如风,混战中一脚把覃天丞踹倒。滕一雷手持铜人,呼的一声向余鱼同当头砸了下来。
余鱼同知道他力大异常,那里敢接,纵身向彭三春那面一跃。滕一雷家伙虽然笨重,仗着力大,使用时却十分灵便,一砸不中,随即收势,“横扫千军”,向余鱼同腰里挥击过来。余鱼同一低头,铜人在头顶挥过,随即猱身直进,欺到滕一雷怀里,金笛向他“气俞穴”点到。滕一雷铜人竖起,想把金笛震飞。余鱼同忽地拔起,跃过宋天保头顶,落下来时顺势挺膝盖在他背心一顶。宋天保站脚不住,向滕一雷的铜人上撞去,言伯干斜刺里抄手挽住,骂道:“要送死么?”滕一雷同时赞了一句余鱼同:“好俊身手!”这边彭三春和顾金标又已把余鱼同逃路截住。
哈合台一直在旁观战,这时见众人兵刃齐下,眼见余鱼同要血溅当地,他敬仰他救援妇孺,古道热肠,忽地纵入战圈,叫道:“老大、老二退开。”滕一雷和顾金标齐齐跃出。这时余鱼同力敌数人,早已累得浑身是汗,笛子打出去完全不成章法,滕顾两人刚刚跃开,言伯干右手钢环已套住笛端,左手钢环猛力在金笛中间向上一砸,“当”的一声,金笛脱手,顺势又是一环向余鱼同太阳穴砸到。哈合台把余鱼同向后一拉,避开这环,同时使用蒙古摔跤之法,右脚一勾,左手在他肩头一扳,余鱼同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被哈合台按住擒牢。
宋天保和覃天丞吃过余鱼同苦头,奔过来要打,哈合台道:“且慢!”撕下余鱼同长衫的衣襟把他反手缚住,拉起来站定,说道:“朋友,我知道你是好汉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决不难为你。”余鱼同“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滕一雷道:“朋友,你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道:“兄弟姓余名鱼同,江湖上人称金笛秀才,在红花会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滕一雷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也听见过你的名头,我向你打听几个人。”余鱼同道:“你要问焦文期和阎氏兄弟的下落,我老实告诉你,那不是我们红花会杀的。”言伯干在一旁冷冷的道:“现在你当然不认啦!”余鱼同泼口大骂:“你这瞎眼贼,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的眼是我射瞎的,怎么样?老子怕了你不是好汉。”宋天保大怒,举刀砍来。哈合台把搁在余鱼同腿边的右脚一松,余鱼同双脚顿得自由,头向左一偏,让过一刀,右腿飞起,踢在宋天保左腿“巽血穴”上,宋天保单刀脱手,顿时软麻在地。覃天承忙抢过来扶起。彭三春见师侄丢脸,过来要打人。哈合台道:“你要打?我放了他和你一对一打个痛快如何?”彭三春怒道:“我先和你比划比划也可以。”呛啷啷一抖三节棍。哈合台道:“你还想再摔一交么?”
言伯干见两人说僵了要动手,忙把彭三春往身后一拉,静观滕一雷等如何处置。滕一雷又问余鱼同道:“江湖上多说我们三位兄弟是红花会所害,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要你老实说一句,这件事是何人主使、何人动手,我们自回去找他算帐,你不必畏惧隐瞒。难道我们还能把红花会几万人斩尽杀绝不成?”余鱼同道:“我今日落在你手里,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说。你以为红花会怕你们这几个人,那你真是在做梦了。”哈合台道:“你是英雄我也是很佩服的,我只请问,我们三位兄弟到底是谁害的。”余鱼同道:“老实说,这三人是谁杀死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决不是红花会。”顾金标道:“那么你说出来,我们马上放你。”余鱼同道:“我余鱼同虽然是无名小辈,岂怕你们威迫?杀死他们的人,本来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他也不会怕你们去寻仇。但你们追逼我,我偏偏不说。”顾金标把猎虎叉又一抖,叉杆上铁环当啷啷一阵响,喝道:“你说是不说?”
