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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旧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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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健雄见童兆和也在其内,冷然道:“原来是一位官老爷,刚才多多失敬。”童兆和道:“在下是镇远镖局的镖头,老兄你走了眼吧?”回头对张召重道:“我亲眼见他们进来的,张大人你下令搜吧。”宋善朋道:“我们都是安分良民,周老庄主是这一带的大绅士,有家有业,怎敢窝藏匪类,图谋不轨?这位童爷别挟嫌诬陷,我们可吃罪不起。”他心知文泰来等已躲入地窖,所以话中硬了起来。孟健雄假装不知,明问张召重等的来由,哈哈大笑,道:“红花会是江南的帮会,他们怎么到西北边塞来?这位镖头异想天开,各位大人也真会信他!”
张召重等全是老江湖、大行家,明知文泰来必定是在铁胆庄内,仔细搜查,搜出来倒也罢了,一个搜不出,周仲英岂肯甘休?他们虽然大都已有功名,但和江湖上人士久有交往,知道要是周仲英这老儿和自己为起难来,实在不易对付,当下很是踌躇。童兆和心想,要是今天抓不到这三人,回去必被大伙奚落埋怨,孩子嘴里或许骗得出话来,于是满脸堆欢,拉住了周英杰的手。周英杰刚才见过他,知道他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一用劲,把他的手甩脱,说道:“你拉我干么?””童兆和笑道:“小兄弟,你告诉我,今天来你家的三个客人在什么地方,我送你这个买糖吃。”说罢拿出双银元宝递去。
周英杰嘴一扁,向他做个鬼脸,说道:“你当我是谁?我爸爸是铁胆周仲英!谁希罕你的臭钱?”童兆和老羞成怒,叫道:“我咱们动手搜庄,搜出那三人,连这小孩子一齐抓去坐牢。”周英杰道:“你敢,我爸爸是铁胆周仲英。”
张召重鉴貌辨色,料想周英杰必知文泰来的躲藏处,心想只有从这孩子身上下工夫才有办法,但这孩子年纪虽小,嘴头却硬,对他威胁利诱都没有结果,于是道:“那三个客人是你爸爸的朋友吗?”周英杰并不上当,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召重道:“待会我们把三个人搜出来,不但是你爸爸、连你这个小孩子、连你妈妈都要杀头!”周英杰“呸”了一声,眉毛一扬,道:“我爸爸是铁胆周仲英,他会怕你?”张召重无法可施,伸手到衣囊里去,想摸两只小小的金元宝来再诱他,摸到一个圆圆的筒子,心想:“这东西或许成。”随手掏了出来,是一个千里镜。
张召重离京出来捉拿文泰来时,总领御林军的福康安特别召见,嘱他务必把要犯擒来,说这是皇上的特旨,并赏了他一个西洋商人所送的千里镜,以便缉拿犯人。当下张召重把千里镜举到眼前,对准远处的山头转了几转,对周英杰道:“你把这个放在眼睛上向那边瞧瞧。”周英杰怕他有什么诡计,缩手不接,张召重自己又看了一下,啧啧称赞:“真好看。”
周英杰究竟是孩子,童心很盛,等张召重第二次递过来时,忍不住接过来放在眼上一望,不由吓了一跳,只见远处的山头突然移到了眼前,山上的树木花草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张召重道:“你跳上桌子向外面瞧瞧。”周英杰望了他一眼,跳上石桌,向围墙外望去,只见远处路上的行人都被搬到眼底,连嘴脸眉目都看得犹如对面一般。他把千里镜一拿开,那些人又都变成细小的黑影了,他把千里镜放上拿下,瞧瞧了半天,才恋恋不舍,跳下石桌,交还给张召重。张召重接了,说道:“你要吗?”周英杰望望旁边的孟健雄和宋善朋,摇摇头。
张召重见他这几下摇头摇得很勉强,知道他对孟宋等人有所顾忌,于是把他拉在一旁,说道:“你只要告诉我那三个人这在什么地方,这个就是你的了。”周英杰低声道:“我不知道。”张召重也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跟我说,我不会说出来的,你爸爸决不会知道。”周英杰有点心动,但仍旧摇摇头。
孟健雄高声叫道:“小师弟,我们进去吧,别在花园里玩了。”周英杰道:“是啦。”他对张召重道:“孟师哥叫我呢。”张召重拉住他的手,把千里镜直放到他面前。周英杰眼中露出十分喜爱的神色,小手颤动,轻轻说道:“我要是说了,爸爸回来会打死我。”张召重道:“你不必开口,我问你,问对了,你就点头。”说罢就把千里镜递来,周英杰犹豫了一下,终于接了过去。张召重道:“他们躲在你妈妈房里?”周英杰摇摇头。张召重道:“在谷仓里?”周英杰又摇头,张召重道:“在花园里?”周英杰缓缓的把头点了一下。
那边孟健雄见张召重拉住周英杰问个不休,怕他泄露机关,慢慢的踱过来。张召重看花园中只有假山池塘,花木亭阁,并无隐蔽之处,不知文泰来等人躲在那里,他抓紧时机,又问:“他们躲在那里?”周英杰不语,眼睛望着亭子,嘴唇呶了一呶,张召重道:“亭子里?”周英杰点点头。张召重也不再问,撇下孩子,奔到亭中仔细一看,亭子四周是红漆的栏干,空空旷旷,那里有躲藏的地方。他跳上栏干,向亭子顶上一望,也无人影,跳下来沉吟不语,忽然灵机一动,对孟健雄笑道:“孟爷,在下武艺粗疏,可是有几斤笨力气,请孟爷指教指教。”
孟健雄以为他抓不到人老羞成怒,要和自己动手,虽然对方人多,但也决不能示弱,说道:“不敢不敢,兵刃拳脚,请你划下道儿来吧。我是舍命陪君子。”张召重哈哈一笑,说道:“咱们是好朋友,何必动兵刃拳脚,伤了和气。我来举这张石桌子,待会请孟爷也来试试,我举不起孟爷别见笑”。孟健雄心中大惊,可是又无法阻拦。
瑞大林、成璜这一干人见张召重忽然要和孟健雄比力气,心中都在纳罕,不知他捣的是什么鬼,只见他折起衣袖,右手抓住石桌圆脚,运用内力,喝一声“起”,一张四百多斤的石桌子竟被他单手平平的端了起来。众人齐声喝彩,叫道:“张大人好气力!”彩声未毕,却惊叫起来。石桌举起,底下露出铁板。
且说文泰来躲在地窖之中,不一会听见头顶上有许多人走动之声,来来去去,老不离开,只是听不见他们的说话,正在气恼之际,忽听见头顶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阵光亮耀眼,遮住地窖的铁板已被人揭开了。众人叫喊声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相好的,出来吧。”