余鱼同昂头也喝:“不说怎样?你有种就在胸口上给我一叉。我们红花会给我报起仇来可不像你这样脓包,到今天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顾金标气得只是抖叉,连声咒骂。哈合台道:“你如认为我这朋友还可交,那么请你告诉我。”
余鱼同见这批人中只有哈合台对他有友善之意,於是说道:“你们干么不去问韩文冲?不过他不在洛阳,现在和威震河朔王维扬一起在杭州。”滕一雷道:“当真?”余鱼同喝道:“我几时说过假话?”哈合台见他虽然被擒,反而越来越强项,对他更是敬佩,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拉在一边道:“再逼他也无用,放了他吧。”顾金标道:“咱们放他,江湖上还道关东六魔不敢惹红花会,依我说,毙了算啦。”滕一雷道:“毙了也没好处,咱们就奔杭州去找韩文冲,把他带着,在路上慢慢套问,总要问个水落石出,再杀不迟。”顾金标道:“好,就是这样。”
滕一雷回来对余鱼同道:“我们把你带到杭州去和韩大哥对质。要是你说的不错,我们就放你。”余鱼同想道:“这很好,一路上不遇救援,也总有脱身之策。”於是点头答允。滕一雷向言伯干一举手,说道:“后会有期。”转身要走。
言伯干纵上一步道:“慢来,慢来。这人是咱们一起擒住的,就这样便宜的让你带走吗?”哈合台怒道:“你要怎样?”言伯干自忖,己方虽有四人,但对方三人武功高强,自己虽然还可对付,师弟和徒弟就不行了,用强不能取胜,於是说道:“他射瞎了我一只眼,现在我只剜他两只眼抵帐,人就让你们带走。”
滕一雷和顾金标心想,擒拿余鱼同他确也有功劳,而且眼见他是官府的人,何必多结对头,他要剜余鱼同双眼,让他剜就是;而且余鱼同没了眼睛,带他上路时反而方便,不愁他会逃走,当下并不阻拦。言伯干右手食中两指“双龙抢珠”,向余鱼同双目截了过来。余鱼同退后一步想避,顾金标执住他身子向前一推,使他动弹不得。
且说陈家洛等一行沿着河岸向西,只见遍地沙砾,尽是大水过后的遗迹,黄沙之中,偶然还可见到几根白骨,想见当日波涛自天而降,老百姓挣扎逃命、终於葬身泽国的惨状,大家不禁恻然。陈家洛吟道:“安得禹复生,为唐水官伯,手提倚天剑,重来亲指画!”心想:“白乐天这几句诗真是忧国忧民,气魄非凡。咱们红花会现在提剑只是杀贼,那一日提剑指画而治水,这才是咱们的心愿。”
不一日来到潼关,徐天宏和章进两人分头到各处街头墙角查看,并不见有余鱼同留下的记号,知道他尚未到达。他们不想打扰别人,就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一连住了三日,始终不见余鱼同到来。徐天宏和章进到水陆两路码头查问,都说不见有这样一位秀才相公。到第四日,大家一计议,都觉事有点蹊跷,只怕中途出了乱子。潼关一带占码头的帮会是“龙门帮”,红花会和他们素无交往,大家都担心余鱼同着了他们道儿,於是徐天宏拿了自己名帖去拜访龙门帮的龙头大哥上官毅山。那上官毅山一听徐天宏来访,知道他是红花会七当家,江湖上有名的武诸葛,连忙迎接出来,徐天宏说明来意。上官毅山道:“我们久慕贵会仁义包天,只是贵会一向在江南开山立柜,无缘结交。如困我们知道贵会十四当家在黄河中坐船,一定好好接待。我马上派人去查问。”他当着徐天宏之面,派了八名弟兄出去,叫他们四人到黄河中查询,四人沿黄河两岸迎接下去,一见余十四当家,马上接待到潼关来。
徐天宏见他十分义气,郑重道谢。上官毅山留他在家中居住,徐天宏一定不肯。下午上官毅山前来回拜。陈家洛怕惊动官府,所以都麬避不见。上官毅山当晚大排筵席,给徐天宏接风,遍邀当地武林豪杰作陪。潼关武林人士识得周仲英的人很多,听说徐天宏是名震西北的铁胆周的女婿,更是倾心结纳。有些人私下议论,武诸葛名闻江湖,那知竟是如此瘦弱矮小,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众人见徐天宏谈吐豪爽,很够朋友,都油然生敬仰之心。
第二日下午,上官毅山又到客店拜访,说手下人并未找到余鱼同,但得了一点线索。
徐天宏忙问是甚么线索。上官毅山道:“据水路上的兄弟报知,因为征西大军赶运军粮,所以黄河中封船,只怕余十四爷被粮运阻住了。”徐天宏放了一点心,道了劳。到得晚间,上官毅山又亲来通知,说陆上弟兄报知,孟津大街的醉仙楼上十天前曾有过一件案子,有一个相貌怕人的秀才和人打架,把酒楼打得一塌胡涂。徐天宏一惊道:“那一定就是咱们的余十四弟,后来怎样?”上官毅山道:“兄弟派去查访的人还没回来,这是他叫人带上来的消息,所以详细情形不大清楚。”徐天宏道:“上官大哥对我们如此尽心,真是感激万分,兄弟给你引见几位朋友。”於是到隔壁房里把陈家洛、文泰来、骆冰、章进、周绮都请过来和上官毅山相见。
上官毅山一听红花会总舵主和四当家都亲自到了,欣喜异常,双方互道仰慕。陈家洛道:“余十四弟为人精细,决不会使酒闹事,他既与人打架,一定是遇到了仇家,咱们快奔孟津去。”文泰来道:“对,咱们今晚就走。”上官毅山道:“各位来到潼关,兄弟本应一尽地主之谊,现在既有急事,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陈家洛见他很讲义气,也不客气推辞。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副手,众人乘马急奔孟津而去。
一路打尖赶路,不必细表,文泰来骑了白马,越众当先。众人离孟津还有一百多里路时,文泰来已回头迎上,说道:“我已到醉仙楼打听过。酒保说确有这么一回事。和十四弟打架的是本地的一个大绅士,叫甚么孙大善人,还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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