张召重等见文泰来躲在地窖之中,倒不敢马上下去擒拿,因为要捉活口,也不能使用暗器,只守在地窖口上,手拿了兵刃,大声呼喝。文泰来低声对骆冰道:“咱们被铁胆庄卖了。咱们夫妇一场,你答应我一件事。”骆冰道:“大哥你说。”文泰来道:“待会我叫你做什么,你一定得听我话。”骆冰含泪点头。文泰来于是大声喝道:“我奔雷手文泰来在此,你们吵什么?”大家听文泰来一喝,一时肃静无声。文泰来道:“我腿受伤了,放根绳索下来,吊我起来。”张召重回头找孟健雄拿绳,却找不到人,他不知跑到那里了,忙命庄丁取绳来。绳索取到,成璜拿了,将一端放下地窖去,把文泰来吊了上来。文泰来一着地,用力一扯,成璜绳索脱手,文泰来大喝一声,犹如半空打了一个响雷,手腕一抖,一条绳索直竖起来,他使用软鞭中“反脱袈裟”身法,人向右转,绳索从左向右横扫,虎虎生风,势不可当。
武林中人说道:“练长不练短,练硬不练软。”又道:“一刀、二枪、三斧、四叉、五钩、六鞭、七抓、八剑。”意思说要学到兵器的初步功夫,学刀只需一年,而学鞭却要六年,可见软鞭是兵刃中一件难练的家伙。但文泰来一艺通百艺通,运用功力把绳索当软鞭使,势力疾,向众人头面上横扫而来。众人出其不意,来不及抵挡,急急低头避让。那童兆和吃过文泰来苦头,见他上来时早避在众人背后,躲得远远的,还恐怕还要拚命,找自己晦气,哪知越在后面越吃亏,前面的人一低头,他等到见绳索打到,避让已自不及,急忙中一转身,绳索在他背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下,扑地倒了。
侍卫瑞大林和言家拳掌门人言伯干一个拿刀、一个手持双环,上前双战文泰来余鱼同对骆冰道:“咱们快去。”提一口气,在石级上点了两脚,纵了上来,手挥金笛,和总兵成璜打在一起。成璜使开少林棍法,棍长笛短,但反而被余鱼同逼得连连倒退。骆冰行走不便,用长刀撑在石级上,一步一步走上来,快到顶时,只见地窖口上一个魁梧男子站着,她拈起飞刀,一刀向那人掷去。那人不避不让,待飞刀飞到面前,突然伸出三根手指握住刀柄,这时飞刀刀尖距他鼻尖已不过寸许。骆冰见此人好整以暇,将她飞刀视若无物,倒抽了一口凉气,舞起双刀,傍到丈夫身边去。那人接到飞刀,见上来的是一个年轻美妇,眉头一皱,上前拦住,那正是武当派的名手张召重。他心高气傲,不屑拔剑与女子相斗,就拿了骆冰那柄刃锋才及五寸的飞刀作匕首用,连续三下进手招数。骆冰步武虽然不灵,手中双刀家学渊源,仍把门户封紧。相拒四五合,张召重左臂前伸,攻到骆冰右臂外侧,向左一撞,把她双刀拦在一边,运力一推,骆冰立脚不稳,又跌在地窖之中。
那边文泰来双战两名好手,伤口奇痛,神智昏迷,如发疯般乱扫乱打。余鱼同施展金笛却已抢得上风。张召重见他金笛中夹有柔云剑法,笛子点穴的手法又是本门正传,好生奇怪,正要上前喝问,那知余鱼同一记“白云苍狗”,待成璜一让,突然纵入地窖。原来他和成璜对打时,一副心思完全注意在骆冰身上,见他跌入地窖,也不知是否受伤,忙再跳入救援。这时骆冰已经站起,余鱼同问道:“受伤了么?”骆冰道:“不碍事,你快出去帮四哥。”余鱼同道:“我扶你上去。”
这时成璜拿了棍在地窖口向下猛挥,居高临下,不让他们上来。文泰来见爱妻不能逃脱,自己力气已不能再行支持,一个踉跄,直跌到成璜身后,快如电光石火,伸手在腰上一点,成璜身体一软,被文泰来和身抱住,喝声:“下去!”两人直向地窖中跌去。
成璜被点中了“肩贞穴”,已自动弹不得,跌入地窖后,文泰来压在他身上,两人都爬不起来。骆冰忙伸手把文泰来扶起。只见他脸上毫无血色,满头大汗,向骆冰勉强笑了一笑,“哇”吐出一口鲜血来。刚刚吐在她胸前衣上。余鱼同懂得文泰来的用意,向上大叫:“让路给我们上来。”
张召重刚才见余鱼同的武艺是武当派本门真传,又见文泰来重伤之后仍能力敌两个好手,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念,所以把骆冰推入地窖之后不再出手,哪知变起俄顷,成璜竟落入对方手中,这时投鼠忌器,听余鱼同一叫,只好向众人挥手,让出一条路出来。
从地窖中出来的第一个是成璜,骆冰拉住他的衣领,一柄短刀对准他的后心。第三是余鱼同,他一手扶着骆冰,一手抱住文泰来。四个人拖拖拉拉的走了上来。骆冰大喝道:“谁动一动,他就没有性命。”四个人在刀枪丛中钻了出去,慢慢走到后园门口。骆冰眼见有三匹马缚在柳树上,心中大喜,暗暗谢天谢地。这三匹马是吴国栋等来堵截后门时带来的。
张召重眼见要犯就要逃脱,心想:“成璜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把文泰来抓回北京,那才是大功一件。”他轻轻检起文泰来丢在地下的绳索,运用内功突然一抛。“呼”的一声飞出去绕住文泰来上身,竟把文泰来拉脱了余鱼同之手。骆冰听得丈夫一声呼叫,关心则乱,早忘了去杀成璜,回身来救丈夫,那知她自己腿上受伤,迈不了两步,已跌倒在地。文泰来叫道:“快走!快走!”骆冰道:“我跟你死在一起。”文泰来怒道:“你刚才答应听我话的……”话未说完,已被瑞大林等拥上来按住。余鱼同飞身过来,抱起骆冰,直闯出园门。一个捕快抡铁尺想上来阻拦,被余鱼同飞起一脚,踢在腿上,跌倒五六步去。
骆冰见丈夫被捕,已是六神无主,也不知身在何处。余鱼同抢到柳树边,把骆冰放在马背,叫道:“快放飞刀!”这时言伯干及两名捕快已追出园门,骆冰三把飞刀连珠般发出,惨叫声中,一名捕快肩头中刀。言伯干呆得一呆,余鱼同已把三匹马的马缰解了下来,自己骑了上去,把一匹马牵转来,马头向着园门,挥金笛在马臀上一击,那马受痛,向言伯干等直奔过去,把追兵都挡在花园后门口。纷乱之中,余鱼同和骆冰两匹马逃得远了。
两人拼命驱策,直奔出了六七里地。见后面没人追来,才渐渐缓了下来。再走了三四里路,忽见迎面来了四乘马,领头一人白须飘动,正是铁胆周仲英。他一见余骆两人,很是诧异,叫道:“贵客留步,我请了医生来啦。”骆冰恨极,一柄飞刀向他掷过去。
周仲英突见骆冰飞刀掷来,大吃一惊,毫无防备,已来不及招架,急急在马背上一伏,飞刀从背上飞过。在他背后的是二弟子安健刚忙挥刀一挡,飞刀斜出,“嗤”的一声,插在道旁一株大柳树上,在血红的夕阳下闪闪生光。周仲英正要喝问,骆冰已张口大骂:“你这沽名钓誉、狼心狗肺的老贼!你们害我丈夫,我给你这老贼拚了。”她边骂边哭,手挥双刀纵马上前。周仲英给她骂得莫名所以。那边二弟子安健刚见这样女人骂他师父,早已按捺不住,挥单刀上前迎敌,被周仲英伸手拦住,叫道:“有话好说。”
余鱼同劝道:“咱们想法子救人要紧,先救四哥,再烧铁胆庄。”骆冰一听有理,掉转马头,恨恨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拍马而走。
周仲英纵横江湖,待人处处以仁义为先,所谓冤仇不敢多结,朋友不敢少交,黑白两道的人一提到铁胆周仲英,无人不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那知没头没脑的被这个青年女子掷一飞刀,再加上一阵臭骂,真是生平未有之“奇遇”。他见骆冰怨气冲天,存心拚命,知道必有内情,一问赶到镇上来请医的庄丁,只说大奶奶和孟爷在家中好好接待他们,并没有什么争闹。周仲英问不出结果,好生纳闷,拼命打马,四骑马不一会奔到铁胆庄前。庄丁见他们回来,忙上前迎接。周仲英见庄中各人神情特异,知道一定发生了事端,飞步进庄,一连串的叫道:“叫健雄来!”庄丁回道:“孟爷保着大奶奶、小少爷到后山躲避去了。”周仲英一听,更是惊诧。几个庄丁七张八嘴的把经过说了,说这批官人刚把文泰来捕走,离庄不久,他们并没走大路,所以周仲英回来没遇上。那些庄丁道:“官人去远后,已叫人去通知孟爷,想来马上就回。”周仲英连问:“这三人躲在地窖里,是谁漏的风声?”庄丁面面相觑,都不敢说。周仲英大怒,挥马鞭向庄丁劈头劈脸打去。安健刚见师父动了真怒,不敢上前规劝。周仲英打了几鞭,坐在椅中直喘气,两枚大铁胆呛啷啷的弄得更响。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站着侍侯。
周仲英喝道:“你们站在这里干么?快去催健雄来。”说话未毕,孟健雄已自外面奔进来,叫道:“师父你回来了。”周仲英道:“谁漏了风声,你说,你……”孟健雄见师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和平日豪迈从容的气度大不相同,那里还敢直说,犹豫了一下道:“是鹰爪子自己发现的。”周仲英怒道:“胡说!我这地窖如此机密,他们会发现?”孟健雄又不言语了。这时周大奶奶听见丈夫发怒,携了儿子过来相劝。周仲英一眼看见儿子手中拿着一个千里镜,顿起怀疑。说道:“你过来。”
周英杰畏畏缩缩的走到父亲跟前。周仲英道:“这个东西那里来的?”周英杰不敢说,周仲英举起鞭子,喝道:“你说不说?”周英杰吓得要哭又不敢哭,眼睛只望着母亲。周大奶奶走过来道:“老爷子别生气啦,就算女儿惹你生气,这小儿子乖乖的在家,你凶霸霸的吓他干么呀?”周仲英不理她,把鞭子在空中“吧”的一抖,叫道:“你不说,我打死你这小杂种。”周大奶奶道:“老爷子越来越不成话啦,儿子是你自己生的,怎么骂他小杂种?”孟健雄等一干人听了觉得好笑,但都不敢笑出来。周仲英把妻子一推,说道:“别在这罗唆啦!”又问儿子:“是谁给你的?”周大奶奶对儿子道:“孩子,爹问你,你就说嘛。要是你拿人家的,咱们先还给他,明儿给你去买一个来。”周英杰道:“不是拿人家的。”周大奶奶道:“那是人家给你的了,那更没要紧啦,你对爹爹说,谁给你的。”周英杰低声道:“刚才来的官人给的。”
周仲英知道这千里镜是西洋来的奇珍之物,衙门里的公差到老百姓家里,不顺手牵羊拿东西,已是上上大吉,岂有将这种贵重物品送人之理,再将众人的言语神情一琢磨,已知文泰来的纳身之所必定有这孩子泄露出来,这时他心头怒气全消,全身汗毛直竖,感到一阵冷战,说话声音发颤:“你……把这个……给我。”周英杰把千里镜递给父亲,周仲英接过来,瞧也不瞧,猛力往墙上一掷,一个钢身的千里镜顿时破烂得不成样子,他拉住儿子道:“跟我来。”把他带到了平时教徒弟儿女练武的花厅,周大奶奶跟在后面不断劝说,还不明白老爷子今儿干么生这么大的气。
周仲英沙哑了口子,问道:“今天的客人躲在窖中,是你告诉官人的吗,是么?”周英杰在父亲面前素来不敢说谎,只好点点头。周仲英对妻子道:“你在祖宗灵位和祖师神位面前点起腊烛。”周大奶奶不懂什么道理,照他吩咐做了。周仲英是少林正宗,供的是达摩祖师。
周仲英在神前拈香磕头,暗暗祷祝,拜吧,命儿子也拜,周仲英在烛光下见儿子脸如满月,白净可爱,不由得心酸,问道:“你有没有欠人钱没还,借人东西没还的?”周英杰道:“没有。”周仲英又问:“你有没有答应了人家什么还没给的?”周英杰低声道:“我答应孟家小妹明儿给她检鸟蛋……刚才在后山检到几个,还没给她。”说着从怀中掏出来,周仲英接过来,放在桌上,道:“待会我亲手给她,你放心好了。”这时他语气异常温和,摸摸儿子的头,说道:“去向母亲磕头,拜谢她对你十月怀胎十年养育之恩。”周英杰过去给母亲磕头,这时周大奶奶才知丈夫要杀儿子,放声大哭,把儿子一把搂在怀里,死命不放。
周仲英坐在椅中,见妻子抱住幼子,又急又哭,也自心酸,待她哭了一会,站起身来走过去。周大奶奶把儿子抱得更紧,叫道:“你把咱们娘儿俩一起杀了,没有他我也不要活了。”周仲英沙哑着声音喝道:“放开他。”周大奶奶把自己身体挡在前面。周仲英道:“他年纪轻轻就见利忘义,将来还不尽做伤天害理的事,这种儿子少一个好一个。”随手一拉,就把周英杰提了起来,周大奶奶咕咚一声跪在丈夫面前,哭道:“老爷子你饶了他吧,你把赶出铁胆庄去,永远不许他再回来。”周仲英也不答话,暗暗运气,在周英杰灵盖上一掌,扑的一声,孩子双目突出,顿时气绝。
周大奶奶见爱子毙命,犹如疯虎般扑了上来。周仲英退了一步,周大奶奶奔到刀枪架前,抢出一柄单刀,纵上前来,一刀向丈夫迎头砍去,周仲英此时心灰意懒,不躲不让,双目一闭说道:“大家死了干净。”周大奶奶见他如此,手反软了,把刀抛在地上,掩面奔出。
且说骆冰和余鱼同离开了周仲英,怕遇到公门中人,尽拣荒僻小路奔驰,再走不上十里,天已全黑。塞外遍地荒凉,那里来的宿店,连一家农家也找不到。好在两人都是久闯江湖,也不在意,在一块大岩石边歇了下来。这地方有一些青草,余鱼同把马放开,让它们任意咬嚼,拿骆冰的长刀去割了些草来,铺在地上道:“床是有了,但我们又没干粮又没水,只好挨到天明再想办法了。”
骆冰一颗心完全吊在丈夫身上,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只不断垂泪。余鱼同软语劝慰,说陆师叔明晚到安西,红花会群雄当然会舍命赶来,一定能追上鹰爪孙,把文泰来搭救出来。骆冰这一天中奔波恶斗,心力交瘁,听余鱼同的一劝,心中稍宽,不一会沉沉睡去。睡梦中似乎遇见了丈夫,把她轻轻抱在怀里,在她嘴上轻吻。骆冰心花怒放,软洋洋的让丈夫抱着,说道:“我想得你好苦,你身上的伤可全好了?”文泰来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话,把她抱得更紧,吻得更热。骆冰正在心神荡漾之际,突然一惊,醒觉过来,在星光之下,见抱着她的不是自己丈夫,竟是余鱼同。
这一惊非同小可,用力一挣。余鱼同仍旧抱着她不放,低声说道:“我也想得你好苦呀!”骆冰又羞又愤,“拍”的打了他一记巴掌。余鱼同一呆。骆冰在胸前又是一拳,挣脱他的怀抱,一个“懒驴打滚”滚在一边,摸身上双刀时,却摸了一个空,原来已被余鱼同解下放在一边,心中又吃一惊,一摸囊中飞刀,幸喜尚剩两把,当下拈住刀尖,厉声喝道:“你待怎样?”
余鱼同道:“四嫂,你听我说……”骆冰道:“谁是你的四嫂?咱红花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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